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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长乐听着那句只可惜眼睛瞎了的话时,眸中的温度倏然冷了下来,抬手轻轻捂住了时南絮的耳朵。

    小姐自从?不能视物后,听觉便变得极其聪敏。

    如果听到背后有人议论双眼,只怕是会心伤。

    越是想着,对那棠花清露之药的踪迹便不免更加在意了。

    那厢酥云正淡淡地?问了李书生是否要?为自己赎身?时,顺嘴就不软不硬地?刺了他一句。

    “莫不是李公子也觉得红尘楼歌伎的身?份不堪不成?”

    李公子正要?张口辩解,却见身?形窈窕的酥云姑娘将伞面一转,背过身?去直直地?迎上那对容貌过人的夫妇,只给他留下了一抹渐渐远去的身?影。

    李公子本来以为酥云姑娘只会与那对夫妻擦肩而过时,却见酥云上前,握住了那素衣女子的手,温柔地?唤道。

    “时姑娘!长乐。”

    时南絮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下意识地?侧过头?去,想要?仔细听个清楚,却又觉得这?绵长含着蜜糖般的嗓音有些耳熟,思量了半晌后,蓦地?笑了起来,回握住了酥云的手。

    “是酥云吗?”

    这?位姓李的书生在看到酥云对那位姑娘的反应时,就悟了。

    酥云姑娘鲜少会出红尘楼,甚至出现在京城的城门附近。

    今日便是下着雨都要?来,可见素衣姑娘对她的重要?性了。

    思及红尘楼里?许多姑娘对酥云的传闻,是酥云姑娘在红尘楼自幼待着,早就见识了不少负心汉的故事,只怕是厌恶男人到了极致。

    还有姑娘们猜测酥云莫不是喜欢女子不成。

    红尘楼和那些贵家?大族的夫人们也不是没有过传闻,相传女子相爱,便美称之为磨镜。

    如今看到酥云对时南絮的反应,李书生的脸色不由?得白了几分。

    他一直都很清楚酥云待自己和待红尘楼里?其他宾客的笑意并无多大区别,可如今在酥云的脸上,李书生却看出了可以称得上是缱绻的温柔之色。

    李书生去了红尘楼那么多回,从?未见过酥云脸上有这?般真切含情的笑意。

    正是因为在意,李书生才能够看得分明。

    那双波光潋滟总是似是含情而非的眸子里?,此刻深藏着不愿吐露出来的情意。

    很明显就是对着那位容貌清丽柔婉的姑娘的。

    大概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此时此刻打着伞的李书生能够得到一个清晰无比的答案。

    酥云姑娘对这?位姑娘心存难言的爱意的。

    可那位盲眼的姑娘,似乎并不知晓。

    因为她皎洁如玉的脸上,只有对故人相逢的意外和欣喜之色。

    长乐在看到酥云的时候身?上的气息就冷了,与身?畔裹挟着寒意的细雨并无多大区别,只是冷声道:“此处人多眼杂,你可曾为小姐安排好了住处?若是银钱不够的话,我?这?有。”

    酥云暗自撇了撇嘴,若是他在红尘楼这?等销金窟待了这?么多久还买不下一座宅邸的话,未免太丢魔教的面子了,“长乐放心,我?在城西赁了间两?进的院子。”

    时南絮听了长乐的话,不由?得有些意外。

    她还是第一回听到长乐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那么多话。

    不过她知道长乐和酥云一直是有点不对付的。

    起初酥云在自己这?还算正经,也是标准的侍女模样姿态,但不知是不是时间长了就暴露了那同样爱玩的本性。

    时常给自己出谋划策,如何?才能摘下长乐脸上的银纹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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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平静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神情有些失魂落魄的青衫书生的身?上,淡淡道:“那是你的夫婿吗?”

    时南絮听了长乐这?话,不由?得抿唇笑了起来,习惯性地?打趣酥云。

    “酥云有喜欢的小公子了?品性如何??”

    她看不见,并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出两?人指尖的暗流涌动。

    酥云脸上的笑意,在长乐问出夫婿那句时,便淡了不少,抬眸目光微凛地?看了时南絮身?侧的玄衣青年一眼。

    “是私塾里?的先生。”酥云口中照旧声音轻快地?着,只是侧目看了眼那逃也似地?离开的青衫公子,“并不熟识。”

    对上酥云冷情的目光后,李书生脸色煞白落荒而逃,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像一条落水狗似的跑走。

    以至于私塾里?出来的学生看到了他,招呼问道:“李夫子!你怎么有伞不打呀?”

    李书生未曾应答,只是往前走着,一心想要?回到家?中。

    酥云在时南絮身?边待的日子久,是以清楚她的身?子骨比起常人来要?弱些。

    不然也不至于身?为个孤剑山庄的独女,却连轻功都修习不了。

    酥云初到她身?边的时候,便能够闻到她身?上清冷的药香。

    孤剑山庄的庄主待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如何?仔细自然是不必的,多年的药膳养着,也算是调理?好了不少。

    虽比不得他们这?些习武之人,但也不至于每年病上一场,但还是腰身?纤细,一手盈盈可握的身?形。

    酥云自看到长乐在时南絮身?边就憋着一口气。

    毕竟在他成为时南絮的影卫来到她身?边时,一直都是自己陪伴在小姐左右。

    若真要?,起初只是迫于魔教的任务潜藏在孤剑山庄,可到后来酥云自己都分不清是为何?能够照顾时南絮到那般仔细的地?步。

    酥云一直跟在两?人身?畔,看着乌发雪肤的少女是如何?自如地?将手搭在长乐骨节分明的手中,由?他搀扶着迈过门槛。

    裙裾扫过墨色的门槛时,似是盛开了一朵清雅的花。

    “小姐。”

    左耳边响起了女孩们俏生生的呼唤声,时南絮着实没想到院中竟然还被安排了三两?位侍女。

    她轻声问了酥云一句,“酥云你如何?在京中做些什么?”

    酥云直接摆出了早就编好的辞,笑道:“奴婢在京中开了间脂粉铺子,生意倒是还算不错。”,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是发财了。

    虽然时南絮不曾了解过很多孤剑山庄之外的事,但对京城这?等贵人遍地?的地?方还是略有耳闻的。

    “小姐平日若是闲暇烦闷的话,可以在铺子里?玩。”酥云清楚时南絮的喜好,便拿吃食之类的诱惑她,“铺子里?的厨子是宫里?退下来的大厨,会做许多少见的果子和肉菜。”

    越听下去,时南絮就越发有点想去了,于是抿唇抬手轻轻地?勾了勾长乐的指尖。

    在山中的时候长乐做的吃食都好吃,只是时南絮不免对这?京中的糕点吃食有些好奇。

    长乐垂眸,看着自己被柔若无骨的手指勾住的食指。

    她总是这?般,如有什么想要?的,便会勾着自己的手温温软软地?询问。

    到后来,甚至不用开口问,只要?一勾上他的手指,长乐就能猜到她想要?什么。

    但无论什么时候,她的小动作?,总是能让长乐心软。

    “小姐若是想去的话,由?院中侍女带你去也可。”

    院中的侍女是昔年孤剑山庄派出去做任务后,于是幸免于难的零星几个。

    影卫和庄子里?的侍女有独门的传信方式。

    所?以这?几个,是信得过的。

    “这?一路想必舟车劳顿,小姐不如随奴婢去屋中休憩片刻?”酥云不动声色地?占了长乐在时南絮身?畔的位置,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不还好,时南絮感觉还能撑着。酥云这?么一,马车上和船中颠簸的疲倦便席卷而来,眉眼间不免显出几分倦色。

    睡得不好,思绪也要?迟钝上几分,便由?着酥云搀扶着自己进屋换下衣裳洗漱后躺下了。

    屋内燃着的香味有些熟悉。

    意识已经有些困顿不清的时南絮轻声问道:“这?香的味道好熟悉。”

    酥云为时南絮掖被角的动作?微微顿住了,然后才轻声回答:“回小姐,这?是你在殷家?时亲自调的安神香。”

    榻上渐渐睡去的少女迷迷糊糊中侧身?,素白的衣衫便有些凌乱微敞,显出一截修长如玉的脖颈。

    在目光扫过她莹白的颈侧上的朱砂痕时,酥云的眸光瞬间冷了下来。

    这?么长的日子里?,时南絮一直待在长乐身?边,这?是谁留下的不言而喻。

    而且从?时南絮这?白皙柔嫩面容中盈盈动人的春色来看,想必少不了那小子多日浇灌呵护的功劳。

    酥云自幼就在红尘楼中长大,对此事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纵然心中闪过无数杀意,但抬起手,酥云却只是为榻上安睡着的少女细细拢好了衣襟,才起身?离开屋子。

    偏厅内一片死寂。

    “你想清楚了?真要?入那点朱门?”酥云倚靠在交椅上,支着额头?,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玉蟾蜍,抬眸望着对座端坐如松的长乐,拖长了语调询问他。

    长乐垂下眼帘,侧脸隐没在窗边的一株文?竹斑驳的光影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语调沉静,“嗯,如今只知棠花清露在京城中,但究竟在何?人手上并不清楚。”

    “你方才也过了,只知道宫中那位名?为寒衣的阉人那兴许有什么线索,点朱门中关系错综复杂,但搜寻线索最是快。”

    酥云眼眸半阖,朱唇轻启,柔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世人皆道朱血一点,索命勿入。若是进了那点朱门,可千万记得全须全尾的出来.......”

    “否则小姐若是知晓了,只怕是要?忧心伤身?。”

    长乐已是起身?立于窗边,抽出了腰际佩戴着的南孤剑细细擦拭着,寒光乍现的剑刃上倒映出他温润的凤眼,却并无几分温度,“我?清楚,你需要?做的只是在我?前去取人性命之际,护小姐安稳。”

    也不知是不是离了孤剑山庄,没了庄子里?的约束后,酥云与自己的脾性似乎越发不对付了起来。

    但两?人素来都是独来独往惯了,也并无多少交际。

    “你且放心,小姐在我?这?里?,定是绫罗绸缎珠钗不愁。”眼前又浮现出那莹白颈侧的红痕,眼眸微阖的酥云突然没来由?的刺了他一句。

    显然是暗暗时南絮跟在他藏在那山村里?的时候受苦了。

    冷光一闪,南孤剑已经架在了酥云颈侧。

    在时南絮面前向来都是温柔体贴的长乐,此刻却是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妩媚动人的酥云,剑刃只消再压下去半分,只怕面前的人就要?血溅当场了。

    “我?是小姐的影卫,若是她受伤了,我?定取你项上人头?。”

    酥云却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还抬起手指推开了颈侧的剑刃。

    南孤剑锋利,推开剑的时候划伤了他的指尖,沁出几颗殷红的血珠。

    他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手,脸上的笑意也散了温度,酥云就这?般仰首巧笑嫣然地?问长乐,“你碰了小姐?”

    虽是笑着,却是笑意不达眼底。

    长乐收起了剑,闻言垂眼看着座上的人,冷着脸未曾话。

    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即使不言也酥云心里?清楚。

    “我?就知道,小姐自从?有了你这?个影卫,心就已经偏了。”酥云突然略带自嘲地?笑了笑,但最后也只是掩面笑着道:“也怪我?武学根骨不如你,护不住她。”

    儿时被挑去饮下药训导后去了红尘楼中,便鲜少习得除却轻功后旁的武功。

    一是为了教中左护法好拿捏他这?个右护法棋子,而自然是因为打探消息,只需要?轻功了得便足矣。

    长乐剑眉微蹙,看了面前女子脸上的自嘲之色良久后,道:“你不必这?样想,你我?都是负责守护小姐安危之人,无需较个高下。”

    他难得多了些言语,“若是往后有什么危险,我?便是负责垫后的,而你轻功了得,只消带着小姐离开便是。”

    酥云像是第一回认识这?个总是沉默寡言,除却和时南絮话便不与旁人有过多交际的影卫长乐。

    他着实没有料想到,长乐能够为时南絮做到这?一步。

    良久,酥云忽然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你且放心去那点朱门罢。”

    时南絮没想到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清晨,眼上还敷着浸透了药的绸带。

    也不知是不是那山中大夫的土药真起了几分效果,时南絮发现自己的眼睛居然能够隐约看出些许光影。

    虽然还是看不清楚的,但至少能够看到光影的区别。

    “小姐,你醒了?”

    身?畔似是来了个黑影,遮住了帘子外若隐若现的光,约莫是昨日院中的那几位侍女。

    她搀扶起时南絮坐起后,仔细伺候着她洗漱完。

    都洗漱完了,长乐还没来。

    “长乐呢?”

    侍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时南絮是在昨日那个冷着俊脸的玄衣公子,随即道:“酥云姐姐同我?们,他今日去镖局了。”

    镖局?

    时南絮秀眉微蹙随即松开。

    也是,长乐那一身?武学功夫在京中无处施展也是浪费了。

    晨间,时南絮由?侍女搀扶着在院中逛了逛,便想起了昨日酥云同自己的,可以去脂粉铺子里?玩,就由?侍女领着自己去东长街上。

    正在街上走着,远远地?忽然传来了阵阵铁蹄踏过的声响。

    原是不远处一列锦衣卫骑着骏马,不知又要?前去何?处捉拿官员。

    还有人的厉喝愈发靠近。

    “督主办事,清道!”

    街上行人顿时人心惶惶,却迅速散开站在了街道两?侧。

    侍女忙搀扶着时南絮往一旁的零嘴铺子里?走,却有些来不及了。

    为首的墨色骏马背上坐着位貌若好女的男子,身?穿罩了红纱的藏青色蟒袍,手执缰绳,眼尾一颗泪痣显得那秾艳的眉眼顿时活色生香了起来。

    只是眉眼昳丽,却看着有些凉薄寡情。

    时南絮听着那乱糟糟的马蹄声,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该往何?处躲,正要?询问侍女,却能够感觉到眼前的光线似是被挡住了。

    街旁亭亭玉立着的少女下意识地?扭头?,却忘了自己已是看不见了,只能感觉眼前似是有个人,带起了一阵带着柔而不媚的香气。

    时南絮身?边的侍女已是被吓得噤了声。

    原来那眉眼昳丽的督主寒衣不知何?时,收拢了缰绳防止伤到人,此刻正骑坐马背上,腰佩绣刀,垂下凌厉的凤眼淡淡地?看了眼时南絮。

    江慕寒居高临下地?垂眼扫过眼蒙白绸带的少女面容,眼尾的红痣似滴了血一般。

    方才远远看来这?少女窈窕细致的身?形有些熟悉,尤其是那一眼便觉细软的腰肢最是夺目,如今仔细看来,原是昔年在梁城见到过的闺中小姐,也不知为何?来了这?京城中。

    她正仰首,神情有些脆弱的茫然。

    少女白皙的额前挂着一枚碧玉额饰,眉尖若蹙,倒像个年画美人一般。

    江慕寒收回目光,凌厉的眼神看过她身?畔的侍女,陡然弯了弯色泽略显苍白的唇,顿时将侍女吓得面如土色,可他却好似因为吓到人后心情好了许多一般。

    锦衣卫队的指挥使战战兢兢地?纵马来到江慕寒身?畔,问道:“督主,今日那卢侍郎.....”

    显然是在问他还要?不要?去捉拿那人。

    江慕寒不答,只是调转了马头?,纵马往前继续驰骋。

    目标明确,便是不也很明显是要?做什么了。

    指挥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今日督主的心情似是好些,想来捉拿而来的卢侍郎,应该能少遭些罪。

    “姑娘,还望莫要?介怀。”

    要?随行前往江慕寒身?边的指挥使离开前,低声同面色惨白的侍女致歉了一声,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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