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抛开教科书上的内容与法学人士的话语,在我看来法律对于普通人而言最重要的意义就是维护社会的正常秩序,让人类社会稳定有序地长久运作下去,但这其中,并不包括追求绝对的公平、正义、公正——绝对的公平正义在人类社会的现阶段以及未来长久阶段是难以实现的,就算是蜻蜓队长也只能在裁判领域维持一下公正。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也许就会这么自我安慰着过去了,
就算整日以泪洗面,万般哀恸,也只能看着仇人逍遥法外。
但我不想这么过去。
恨意难平,总得做些什么,才能抒发心中郁结。
我有天赋,有决心,有耐性,也有足够的,能力。
给不了的公正,我要自己找回来。”
少年看着万般惊恐的老妇人,微笑说道:“唔...一开始的时候,还真挺困难的,
我看了很多书,学了很多知识,在脑海里反复演练了很多回,
又是制定计划,又是踩点观察,还得为了扫清嫌疑,学习清理现场,并制造不在场证明。
我所学到的刑侦知识越多,就越是对现如今的刑侦体系感到敬畏,
命案必破的口号,对于我而言有着莫大的威慑力——尽管以我的年纪,犯了事儿也未必会直接死,
但是一旦计划暴露,就没办法按照顺序,清除掉名单上的所有人。
所以我必须谨慎行事。”
少年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对方脸上的绝望表情,悠悠说道:“你当时录口供的时候,
因为只是下线团伙里的从犯,并不知道整个产业链的具体情况,甚至连团伙里面其他人的具体信息也知道的不是很详细,
供出的人数并不全,还有所遗漏。
所以,我先找到了一个侥幸没有被抓的团伙成员,从他那里得到了其他人的姓名。
那是我第一次尝试去抹除一个人的存在。”
少年摇了摇头,“你知道在刑侦体系里,最难办的案子是什么吗?
不是推理里面那种暴风雪山庄式的悬疑谋杀,
由于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的存在,再聪明的罪犯也没办法保证不留下任何痕迹,
在现代刑侦技术面前,
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真正难破的案子,是那种线索极少,几乎没有调查方向的案子,
比如路边倒,水里漂。”
“路边倒是死者倒在夜晚路边,身上被捅了一刀,钱财都被抢走。
由于路段前后都无监控,没有事发景象与犯罪嫌疑人样貌,
案件类型又是无规律的抢劫谋杀,无法从死者的人际关系着手——绝大多数谋杀案件都是熟人作案,光追查人际关系就能解决掉九成的案件。
再加上现场可供收集的线索极少,
极难侦破,很容易成为无头案,完全没有调查方向。
而水里漂,是指死者沿河一路漂到下游,浮在水面,最后被人发现。
由于尸体是沿河来的,不清楚具体的案发时间、地点,
加上尸体被河水泡肿,伤口痕迹破坏,面容腐烂难以复原,
除非尸体衣物上携带有能够证明个人信息的物品,否则很难找到尸体的真实身份,从而开展调查。”
少年抬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笑眯眯地说道:“这种类型的案件确实很难侦破,但是一旦类型多了,
就容易被系统或者人所注意,最终引来调查。
现代计算机体系,确实给我造成了不少麻烦和顾虑。
不过随着我的知识越来越丰富,体能越来越强,我也开始采取其他的、更加隐蔽的方式。
比如,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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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毒素
“意外是这个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
它妙不可言,难以揣测,捉摸不透。
医疗事故,交通事故,突发疾病,食物中毒,高空坠物,高空坠落,火灾,溺水,电击...
人这种生命,是如此脆弱,
一杯水,一条冰柱,一根筷子,一个餐叉,甚至是一颗坚果,都足以置人于死地。
现代生活中人每天要面对的工具实在是太多,可能招致的死法,甚至要比电影《死神来了》或者电视节目《1000种死法》里面所展示的,还要千奇百怪,花里胡哨。”
少年摊手笑道,“死亡是所有人的归宿,也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
如果说谋杀案件令人震惊愤怒,会被记录在案,会有无数人协同追查案情,调查背后真相。
那么意外死亡,则带有悲痛哀婉、无可奈何、有时候还有点黑色幽默的色彩。
同样,对于意外死亡的反面,不会有人多么在意执着,哪怕是追求流量的媒体也不会——这是意外,是无可奈何的命。
而我,则负责制造意外。”
也许是这段话有自夸嫌疑,少年脸上的笑容有些羞涩,“随着时间推移,我越来越擅长这方面的事情,
甚至就算把整个意外过程,完完整整展现给世人看,也没有人能在事情结束前,找到故事的完整脉络。
就像世界级别的魔术师,或者推理里冷酷无情的犯罪阴谋学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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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姐,你怀疑有人在追杀这些犯罪分子?”
“嗯。”
卫凌岚点了点头,看着正在翻阅资料的初荫,点了点头,“这些案件都很普通,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正常。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局里的刑侦课程分数也不是很高,
你比较聪明,看看这里面有没有问题。”
初荫“嗯”了医生,吸了口冰块所剩无几的可乐,目不转睛地盯着资料。
“黄元纬,男,46岁,司机,在此之前曾经是犯罪团伙里的联络人。
前年夏天的某个早晨,他在驾车前往临市过程中,突然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喉咙与胸腔紧绷,
指尖不断传来针刺般的疼痛,手掌几乎握不住方向盘,眼前的道路景象也开始出现重影。
为了安全起见,他在勉强开车驶下高速公路之后,立刻前往医院就诊。
到急诊部门时,他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面色呈现病态红色,急喘不停,胸膛大幅度起伏,但物理和神经学检查结果都比较正常。
考虑昨天他在外地出差吃了当地食物,结合他以前有过过敏病史,
医生认为这是普通的过敏症状,便给他服用抗过敏药苯海拉明——该药物具有抗组织胺H1受体的作用,能抑制中枢神经,适用皮肤粘膜的过敏性疾病,如荨麻疹、枯草热,过敏性鼻炎等。
组织胺是一种活性胺化合物,存在于肥大细胞内,也存在于肺、肝、胃等粘膜组织内。
当机体发现过敏原时就会释放组织胺,
而作为化学传导物质的组织胺会结合到血管平滑肌上的接受器,导致血管扩张因而产生局部水肿,
并使得肺的气管平滑肌收缩,引起呼吸道狭窄进而呼吸困难,
血压降低,心跳加快。
医生用苯海拉明阻断组织胺,并给黄元纬用了肾上腺素,收缩他扩张的血管。
如果他是过敏症状的话,那这应该有效。
但是数小时的观察过后,黄元纬的状态并没有改善,他依旧感到难受,并声称自己的胃部开始灼烧,就算喝了口服抗酸药也无济于事。
然后,他感到喉咙绷紧发肿,无法讲话或者吞咽,心跳迅速上升,眼皮垂落。
医生立刻给他做了包括mri磁共振成像在内的各项检查,然而检查结果均没有显示出问题。
黄元纬的情况以一种堪称诡异的速度不断恶化,
他的面部与喉咙肌肉瘫痪,无法说话,手脚无法动弹,眼皮低垂无法睁开,只能用呼吸器帮他呼吸。
最恐怖的是,他的意志依旧清醒,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失去所有肌肉的控制权,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瘫痪。
在医生进行进一步的救治之前,他就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直到他死后,医生们才明白了他的死因。
他的肌肉急性瘫痪不是大脑或者脊椎的问题,因为他全身的瘫痪非常平衡,平均,同步。
也不能是神经上的病毒感染——能造成全身瘫痪的脊髓灰质炎等病毒,会在造成肌肉瘫痪之前,让患者陷入长达数天的发烧。
所以,只能是神经肌肉接头出了毛病。
位于脊髓前角和脑干一些神经核内的运动神经元向肌肉发出一根根神经纤维,神经纤维在肌肉纤维处,各自分出数十或上百根分支,
每根分支终止于肌纤维上,形成一对一的神经肌肉接头,
神经肌肉接头能够传达神经纤维的信号至肌纤维,令肌肉收缩,如果神经肌肉接头中断,就会导致肌肉萎缩瘫痪。”
初荫皱眉念道:“而造成神经肌肉接头失灵的,则是...”
“肉毒毒素。”
少年微笑对老妇人说道:“你看,肌肉动弹的整个流程,
是由神经中枢传出指令,
让神经冲动传递到轴突末梢,
使得突触前膜内的突出小胞受到刺激,释放神经递质如乙酰胆碱,扩散到突触间隙,与肌膜上的受体结合,引发肌肉收缩。
肉毒杆菌毒素与胆碱能神经元的突触前膜结合,进行细胞内吞,形成一个包裹毒素分子的酸性小泡,滞留在运动神经元的突触前膜的末端,
阻止正常神经递质乙酰胆碱的释放,
从而令肌肉麻痹。
我一直在暗中观察,果然事后官方像我预料的那样,
顺着被黄元纬食入的肉毒毒素,找到了他昨天在餐厅吃的食物——一份原本装在罐头里的火腿。
而那家餐厅的老板,刚好也是一名潜逃多年的命案嫌疑犯。
罐头食品里面要产生肉毒杆菌毒素,外界环境的温度和ph值必须完全合适,
这是一起完美的、令人遗憾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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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微笑
“我在黄元纬死前,特意去看了他一眼。”
少年笑道:“我给自己花了妆,包裹得严严实实,伪装成前来看病的身材臃肿中年男子,
平常自然地越过狭窄走廊,与小步快跑的医生护士们擦肩而过,
借着经过病房门前的一瞬间,
目不斜视,用眼角余光朝门缝内瞥了一眼。
我看着他躺在病床上,喉咙绷紧,眼皮低垂,
明明意识清醒,却被死死困在瘫痪体内,
拼了命地想要摇晃手指,向医生护士说明他的情况。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会颤栗,
但没想到我看着垂死的黄元纬,内心毫无波澜,
就像看着最后一块摇摇欲坠的多米诺骨牌,没有任何计划实现的成就感,或者复仇的欢愉。
就跟我平时设计并制作戈德堡机械一样,
在完成了冰冷的逻辑计算之后,得到的结果尽在意料之中,不会出现惊喜。”
少年仔细想了想,补充道:“对于我而言,复仇并不是最终目的,
它的主要作用,是让我能够开心一些,轻松一些——一想到你们这些罪无可恕的渣滓,还能堂堂正正地行走在阳光下,隐匿在人群之中,享受自己的美好人生,
我就感到有些不太舒服。
我不想看着你们安享一生,无疾而终,
不想躲在暗中无能狂怒,默默诅咒,诅咒你们恶有恶报,祈祷诸天神佛降下天罚。
坏人肆无忌惮,只需要好人无所作为。
所以,我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去学习知识,锻炼自己,掌握技能,亲自动手,来让自己的念头重新通达。”
老妇人那本就苍老丑陋的面庞,因为过度恐惧,而变得更加难看,
她牙关打着颤,“你...你不能这么做,
张德瓶、童永广、任发、赵海凝他们逃过了制裁,他们没坐过牢,罪有应得!
我不一样,我坐了十年牢,已经偿还了罪孽...”
“抱歉,那是你觉得。”
少年冷漠地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普通人都是正常的,善良的,
但是总有那么一小撮异类,
他们对于他人的痛苦,没有最基本的怜悯心可言,
他们制造痛苦,享受痛苦,为了利益可以泯灭人性,无恶不作,
他们的存在就是‘罪恶’本身的代名词,
他们在法庭上流下的泪水,并非是忏悔的泪,而单纯是对于死亡的恐惧,以及对于自己被抓的懊悔。
刑罚和牢狱之灾并不能让他们悔改,
每个日日夜夜里,被困在牢房中的他们仰望房间天花板,眼前闪过的并不是忏悔和赎罪,
而是自己曾经身为罪犯时,看到的受害者痛哭流涕的面庞——
他们翻来覆去地着记忆里的这一刻,享受着掌握他人生杀大权的这一瞬间,
并由衷地对于法律人权,感到感激。
感激人权让如同癌症一般的他们,还能继续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少年平静说道:“你就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