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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站在?她身旁伺候的酥云看了许久,终究是看不下去了。因为时?南絮锯木头锯得额间都泛起了汗,莹白的脸色透出粉意?,可见她为了锯断这个?凳子腿有多努力。

    看不下去了的酥云接过时?南絮手中的匕首,不过一个?抬手一个?落手间,就?将凳子腿给锯断了,切口可谓是干净,一看就?能瞧出来?是人为故意?切断的。

    时?南絮都看愣了,然后抬眸笑着夸她,“酥云的功夫真?好!”

    夸完,她还没看到酥云脸上的怔愣之色,就?继续用浆糊仔细地将断了的凳子腿黏合在?一起,黏得看不出任何异样。

    在?这雨打竹叶声中,被时?南絮叫去山下给自己?买甜米团子的长乐回来?了。

    一袭玄衣的瘦削青年也不打伞,就?这般在?雨中淋得湿透了,连鬓发都被雨水打乱了,腰际的衣料也湿了,隐约可见他腰腹间蕴含着力量感的轮廓线条。

    犹如被丝绸包裹住的锐利匕首,有种禁制欲的美感。

    时?南絮一看到他就?忍不住说他了,尤其是在?看到他怀中拿出来?的油纸包着的糕点半分都没沾湿时?,忍不住拿了手中的帕子去擦他的额头,“这般大的雨,长乐你也不知寻一处屋檐躲躲雨。”

    没想到长乐嗓音清清冷冷的悦耳,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梗,“小姐放心,影卫习武还不至于淋场雨便病倒了。”

    时?南絮成功地被他这话梗住了,端出偷偷处理好的木凳子就?放在?了长乐身后,解开他脸上的面具然后按着他坐下,还神色温柔地说:“辛苦长乐了,快些坐下歇会罢。”

    一旁的酥云见证了方才时?南絮的小动?作全程,抿唇转过头去了。

    然而.......在?看到长乐稳稳地坐在?那锯了腿的凳子上后,时?南絮蓦地就?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她明明记得方才,自己?确实是联合酥云将这凳子腿锯断了的?

    为什么此刻长乐还能这么稳当地坐着?

    淅淅沥沥的夏雨似是洗去了枝叶上的浮尘,露出了青翠之色,酥云望着亭子外的翠色,余光瞥见身边的情况,唇抿紧,憋住了笑意?。

    长乐却没有抑制住自己?的笑。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扎马步不过是极其轻松之事。

    他一抬眸就?能够看到少女?清丽的脸上出现的有些委屈失望又有些怀疑自我记忆的神色,在?这雨幕潮湿中显得格外可怜可爱。

    让人觉得好气?又好笑,就?这般莫名地生出了笑意?。

    而长乐浅薄的唇角也确实染上了笑意?。

    被一直观察着他反应等待他摔倒的时?南絮一眼就?发现了,忙伸手按住了长乐的唇角,还邀了酥云来?看,“酥云你瞧,长乐笑起来?是不是赏心悦目跟画似的?”

    自长乐成了她的影卫,还戴上了银纹面具以来?,时?南絮就?鲜少见到他笑了。

    虽然他身上的气?息总是温润的,待她也是十分仔细小心,但是时?南絮还从来?没见过他笑得这般好看。

    被唤到的酥云回首,笑着答道:“回小姐,是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笑了的长乐脸上的笑渐渐淡去,却依旧眸光温润地看着时?南絮。

    他终究不是个?合格的影卫,影卫是不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的。

    时?南絮发现长乐渐渐消散的笑意?,有些无?措地收回了手,轻轻牵住了他的衣摆,细声道:“长乐生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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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问住了的长乐怔愣在?原地,而后他才反应过来?,牵过时?南絮的手,在?她指尖发现了被木刺划破的伤口。

    素来?沉默寡言的影卫难得说了这么多的话,“回小姐,长乐未曾生气?,只?是小姐不该伤到自己?。”

    那时?夏雨倾盆,亭下青年将伤药细细地敷在?了少女?白皙的指尖,眉目清冷却温和。

    晚间时?南絮在?后厨那寻到了一小碟干辣椒,趁着厨子转身的时?候摸了去。,尽在晋江文学城

    临睡前,时?南絮唤了换好干净衣裳的长乐出来?,然后将一小碟绯红色的酸枣糕推到了他面前。

    长乐垂眸看她,就?见乌发散落在?肩头的少女?期待地望着他,“这是我今日特?意?做的,长乐尝尝?”

    又戴上了银纹面具的玄衣青年沉默了良久,终究是伸出了修长的手指,解开面具,拈起了一小片酸枣糕放入口中。

    酸甜中混杂着些许辛辣的味道,让江念远抑或是长乐,瞬间便回想起了自己?的娘。

    每逢夏日,娘都会做些酸辣口的枣糕给兄弟二人做零嘴,正如此刻口中所吃的糕点一般。

    酸甜辛辣的滋味分毫不差。

    长乐的眼眶陡然就?泛起了酸涩之感,时?南絮抬眸望着眼眸湿润的雾气?都被辣出来?了的长乐,她看了许久,突然就?有些不忍。

    这回她捉弄的方式,是不是有些过头了?将人眼泪都辣出来?了。

    她伸手就?要收起这些糕点,长乐却轻轻按住了时?南絮的手腕,垂首温声道:“小姐做的很好,长乐很喜欢。”

    嗓音有些沙哑。

    话音落下,长乐就?尽数取走了碟中的酸枣糕,不见了踪影。

    时?南絮有些莫名,但却知晓此刻她似乎不该打扰长乐。

    因为她方才似是瞧见长乐端走瓷碟子的指尖都在?颤抖。

    清冷的月辉之下,玄衣青年坐于房檐青瓦之上,手上端着一小碟枣糕,垂眸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碟子里的糕点。

    他抬手吃下了一片又一片,入口的辛辣有如火燎,舌尖尽是灼烧的疼痛,许是辣味多了些,让长乐的眼尾都沁出了泪,带起了一层薄红。

    纵然衣着单薄吹着晚间的寒风,但口中含着辛辣的枣糕,反倒烧得胃有些灼烧之感。

    一直到将碟子里的酸枣糕尽数吃了下去,长乐愣愣地盯着空空如也的碟子,像是个?稚童般发起呆来?,眼尾却滑下了两行清泪,而后像是个?孩子般压抑着埋首哭出了声。,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他愣神间,瓷碟滑落手心,磕在?青瓦上碎做几片。

    长乐这才回过神来?,泪痕尚还在?脸上未曾干涸,他又从怀中取出了他一直藏在?心口间的一对小泥人。

    已经有些年头了,泥人上的颜料都剥蚀了不少,两人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

    但唯独时?南絮做的少年泥人眼尾的朱砂印依旧是明艳的红色。

    被朦胧的月辉照得有些冷的夜空下,只?可见一个?瘦削孤寂的身影视若珍宝地攥着手中的泥人,将其贴在?额间良久。

    手中攥着泥人的力道很大,却又极其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这脆弱的泥人给捏碎了。

    江家被灭门那夜,江念远没有哭。

    目睹爹娘死在?自己?面前之际,江念远也没有哭。

    便是丢了自己?的弟弟后遍体鳞伤时?,他也没有落泪。

    唯独此时?此刻,江念远忽而就?觉着自己?的心抽痛得厉害,像是被布满软刺的荆棘条一遍遍碾过,将自己?不该生出的情意?遍遍碾碎,碾作齑粉吹散在?这夜空之中。

    江念远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哭得这般狼狈。

    只?是一想到少女?面上柔软的笑容,和总是带笑望着他仿佛眸中只?有他一人的眼神,江念远就?觉得眼中的泪就?止不住。

    朝廷武侠(夺玉)08

    次日?清晨,

    时南絮迷迷糊糊地从榻上起身,习惯性地就唤了声长乐。

    然后只觉眼前一闪而过一道黑影,长乐就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扬起的微风轻轻拂过了时南絮耳边的鬓发。

    鬓发尚还残留着露水潮湿气?息的长乐垂下眸子,

    才发现时南絮许是刚起身,

    衣衫有些凌乱。

    夏日?的衣裳轻薄,

    浅杏色的内衫领子有些低,因着?她起身的动作显出一截柔软雪白的脖颈,甚至有顺着?肩颈线条往下滑落的趋势。

    而且有几?缕乌发格外俏皮,

    如墨色的绸缎般滑入了衣领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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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身量高挑,以他居高临下的角度,

    能够极其轻易地看到这般动人的美人图和时南絮仰首望着?自己的朦胧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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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发雪肤云鬟香,

    金钗散下红罗帐。

    蓦然间,在?茶楼客栈刺探江湖情报时听到的艳词,

    就这么莫名地在?长乐耳畔响起。

    他伸出微凉的手,在?时南絮反应过来之前就收拢整理好她凌乱的衣裳。

    长乐指尖无意间碰到了少女颈侧的肌肤,触手生?温如羊脂玉一般,手不动声色地顿住了一瞬间。

    这不经?意间的一碰,

    却让时南絮察觉到了他指尖的凉意,

    让她原本还有些迷糊的意识瞬间冷得清醒过来,

    伸手便握住了长乐的手和袖摆。

    入手一片湿漉漉的潮意,

    时南絮才发现长乐浑身都是湿的,

    大概是因为她突然唤他,

    所以长乐来得匆忙,

    连银纹面?具都没戴上。

    而当玄衣湿透紧贴在?他身上,合着?那微潮的鬓发,

    便愈发凸显出那精致如画的眉眼,青丝不似寻常时候束得一丝不苟,

    反倒有些凌乱地贴在?脸侧,脸色因为常年戴着?面?具有些苍白,于是透出一股易碎的琉璃剔透感。

    “长乐你这是去何处了?”时南絮连忙下榻去拿了干净的帕子,抬手细细地为他擦拭去发间的露水。

    平日?里时南絮知晓他都是隐匿了气?息和身形藏在?屋子里,可能是在?房梁之上,哪里会像今日?一样浑身湿透了地出现在?她面?前。

    长乐垂下了漆黑的羽睫,敛去了眼底的所有情绪,逆光站在?时南絮的面?前,只是沉默着?抬手递给她一个物什,却也不什么。

    时南絮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朵毛绒绒的宫花,样式她有些眼熟,是一只洁白无暇的梨花。

    她愣了片刻瞧了许久,恍然大悟。

    这是前阵子去梁城的时候,自己看中了一朵白梅花样式的绒花,但因为回山庄回得匆忙没能够买下来。

    现在?瘦削的玄衣青年浑身湿透,像是淋了雨的小狗一般,明明眉目冷清,手中却拿着?一朵女儿家毛绒绒的绒花,虽有些违和感,但是却让人有些心软。

    长乐见时南絮许久未曾接过他手中的绒花,乌黑湿润的眸子黯淡了几?分,却并没有收回这白梨花样式的绒花,而是低声道:“那日?长乐见小姐瞧那枝白梅绒花瞧了许久,昨夜便去山下市集寻了许久,但未曾寻到白梅样式的.......”

    沉默寡言的他似乎还是第一回这么多话,却神情莫名有些落寞。

    时南絮眉眼都柔和了下来,侧首道:“长乐帮我簪上?”

    长乐目光微移,就瞥见了时南絮纤长的眼睫,和那绸缎般乌黑发亮的及腰长发。

    雪白的绒花就戴在?了她发间,黑白交相?映,分外夺目。

    这个夏日?过了之后,时南絮忽然就得知酥云到了嫁人的年纪了,要离了孤剑山庄下山回乡远嫁了。

    其实酥云却是清楚的,哪里是她年纪到了要嫁人了,不过是自家教中少主的命令罢了。

    他知晓墨瑾的脾气?古怪,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原本墨瑾安排自己潜入孤剑山庄获取时南絮的信任,也是因为有着?灭了孤剑山庄满门,亲手杀了时渊的心思?。

    起初酥云想不通自家少主为什么突然要他离开孤剑山庄回到红尘楼,直到他看到花下伶立的少女时,倏地就想通了。

    大抵是少主变了心思?,不想屠了孤剑山庄了。

    那日?正值夏末,池塘里尽是枯枝残荷,墨色瘦长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似水墨画一般。,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南絮记得和酥云熟悉起来的时候,也正是这样的时节。

    酥云来到水上亭榭的时候,时南絮恰巧偷偷饮了些长乐给她带来的梅子酒,莹白的面?颊便染上了绯红,像是上了层水粉胭脂一般。

    亭中暑气?已是消散了不少,正吹起微凉的风了。

    少女正握着?手中的酒盏,抬起波光潋滟的眼眸望向他。

    见酥云来了,时南絮直起身,残如血色的夕阳洋洋洒洒地笼了少女一身。

    酥云听见少女温柔地问她,“酥云明日?便要下山了吗?”

    闻言,酥云不曾言语,只是抿着?唇点了点头。

    时南絮牵过他的手腕,将自己手中的一对羊脂玉镯子褪下,戴在?了他的腕间,柔声:“要嫁去哪里的人家?”

    这些辞,教中自然是早就为他安排好了。

    于是酥云沉吟半晌,答道:“回小姐,是青州人士。”

    “家世?可否般配,品行如何呢?”时南絮给他戴好了玉镯后,又从袖中取出了一包银锭放在?了酥云的手心中,一边继续问她。

    “是个老?实憨厚的人,在?镇上做帐房先生?。”

    酥云照搬了教中安排好的辞,只是在?时南絮看不到的角度,袖中的手已是攥紧了,骨节都泛着?白。

    时南絮抬眼去看,只看到酥云艳若桃李的脸微微侧着?,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笑着?问她:“可否是自己愿意婚配的?”

    酥云点了点头,未曾话。

    又闻少女温柔却坚定地了句,“若是他日?夫家待你不好,可以回庄子来请我为你做主.......”

    言语间,时南絮顿了顿,补了一句:“便是想要回到山庄,你照旧在?我院中做事也是极好的。”

    少女话时的声音很柔和,柔和到让自幼在?魔教中受尽磨难,在?红尘楼里见惯了各种人间凉薄的酥云眼眶莫名地有些泛酸,按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收紧了。

    良久,他低垂眼帘,掩去了所有的泪意。

    她又怎会知晓呢,他只是魔教派来潜伏在?她身边谋得信任的棋子罢了。

    若是他日?她知道了这些,又如何会同他这些温柔体贴到骨子里的话呢?

    一滴泪,滴在?了酥云的手背上。

    时南絮自然是注意到了的,忙拿了手帕细细擦试过他眼角,还温声哄他,“都已经?是许了人家的大姑娘了,还哭什么?”

    酥云没话,只是伸手将时南絮搂进了怀里,埋首于她沁着?清香的肩窝处,声音有些沙哑沉闷,“小姐待酥云这般好,酥云该如何报答小姐?”

    突然被抱进怀里的时南絮愣了一下。

    一旁一直负责守着?她,负责她安危的长乐下意识地就要抽出腰间的软剑,却被时南絮的眼神示意按压下了自己的动作。

    反应过来后,时南絮抬手像是给猫儿顺毛一般,摸了摸酥云的头发,“酥云这是在?什么?这些年你守在?我身边,做得已经?很好了。”

    这些年时渊似乎总是很忙,忙得不见人影,也不曾过分管教她,也就时南絮想要离开孤剑山庄的时候,能够见到时渊,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长乐和酥云两人守在?她身边。

    抱着?她的酥云只是流着?泪,不曾再什么了。

    一直到第二日?下山的时候,眼眶都还泛着?红。

    然而就在?酥云离开孤剑山庄后的当夜,孤剑山庄庄主的房内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个素衣身影隐没在?阴影中,悄无声息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留下了一支竹笛。

    便是庄子里功夫最为高强的影卫长都未曾发现房中多了一个人。

    才解决完梁城事务的时渊才踏入房门,就感觉到脚边似是踢到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是一支蒙了灰尘的竹笛。

    沉睡在?脑中最深处的回忆,倏地一下就回放在?时渊的眼前,让他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当年的往事。

    时渊嫌恶地看了眼脚边的竹笛子,拾起后扔到了随行侍女的手里,“将这脏东西给烧了去,真是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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