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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至于?兄弟二人截然不?同的境遇,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可?是,孤身在这宫墙中冷了十余年了,江慕寒想,他也是想尝尝被人暖着的滋味。

    哪怕是能有半分,也足矣。

    当年那莹白耳后的红痣,和那一丸药,已是在自?己?心尖烙上了滚烫发红的朱砂印了,多年来的梦魇哪有这般容易抹除呢。

    思?及方才阿兄所说的话,江慕寒不?由得弯起了殷红的唇角,那眉目含情?笑着的模样,连带着眼尾的胭脂记都红艳了几分。

    这可?是阿兄亲口教导自?己?的,可?以扮作?他哄哄嫂嫂。

    也不?枉他这几个月来一直仔细端详着兄长的行事姿态和步履声线了,连殿中的香炉和多年来焚烧的冷香都撤了。

    待到长乐走了半个时辰有余,身着暗纹玄衣的暗卫悄无声息地落下跪在了座上悠然饮茶的人面前,垂首递上了一个玉瓷瓶。

    “督主,秘阁中的药取来了。”

    瓶身小巧,是冰碎纹样式的,便是在宫中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江慕寒接过玉瓷瓶,如玉雕琢的手指捏着在耳畔晃了晃,手背是淡青色的脉络,如同釉彩上的青纹。

    耳畔是瓶中清露晃过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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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慕寒用指尖敲了敲瓶身,忽而笑道:“这便是今年西岭进贡而来的棠花清露吗?”

    南崖有棠花,十年取一露,辅以各色稀世珍品之药,凝为几滴棠花清露。

    跪在地上的暗卫有些不?明?白为何督主今日心情?如此之好,但想来如实禀报定?是不?会?错的,“回督主,是去年春月进贡而来的,督主吩咐前些月已经传达给点朱门?,如今不?少江湖势力都前往西岭一探究竟。”

    如实禀报完后,暗卫就低下头,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双锦云履。

    督主这双纤尘不?染的鞋履,不?知是踏过了多少人的尸首,才能走到今日的高位。,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多人便是连远远瞧上一眼,都不?敢的。

    也不?知督主将江湖势力都送往西岭是要作?甚,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着人调查当年早就覆灭了的江家之事,前些年孤剑山庄灭门?了,暗卫们便又多了个任务。

    暗卫本以为督主还会?多询问几分江湖情?报,却没想到听着督主温柔地问道:“如今城中时兴的凤冠霞帔样式是什么样的?你说本督主在城东北角的宅邸用作?婚房如何?”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只负责杀人收集情?报的暗卫是一头雾水,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之际。

    送完人回来的四喜才擦了擦额间的汗,就听到了殿中督主温柔到有些缱绻意味的话语。

    一眼看到了那跪在地上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暗卫,忙过去跪下道:“回督主,要奴才说时姑娘的模样,无论什么样式的凤冠霞帔,那都穿得配得上的。”

    “奴才还记得时姑娘便是那般素衣钗裙,不?施粉黛的打扮,都似那水边芙蓉般,若是穿戴上凤冠霞帔,只怕要和那天边的神仙妃子争光彩了。”

    毫无疑问,四喜虽然并不?聪明?,但跟在江慕寒身边这么多年来,哪里会?不?清楚自?家督主在想什么。

    这样一番话,自?然说得人心底分外熨帖。

    江慕寒纤长秀致的凤眼低垂,定?定?地瞧了跪在地上的四喜半晌,黑眸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直瞧得四喜都额头冒出薄薄一层冷汗了,江慕寒才忽而笑了起来,“起来罢,四喜倒是个会?说话的。”

    话落,江慕寒像是失了兴趣般,将手中的玉瓷瓶放入了暗卫端着的锦盒里头,眼眸半阖思?索着。

    良久他才开口道:“近日朝中事务可?还繁忙?”

    四喜想了想,答道:“回督主,除却津州城,旁的没有了。”

    “津州城出了何事?”江慕寒睁开双眸,寒星般的眸子淡漠微寒。

    暗卫躬身行礼,沉声道:“前日津州城来急报,道是虎岩山中有叛军作?乱,请求朝中调兵增援剿灭叛军。”

    “剿灭叛军?”

    江慕寒听了此话,轻声笑了起来,修长的指尖捻过一枚菩提珠子,笑道:“既是要清剿,那不?如本督主亲自?前往看看是什么。”

    “督主!”

    这话吓得四喜都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唤了江慕寒一声。

    除却早些年督主曾频繁出都城,距今最后一次出城,已是几年前的梁城一行了。

    可?这津州城需得北上,山势起伏连绵,那些边境叛军潜藏在山中,不?知有多危险,哪里须得督主亲自?前去剿灭。

    但看江慕寒噙着笑意的脸,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决定?,不?容旁人多嘴了。

    四喜对上江慕寒冷淡的眸光,也就不?再说话了,只是小声问了句,“督主,那.......时姑娘?”

    这话一问出来,四喜就道不?好了。

    妄自?揣测督主的心思?,换做旁人早就掉了脑袋。

    果不?其然,心肝都在发抖的四喜一抬首,就对上了江慕寒难辨喜怒的笑容,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

    “督主饶命。”

    江慕寒见了四喜这吓破胆的模样,却并未说什么,只是笑得意味不?明?道:“你倒是机灵,知晓要对夫人好。”

    夫人?

    这两个词从谈笑间要了人命的督主口中流露出来,使得跪在地上的四喜和站着的暗卫都愣住了。

    督主何时有了夫人?

    难不?成.......

    “四喜你伺候人仔细,往后你便留在夫人身边伺候着。”江慕寒抚过珠串上的玉穗子,就这般语调平静地将四喜指派到了时南絮院中。

    “至于?津州城剿匪,自?然是得带上家眷的,开春后启程。”

    四喜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督主如此爱重时姑娘,他只消伺候好姑娘,就能讨督主欢心了。

    只是他不?太明?白,那津州城的总督都已多次往城中来急报,请求朝中调兵增援剿灭,为何督主还能如此耐心地往后拖延数月,开春后才前往。

    而且督主居然三言两语,就将边境的叛军说成了匪徒,也是让人有些费解。

    不?过四喜最聪明?的一点便是从来不?多问,在他看来,督主这般聪敏,如何行事自?有他一番道理。

    “再过些时日,红尘楼的酥云姑娘便该被魔教召回,前往那清剿大会?打探消息了?”江慕寒想起了时南絮如今所住宅邸的主人,索性一并问了。

    暗卫没搭话,将手中尚未启封的信笺送到了江慕寒手中。

    江慕寒慢条斯理地拆开信笺,一目十行的看过后就置于?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信中大义不?过是感谢江慕寒的提议,过两日便召酥云回教。

    若只是派遣往清剿大会?,哪用得着召回教中。

    江慕寒弹去指尖染上的一点灰烬。

    他不?过是不?小心透露了几分那酥云姑娘与去年魔教动乱的关系罢了。

    “好了,这般多的琐事,可?真?叫人没由来的烦心,替本督主更衣。”

    四喜忙起身去从宫女手中接过衣裳。

    只是在看清衣裳的模样时,微微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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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里督主前去拜访兄嫂府上时的打扮就已经叫四喜有些纳闷了。

    督主素来是喜好罩红纱的藏青色衣裳,抑或是染了血也不?会?脏了衣角的玄色鱼纹金绣服,何时穿过如此清淡素雅的衣裳。

    四喜忽而觉得有些古怪,总觉得这衣裳有些熟悉。

    再仔细看一眼,四喜恍然。

    这托盘中的衣裳赫然与方才督主兄长的玄衣劲装分毫不?差,连衣摆用鲜红丝线织就的祥云纹都是一模一样的。

    那骇人的猜测,如藤蔓般慢慢地攀附上四喜的心尖。

    他捧着这托盘倒像是捧着什么烫手的玩意,连眼睛都不?知该往何处看才好了。

    待到为江慕寒换好了衣裳,四喜战战兢兢地看去,就见墨色的革带轻束,便勾勒出了督主那劲瘦有力的腰肢。

    江慕寒拿过四喜捧着的一根竹枝,随手将一头青丝束起,眉眼凌厉。

    做完这些后,他神色淡淡地抿唇看人的时候,冷清的模样仿佛是和江念远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眼尾的泪痣都失色了不?少。

    看得四喜毛骨悚然,脊背发寒。

    尤其是江慕寒笑弯了那双平日里冷厉的凤眼,以往阴柔含情?的声线变得清冽低沉。

    “四喜,我与阿兄像吗?”

    朝廷武侠(夺玉)26

    幽幽的烛火下?,

    江慕寒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却是看得人?心头瘆得慌。

    四喜只看了?一眼就垂首,不?敢再和江慕寒对视多上一刻,

    熟稔地笑着说道:“督主?与长乐公子是孪生?兄弟,

    定然是相像的,

    只是奴才?看来?,还?是督主要生得好看俊朗些。”

    宫里头的哪个人能说出不好听的话,为了?苟活于世?,

    便是再违心的话也得说出口,更何?况四喜不?觉得自己夸赞督主是违心之言。

    如若说不?像,

    那督主?这般仔细地照着兄长的模样去打扮可不?就是白费了?功夫。

    可四喜下?意?识地觉着,

    自己如果说了?相像的话,恐怕督主?心中也不?会愉悦到哪里去。

    毕竟......世?上有何?人?会心甘情愿地去做另一个人?的影子呢?更何?况是督主?这般看遍朝廷上下?冷暖,

    阴鸷孤傲的性子。

    江慕寒听了?四喜这万分恳切的话语,一手放下?了?手中的衣摆,细细理好褶子,笑得竟是温润如玉的模样,

    “你倒是会说话。”

    与长乐化去满身寒意?,

    眉眼带着浅淡笑意?看向时南絮时的样子,

    分毫不?差。

    乍一眼瞧去,

    就像是初春的枝上细雪飘落化开在清澈的湖面上。

    四喜看得都?愣了?一瞬,

    差点恍惚间以为看到自己亲手送着离了?京城的督主?兄长又?回来?了?。

    “督主?可是要离宫?”四喜颔首低眉地询问了?一声。

    江慕寒抬手取下?了?宫中匠人?特意?铸造好的藏腰软剑,

    寒光一闪便是隐没在了?腰际的革带中,

    “嗯,自是要应兄长的托付,

    好好照顾嫂嫂不?是?”

    好好照顾四个字辗转于他唇齿间,倒像是情人?耳鬓厮磨间的绵软细语,

    却叫人?打了?个冷颤。

    “记得在夫人?面前的说辞,若是漏了?半点风声.......”江慕寒手持菱状镖在四喜滚圆的脑袋顶上点了?点,“可清楚后果?”

    言下?之意?,自然是会要了?他脑袋。

    吓得四喜抖了?抖,向来?笑起来?如面团子的脸都?煞白了?几分,忙不?迭应道:“是,督主?。奴才?记下?了?。”

    不?过是串通说辞演戏罢了?,这些在皇宫里已是再常见不?过的小手段了?,四喜自然是知道该如何?做。

    夜半时分长乐回来?了?。

    屋子里的装潢雅致简单,还?燃着浅淡药香。

    耳畔传来?了?轻微的步履与地面摩挲而过的声响,长乐身为影卫在时南絮身边这么多年,以往还?能看见的时候,时南絮是没有去仔细辨别过他的步伐声响的。

    但目不?能视之后,时南絮就发现长乐大概是做影卫习惯了?,脚步声都?很轻,当然也有可能是怕吵着她安睡了?。

    午间睡饱了?的时南絮恰好因为睡不?着,正坐在轩窗边听着窗外秋风拂过枝叶的簌簌声响,手上在摆弄着小玩意?。

    江慕寒抬眼望去,就看到了?少女莹白手指间穿过的玉线络子。

    熟悉的脚步声停在了?自己的身侧,时南絮仰首转向江慕寒站着的方向,将手里头的一团玉线放到了?一旁的竹篮子里头,伸手摸索牵住了?他的手。

    “长乐,你回来?了??”

    椅子上坐着的人?眼前还?缠着白色绸布,绸带的光泽细腻,一看就是极佳的料子,还?有梅花暗纹。

    恰巧月色的清辉洒在她的脸上,垂眸看来?,与多年前还?要稚嫩几分的面庞重?合在了?一起。

    “嗯,我回来?了?。”江慕寒淡淡地开口,抬起手捏起一缕垂在她肩头的绸带,仔细地放到了?她身后,还?顺带着为她理好了?鬓边被秋风吹乱了?的碎发。

    就如同......白日里阿兄对待她的姿态一般。

    一碰到长乐的手时,时南絮有些意?外。

    手中牵着的手指冰凉,乍一摸着倒像是握了?一小块冰似的。

    “长乐你的手怎么这般凉?”指尖猝不?及防地碰到这般冷的温度,时南絮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而后便习惯性地用双手拢住了?他的手。

    长乐常年练剑,而且身量高挑,手掌自然也是要比她的手大许多,偶尔牵着时南絮的时候,能将她的手整个握在手心里头。

    有一回镇上过年灯会,长乐就是这般握着她的手,在人?群中穿行,天上飘了?点细雪,不?时会落在自己的脸上,有些凉。

    长乐说这般被握着她,便不?会走丢了?。

    想起他说过的话,时南絮不?由得笑了?起来?,“秋夜里头带了?些寒霜,你出门也不?晓得带上披风,这不?就将手冻凉了?,若是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这是长乐时常念叨她的话,如今总算是可以丢回给他了?。

    受了?教训的江慕寒安静地垂眸,看着时南絮双手抱住了?他的手。

    手背指尖传来?她掌心的温热,顺着指尖蔓延至体内的经脉,再顺着血液流淌入心尖。

    “习武之人?,不?会如此容易染上风寒。”

    果然,又?是这样说。

    时南絮气得捏了?捏江慕寒掌心,“就知道胡说!”

    掌心捏人?的力道根本?不?大,反倒像是没什么力气的猫儿在挠人?似的,惹的人?掌心发痒。

    被捏了?的江慕寒漆黑的羽睫低垂,面色沉静地注视着时南絮念叨着自己时翕合的红唇,水红色的似朱红的莓果一般,静静地待人?浅尝。

    莫名地觉着有些渴了?。

    幽深的黑眸流转过碎光,转瞬即逝遁入沉寂的黑暗。

    门外守着的四喜听着屋内若有若无的交谈声,心底不?由得长叹了?口气,面色忧愁。

    督主?这手冰冷的毛病,其实是是很早时候就落下?的。

    一个宫妃身边的大宫女瞧着江慕寒好看,便想寻了?他做对食。

    督主?自然是不?愿的,应该说督主?因着皇帝那桩子事,对任何?人?的触碰都?是下?意?识嫌恶躲闪的,对这等床笫之事更是冷淡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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