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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南霄山脉被阴云覆盖,许久都暗无天日。

    青莲剑派和孤山所有弟子都聚集到了另一方云台边。

    孤山有些弟子都已经看红了眼睛。

    “他们为什么……可以这样以命相搏。”

    黎雁回和楚斯年已经斩断了这方云台。

    数十个巡场人艰难地维持着观赛点上的阵法,以免观者被过于凄厉的剑气波及。

    黎雁回面若金纸,楚斯年唇色惨白。

    两人衣襟上遍布血渍,每呼吸一声都能咳出血沫。

    但都没有选择放下手中的剑。

    黎雁回:“我原本以为,会先对上祁道友。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想知道,我和她的差距究竟在哪里,为何我不能拜入墨君门下。”

    楚斯年:“师徒缘分,强求不得。”

    黎雁回轻轻笑了下,眼神掠过台下担忧不已的孤山同门:“确实,现在的我,也是如此想的。”

    “我喜欢孤山,喜欢我的同门,更离不开孤山剑。”

    他眼神锋利起来:“所以我更要赢了这场斗法。”

    斗了数百回合,楚斯年心情却愈发平和了,他说:

    “我拔剑,只为我自己。”

    言罢,两人又齐齐出剑。

    眨眼间又是数十个回合。

    而此时,孤山和青莲剑派,两位千秋岁的强者,也在看这场论道。

    道尊掸了掸拂尘,透过云层,看到了黎雁回孤直刚硬的剑气。

    剑尊灌了自己一壶酒,这次,却并没有能够醉过去。

    “臭小子。”

    剑尊朗笑一声:“终于有点样子了。”

    南霄山脉终于被阴云完全覆盖时,观者惊疑不定:“这天地异象是谁引起的?”

    此前斗法也有不少人引动天地变化,他们起初并没有把这些变化放在心里。

    但此刻阴云久久不散,众人才意识到不对劲。

    楚斯年踉跄地凌空虚踏,稳住身形,再度挥剑时,惊雷正好落下。

    ——劈向不远处参会者所居住的那一排院落中。

    众人这才惊觉:“不是斗法引动的天地异象,是有人在渡劫!”

    “又是谁破境了?看这雷云的颜色,莫不是结婴之劫?”

    “但结婴之劫,怎会有如此恐怖的声势?”

    沧寰众人辨认了下落雷的地点,曲微惊道:“是沧寰的住所!”

    卢秋桐踮起脚来望了一眼:“该不是小师姐在渡劫吧。”

    宁瑾兴奋道:“其余人都在这了,除了小师姐还能有谁啊!”

    几人面面相觑,连忙往那个方向奔去,连斗法也顾不上看了。

    祁念一腹中那枚浑圆的金丹,终于渐渐变大,而后似乎有一根巧夺天工的妙手妙笔,在金丹上铸剑雕刻成型,一个精巧的婴儿形状出现在她的腹中。

    气海收缩膨胀后,微蒙的紫气闪现,最后慢慢变成深沉的紫色,照耀气海,雄浑的灵力如同云烟,萦绕在元婴之上。

    元婴结,紫府成。

    最后一道天雷落在她的身上,非白的虚影从背后融进她的身体里,两人身影交叠,爆发出惊天的剑气。

    祁念一睁开眼,金色的眼底划过些许紫气。

    元婴境,初期,已成。

    第53章

    隐星过往

    元婴境的感觉如何呢。

    正应了玉重锦那句话。

    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紫府中的婴孩双眼轻闭,双手抱在胸前,她全身是如金似玉的质地,泛着清莹的微光,正陷入熟睡。

    伴随着婴孩的呼吸,祁念一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能够自行取纳天地灵气划归己用。

    就好像身体和此间天地的隔阂又淡了不少,让人能够更加顺利地融入自然之中,

    她的神识更加凝实了,配合上天听,将天听的范围又扩大了许多。

    如今她坐在这方小院中,耳中却能将方圆十里以内的所有声音都收入耳中,包括每人心底所想。

    方圆十里之内,人们的一呼一吸,一草一木的摇曳,虫鸣鸟叫、清风徐来的柔和,甚至包括有人心里一闪而过的困意都捕捉得异常清晰。

    让她感觉,这个世界有一扇门,为她打开了。

    重新调息后,祁念一睁开眼,眼前划过成千上万道虚影,似是带着她穿过了时间的洪流,最终定格到某一帧,才缓缓停下。

    她又被拉入了梦境之中。

    这次,她终于知道了这个女修的身份。

    她叫隐星。

    同样,晋升元婴之后,她再也不像过去入梦时那般,被困在隐星身边五米以内不能离开,而是能够在这方空间自由来去了。

    祁念一看着自己的身体,或者并不能够称之为身体,只能称作是一抹神识。

    这次入梦,和此前两次都不相同。

    之前两次入梦见到隐星,她都是被动被拉入梦中的。

    这次却是她自己有意识地定位到了这个时间点,虽然这个能力就跟开盲盒一样,时灵时不灵,但祁念一有感觉,随着她修为的提升,她对这个能力的掌控会慢慢强起来。

    传闻白泽生有神通,知晓天地万物,上下千年。

    如今这种神通力,竟然真的慢慢在她身上应验了。

    她想起天机子说的话。

    ——“你和隐星,是所有被推算出的献祭者中,最不一样的两个人。同时也是拥有白泽血脉之力最强的两个人。”

    祁念一抚上自己的双眼,神识状态之下,她的天眼也能够起作用。

    她曾经怀疑过,是不是因为这双眼睛,所以才让她成为了一众献祭者中血脉之力最强之人。

    但批命出现在二十年前,她甚至都没有出生,她找到白泽双眼不过是半年前而已,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她在空中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隐星身边。

    这是祁念一第一次在梦中看到隐星的样子。

    她生了一副好皮囊,眼是凌波轻漾,眉是远山青黛,是那种第一眼就会让人觉得她似乎生于江南水乡,温软柔和中带着些清愁的容貌,让人极具保护欲。

    若不是见过她在被剜骨时,一声都未吭,用充血的眼睛狠狠瞪着对方,奄奄一息时还能啐对方满脸血沫的样子,连祁念一都难免被她的相貌迷惑。

    但相比皮囊,但更美的是隐星的骨相。

    用修行之人的眼光来看,这样的根骨,用绝佳两个字来形容都略嫌不够。

    也正是这样的骨相,招来了旁人的觊觎。

    这次,祁念一看见了更多。

    看见了隐星因为在门内大比遭遇了不公,去寻自己师尊求个公道时,意外听见了自己师尊和宗主的对话。

    “我看那个孩子,近来有些跳脱啊,得让她收收心了。”月读宗宗主说,“一个注定要死的人,何必费太多心,让她听话就行了。”

    隐星的师尊,琅华仙尊漫不经心道:“放心,我教养了她这么多年,她一向都很听话。”

    那日之后,隐星才知道,为什么宗门的宗主长老们,包括自己的师尊在内,为何都对自己不亲近。

    “原来我只是个祭品吗。”隐星轻声说着,然后竟笑了起来。

    祁念一又看着她精心策划了自己的第一次逃离。

    月读宗所有知情者都以为自己将这个姑娘养成了弱不禁风只会听话的傀儡,却没想到她生着一根从不知道服输的硬骨头。

    月读宗和仙盟开始全境搜捕隐星,她藏得很好,始终都小心翼翼地没有暴露自己的行踪。

    但那次逃离还是以失败告终。

    失败的原因,就是隐星的师弟——玉华清。

    隐星被抓回去的时候,才看见玉华清拿着少年时候他们互换的一枚玉佩,当时她不过以为是同门之间互赠礼物的寻常举动,以至于她在逃离前销毁了所有自己的物品时,将这枚玉佩遗忘了。

    因为这个疏漏,她被玉华清用寻踪符确定了踪迹。

    “师姐,看不出你还有这等心思,瞒天过海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成功逃了出去。”玉华清把玩着她的玉佩,声音轻慢,自得道,“可惜了,千算万算,漏了一筹。”

    玉华清赶在仙盟和月读宗找到她之前,提前劫走了她。

    最后,剜下她一身剑骨。

    他用的是一柄薄如蝉翼的刀刃,先从腕骨处划开,鲜血涌出。

    而隐星,直到最后,都拼命睁开眼,用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看着他。

    原本,玉华清的打算是剜骨后直接抹去隐星的神智,将她随意丢在什么地方,待仙盟找到她,再送她去深渊就好了。

    但没想到,玉华清失手了。

    隐星被两个男人救走。

    那两个男人都身着黑衣,头戴斗笠,将自己的身份遮得严严实实,其中一个人抬手仅仅一击,就斩去玉华清半条命,若不是玉华清用了家族的保命灵器扭转空间逃走,说不定就已经命丧当场了。

    “还是没赶上。”其中一个男人在隐星身上查看了一番,摇摇头,“坚持不了太久了。”

    另一个男人则给隐星喂了一瓶灵药,那瓶中不知究竟是何灵药,在如此状态下,竟然不仅保下了隐星的命,还能让她短暂的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但他们都知道,这个状态维持不了太久。

    隐星被剜去骨骼的身体,像一张被充满了气的皮囊,慢慢鼓了起来。

    这整个过程中,她竟然还是是清醒着的。

    “又是你们啊。”隐星眼睛转了一圈,白净的脸上满是血痕,她被其中一个人背了起来,充气皮囊一样的身体软软地搭在对方身上,“对不起啊,破坏了你们的计划,你们可能需要等下一个人了。”

    背着她的男人静默了很久才道:“你想去哪?”

    隐星想了想:“把我送回漠北吧,我是在那里被带出来的,我想回去。”

    她慢慢阖上眼睛,轻声说:“这人啊,无论如何,临死前都是想要回家的,原来老头子说的是真的。”

    祁念一就跟在他们身后,一直看着这两个男人送隐星回到了漠北。

    漫天黄沙叫人不辨方向,隐星指引着两个男人找到了一个地方。

    这里四面八方都被黄沙包裹,也不知隐星是如何确定这里的,但她艰难撑着自己这具残存的皮囊,从男人背后滑下来,在烈日之下躺在发烫的沙子中,感受着熟悉的温度,才露出释然的表情。

    “在外面转了一圈,还是这里适合我。”

    两个男子看着这一幕,气氛有些沉闷,看见隐星闭上眼,躺在沙堆上,轻声对他们说:

    “别费心思了,我原本就不是个人类,如今依然只是回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原先还是具骨架子的时候,被埋在这黄沙之下安睡,其实挺好的。”

    “后来意外遇到了老头子,他给我缝了一身皮囊套上,我才生出灵智。”隐星笑着说,“结果,他还没能坚持到走出这片荒漠,就已经死在沙子里了。临死前还念着说,人啊,还是应该死在自己的故土上才好。”

    她顿了下,最后小声说:“他没做到,可能我也做不到了。”

    最后,隐星已经很疲惫了,救她的两个人试图给她灌输灵力,再将这副皮囊撑的久一点,被她拒绝了:“别白费力气了,我的本体就是那具骨架子,这副皮囊是老头用他的傀儡给我捏的。

    连本体都被剜出来抢走了,无论如何,我是活不了了。”

    她眼中还剩一点残余的光,直直看向空中灼眼的烈日。

    不同于还是骨架被埋在沙子里的感觉,如今的皮囊接触到黄沙,有些发烫,却让她感觉到安心。

    “你们既然这副打扮,想必是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也就不问了。”

    隐星说:“但你们也挺不容易的,碰上我这么个人。

    亲手去深渊斩断命线,结束献祭这件事,听着很美好,但这件事太大了,我就是个小骨头而已,被老头挖出来之前,连灵智都未开,这种事对我来说太难了。”

    “要劳烦你们,再等一等,去找下一个人了。”

    而后,便是茫茫大漠的夕阳余晖。

    隐星一个从未执剑的人,演化出无限剑意后,撑着自己这具充气皮囊一样的躯体,向着深渊而去。

    跳下去之前,她望着月读宗的方向,看了一会,不知想了些什么。

    最后粲然一笑。

    “让你们这群老东西看看,别人的命,不是能随便摆布的。”

    ……

    祁念一从梦中抽身,有些怅然。

    每次入梦后,都会有这种难以控制的困倦袭来。

    她靠在床栏上,兀自出神了一会儿,感受到温暖干燥的手心贴上她的额头。

    祁念一无意识地在对方的掌心蹭了蹭,闷闷道:“非白,我有点难过。”

    看着隐星命不由己,她也会感觉到烦闷。

    她思索道:“天机子说,献祭能够有用,是因为献祭者拥有白泽的血脉之力,而且隐星的白泽之力还非常强。

    但她原本只是一副骨架子,连皮囊都是别人给捏出来的,假的血肉,怎么可能会有白泽的血脉呢。”

    非白拉下床帘,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她,安静地听她讲。

    “所以,有用的是隐星的本体,是那副骨架,对吗?”祁念一眼神悠远,坐在床边托着腮思考道,“白泽死后,血肉被分食,一些零散的骨架被不同世家宗门分走,唯有一具躯干骨不知所踪,她应该就是那具躯干骨了。”

    她眼眸微垂:“那我……又是哪个部位呢?”

    非白的声音隔着床帘床来,他靠在床沿,席地而坐,声如玉石相激,清冽纯粹。

    “隐星还是一具骨架的时候,没有灵智,是被捏出皮囊后才生出灵智和神识。”

    非白轻声道:“无论从前是什么,被从白泽身体里拆解出来的一部分也好,祖上吸纳过白泽血液的人也罢,从你诞生的这一天起,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能决定。”

    他转过头,专注的目光隔着床帘传来:

    “闭上眼,你需要休息了。”

    祁念一躺下没多久,便看见一双修长的手从床帘底下伸了进来,掌心对着她。

    她不解道:“什么意思?”

    “牵手。”非白说,“今天还没够一个时辰。”

    “对哦。”

    于是祁念一握着他的手睡去。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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