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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结果宣布后,静了足有五秒,静谧的氛围才被打破,沧寰众人所立的这方观赛点爆发出惊人的欢呼声,声音最大的就是卢秋桐。

    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尖声高呼:“小师姐我爱你啊啊啊!!”

    好在曲微在后面拎着她的衣领,才没有成为南华论道史上第一个从因为声援过于激动而从看台跌下云海的小重山修士。

    曲微满脸引以为傲中掺杂着一点尴尬——因为她正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拎着卢秋桐。

    “师妹,你矜持点啊,给咱们沧寰留点面子吧。”

    好歹他们是众口相传的天下第一宗,这样真的很没面子。

    但曲微环视一圈,已经有人男男女女开始往云台上扔簪花和云符了,其中竟然是以女修占多数。

    男佩云符女带簪花,这是南华论道的规矩。

    而若是有修士论道之姿实在漂亮的话,观者便会摘下身上的云符和簪花,在论道结束后扔向云台,以表欣赏之意。

    而祁念一刚才那剑,也确实是漂亮。

    任对手掀风搅雨排山倒海,她自岿然不动,不惊不兴徐徐一剑。

    便一剑封喉。

    沧寰一行人中,谢天行看完她拿下这场胜利后,就隐入人群,背向远走。

    曲微在挤攘的人潮中回看:“小师兄,你去哪?”

    谢天行微微侧头回身,轻笑着,桃花眼低垂。

    “回去准备我下一场论道。”

    曲微茫然地点点头。

    她回忆起沧寰众人的赛事表,谢天行抽签在第三组,虽然有个横空出世的桑绪宁算得上一匹黑马,还有据说和小师兄有不知是旧情还是旧怨的明大小姐。

    但他金丹境中期的修为,在第三组应是最高的,着实不用担心些什么。

    曲微倾佩心想,没想到小师兄如此认真谨慎。

    从登台起心境就平如镜湖的祁念一在听到同龄女修的激情告白时,才露出满脸惊愕无措的表情。

    感受到一个硬物当头扔来,她内心警惕未消,侧身避过,一看才发觉是一枚云符。

    紧接着,花香此起彼伏袭来,数百朵簪花劈头盖脸的扔在她身上,让祁念一感觉自己被香粉包围了,伴随着叫好声和偶尔能夹杂在其中的表白。

    让她感觉……似乎还不错。

    仙盟的小仙童上云台收拾完云符簪花后,会送往她的住处。

    她直接从云台上飞身前往,和许久没见面的沧寰同门一一问候过去。

    而人群中神情最激动的,居然是宁瑾。

    他仗着身高手长挤开一众同门到祁念一面前,激动地问:“不只是‘惊涛拍岸’,还有‘晚来风急’对不对!”

    沧寰专修剑道的人不多,宁瑾就是其中之一,修习沧浪剑二十多年,对这门剑法的了解同在场同辈人相比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确实有‘晚来风急’,我前日卢苏城一战,对这一式有了些感悟,悟出了些暂不成形的剑意,所以想着在这一战中试着用一用。”

    曲微听了,脸色一变:“卢苏城一战?小师姐你怎么在卢苏城还打了一架?半年前无望海一别,中间这么长时间你去哪了。”

    沧寰同门七嘴八舌地关心着,而云上看台地几位掌教,也看出了刚才那一剑的个中真意。

    “以‘晚来风急’的风,掀‘惊涛拍岸’的浪,最终镇山压海,盖了‘排山倒海’一重。年轻人啊,半点退却之心都无,你若强那我就更强,以势打势,用更强的势压你一头,一剑定天下,不愧是高居群山之巅的陨星峰。”

    掌教之中,一名老者抚掌赞道:“数百年前无涯前辈仙逝后,多少人认为沧浪剑传不下来了,如今看来,还是我们老了,目光贫瘠,想象不出如今的年轻人能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

    也有掌教泼冷水:“锋芒毕露,我看不是什么好事。”

    若祁念一往云上多看一眼,便能发现,这人正是庄不凡的父亲,仙盟的副盟主庄钧。

    “少年人,不正是展露锋芒的时候吗。”另一个掌教是个云鬓凤钗的美妇人,她含笑看着眼前一幕:“身为剑修,若连出剑都要畏首畏尾,那她的剑,也定然不是什么好剑。”

    庄钧冷哼一声:“我不同妇人计较。”

    美妇人看都懒得看他:“我不同蠢货计较。”

    但欣赏也好,不赞同也罢,这场论道竟真像卢秋桐所说的那般,让众人见识了神剑之主的剑。

    尽管只有一剑而已。

    曲微低声数着:“在无望海时她斩貔貅只用一剑,一人战八人也只用了一剑,现在南华论道首战,又是一剑,她这一剑是有什么秘密吗?”

    宁瑾解释道:“其实是有道理的,武修对战中,都会争‘势’,而起手式就是‘势’最盛之时,若是实力相差不大,第一剑便是决定胜负之时。”

    曲微若是知道她在卢苏城战数千魑魅时,也同样只用了一剑,只怕更会惊叹。

    云隐云现,江涛被同门搀下云台后,遥遥朝祁念一拱手,祁念一躬身回礼,和沧寰同门相约后,回身就看见了慕晚和楚斯年。

    她先是惊讶,而后便关心问道:“先前听闻你和云珏离开遇险时,我自己也脱不得身,如今看你无事,就放心了。”她指着两人,“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还穿着青莲剑侍的衣服?”

    慕晚几乎同时开口:“看来死讯是假,我便放心了。”

    两两相望,而后失笑。

    在慕晚的解释之下,她才知道慕晚和云珏叛宗出逃后,都经历了些什么。

    “我们原本马上就要被抓回去了,但是入谷时偶遇了剑尊和小剑骨,是剑尊呵退了追拿我们的人,又将我们带回青莲剑派,暂时充作他的剑侍,如此便可保我和师兄短期无忧。”

    慕晚垂眸,没看祁念一的眼睛,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此刻的状况。

    祁念一听出了她话语中仍有隐瞒,并且是重大的隐瞒,但刚才的那一番话却并没有骗她,于是便移开了话题。

    她看向楚斯年,只一眼就皱起了眉。

    不知为何,楚斯年此时给她一种令人相当不适的感受。

    和平日里的楚斯年不同,现在他的身上似乎缠绕着一些不祥之物,牵绊住他的脚底,狠狠地在他身后拖拽。

    而楚斯年的神情,虽然看不出太多端倪,却也不同从前,显得有些焦躁。

    她心下有些警惕,便问道:“剑尊和你去苍术谷干什么?”

    楚斯年回答得很简单:“治病。”

    “你怎么了?”祁念一问。

    她甚至根本没有考虑是剑尊要治病的可能性,若是剑尊身体出了问题,只怕此时青莲剑派早已经上下一团乱了。

    楚斯年捏了捏眉心,甩了下头,那种不舒适的感受仍在,他如实道:“剑心出了问题。”

    这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剑者之剑道,全系一颗剑心。

    四心俱全,方能凝结出一颗纯粹的剑心,攀登剑道巅峰。

    若是剑心出了问题……

    祁念一有了些不好的感觉:“怎么回事,具体说说?”

    楚斯年的眼神从她腰侧佩剑上艰难地移走,狠狠闭上眼睛。

    这半年,他只要闭上眼,就能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不停地不停地在对他说:“去抢走它,抢走那把神剑。她对你不设防心,你很容易就能夺得那把剑。”

    “那可是神剑,拿到它就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剑修,就能斩断天梯功成名就,成就一番霸业,像你师尊一样,成为人人敬仰的剑尊。”

    “太可惜了,无望海是你最好的机会,你错过了。但没关系,以你和她的关系,你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除了剑,你不是还惦记她吗?夺走她的剑,让她无神兵可依,这样她就会臣服于你。”

    楚斯年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

    自无望海回去之后,他只要一闭眼,心中就会升起这样的念头,那声音若隐若现,声音同他自己没有任何区别,他甚至怀疑这一切就是他自己的臆想,为他想要夺得神剑找的一个借口。

    回到宗门之后,他当即就告诉师尊,他的剑心出问题了。

    只要这些阴诡的念头还缠绕他一天,他就不敢握剑,怕做出什么后悔终身的事。

    在无望海听闻出世之剑并非漏影春,而是非白时,他不是不心动的。

    非白是师尊至今最大的遗憾,也是每个剑修终其一生追究的目标,他若能拿到,那当然很好。

    但对手是她。

    就像那个声音说的那样,他们青梅竹马相伴十几年,甚至连他走上修行之道,最初都是为追随她而去,他怎能对像她这样对自己毫不设防的人生出这样肮脏的念头。

    楚斯年面容有些痛苦,有一只干燥温暖的手心,突然按上他的额头。

    这触感太暖,驱散了半年以来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他的阴暗感,他茫然睁开眼,眼中血色与黑气交织闪过一瞬,又很快消弭。

    但祁念一捕捉到了那一瞬间。

    她睁开天眼,楚斯年头顶的身份标识出现了变化。

    他全身被黑气缠绕,脚下地面上,无数只鬼手伸出,死命将他往地下拽,头顶和四肢缠着数根尚未完全控制的傀儡线。

    这是影祸的另一种控制方式。

    她轻声说:“站着,别动,无论我对你做什么。”

    楚斯年依言站好。

    一旁的慕晚愕然看着祁念一举起剑,剑峰所向,正是楚斯年。

    理智和暗语交织,让楚斯年难受至极,他眼睁睁看着祁念一剑峰对准自己,竟两手张开,毫不设防,目不转睛看着剑峰刺向自己的胸膛。

    在慕晚的轻呼声中,祁念一拔剑怒斩,徐徐惊风撩过楚斯年的发丝。

    这一剑至轻至柔,却包含着无尽汹涌的剑意。

    数道剑风从他身旁擦过,掀起衣摆的青莲纹路。

    这一刻,楚斯年感受到自己身体骤然轻松了起来,脑海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而在祁念一眼中,她的剑风割断了无形的傀儡丝线,斩向天际。

    遥远的深渊,再一次爆发出阴森的怒吼。

    第41章

    剑侍之约

    云翻墨浪,孤月南渡。

    从高空俯瞰深渊,感觉像是一张狞笑着的巨口,又像是一只太过狭长的漆黑眼睛,无声地凝望着你。

    深渊正上空除了千秋岁大能外,无人能御空而行,即便在外界眼中有改天换地呼风唤雨之能的化神境修士,也只能暂避锋芒,避开深渊结界后,才能从上空凝视深渊。

    即便如此,这样的行为也不被允许时间过长。

    为防被深渊所同化。

    是的,同化。

    这是上个月他们才发现的情况。

    还是因为神机中有一个妖修,因着原身是鹰,化神后双眼变异,能看见一些无形之物,某日他巡视上空时才发现这一现象。

    不知从何时起,深渊时而会散发出幽深的黑雾,从裂口向五洲大地散播,会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缠绕上人的身体,逐渐侵蚀他们的思想,将人们内心最渴望的、最深的欲望和邪恶面无限放大。

    这黑色雾气修士肉眼根本无法捕捉,若不是神机中这名妖修双眼变异,也不知何时才能发现这一状况。

    晏怀风临渊席地而坐,双腿悬于深渊裂口边,仿佛伸手就能碰到深渊上空无形的吸力。

    他在巨石上摆了一壶酒,望着高悬孤月,闷头灌了一口,觉得比起大师兄的多年窖藏还是差了点味道。

    “令主,最近深渊波动的频次越来越高了。”他身旁坐着一群男男女女,全都是外界很难见到的化神境修士,此时纷纷围在晏怀风身边席地而坐,抢着唯一的一壶酒喝。

    晏怀风手搭在膝盖上,却是望着西洲的方向,算算时间,念念南华论道的第一场已经开始了,虽然知道她肯定能赢,但总是免不了担心。

    他和大师兄不一样,做不到每时每刻都克制情绪,他太知道自己在天才环伺的师门里,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俗人。

    但俗人也有自己保护亲人的方式。

    晏怀风随意应了声,让观测员写下了这一次深渊波动的记录。

    根据记录看,深渊波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间隔的时间也变短了。

    近日,他屡屡能收到神机的成员传来的消息,深渊最外围的范围又扩张了,这道裂口,正在以肉眼不可见的缓慢速度,无情地吞噬着他们赖以维生的大陆。

    “说起来,令主现在不是轮休吗,怎么又突然跑来了?”一个女修调侃道。

    晏怀风靠在巨石上,衣襟大敞,蜜色肌肤纹理匀称,一旁不少女修都露出暗藏期待的眼神。

    “怎么说都是你们的令主,来看看不奇怪吧。”

    对方笑作一团:“你可是神机令主啊,当然是想来就来了。”

    女修又顿了下,叹道:“若是这深渊,我们也能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就好了。”

    晏怀风轻笑一声:“你想的倒是挺美。”

    “还不兴让人做梦想想了!”

    那当然是可以的。

    只是这句话,又让他想起了师尊把神机交到他手上之前说的话。

    ——“神机,是抵御深渊的第一道屏障,若是哪日深渊扩张到无可挽回的时候,你们这群化神修士,即便是用肉身,也要挡在前面。”

    师尊还说:“终有一日,我们能把那道小口子当成一个域外的清净地,想去便去赏赏景,想家了就回家。”

    因为他那句话,全天下的化神境修士才聚在这里。

    赌上自己的性命,去拼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前途。

    但现在说那句话的人,他到底在哪呢?

    “裴泓,现在还是只有飞鹰一人能够看见那不知名的黑色雾气吗?”晏怀风问道。

    他身旁,一个身穿黑色斗笠,穿着一身佛门袈裟但留着头发的佛修。

    裴泓缓缓点头:“飞鹰这段时日用眼过度,有些受不住了,若心境有漏洞,很容易被黑雾污染。”

    晏怀风又灌了一口酒:“这个月,被污染送离结界的有多少人?”

    “三十五人。”

    不是个小数字了。

    整个神机也不过八百多人。

    已经是大陆所有化神境修士的总和。

    仅一个月的时间就损耗了三十多人,往后的时间还长,而他们甚至找不到任何对抗这黑色雾气的办法。

    裴泓手指不断拨动念珠,念了句佛号,又道:“三十五人中,有三十人都是还未过心魔劫的修士。”

    化神境并不像之前那样分前中后和颠峰四个阶段。

    已经跃上龙门的化神境,只有两个阶段:出鞘,藏锋。

    出鞘到藏锋之间,有一个心魔劫,堪称化神境修士的生死关。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那三十五人被送离结界后,有一部分借此机会渡过了心魔劫,状态有所好转,另一部分……”裴泓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晏怀风垂眸思索:“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原本就心境有漏洞的人,更容易被黑雾污染?若是心境圆润无暇,并无心魔,即便是黑雾也很难成功污染,但若就心有魔障,即便已经送往感业寺度化,也不一定有用?”

    裴泓赞同点头。

    晏怀风又想起了念念那双奇怪的眼睛。

    她从小就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这件事师门三个师兄都知道。

    这会是她成为批命中当选之人的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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