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董老二身侧的树丛忽而传出了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在众人惶恐的目光中,长乐毫无征兆地朝他们抿出了个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温和的笑。
可言语间的嗓音,却很漠然?。
“是啊,就?是这了。”
“你?们心心念念的东西,等你?们许久了。”
话音落下,长乐便运起轻功,足尖轻盈地点?过树干,便稳稳地落在了一棵古树枝头。
动作轻盈到?只是枝头抖落了点?细雪。
董老二一抬眼,就?对上了自己?平日里狐朋狗友们望着自己?身后的惊恐目光。
他身后的树丛攒动了会,忽而没了声息。
蓦地,一道巨大的黑影自他身后将董老二扑倒,开?始疯狂撕咬。
竟然?是只吊睛白额大虎,锋利的牙齿咬过董老二的胳膊,瞬间留下几个血洞,鲜红的雪喷涌而出流落在洁白的雪面上。
似乎是厌烦了猎物在挣扎爬动,它垂下脑袋,巨大的虎口咬住猎物的脊背后甩了甩,眨眼间董老二就?在众人面前成了个半死的状态,他的脊背处还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咔擦一声。
另外几人瞬间被这凶残的变故吓到?腿软成了几只软脚虾,其?中一人腿软摔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裤子竟洇出一大片深色。
还能?勉强站起来的两个转身就?想跑,却没想到?另一只半大的老虎从他们想要逃跑方向处的一棵树后缓缓踱步出来。
它粗粝的舌头,随意地舔舐过了自己?的爪子,倒显出几分?诡异的温顺来。
下一秒,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肉被利齿撕开?的声响不绝于耳。
长乐似是一只蛰伏的黑豹般蹲在枝头,冷眼看着,手上仔细地擦过从腰际抽出的长剑。
若是这几人是个有胆子的汉子,对上两只老虎,未必会死于虎口,可偏生这几个都是恶心却胆小怕死的人,看到?两只硕大的老虎,站都站不稳了。
这场单方面的虐杀,很快就?以吊睛白额大虎叼走了其?中两具尸首的结尾,宣告结束了。
待到?两只老虎离开?了许久,长乐也恰好擦干净了剑,飘然?下了树。
在发?现老虎居然?没挑走董老二拖走时,长乐有些?讶异。
倒没想到?这家伙连野兽都不想吃。
被老虎爪子拍得吐血不止的董老二艰难地爬到?了长乐脚边,死死地抓住了长乐的长靴鞋面,嗓子里只能?发?出求救的嗬嗬声。
为了今日方便行动,长乐换上了莫家堡的玄色劲装。
长乐垂眸看了半晌,一撩衣袍蹲下来,剑尖扫过董老二的肩头,抵在了他喉间,难得有耐心地问?他,“
林婶子的女儿,是你?们几人欺侮害死的,没有错吧?”
董老二的眸中因着长乐的话,倏地就?出现了惊惧之色,瞳孔都吓得收缩成了墨点?。
闪着凌凌雪光的剑刃已经贴进了他的皮肉。
寂静的雪林里,只闻长乐漠然?冷淡的说话声。
“你?们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欺侮了林婶子的女儿,因为她是个哑巴姑娘,说不出话,所以你?们肆无忌惮,逼得她投井自尽。而且林莹娥是守了寡的外来户,就?更不足为惧了。”
长乐手上又多了几分?劲,血染上了剑刃,他嗓音冷得较这雪还要寒冷上几分?,“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连林婶子也没放过,险些?将人弄疯了。”
他越说下去,董老二眸中的惊惧深色就?几乎凝结成实质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剑刃眨眼间就?抹过了余下两个苟延残喘的人脖子。
长乐侧身避开?,喷溅出的血落在了雪地上,殷红洁白。
月辉清冷,染血的寒刃倒映出一抹清浅的月影,让人有些?难以看清是刀光还是月光,剑尖滴落下鲜红的血,似是珊瑚珠子一般。
长乐垂眼,手腕翻转间就?将剑上沾染的血甩去,还取了帕子细细擦拭过剑刃,显然?是极其?嫌恶这些?人的血脏了自己?的剑。
擦拭干净后,他骨节分?明的手中握着的剑又恢复纤尘不染的锐利模样。
鲜红的雪地很快就?被新雪掩盖住了。
长乐白茫茫一片中,玄色的劲装衣袍角上绣了红线织就?的祥云,看似平和的纹路实则潜藏杀气。
他一头如墨缎的青丝只以朴素的竹枝随意高高束起。
不远处的树丛忽然?起了点?动静,长乐握着手中的剑,弧度温润的凤眼扫过那?堆树丛,漠然?恍若眸中无物,声音已是夹杂了几分?杀机,肃杀之气尽显。
“什么人?!”
而这通身的凛然?杀气,却在看到?提着灯盏步履踉跄地从树丛中走出来的少女时,瞬间消散了个干净。
是小姐。
时南絮在屋子里等他等到?了半夜,实在放心不下,于是提了灯盏来寻他。
少女白皙的鼻尖冻得有些?泛红,呼出的气都是一片雪白的雾气,然?后迅速消失了,乌黑的发?髻被树杈勾乱了几分?,她便索性拆了发?髻就?这样披散着青丝,上头还落满了雪花。
当真是雪落满头。
听到?是长乐的声音,时南絮这才松了口气,轻声唤道:“长乐,是你?吗?”
长乐的目光落在了她柔嫩的指尖提着的灯盏上。
透过绢布渲染出朦胧泛黄的光晕。
她看不见,却提着灯盏,自然?不是为了照亮她自己?上山的路。
而是为了长乐能?够看到?这点?灯光寻到?路。
意识到?时南絮提灯此举的原因,长乐唇一下子就?抿得很紧,心脏像是被托起攥着,疼得难受。
大雪封山谁不知其?间有多凶险,可她居然?敢独自一人提了灯来找自己?。
当目光别开?,看向了她眼前系着的一圈雪色绸布时,心头那?股情绪达到?了顶端。
长乐收起剑往前走了两步,将人拥进了怀中,指尖穿过了时南絮的发?丝扣住了她的头,力道极大却又不至于令她难受。
腰间箍着的手臂有些?紧,可见长乐此刻的情绪有多么起伏不定。
因为抱人的动作,时南絮手中的灯盏一时不察,没有拿稳落在了雪地上,烛火扑闪几下后熄灭了。
“是我。”
抱了她良久,长乐才伏在她肩窝处,回?答了她。
时南絮也不知道为什么长乐的反应会这么大,有些?不知所措。
在这寂静的雪夜里,时南絮由着他抱了一会,然?后才抬起手摸了摸长乐的头,温柔道:“长乐你?怎么了?”
鼻尖是她身上浅淡清苦的药香,心这才安定下来。
长乐可以说是用?从未有过的柔软嗓音问?她:“长乐没事,小姐你?怎么可以独自一个人来这深山里......”
“我知道我知道,山里有大虫,还有黑熊,是会吃人的。”
整日被他念叨的时南絮像往常一样,出声就?接过了他还未曾说完的话,弄得长乐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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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南絮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血腥气,却并未说什么。
她向来如此,长乐不想让她知道的,她便不问?就?是了。
指尖摸到?了时南絮被融了的雪微微洇湿的发?丝。
“如今雪大,夜里也不好下山,小姐先随长乐在山洞里过夜罢。”
说完,长乐不容她拒绝地将人直接打?横抱起,往有时他进山会暂且休憩的山洞里走。
走了那?么久山路的时南絮被他抱在怀里,心中一放松下来,疲惫和睡意就?席卷而来,靠在他肩头就?没了意识。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山洞里了。
洞中燃起了暖融融的篝火。
长乐不知从何?处猎来了只野山鸡,架在火上烤着,冒出油光的皮酥脆发?亮,散发?出阵阵诱人的烤肉香气。
时南絮刚醒来,意识被莫名而来的热度烧得些?朦胧,无焦距的眸子顺着声音望着长乐熟稔烤肉的动作出神。
长乐听到?身后起身的声响,回?头就?看到?已经醒了的时南絮靠在岩壁上,乌黑的青丝散落,莹白的脸映着火光泛红,像是上了一层薄薄的釉彩。
“小姐饿了吗?”
听到?长乐说话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的时南絮轻轻眨了下眼,本能?地循着凉意坐到?了他身边。
如羽扇般的眼睫在火光下投下一小片阴翳。
坐好后,时南絮转身抬眸看向了长乐。
她哪里知道鄢长老还没配好解药,自己?就?被长乐给带走了。
此时距离那?日离开?魔教,正正好两月有余。
长乐看着时南絮靠着自己?那?么近的距离坐着,才洗净了双手想要为她拿来吃的,就?见她乌黑而水光莹润的眼眸望着自己?。
虽然?清楚她看不见,但是长乐还是有些?莫名的紧张。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就?被温香软玉扑了正着。
“小姐?”
瞬间回?过神的长乐在看到?眼尾湿红的人时,愣住了,手上扶着她的腰,防止她摔下去。
只这一瞬,长乐就?隐约猜测时南絮大概是在魔教吃过什么药。
否则不会此刻浑身滚烫,像是着了寒气发?热一般。
耳畔是长乐的呼唤,时南絮意识迷蒙间,却下意识地记得身边的这个人是主角攻江慕寒,不能?靠近的。
所以即使手上揪着他的衣襟,可眼睫都沾上了泪的时南絮晃了晃沉重的头,噙着泪抽噎着说道:“不......不可以碰长乐.......”
长乐愣住了,目光落在时南絮眼尾的泪上。
洞内火光明灭间,心中软成一片的长乐按住了时南絮的头,力道极其?轻而小心地吻了吻少女泛红清透的眼皮,就?像是一片羽毛拂过般,含着万分?的怜惜。
在篝火噼啪燃烧的声响中,枝头新绽的红梅容下了温凉的雪,好容易才觅得几分?凉意。
颤抖如蝶翼的羽睫抖落下滚烫的泪珠,却被长乐微凉的唇一一吻去。他垂下的眼神有些?晦暗难明,在衔来桃花尖时如愿听到?了婉转的轻吟。
如玉凝脂上溯游回?转的凉意,合着那?令人眼尾沁泪的饱腹感,让时南絮搂住了长乐的脖子,埋首于他的肩窝处,呜咽出声。
偌大的岩洞里隐约可闻泉水滴答的清脆之声,略带破碎粘稠拉扯之感。
热气蒸腾之际,长乐在她眼上落下一吻,抵住了她的额头,气息交织间,柔声告诉她。
“小姐,长乐永远是你?的,不用?怕。”
朝廷武侠(夺玉)19
京城的红尘楼中,
香气弥漫。
雕纹栩栩如生的紫铜香炉焚着浓郁的馨香,混杂着楼里各色的香甜脂粉气,是腻人?的甜香味。
屋内烧着炭火,
暖和得很。
但榻上的女子却好似早就已经对这些脂粉气习以为常了一般,
慵懒地倚靠在窗边,
抬起?波光潋滟的眸子望着轩窗外落雪的景致出神。
昔日?在孤剑山庄只着浅碧色衣裙的侍女酥云却摇身一变,成了红尘楼里的红头牌。
此时上身着水红织锦抹胸,随意外披了一件纱衣,
玉峰半拥,较于窗外的凛冬,
分明是动人?的盎然春色,
却并不显得俗艳。
来传信的魔教弟子看着酥云,险些呆住了,
却迅速回过神低下了头。
倒没想到传闻中?鲜少露面出席教中?仪式的右护法会生得这么一副美人?皮囊。
可是思?及左护法对自?己的叮嘱,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最是美人?刀刻骨,左护法常说右护法较之教主的脾性,不相上下,
但最是忠心魔教。
红尘楼中?谁人?不知晓酥云的名头,
还有不少文人?雅客为她?作诗。
诗人?们皆道?:“两脸酒醺红杏妒,
半胸酥嫩白?云饶。”
此句还是有一回酥云饮下了两壶烈酒,
脸颊绯红才?传出来的。
故名酥云,
实在是人?如其名了。
“你是说时姑娘被掳走?后?,
教主发了好大一通火?”酥云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乖巧洁白?的信鸽。
来人?垂首应答道?:“回护法,
正是,教主令你定要查明是何人?出卖了教中?的暗道?。”
红尘楼地处京城,
是京中?出了名的销金窟,无?论是文人?雅客还是朝中?官员,
未尝有过从未来过此地享乐的,搜集各地讯息自?然也是最方便的。
说着,弟子顿了顿,继续道?:“无?论生死。”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酥云便是将那人?杀了也无?妨。
酥云有些乏味地摆了摆手,让这弟子退下,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安抚着手中?的鸽子,“本?护法知晓了,退下罢。”
待到来传信的魔教弟子退下了,坐在窗边软榻上的酥云把玩着信鸽叫上绑着的纸片,思?量了半晌,突兀地轻笑出声。
生死无?论?
若是这传信给长乐的,恰恰就是他呢?
以长乐的身手,孤身一人?杀上魔教并不难,但要将时南絮安然无?恙地带走?,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白?皙修长的十指倏地收紧,了无?字迹的纸片揉作一团。
酥云倚靠在窗棱上,指尖敲了敲钗满珠翠的发髻,桃花眼?眸半阖。
他自?然是看出了墨瑾对时南絮的心思?,正是看出来了,才?想要助长乐那忠心耿耿的小子一臂之力。
教主生性病态不似常人?,自?幼看着他长大的酥云感?触最是深刻,一想到目不能视的小姐若是待在那样含笑却漠然的人?身边,他如何能安心。
而且他不仅要长乐带走?小姐,更要长乐亲自?将人?带到这京城中?来。
毕竟.......
酥云睁开眼?眸,望向了远处雪盖明瓦的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