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如果那时他知道……他知道这笔钱的存在,何至于过成现在的样子,齐进他好狠的手段,杀人灭口,居然连父亲最后的财产都要转移,用来构陷旁人。世上大多数人,在面对强大到不可撼动的敌人时,多半是选择不战而退的,普通人一点点的力量,想扳倒齐进,无异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可贪婪是人的本性,倘若父亲去世的打击在两三个月后已经稍微舒缓下来,那么许秋来带来的信息,则是重新给他打了一支肾上腺素。他也许根本没考虑过那些钱其实也并不属于他的父亲,而属于千万储户的民脂民膏。
瞧着这昔日纨绔的公子哥,血红的眼睛里泛着那疯狂劲儿,许秋来就明白,对方这次不把齐进拉下来同归于尽,是誓不罢休了。
李助理的案子还在拘留审问期间,看守所除了委托律师,其余人禁止会见的,文件还得想办法带进去。
当天,许秋来跟随申初霄,沿着地址找到李助理家中。按资料上讲,李助理的妻子跟他在半年前离异,李助理净身出户,唯一的女儿不足三岁,判给女方,有权利签署代理律师委托书的只剩下一对年近七旬的父母。
但到了人家中,许秋来才发现事情不是这么回事,李助理离异的妻子和女儿,仍和老人住在一起,四口人挤在三室一厅的小区楼里,老两口出去买菜了。
他们夫妻俩离异显然只是为了合法将财产分割,李助理的妻子大概率对丈夫的事情一清二楚。
也好,这样容易交流多了。
在秋来示意下,申初霄将文件一份份摆出,把齐进妄图用这些转账往来对她的丈夫进行陷害、将父亲的死栽赃给李助理的意图阐述清楚,然后另外拿出一份律师委托书:“下一次开庭迫在眉睫,必须尽快让你丈夫看见这些资料,早做准备,要不然,这件事情就再也没有转圜的机会了。”
客厅阳台是满堆的积木和玩具,女人收回目光,神情却并没有如申初霄预料之中悲伤或激愤,她平静盯着桌面上的文件思索了半晌,然后把委托律师协议重新推回去。
“对不起,申少,我明白你父亲去世对你打击很大,也理解你的痛苦,但你要明白,连你父亲都对付不了的人,我只是一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还带着个三岁小孩儿,我不能冒险。你能做的,我做不了。而且,当他决定抛下我们一家老小往国外跑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我孩子的爸爸了。他惹上的人是那么心狠手辣的大人物,你即便把真相告诉我,也什么都无法改变,我只想我的孩子平平安安。”
女人的话一出口,再观察她的神态语气,许秋来的心凉了半截。女人有时也是天底下心肠最硬的人,想想齐进以往的手段和前人的遭遇,她宁愿自己的丈夫背上黑锅,也不愿意自己和孩子惹祸上身。
“夫妻一场,即便他最后被判无期或死刑,你也仍然坚持现在的想法吗?”许秋来终于开口。
直到听见这声音,女人才注意到一直跟在申初霄身后的人原来是个女孩。她打扮低调,个子瘦高,自进屋以来一直默不作声,头发塞在压低的帽檐里,初时还以为是申初霄的跟班或助理。
“按照他们一贯的手段,斩草要除根,他是不会让你前夫有翻案机会活下来的。”许秋来继续道。
申初霄补充:“你们付给施方石的律师费,恐怕还不如他从启辰赚来的九牛一毛。如果你不相信,法庭上到时候走着瞧。”
女人在十几秒的犹豫过后,咬牙站起来送客:“我还要去幼儿园接孩子,恐怕不能继续招待你们,抱歉。”
走出楼道,申初霄才道:“她们家的事我妈从前跟我说过一些。这个女人是西南农村不知道哪个旮沓来的,没上过大学,二十岁就怀了李助理的孩子,靠着嘴甜讨好两位老人在家里站稳脚跟,李助理不是很喜欢她,聚餐年会从来不带出来,跟她也没什么感情。”
许秋来恍然,难怪她现在会是这样的反应了。
申初霄放弃游说她的想法,再生一计,“还有老两口,他们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去死,反正委托书还是得他们签了才有效。”
“难说,你知道这房子产权是谁的名字吗?”许秋来环壁往老旧的小区围墙上一靠,指指楼上,“我刚查过,她的。”
这个女人心性很厉害,而且做事当断则断。
但凡老人有点判断能力和话语权,都应该明白,儿子媳妇离婚,这套房子就算落在孙女名下,也不能落她一个人的名字,如今养老问题全凭儿媳心情,她不高兴两位老人随时可以被扫地出门,且不用担心任何法律上的纠纷。
果然,在门口等到李助理父母买菜归来,儿媳不在家,两个人竟连进门的钥匙也没有。
听许秋来说接孙女去了,只得扶墙在楼梯间坐下来等。
许秋来暗自观察。
两位老人男的年纪更大一些,脑袋已经不太清醒,说话没什么条理。才讲过的事情又忘,短短十分钟,他提了三次孙女的奶粉喝完要买新的,尽管老太太一再告诉他已经买过,但没隔几分钟,他还是又继续提起来,应该是老年痴呆,能商量的只有李助理母亲。
但她显然对许秋来的接近很警惕,“你是谁?”
许秋来没有介绍自己,而是把申初霄推出来:“富春银行申振您认识吧?奶奶,这是您儿子上司的孩子,他有些话想跟你说。”
一沟通就知道其间困难,老人对儿子上司车祸事情一无所知,也不懂启辰跟儿子究竟有什么仇怨,她听了半晌没搞明白,甚至隐隐怀疑申初霄是来行骗的,申初霄本就是个只懂吃喝玩乐还脾气大的主,说了几遍人还一再重复问题,话中就带了几分火气。
秋来拽住他,烦躁整了整帽檐,正打算自己出马,李助理的前妻已经接完孩子回来了。
她看两人还在,脸色当即一变,开了门把老人往家里赶,转回身来:“别再自找麻烦了,这个字家里没人会签,你们再来十遍还是这样,我不管你们想做些什么,总之别拖我下水。”
“现在能帮助你前夫的人不多了,你这么不管不顾,他只有死路一条。”
“难道你想让你的孩子有个杀人犯父亲?”
女人充耳不闻,毫不犹豫开始锁保险门,隔着铁栏,许秋来最后道:“杀人和非法侵占的罪名坐实,你婚内分割到的非法财产也很有可能会被追缴退回,这样也无所谓吗?”
这一次,她手上的动作终于顿了顿,但门最终还是掩上了。
许秋来不怕,打开了一道口子,她就知道女人想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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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秋来当天和秋甜在陆离工作的大楼吃了下午饭。
自从那天被绑的事情发生之后,陆离就不再允许她单独行动了,除去上课都盯着,连晚上都恨不得在她们家歇脚睡觉。
来公司几次,员工们便也把许秋来记住了,一个每次来能直接去陆神办公室的人,疑似陆神女朋友。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得了陆神的办公室,那个家伙领地意识强得惊人,除了搞卫生的阿姨偶尔进去洒扫,有问题的员工能进去报告几分钟之外,就只有这个姑娘能在里面一呆几个小时了。
“你在看什么?”陆离工作闲暇回过头看她。
“法律条文,李助理的母亲有个妹妹,还有三十岁的侄子,真好,母子俩到今天还在租房。”许秋来兴奋,“回来之前我叫梁初霄约他们见了一面。”
“见面做什么?”
“离婚前,李助理父亲的房子是以赠与方式过户到儿媳名下的,他患有老年痴呆症,意识不清醒,走法律程序,这房子可以讨回来。他们家大概一百平米,二环那地段的房价是六万多,三室一厅,至少六百万的房子,谁不想住?”
“你的意思,是叫这两个人去和助理的前妻打官司?”
“老太太的性格疑神疑鬼,自己出不了头,别人愿意帮她肯定求之不得,她若是还想要房子,得先把丈夫救出来证明那是离婚时候商议好的,想救人,就得先签委托协议。”
许秋来的眼睛晶亮,显然已经胸有成竹,任是聪明人见多了的陆离,也不得不佩服她对人心的把控精准到如此境地。
第97章
耽搁了一个星期,老太太的娘家妹妹侄子一刻不停在她耳边煽风点火,眼看母子俩诉状都找人写好,一副就要将人告上法庭、不讨回房子誓不罢休的样子。梁初霄再抛出问题,李助理前妻几番犹豫,终于肯妥协。
“签了这委托协议,我儿子就能少判几年?”老太太狐疑地看向儿媳。
“妈,”女人跟她解释,“是这样没错,之前的施律师是富春放贷的企业派来的,他们只想把孩子爸摁在牢里,我们都被骗了,不能用施律师……”
老太太抹着眼泪签字,“小芹啊,其实这段时间妈没有别的意思,要是我儿子他真没事儿,房子我也不讨回来了,还记在你名下。”
……
自从儿子进去之后,媳妇对他们老两口的态度一落千丈,她会着把房子要回来,何尝不是因为不安惶恐。
尽管老太太一再承诺,但经此一事,更大的撕裂显然已经形成,儿媳口是心非地拍着老太太的背安慰几句,许秋来在旁一眼能瞧出其中敷衍。
她不耐烦叹口气。
这社会就是人与人的防备太重了,一样的结果,之前梁初霄解释再三,老太太只觉得人是骗子,没良心的儿媳一哄,全能听进去,瞎耽误她这么久工夫,早听他们话签了不就没事儿了。
老太太落笔,秋来收起协议,起身道:“律师之后会直接过来,后续的事他跟你们接洽,放心,对方是个有能力的大——律师,而且律师费肯定比施律便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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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便宜的大律师便是陆政,陆离亲自介绍的。
开庭在即,这节骨眼仓促去请律师难得很,陆离干脆直接找了自己堂哥,值得信任,能力在线,后台硬还不怕和施律对上,也能替许秋来打个亲属折扣价。
陆政再见到曾日思夜想的佳人,直接呆住了。
“你好。”许秋来抿唇微笑。
目光再移到她和陆离相扣的手上,陆政一颗心被戳得支离破碎。
在餐厅上菜的空儿,他着急忙慌拉着陆离到走廊:“栗栗,她你女朋友?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从来没跟我们说过?”
“我谈恋爱还得经过你们同意?”陆离反问。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政急了,“她……她她……”
“她怎么了?”
她是哥哥我早就看上的啊!
陆政这话涌到胸口不敢说,自咖啡店一别,他连办公桌都想搬到楼下了,却再没和人碰过面。简直憋屈死了,他才华横溢,又这么英俊潇洒多金,谁料许秋来居然给他留个假的联系方式。
再见面,她却已经是堂弟的女友了。
陆政不敢跟弟弟抢姑娘,他的感情经历已经够多,能够承受这种失去的痛楚,弟弟却是头一遭,初恋出了毛病留下后遗症,他就是整个陆家的大罪人,再三思虑,还是决定含泪放手,宁愿自己抱憾也不能拆散这对小情侣。
他正沉浸在这种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自我感动中,陆离跟他提起了申振助理的案子。
听着听着,陆政的神色凝起来,“这案子我接不了……我跟启辰有过合作,关系不错,上次程峰那官司,要不是他自己扯后腿,离婚案我赢定了。”
陆政越想越气,“但就算是他自己的锅,输了也要算在我头上。你也知道我名声不太好,我今天把这案子一接,明天外边儿就有人说我打输了官司回头还搞客户,栗栗,你不会这么整我吧……”
那离婚案还是她搅的,许秋来有点心虚,余光偷看陆离,只见他面不改色放下碗筷,“我认真的。你找我帮过那么多忙,有来有往,也该帮我一次。”
“我帮你别的忙行不行?”
“平时把‘有事尽管找你’挂嘴边,结果就这么指甲盖点大的忙你都不愿意帮,我今天算是看透了你的本质。”陆离翻脸不认人,竖起一根手指:“欠我的钱一分钟转回我账上,今天长了记性,以后我都不会再借钱给你了。”
“别!”陆政双手忙捂住陆离的手指头,连声哄道,“好弟弟,你知道哥刚买了新车,写字楼明年的房租也快到时候交了,你可不能这时候釜底抽薪。”
“这被告不就一普通外资银行员工吗,怎么值得你费这么大劲儿帮人,你和启辰有仇?不可能啊,你们又没什么交集,干嘛滩人家浑水,栗栗,这事情真不是指甲盖儿大点儿,还是挺大的。”
“那你到底接不接?”陆离眉峰一挑。
陆政其实也没有嘴巴上说得那么在乎名声,也不是怕事的人,律师不就拿钱干活嘛,只要对得起委托人,旁人说什么与他何干?
他心里已经答应了,嘴上还是拿翘:“好吧,其实我也不是为了这点钱,主要还是为咱们兄弟的情谊,哥哥我这次可真的是豁出去了……”
煮开的铜锅里,羊肉随着沸腾的水泡滚动,许秋来夹了片最嫩的沾芝麻甜酱送到陆离碗中,陆离直接抬了她的筷子塞进嘴巴,继续朝对面道:“认真打啊,输了官司就把钱还我,迟一天涨一分息。”
陆政眼红看着喂狗粮的堂弟,只觉得这案子接的越发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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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政看起来口上花花不靠谱,真干起事情来,行动力和执行力却是比许秋来之前接触过的几位律师都强得多。
从卷宗来看,这助理之前的罪行主要是参与帮助申振洗钱、受贿和职务侵占,作为下属他是从犯,理当从轻处理。况且申振已经死了,很多事情从源头断了线索,证据也无迹可寻。
齐进为什么非要弄死申振不可,就是因为死人不会走漏任何消息,而且能将罪名一己承担。
若是光从犯这几条,陆政打官司确实有把握能让李助理少做几年牢,但整个案子最大的问题在于,杀死申振真正的凶手,想把杀人罪按在他头上。
肇事司机的案子在被打回公安局后,面对刑警改了证词。他指控自己谋杀是由申振的助理指示,从怎么找到他、报价码,给出申振的行踪路线,还有用什么方式转入,全都讲得清清楚楚。细节能这么栩栩如生,自然少不了对方律师的功劳。
李助理的案件立刻从经侦队转到刑警队,还有他户头里那笔来源不明的巨款,也暴露在众人面前,这似乎更坐实了他的杀人嫌疑。
想到他的当事人经过几轮提审这会儿可能在看守所的寒夜里瑟瑟发抖,陆政很快将案情前后理好,第二天上午西装革履一早就到看守所申请会面。
但显然施方石是只老狐狸,他凌晨接到电话得知被告家属忽然更换代理律师,意识到情况有变,立刻想办法开始拖延时间。
陆政在看守所吃了个闭门羹,案件还在侦查期间,案子又比较特殊,申请书递出第4时,侦查机关虽然批准了,但还是找理由推迟,将会面排在几天后时间就是金钱,在这一秒钟,就比谁的人脉更广,后台更硬了。
陆政也不是吃素的,第二次碰壁,他干脆在等候室一屁股坐下来,放下公文包翘起二郎腿,拿着手机开始给自己大学老师教授,司法考同期朋友们打电话联络感情。
会面终于如期成功进行。
李助理最开始还没搞明白自己的辩护律师怎么忽然换了人,还是个如此油头粉面看起来就不能叫人信任的小白脸。
他在里面呆了那么多天,心理防线几近要崩溃了,才见人就站起来:“施律师呢?”
“换了,现在我才是你的辩护律师,你父母花重金聘请来救你性命的人。”
陆政把‘重金’这两个咬得尤其重,显然还对陆离给出的律师费报价耿耿于怀,“如果你不想当杀人犯,最好从现在开始乖乖听话,把事情从头到尾讲给我听。”
“除了施律师,我谁也不见。”李助理怒道。他如今戒备心极重,身陷囹圄找不到一个可信任的人,莫名其妙成了杀人嫌犯,又忽然换了律师,换谁都会不安。对方往外喊正欲结束会面,陆政嫌弃地拍了拍西服上的皱褶,同时站起来:“好啊,正好我也不想接你这案子,要不是有人找我帮忙,你父母跪着求我都不会来。”
“谁找你帮忙?”
“梁初霄,你上司的儿子。”
事发之后再听到这个名字,恍若隔世,李助理愣了愣,喃喃坐回椅子上,“他怎么会想救我?他应该恨我的。”
“他比你更聪明。知道你们如今站在同一阵线上。谋杀申振的司机可是直接把你给他多少钱都供出来了……”
陆政话音未落,男人熬得血红的眼睛打断他:“我没有杀人!我是无辜的,他被捕之前,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他!”
“这话我信,警察不信,你再不对他们坦白把真凶供出来,这罪名可就坐实了。”
男人的手掌深深插入发心,苦涩在唇间转了几秒,最后扬起冷笑,“即便我说出来,齐进又会放过我吗?”
“那得看你供出来的东西能不能一次性扳倒他了。”
第98章
奖学金评选结果出炉,秋来没有拿到学校特奖,但几个单项奖和院级的综合优秀奖加起来,金额其实也差不多,她已经心满意足。
下午有专业核心课组,去机房之前,手机上来了个陌生电话。
她放慢速度。
“秋来,怎么了?一起去占座啊。”廖雪疑道。
“你们先去吧,我接个电话。”人们转过走廊拐角,秋来面上的笑容便淡了。
她知道这电话是谁打来的,光答应支支吾吾推忙不办事,金哥的忍耐也有限度,等了那么久,他们还是打来了。
事实上,像许秋来这样光说不做的滑头,换别人金哥根本早就把他收拾了,只是许秋来的技术和性能存在不可代替性,他才能忍耐至今。他们给出的任务也不难,跨国博彩集团的上家给传来邮件,要许秋来对指定的十几个目标网站实行劫持,修改域名,解析服务器指向,强制用户进入指定的网页。
这个要求对许秋来而言像平底锅煎个荷包蛋一样简单,但她也明白,这算是一块儿试金石,做完就彻底入伙了,不做或者选择举报,那这几个小网站人流量不大,代价后果几乎可以不计,网警们很难为抓住这一点,大费周章实施抓捕。
“……你乖乖做,别耍滑,做得好有奖励。”
许秋来颈后的汗毛竖起来,金哥的奖励,自然就是那些目击者犯人的名单。
她握紧手机在走廊踱步,步履凝重。
近冬的午后,好不容易出了太阳,有学生在楼下的室外网球场打球,伸展的四肢青春活力,明朗清脆的大笑抵达她耳部的神经末梢。
这世上有许多无忧无虑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只可惜她不是其中一个。
许秋来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换做两年前、不,就算是半年前的自己,证据近在咫尺,她绝对已经毫不犹豫地打开电脑了。
但是现在……许秋来的脚步定住,她指尖扣紧手机似乎终于什么艰难的决定,一个键一个键按下,开始给陆离打电话,速度越按越快,等到那绿色的拨号键跳转到连接页面时,口仿佛也就不那么难开。
“金哥联系我了,他们想要我帮忙。”
“那你已经答应了吗?”
“……答应了,不是很大的活,我找不到其他理由推脱,我得让他们信任我。”
陆离沉思了两秒,“那你稍微等一等,我来想办法,你就在原地别动,我一会儿来东主楼找你。”
陆离从工作室到东主楼只用了二十分钟,许秋来在教授点名后,便从机房后门溜出来跟他会合。
“我们去哪儿?”许秋来小跑着跟上他。
“找贺教授。”
“你疯了,我才不去!”许秋来脚步戛然而止,甚至倒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陆离想出的办法是这个。
贺老那么高冷严肃的人,在许秋来心中,他是仰止的高山,是Q大最铁面无私的教授,要她怎么能在那目光下把自己的斑斑罪行和盘托出,她做不到!
他伸手来牵她,许秋来抱着走廊的称重柱,身体重心后移不肯走。
陆离无奈,“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个脚粘地上的动作跟秋甜一模一样。”
许秋来立刻直起腰把自己和秋甜区别开来,只是抱着的柱子仍是没撒手:“他是你外公,你当然不怕,但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普通学生的吗?缺席两次挂科预定,老头不会给人第三次机会。他从前上课提到网络安全,对黑产深恶痛绝,我那些事情要是都讲了,他说不定直接把我送上审判席清算,我可能会坐牢的!要是我仇报完也就算了,这一进去就是前功尽弃……我还得上课呢,不能去。”
到最后,许秋来慌不择路连不能逃课,想听讲的招都使了。
陆离的脸顿时黑下来,“你就那么不信任我,你能害你?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他对你当然也会有孙媳妇一样的宽容。”
想到贺教授怎么宠爱孙子的,这句话似乎给了许秋来一些勇气,她弱弱试探着问:“那我们找教授干嘛?”
“你之前做过违法乱纪的那些事我跟他坦白了。”
平地一声惊雷起。
“什么?”许秋来像炸毛的猫脊背差点立起来,“你…你说了哪些?”
“比如从前查人行车记录仪、去启程内网打转、监听程峰的日常,陆政电脑里偷离婚协议……”
前面的还正常,越往后听,许秋来彻底吓到了,眼睛瞪大都不足以表达她现在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