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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似是闻到了生人气息,白毛僵尸双手前伸,似慢实快地朝着李昂缓步踏来。

    “唉....”

    李昂轻声长叹,端起卡拉什尼科夫突击步枪,枪托紧紧压肩,颈部略微倾向右侧,右眼与瞄准线重叠,左脚向前一步,左膝弯曲,用右脚制成身体,将重心前移。

    极为标准的步枪立射姿势。

    扣下扳机,子弹顺着膛线旋转,射出。

    以850ms速度飞行的7.62mm口径步枪子弹,裹挟着1980J的枪口动能,若是轰在常人身躯上,先会在射入点留下一个小小的孔洞,再在出弹点开凿出碗大的伤口。

    血肉之躯的脆弱程度远远超出常人的想象,就算是猛犸象、霸王龙也无法如此近的距离正面挨上一发7.62mm子弹而毫发无损。

    哒,哒,哒。

    枪口冒着火焰,在六秒钟的时间内,李昂就将弹夹内的二十九发子弹尽数倾泻在白毛僵尸的头颅、躯干、四肢上。

    弹夹中还剩最后一发子弹的时候,李昂右手持枪,左手自腰间掏出弹夹,然后左右用新弹夹蒙顶枪械上的弹夹卡榫,顶开后,空弹匣松动,此时再将新弹匣向前一挤,使空弹匣向前方掉下,新弹匣按正常顺序装上。

    这种单手换弹夹的战术动作只需2到3秒,相较于传统更换弹夹过程,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甚至连拉枪栓上膛的动作都能免去,极大提升了火力的持续性。

    7.62mm口径子弹一刻也不停歇地灌输在白毛僵尸身上,沉闷巨响在偌大的农村大会堂里回荡着,与子弹壳坠落在地的清脆叮当声一起,编织出充斥铁血气息的交响乐。

    巨大的枪口动能,让白毛僵尸止不住地向后退,它的灰白头发连着一大块头皮一起,被步枪子弹齐齐削去,黏着红白色血肉组织的苍白颅骨就这么暴露在空气当中。

    但,在布有白毛的身体部位上,7.62mm子弹却受到了阻滞。

    那些看似蓬松柔软的白色长毛,如同强效防弹衣一样,死死黏住了铜壳子弹,让后者停留于僵尸体表,难以再进分毫。

    甚至于,还有一撮撮白毛从僵尸喉咙里延伸出来,阻挡住试图贯穿口腔的子弹。

    任务的完成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松写意,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李昂将AK47放回背包,右手掏出他用摩托车零部件制作的双管霰弹枪,左手掏出一枚用易拉罐改装的简易手榴弹。

    砰!双管霰弹枪朝着白毛僵尸喷射出密密麻麻的小钢珠,将后者麻木无神的苍白眼珠打爆。

    陡遭重创的白毛僵尸身躯巨震,下一秒,凄厉决绝的嘶吼声响彻山间!

    僵尸奔袭而来,披在身后的灰败长发在陡然加快的速度下,横着飘起,形如鬼魅。

    “好快....”

    李昂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下意识地猛蹬地面,如同离弦之箭,堪堪避开了僵尸那撕裂空气的利爪。

    电光火石间,李昂分明看到僵尸的漆黑手指甲极长且锋利,要是被挠上一下....估计要被直接腰斩。

    后退的李昂在地上急急翻滚,平衡重心站起之后,接连扣下霰弹枪扳机,倾泻子弹之余,左手猛地拽掉易拉罐手榴弹引线,朝着僵尸掷去,自己则闪身躲到了大会堂两侧的椅子堆后

    结结实实被胶布捆绑着的易拉罐,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形轨迹,落到僵尸身前。

    白僵伸手猛地攥住易拉罐,狠狠一捏。

    轰!

    火光冲天而起,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横扫整间大会堂,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大厅角落的桌椅板凳尽数碾成碎片。

    易拉罐内,密密麻麻的钢珠、钢钉、铁片在空中绽放出死亡花朵,伴随着倏倏破空声,狠狠嵌入大厅的每一处角落。

    躲在桌椅后方的李昂探出头来,却看见漫天尘埃中,一道身影依旧伫立着。

    “嗬.....嗬”

    低沉嘶吼声在大厅中央响起,僵尸缓步踏出烟尘,它的手掌上血肉尽数剥离,只余白骨。

    但是,一撮撮毛发正如同拥有生命一般,沿着僵尸的手臂攀爬,附着在手掌伤口处,修复伤痕。

    而它身上的那些白毛,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甚至在根部蔓延出点点翠绿色。

    从白僵到黑僵乃至绿僵,它在进化。

    ------------

    第十九章

    背影

    遍体黑色鬃毛的黑僵,用仅剩下的一只眼睛,怨毒地凝望了李昂一眼,脚底如同装了弹簧一般纵身一跃,跳出大会堂,沿着大门左侧的两车宽乡间公路风驰电掣般狂奔,迅速隐没在夜幕之中。

    连手榴弹也炸不死....

    从桌椅堆后探出头来的李昂吐出一口浊气,拍打掉身上的木屑尘埃,迈步出门。

    此时,之前那三个一起打牌的村民,已经领着村里的壮丁,骑着摩托车、三轮车、自行车沿着右侧公路,急匆匆赶到大会堂门口。

    猛地看过去,这些拿着手电筒、火把、钉耙、草叉、柴刀甚至是打猎用土质火铳的村民,乌怏怏连成一片,在夜色中还有那么几分威慑力。

    穷山恶水出刁民,生活在隐山村这种险恶之地,想要不好勇斗狠都不行。

    可惜,这种好勇斗狠在争抢水源、两村械斗的时候还有那么点用,碰上连突击步枪都破不了防的黑僵,基本就是送菜。

    “铁锤,那东西呢?”

    打头的壮汉从摩托车上下来,挥了挥手上的火铳,朝李昂问道。

    李昂看了眼战力堪忧的村民,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左边的路,通到哪?”

    壮汉被李昂的平静目光一扫,下意识地回答道:“省城。”

    李昂点了点头,迈步向前,径直跨上属于壮汉的摩托车,一拧油门,沿着黑僵的足迹追去。

    ————

    冯铁根驾驶着银灰色的五菱小货车,打着车灯,开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

    夜幕深沉,从低矮山壁上垂落的茂密树枝,如同密密麻麻的渔网,遮蔽住了冷清月光。

    冯铁根要去县城,办理她母亲的殡丧证。

    他的妻子张翠芳就坐在副驾驶座,她面容瘦削,颧骨突出,染着褐色头发,脸上抹着浓妆,正倚着窗户刷短视频。

    短视频里莫名其妙的笑声和喧嚣嘈杂的配乐,在狭窄的车内回荡,冯铁根听得心烦意乱,深吸了一口气,对妻子说道:“消停点行不行?”

    张翠芳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换了个姿势,继续划拉着屏幕嬉笑,手机音量甚至还大了几分。

    怒气骤然升腾,冯铁根转头吼道:“声音关轻点!没听见么?”

    张翠芳愣了片刻,用不敢置信的目光审视着平时胆小怕事的懦弱丈夫,“你敢吼我?”

    “就吼你怎么了?”冯铁根紧咬牙关,“要不是你个臭娘们,我妈会死么?....”

    “你说什么?”张翠芳凝眉瞪目,眼白占据大半部分的眼珠子仿佛要突出来一般,“冯铁根,你还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啊,当初是谁说治病太贵的?是谁说照顾老娘太累的?又是谁把亲娘带进牛棚的?

    你自己出去打牌喝大了昏睡过去,还怪别人没给你娘送吃的?”

    冯铁根攥紧了方向盘,手指上青筋暴起,像是要把方向盘生生捏爆。

    “哟,怎么,要打人啊?”张翠芳看了眼丈夫,施施然将手机放下,扭着身子躺进座椅里,冷笑道:“诶,冯铁根啊冯铁根,我就奇了怪了,你说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没卵用的孬种...”

    讥讽,嘲弄,各种各样冷嘲热讽、尖酸刻薄的话语,如同机关枪子弹一般从张翠芳的嘴里溅射出来。

    蓦然,讥讽风暴瞬间平息,冯铁根下意识地回头,却看见张翠芳死死盯着后视镜,本就涂有浓妆的脸庞变得煞白。

    踏,踏,踏,踏,踏。

    极有节奏的奔跑声在货车后方响起,从后视镜里冯铁根看到,一个穿着褐色寿衣的黑色身瘦削影,正沿着盘山公路疾行狂奔。

    那道身影奔跑的步伐节奏并不快,但是步伐间距极长,每一次跃起落地都能跨出七八米的距离,看上去如同低空飘行。

    而它的灰白发丝,则如一条直线般直直横在身后,褐色寿衣的衣摆烈烈舞动,在夜色中竟然能紧紧跟上货车的速度。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身影距离货车只差几个身位。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冯铁根也终于能看清身影的面容。

    他的母亲。

    “嗬....嗬....”冯铁根惊骇得难以自抑,一旁同样惊惧不已的张翠芳狠狠推了丈夫一把,大声叫到:“快开!!”

    冯铁根如梦初醒,顾不上怦怦直跳几欲炸裂的心脏,猛地一踩油门,将僵尸甩在后面。

    盘山公路蜿蜒崎岖,一侧是坚韧石壁,一侧是百丈山涧。寻常出行,哪怕是白天都得小心翼翼行驶,稍有不慎就会连人带车摔下山崖,车毁人亡,更何况是在深更半夜。

    冯铁根却顾不了那么多,沁满汗水的手掌紧紧握住方向盘,脚掌在油门与刹车间来回切换。

    生死时速。

    奔跑声逐渐变得轻微,最后彻底消失不见,冯铁根松了口气,头也不回地问妻子道:“甩掉了么?”

    没有任何回应,冯铁根转头看向副驾驶,却看见那披头散发面容狰狞的僵尸,以飞云掣电之势蹿上坚韧石壁,抓着横生而出的树枝,猿攀猴跃,数息之间冲到了货车前方。

    还未等冯铁根反应过来,僵尸从树梢一跃而下,瘦削身形如有千钧一般,猛地坠落在货车驾驶室的车窗上。

    玻璃应声而碎,车辆不由自主地向侧方转去,一头撞在悬崖边缘的石质防护桩上。

    货车的钢铁骨架扭曲变形,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没系安全带的冯铁根飞出了驾驶室,翻滚着失去了意识。

    ...

    良久,冯铁根醒来,额头滴着鲜血,脸旁和手掌上的皮肤磨没了一半,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传来剧痛。

    混乱无序的记忆在脑海中逐渐拼凑成型,冯铁根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货车的车灯还勉强亮着,在那两道光芒中,冯铁根看见了自己躺在车前的妻子,还有自己的..母亲。

    名为张翠芳的妇女早已死去,无声的瞳孔盯着漆黑夜幕,遍体黑毛的僵尸蹲在她的身旁,伸着手在张翠芳的身躯里,搜肠刮肚。

    字面意义上的搜肠刮肚。

    咀嚼,咀嚼,黑僵咀嚼着脏器,淋漓鲜血顺着寿衣的前襟滑落。

    浓郁血腥味冲灌着冯铁根的鼻腔,让他直欲呕吐,但强烈的求生意识,让他伸手捂住了泛酸的口腔,转过身去。

    他要逃命。

    左脚脚踝似乎已经骨折,每迈出一步,剧烈的疼痛就会让冯铁根的脊背不由自主地痉挛,他蹒跚地走着,走着,在漆黑夜幕中。

    不知何时,咀嚼声慢慢停歇,黑僵站了起来,那灰败无神的瞳孔中,映射出儿子的背影。

    ------------

    第二十章

    冤仇

    嗒,嗒,嗒。

    脚步声在冯铁根身后响起。

    黑僵那沾满粘稠污血的脚掌,与水泥路面上的细碎石子摩擦着,在这寂静无声的夜幕中,显得极为刺耳。

    冯铁根不敢回头,只是拼了命地挪动着已经骨折的脚踝,一步一个踉跄地向前走着。

    剧烈到刺痛脑髓的疼痛,在恐惧感与求生欲面前,也得让步。

    啪嗒。

    骨头断裂的声音如此清晰,冯铁根踉跄着摔倒在地,他挣扎着转过身,看向那具体型瘦削的僵尸,脸上满是泪水、鼻涕与尘埃。

    黑僵弯曲着脊背,朝着冯铁根缓步踏来,不可名状的鲜红脏器,从它那没有牙龈的口腔中掉落,仅剩的独目浊白且无神。

    它躬着腰,狭长锋锐的指甲在风中摆荡,无意识地划拉着地面。

    伴随刺耳杂音,水泥地表被指甲撕裂出了一道道深邃伤痕。

    “娘啊!”冯铁根涕泗横流,声嘶力竭地喊道:“娘,不是我要饿死你,是张翠芳,是张翠芳那个女人不给您饭吃!”

    黑僵置若罔闻。

    憎恨,冤屈,悲愤,绝望。这些让死者重新苏生的极端情绪,彻底主宰了黑僵的神志,

    除了复仇之外,它那早已腐烂的脑海中容不下任何东西。

    冯铁根面对着黑僵,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

    “我是铁根,铁根!是你的亲儿子啊!”

    “娘!你还记得吗?我爹死的早,都是你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

    “那年村里自然灾害,家家都没吃的,你一辈子正直,为了养活我我奶奶,不得不做起了偷粮的耗子,从公社风磨房里夹带粮食出来。”

    “公社发现粮食减少,严加搜查,防止夹带。”

    “没有办法的你只好在临下工之前,偷偷跑到风磨房里,趁着昏暗,忍着呕吐,一口一口地吞咽下干燥粗粝的粮食,哗啦哗啦,哗啦哗啦,装满了胃袋。”

    “我和奶奶在家里饿的头昏眼花,你回到家里,脸色涨得通红,弯下腰就着木盆开始干呕。”

    “我和奶奶都以为你生病了,抱着你哭,你全身流满了汗,脊背弓得跟虾一样。”

    “呕吐声像打雷一样,豌豆伴着口水和血腥味儿,啪嗒啪嗒落在了木盆里,像珍珠一样。”

    “你抬起头,对着我笑,沙哑地说:‘儿啊,咱娘俩有救了。’”

    “一天天,我和奶奶,终于不用挨饿,你却瘦了,像芦苇杆。”

    “我们家活过了饥荒。”

    冯铁根眼眶通红,朝着母亲的僵尸跪倒在地,哭喊道:“娘啊,我对不起你啊,我不是人啊,娘。”

    黑僵停下了脚步,站在儿子面前,那肌肉干瘪的丑陋面庞上,似乎有一丝异样的表情闪过。

    它颤抖着弯下了腰,伸手抱住了冯铁根。

    冯铁根脸上刚露出喜悦,下一秒,却被黑僵的双臂紧紧箍住。

    黑僵的双手如同铁钳一般夹着冯铁根,让后者面色涨得通红,脸上青筋暴起。

    “娘......”

    冯铁根的眼珠暴突,从喉咙里呻吟出一个字。

    咔。

    骨头折断,脏器破裂,冯铁根死了,像一滩烂泥,从黑僵的拥抱中滑落。

    黑僵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脚下的尸体,良久,它蹲下身,剖开死尸腹腔,搜肠刮肚,咀嚼吞咽。

    随着血食下肚,僵尸那枯如树皮的皮肤渐渐滋润起来,连同身上的毛发一起闪烁着光泽。

    如果它的身躯没有腐朽,如果它的灵智还未泯灭,它一定会狂笑着哭泣。

    可惜,那张黑黢黢的脸上,既没有泪,也没有笑。

    蓦然,正咀嚼着脏器的黑僵嗅到了生人气息,它猛地抬起头,看向盘山公路石壁上方的那片树林。

    刷拉拉,李昂从憧憧树影间走了出来,跃下石壁,站在公路上。

    他靠着面具削弱存在感的功能,已经在树林里隐匿偷窥了十几分钟,静默注视着黑僵完成了它的复仇。

    “冤有头,债有主,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李昂也不管黑僵听不听得懂,平静说道:“僵尸集天地怨气晦气阴气而生,以怨愤为力,以血肉为食。我不拦着你报仇,但冤仇既已勾销,是时候上路了。”

    黑僵一言不发,报之以沉默,眼眸彻底被猩红涂满,眼神里只剩下两种极短纯粹的情感——

    饥饿,与食欲。

    “无法沟通了么....”李昂轻叹一声,与黑僵在夜幕下静穆对峙。那辆撞在石桩上、正冒着轻烟的小货车似乎终于支撑不住,车头灯忽闪忽闪,渐渐转暗。

    在车灯熄灭的一瞬间,黑僵动了。

    它的身影形同鬼魅,步伐一跨,轻飘飘地越过了十数米的距离,闪至李昂身前,一爪挥出。

    狭长指甲切割空气,发出尖利的倏倏破空声,早有准备的李昂双脚如同铸铁一般扎在地面,上半身挺直似板,向后仰去,

    以铁板横桥躲过爪击的李昂没等起身,就抄起装有钢珠子弹的短管霰弹枪,斜斜朝着黑僵的胸膛开了一枪。

    枪声轰鸣,弹丸迸射,饶是僵尸有遍体黑毛防护,也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力轰得倒退数步。

    李昂接着挺身而起的空隙,更换子弹,看也不看朝着黑僵又是一发霰弹。

    钢珠飞射而出,彻底打烂了黑僵身上的寿衣,却被那堆杂乱无章的黑色长毛所阻滞,难以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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