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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从温淮瑜对凉州避而不谈的态度,就能看得出他有多忌讳此事。

    她开天眼看了一眼,大师兄头顶的黑化值在听见佛子这个词时,已经飙升到了35%。

    她觉得这战难打。

    但她更想知道,大师兄在凉州,究竟发生过什么。

    翌日一早,她出门时,隔壁山头里的赌坊又早早的开盘了。

    不仅如此,今日还有了些新乐子。

    “月下听风楼的张贴的新晋榜你看了吗,将此次参会者的来历功法和战力全都做了统计,将其中最强的二十位列为年轻一代的新晋强者,如今大家正讨论这位次呢。”

    “五个中品灵石一份,入手不亏,信息相当全,不愧是月下听风楼。”

    祁念一缓缓转头,冲萧瑶游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神情,意思是说,你每天除了修炼和论道之外,竟也没闲着,搞出了这么个东西。

    萧瑶游哂笑道:“要看吗,我可是给你排在不错的位置了。”

    祁念一刚点头,便看见萧瑶游露出熟悉的吞金兽的笑容。

    “惠承五个中品灵石,看在朋友的面子上,给你打个折,四个中品灵石外加十个下品灵石。”

    祁念一难以置信道:“打折还带让我找零的?”

    她说是这么说,却熟练地掏出灵石放在了吞金兽的手里。

    册子一入手,就能感受到质感非同一般。

    纸张用了玉色暗纹的流光纸,沉甸甸的,翻开还有隐约的龙腾香,给所谓的新晋榜撑足了分量。

    翻开第一页,上面上一个熟悉的名字,曲微。

    ——“新晋榜第二十位:曲微。

    出身沧寰烟泉峰,符修,小重山金丹境初期修为。

    本命灵兵:九重幽符(注:魂兵)。

    特点:防御尤其强劲,符火相当难缠。两场论道结束战斗时间不超过一刻,九枚幽符只用了四枚,底牌众多。

    结语:虽境界不算高,但攻守辅兼备,灵力回复能力极快,打击范围广泛,综合战力可跻身前二十。”

    ——“新晋榜第十九位:卢沧海。

    出身青莲剑派,剑修,主修青莲剑法,小重山金丹境初期修为。

    本命灵兵:冲霄剑(注:魂兵)

    特点:剑气精纯、愈战愈勇,青莲剑派新生代中对青莲剑法领悟仅次于楚斯年,擅长越阶而战。

    结语:剑招凌厉,且喜剑走偏锋,两场论道皆越阶而战,可以金丹境初期境界胜金丹境后期。”

    还挺详细。

    祁念一接着往后翻,看到的都是这次南华论道表现非常抢眼的参会者。

    几个她相熟的人都被列在册,慕晚因为那一手极其强横的刀法,排在了第十四位,楚斯年第八位,黎雁回第六位,佛子第五位,而她自己则被排在了第四位。

    排在前三的,正是妙音、玉重锦和陆清河这三个元婴境。

    ——“新晋榜第四位:祁念一

    出身沧寰陨星峰,墨君弟子,主修沧浪剑,小重山金丹境后期。

    特点:神剑之主,初战金丹境中期能一剑封喉。

    结语:剑式精纯,疑似掌握剑意。”

    “够意思吧,关于你的消息我写的很笼统了。”萧瑶游冲她挤眉弄眼。

    祁念一:“那还真是要谢谢你。”

    她顺手翻开了前一页,佛子思空的那一页。

    ——“新晋榜第五位:思空

    出身感业寺,佛国佛子,主修大光明诀,小重山金丹境后期。

    特点:擅长多项佛门秘法,出手点到即止,从不伤人。

    结语:雷霆手,慈悲心。”

    这个结语有点意思。

    “他前两战的情况如何?”

    萧瑶游想了想:“都未曾用过大光明诀,只用一气掌将对手推下了云台,对手连一点皮毛都没有伤到,但也看不出他的真实战力。”

    萧瑶游顿了下,问:“你有信心胜他吗?”

    “胜他,还是没问题的。”

    祁念一如此说,萧瑶游一下便听出来了。

    “胜佛子没有问,但胜旁人就不一定了?”

    祁念一没有接话。

    她回忆起那日玉笙寒和玉重锦的一战,玉重锦的剑浩浩汤汤如流水,快哉千里万里风,那一剑其中蕴藏风之剑意,她绝不会看错。

    玉重锦也是掌握了剑意的剑修。

    他修为高她一个大境界,诚然剑修最擅越阶对战,但玉重锦也是个剑修,她能的,他也一样可以。

    以她如今的状况,要胜玉重锦,她的胜算并不高。

    金丹境后期还不行,趁着那日被玉华清撬动的心境有悟,她要进阶。

    至少要以金丹境巅峰的状态,才能在对战玉重锦时,稍有把握些。

    到了云台边,祁念一发现旁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她还以为是跟萧瑶游搞出来的那个什么新晋榜名册导致的,便也没在意,只是天听自行灌入脑中的说辞,却跟她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真想不通,玉少盟主和神剑之主究竟是什么关系,哪怕沧寰和仙盟只是表面和谐的关系,神剑之主也不至于就这么把玉少盟主给欺负了吧。]

    祁念一眉头缓缓敛起,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把玉笙寒欺负了?

    [昨日玉少盟主进了神剑之主的院子,很久才出来,出来时眼眶都是红的,衣衫凌乱,说这两人没点什么谁信啊。]

    [这神剑之主究竟有什么魅力,妙音仙子居然愿意跟她走了,还一直待到半夜才离开。

    神剑之主亲自送妙音仙子回去的,两人在回去的路上相谈甚欢,看见的人都说,从未见过妙音仙子如此顾盼神飞的神情,临别时仙子还依依不舍看着神剑之主。]

    [要了老命了,那可是妙音仙子啊,那样依恋的目光,居然有正常人能受的住?换做是我,我命都给她了。]

    [这神剑之主的眼光真是神奇,放着玉少盟主和妙音仙子不在意,身边每日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散修,也不知她怎么想的。]

    祁念一缓缓转过头,看向萧·衣衫褴褛·瑶·散修·游。

    萧瑶游没听见,她的功法能让她听见草木灵物之声,却并不能像祁念一这样作弊地听见旁人的心声,因此还以为大家现在议论的是月下听风楼的新进榜名册,不由自豪地对祁念一说:

    “怎么样,买了我不亏吧,我能给你提供的旁人绝对赶不上。”

    她说的是她自己的独门消息,但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旁听的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神剑之主身边的人,竟然还是竞争上岗的吗?

    祁念一听着众人心中越来越无厘头的说辞,索性不理会了,直接飞身上云台。

    佛子直到论道快要开场时才姗姗来迟,他额间有几滴薄汗,虽来得稍迟,但也并没有误了时间,因此也就不紧不慢地一步步从踏云梯走上了云台。

    他穿着佛门玄底金纹的袈裟,迈步而上时,祁念一觉得,天听十几年无一日消停过的旁人心声,在这一刻都安静了。

    他眼睛是沉静的薄蓝,光华流转,看到他的时候,让人觉得自己整个心都宁静下来了。

    佛门中人,旁人甚少会议论他们容颜如何,因为对于佛修而言这些都不过是外物。

    但眼前的佛子,确实是容颜极为清俊。

    他肤色是一种冷淡的白,眉浓而窄,眼中有弯优美的弧度,一直延续到眼尾,落下浓墨重彩的一撇,收尾处却似水墨轻轻晕染过的烟云,这双眼总是半垂着,似是慈悲又高居云端的神明。

    对于这样的对手,祁念一除了拔剑,也别无选择。

    神剑出鞘,缓缓擦过她指尖的灵焰,非白的身影却一直没有从剑中出现。

    他平时也经常会回到本体中去修养神魂,但战斗时,却通常都是陪伴在她身侧的,今日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祁念一压下心中的担忧,剑身垂落,剑尖对准了地面。

    沧浪涛声刚起,她却看见佛子缓缓抬眸,眼中万千佛光流转,他竟抬手,在这方云台之上布了一个隔音结界。

    而后停下自己拨动念珠的动作,启唇时,竟声如洪钟,带着直击元神的冲击。

    “祁剑主,今日你我先不动武,可好?”

    “佛子欲如何?”

    她忍住了自己掏掏耳朵的动作。

    她实在接受不了,佛子顶着这样一张江南水乡清俊温润的俊脸,开口竟然如此……如此,洪亮。

    思空念了句佛号,直接席地而坐,他抬手示意:“贫僧等这一日许久了,剑主可愿同我论一论佛法?”

    这倒是新鲜。

    祁念一有些兴味,她缓缓收起剑,归剑入鞘,同样扬起衣摆,席地而坐。

    一旁等待观看这场论道许久的观者,先是发现云台被设了隔音结界,声音无法传出。

    这倒也少见,不少道修佛修论道时,所论道法和佛法都脱口即有搅动天地的势能,尽管参加南华论道的修士修为最高不过元婴境,远不到能影响天地的程度,要影响一些修为低下的修士,还是能做到的。

    因此,这些人往往就会布设隔音结界,以防止自己的论道影响到外人。

    他们如此感慨着,佛子真不愧是天生怀有佛心者,果真一副慈悲心肠。

    紧接着,他们却看到佛子盘腿坐了下来,他对面的神剑之主也收了剑,两人对面而坐,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这是在做什么?”

    “面对佛子,就连神剑之主这样武修,也收起了利刃吗。”

    “不愧是佛子啊。”

    “月下听风楼将佛子和祁剑主分列为第五和第四,不知这两位究竟实力如何,又会怎样分出胜负。”

    这几日,南华论道几乎所有听过佛子讲授佛法的佛修以及其他的修士,几乎每场佛子的论道都会到场,不为别的,只为多听一堂佛法课而已,眼下,为数不少的佛修皆聚于此,场面一度十分壮观。

    祁念一和佛子对坐后,本觉得有些荒唐。

    论佛法,确实也是论道的一种方式。

    但她是个剑修啊,她要怎么同佛子论佛法?

    佛子在对面念经,她在这边挥剑吗?

    这个场面无论如何都有些奇怪,但她觉得,感业寺的佛子,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佛子,有话对我说?”祁念一开门见山。

    思空淡色的唇微微一弯:“确有其事。”

    他目光落在非白上:“我为此剑而来。”

    祁念一愣了一瞬,而后反应了过来。

    非白的铸造者,神匠云野曾经在凉州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因此坊间一直有传闻,云野生前最后三把剑,不夜侯、漏影春和神剑非白,都是在佛国铸造出来的。

    “师尊曾告诫我,待神剑非白出世,感业寺需得归还剑主一物,以全剑主剑道圆满。”

    祁念一静听佛子所说,心中开始思索,非白的暂时消失和佛子的出现有没有直接关系。

    “归还?感业寺欠了云野什么东西,以至于需要您这位佛子千里迢迢赶来送还?”祁念一说着,想起了半年前意外听得的一句话。

    “半年前无望海探锋,佛子原本是准备前往的吧,为何后来又并没有出现在无望海?”

    思空轻轻一笑:“剑主可知,身为神剑之主,必须承担的责任?”

    祁念一坦然道:“斩天梯对吧,这我知道。”

    “那剑主可否知晓,斩天梯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

    祁念一无畏道:“最糟糕不过身死道消,但好歹斩天梯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同样都能够镇压深渊,我去斩天梯,比起旁人要送我毫无尊严的去深渊赴死,要强得多。”

    思空微微点头致敬,念了句佛号:“剑主大善。”

    “倒也不是,我只是没得选而已。”

    祁念一淡淡说:“很多事情我都没得选,我才三岁就被带上沧寰了,此后我拿的每一把剑都是我师尊准备好了交给我的,除了非白,是我真正凭自己的本事取到的。

    我背负的是沧寰和陨星峰,有人要送我去死,所以我反抗,这些都不是我自己想选择的。”

    “我这一生至今,真正自己选的,也不过是习剑这一件事而已。”

    “剑者之剑在手,可斩天下万物,若我持非白能斩断天梯,那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心甘情愿,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思空眼眸微弯:“剑主先前是否觉得自己无法同我论佛法?眼下贫僧却觉得,剑主佛心通明,慧根在身。”

    “剑主可知,为何只有神剑非白,才能斩断登天梯?”

    祁念一摇头:“请佛子解惑。”

    “白泽死后,万物无灵。就连我们这些修行者,接触到的也只是灵气,而并非真正的‘灵’。但登天梯不同,虽然我们至今不知登天梯从何而来,但他确确实实是有‘灵’的生命。

    ‘灵’是会复苏的,此前,并非没有其他先行者试图斩过天梯,但无一例外,普通的灵兵在斩断天梯的瞬间,它又复苏了。

    自那之后,人们发现,若要‘灵’不再复苏,就需得以灵斩灵。

    所以云野大师决定铸造非白,铸造一柄生而有灵的神剑。”

    祁念一抚上非白的剑身。

    作为一柄神兵利器,非白的剑锋着实算不上凌厉,和同出一人之手的不夜侯相比,甚至有些钝。

    但非白确实是她用着最顺手的剑。

    就好像这把剑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当时知晓此事的,还有墨君、道尊、我的师尊三人。墨君在非白中封印了剑意三千,道尊则为非白烙印了常清静道法,最后是我的师尊,如今感业寺的住持,念大光明诀七七四十九日,为此剑抛光。”

    他说到这里,却停下了,将手中念珠一掐,站了起来。

    她感受到了,从佛子身上爆发出的浑厚战意。

    于是祁念一握住了剑。

    她也没有再问。

    佛子说先不动武,并不代表话说完了,也不动武。

    旁人原本看两人席地而坐,不知聊了些什么时,都有些意兴阑珊。

    若只是论佛法,却听不见,又没有精彩的斗法,对于观者而言,终是有些无聊的。

    人群散了些的时候,他们却看见云台上两人又站了起来。

    佛子连掐三诀,大光明诀的镇魔三字诀如同雷击,悉数倾泻到祁念一身上。

    祁念一头一次感受到佛修的可怕。

    不同于玉华清太虚境的实力造成的天然不可抗拒的压力。

    佛子和她修为境界分明相同,但大光明诀一出,似乎这方空间都在佛子的掌控之中,空气的每一寸变换,风和水艰难地从空气中挤出一线生机。

    她感觉自己连挥动剑的动作都变得艰难,压力重力全都施加在她的双手,她甚至听见了自己骨骼在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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