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会帮你缓解的。”他恍惚中听见这样的声音。
余光之中,他瞥见窗台旁的玫瑰,隐约想起来自己也曾学过如何照料这种玫瑰。
“如今培育的这种玫瑰条件较为苛刻,首先土壤的话,需要专门提取出来元素来调制。其次就是水,水也需要加入这种元素,请您谨记。而且不能像传统花卉一般浇水,而是需要用喷壶,之后要用让水少且均匀地浸润花瓣。”
老师做完示范,让他重新学一遍。
步骤……步骤是什么样呢?
亚连茫然至极,回忆陡然散去,一切拉回现实。闪烁的红光下,他看着面前的女人拥住他,耐心温柔地像他示范着玫瑰花的培育步骤。
休息室里降温的水雾洋洋洒洒,窗边的玫瑰也就此颤动起来。
亚连迷惑地望着窗边的花,视线模糊了一次又一次,喉间总有些话想要吐出,内心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却又总是骤然停止。
即便未曾被标记,但这信息素与浪潮让他不得不将全部都依赖在抱着自己的女人身上。淡淡的灰烬味传到鼻间,他却感觉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张合着,想要吸取更多的味道。
“亚连,你有喜欢过我一点点吗?”
他听见她问。
他张着嘴想回答,但却被接连的抚摸激得喉咙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
有一点,不止一点,喜欢,爱,全部。
也许只有这一刻,但这一刻已经预示了未来。
可是亚连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不断咬着她的衣服,用尽全力去吸纳他信息素的味道。
“不回答吗?我也知道,我什么都算不上。”
不是,不是,不是!
亚连着急起来,眼泪再次流出,但张开嘴却只能再次发出含糊的话音。
“这一次也许再也见不到了,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些什么,可是我说不出来。”她的话音满是苦涩,却又平静得让人绝望,“真想给你写一封信,但连纸笔也没有,你能告诉我你终端的密码吗?我想给你留一些东西。”
这一次,她颓然地停下一切动作,并不说话,只是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头。
亚连脑中所有思绪尽数爆炸开来,无论是本能还是理智,高涨的蓄势待发的浪潮陡然要褪去,灼热的温暖的怀抱要离开,还有她这样奋不顾身又沉默不语的爱要散去……一切不能忍受的因素让他的脑子再次成为一团浆糊,于是他挣扎着,亲近她,流着泪说着颠三倒四的话,“id是ya——”
“叮——抑制剂传送中,警戒线即将解除。”
机械的电子音在室内响起。
草了,他妈的,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我低头看亚连,亚连现在完全是化作了一团的草包脑袋,脸颊潮红,泪水涟涟,眼睛朦胧失焦。我再次问他密码,他再次重复,话才说完便又拉着我的手乞讨怜爱。
啧。
我一用力将他拥入怀中,一手还住他的腰部。
他立刻两腿夹爪我的腰,几乎坐在我身上,用脑袋蹭着我。
“咚咚咚——”
警戒线消除,江森在外面敲门。
门内,亚连窝在我怀里蹭来蹭去。
我用还住他腰部的手解开终端,一手操作,另一只手也在操作。
“医疗车要传送进去了!你们现在怎么样!”
江森在门口喊道。
终端解锁成功,映入眼帘的是一系列的玫瑰图标。
还真是玫瑰爱好者。
我打开状态栏,立刻看见邮件里的消息。
亚连像只猫儿似的,窝在我肩膀,哼哼唧唧。
“轰隆——”休息室内的传送管道开启,一辆医疗车缓缓降落在我手边,我用无名指和尾指捏住抑制剂。
同时握终端还有捏抑制剂,还真是考验手的灵活性。
还好,我不仅灵活,还两只手都能用。
我将抑制剂的针尖悬在亚连的腺体上方,剩下手指操作终端,迅速点击标记已读,删除信息,拒绝接受文件,删除系统提示,删除访问记录。
江森仍在门外喊道:“回话!陈之微!”
门内,怀里的亚连身体僵直,脑袋软软的倒在肩膀上,悬在上空的抑制剂也终于扎入腺体之中。
也正是这一刻,警戒线彻底消除,江森也终于拧开门冲了进来。
我在亚连身体的遮掩下,抽出手,一脸痛苦道:“没事了。”
江森蹙起眉,几乎在冲入的瞬间被浓重的信息素逼得瞳孔骤缩。但他面目狰狞几秒后,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反应。
他身后一帮护卫迅速手持信息素覆盖喷雾冲进来收拾。
几名医护也提着医疗箱冲进来将失去意识的亚连接过。
我再一次,像个完全的废物一般靠在墙壁,颓靡地望着他,“对不起,刚刚太疼了,我说不出话来。”
江森俯下身来,撩开我湿漉漉的头发。
他的手轻轻摸了下我的腺体,我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冒出冷汗。
江森迅速抽回手,“对不起,我只是想检查一下这个情况。”
接收到omage信息素没有进行标记的alpha都会在体表有红肿、僵硬、淤青甚至是灼伤表现,但实话说我不太信他是担心我的伤势,感觉是为了查我成分。
他将我扶起来,又道:“你的肩膀,没事吗?”
“什么?”我转过头去,这才发觉刚刚摔下床时,背后居然已经扎入了玻璃碎片,而亚连咬出来的伤口也狰狞至极,“没事,还好我控制住了,嗯。”我苦笑道。
江森带着我到了机舱内的医疗室,又道:“他们都去照顾亚连了,我现在先帮你上药吧。”
他又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眸色深深,“亏你真的能忍住。”
曾经我也忍不住,然后我被扔出了中心内环城。
从此以后,我学会了管住下半身,都是血泪教训。
医疗室的门打开,江森率先走到盥洗盆面前开始洗手,“你也来先清洗一下伤口,不要感染。”
我走过去,江森让出空来。
我与他的肩挨挤着,先仔仔细细地将手洗了一遍。
江森瞥了一眼道:“你的手怎么皱了?”
我顿了下,苦涩地望着他,最终只是道:“被汗水浸湿的。”
哪里的汗水,就不说了,怕你打我。
江森思考了几秒,看着我的神色更复杂了,道:“真不容易。”
我也点头。
他将我带到病床边上,轻轻撩开我肩上的衣服,我没忍住又倒吸了口冷气。因为有些布料已经深深嵌入血肉之中,疼得我浑身冒冷汗。
江森握着棉签,低头上药,轻声道:“这是较为老旧的机艇,所以医疗设施落后一些。”
我沉默了。
什么,现在医疗已经进步到棉签酒精都能淘汰了吗?!不是,你们中心内环城到底什么情况啊!不会已经是AI占领世界的程度吧?!
江森用镊子清理碎片,动作十分认真,英俊的脸在医疗室的灯光照射下,愈发像白瓷。但帅不能当止痛药吃,我忍不住攥住了床单,逼着自己别乱叫。
但江森动作却僵住了,薄唇紧抿,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
我奇怪道:“怎么了?”
他摇头:“没事。”
但这一次,他的动作更轻了,方才一直在身上翻涌的情绪也褪去了。
我低头,发现我攥住的是他的衣角。
我:“……”
我迅速松开手,“抱歉,没看到。”
江森再次摇头,低声道:“没事,其实我不介意。”
我没说话。
他又道:“如果疼的话告诉我,我动作会轻点。”
江森说完,立刻感觉到这话有些奇怪,一时间他握着镊子的手颤了下,几乎也是瞬间,他感觉到身前的人发出了极轻的呼声。他眼前白皙的肩膀颤动着,伤口上的血扔在流,他甚至能透过那衣服的间隙看见她线条漂亮的肩胛骨。
燃烧的纸张味带着独特的香味,但这味道如今却又浸染着玫瑰独有的馥郁,它们掺杂在一起,令江森生出烦躁的攻击欲望,身上阵阵热意,令他几欲作呕的不耐。
可是,江森一时间居然分不清到底是哪种信息素带来的问题。
我看着江森像是发呆一样盯着伤口,一时间鸡皮疙瘩又起来了,或许挪动了下身体。这动作立刻惊动到了他,他垂眸道:“还没包扎。”
这你妈谁敢让你继续包扎,你看起来真的很gay!
我摇头,蜷缩身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我有些——”
“受不了?”江森问,却没等我回答又迅速起身,“没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你先休息一下吧,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停泊了。”
我道:“停在哪里?”
江森将医疗箱放在一边,起身离开,“迪森附属于中心城五城,所以会在五城接受军事法庭的调查,大概三天后会有传唤等程序。”
第
12
章
到达中心城五城时,正是早上八点,一切都正正好。
机艇停泊,各种服务设施自发聚拢过来。
我站在江森后面,看见江森带的另一个随从在操作那些智能设施。我心中很有些感慨。果然,智能诚可贵,人工价更高。
在随从的操作下,我们很快就离开了机艇停泊地,又乘坐上了车。
当然,从外观上那车和外环城有钱人开的车没什么不同,但坐进去便会发觉有许多细节与系统的设计非常的巧妙。我的意思是,我他妈这辈子还没见过有一种车,会专门发明一排供佣人们操作。
神经病吧!
车子逐渐靠近城区,透过车玻璃,我看见许多漂亮的造景。有山有水有景观,飞鸟掠过,长椅静谧,居然还他妈的有野生动物。这什么情况,我辛辛苦苦想要从大山深处闯进繁华的内环城,结果内环城是另一个大山深处?
江森也注意到我的视线,低声问:“怎么了?”
我说:“这里景色很好。”
江森顿了下,道:“是不错,只可惜是科技造景。”
“科技造景是什么意思?”
我问。
“运用装置与科技完全拟真自然。”江森又道:“内环城的人崇尚自然的力量,十分抵制过度的智能与科技,大家普遍认为那是在剥削人权。”
我沉默了。
江森低笑了起来,“怎么了?你觉得很愚蠢吗?”
他又道:“其实我也是。”
我觉得一个老实人大概是不该太尖锐的。
但觉得是觉得,做事是做事。
我没忍住道:“如果这么喜欢青山绿水和自然景观,为什么不直接把家搬到十二城呢?”
“他们搬了。”江森回答,又说:“你曾经是中心城的居民,你应该知道城区开放的公共区域都有权限,必须依靠一定的积分值才能踏入使用。”
笑死,等级限制吧?
我道:“我不知道。”
江森怔住,问道:“你父母不是在中心城三城做帮佣吗?”
“是,但不代表我有资格在那里上学啊。”我对江森笑起来,低声道:“我读的学校一直在六城,我知道你或许会说德丽莎不是在三城么?是,那个是主校区,据我所知能在那个校区就读的人,需要一定的资产证明。”
我诚恳地道:“不过我至今也不了解,有资产证明的人为何会当帮佣?是”
是谎话,我当然知道。
内环城的综合性中学不仅对资产还对父母的工作、学历、户籍有所要求,学生也被要求有一定的课外活动、奖项、荣誉才能进入。外环城的一些人虽然有钱,但若是身份不堪或是没到手眼通天的地步,就会转而求其次将孩子安排进这种看似是帮佣工人子女才会就读的学校。这些学校设立在内环城,拥有优质的教学资源,还能提供内环城的学籍,开放较高的积分权限,方便他们考入内环城的大学,彻底移民内环城。
江森沉思了几秒,神情再次从深思到沉默,再到复杂。他这次并没有再跟我抱歉,我猜大概是他的途径应该和这些人完全不同。
他道:“我猜是一些潜规则。”
我道:“啊,原来是这样。”
又是一阵沉默。
他问道:“你……不生气吗?”
我想了下,才说:“我习惯了。”
我又道:“习惯听天由命,习惯顺从,习惯落差。再说了,已经过去了,我不喜欢老是回想过去。想着,啊,当时如果这样就好了。因为我已经足够窘迫了,向前看,便能昂首挺胸。向后看,就只剩犹豫不决的畏缩。”
我微笑着,但脑中竭尽所能回想了一遍过去做过的所有伤心的事,好让我的眼睛里有一层朦胧的水泽。这样做不仅能滋润眼球,同时会有一定概率让人心疼我。
穷人心疼人,心疼死了也没几个子儿。
但富人若是心疼人,头发丝儿似的程度就够人潇洒一阵了。
我的心很硬,但我猜他不是。
江森望着我,微微侧脸,几乎想要伸出手。但他的手立刻转了个弯,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递给我道:“车里的温度有些高,你擦擦汗。”
我没接过手帕,反而笑道:“你看错了,我没有流汗。”
江森的手僵住,又收了回去,道:“嗯。”
他又道:“你讨厌我吗?”
我没有回答,转而问:“你为什么会想问这个?”
“我很敬佩你,也自觉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江森移开视线,下颌弧线锋锐,话音很轻,“但我有时候会觉得,也许你很讨厌我,只是你的品性让你在忍受我。”
他说完后又觉得不对,立刻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很真诚,但你也很善良。”
怎么不算忍耐你呢,但凡是个普通alpha跟我说这种恶心的话,我早就打人了。但谁让你不普通,甚至还有钱有势呢?
我问:“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我就对你行贿了吗?”
江森想了下,脸上露出点笑,“记得,我还是第一次被行贿,很难忘记。”
“你看,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真诚,我也是会有小心机的,也是会为了求生抛弃一些道德的。”我又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会挑人的。”
江森蹙眉,“嗯?”
我道:“比如,我爱亚连,但我绝不愿告诉他我的过往。”
江森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的眼睛缓缓往下压,显出愉悦的弧度。
“我以为,你会对你的心上人,我的未婚夫,更加亲近一点。”江森开玩笑道:“这让我的危机感少了一点,起码不用担心自己随时会被撬墙角了。”
我又道:“过去式啦。我答应过你,告别之后,再也不会想念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