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用，我有喜欢的人
“噗！……”男人猛呛了口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于曼丽忙拿来纸巾，为他擦干净衣服上的水痕。女人手指纤细，蹲在他身前，轻轻拍打着他被打湿的西装。王灏低头看着她纤长的脖颈，洁白的领口有些微微的汗湿，内衣带子若隐若现地透出来。
他有些热。也许是咳的。
“不用了。”
按下心思，王灏挥开她的手，于曼丽却当他不好意思：“班长，不是我多嘴，你们男生是不着急，但也不能一直拖着的呀。你看你今年，有三十了吧。”
“……嗯。”
“你家里难道就不催？”
“也催。”
“就是。”于曼丽点点头：“你这么好的条件，现在都还没谈恋爱，肯定是你眼光高。”
“我条件好吗？”王灏若有所思地问。
“好啊！又高、又帅、又事业有成，最关键是有一副热心肠！”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于曼丽记着他的恩情，将他夸出了花儿来。
王灏瞥了她一眼：“是吗？”
于曼丽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急道：“我这可是过来人的经验！你想啊，找对象得要时间吧，找到了谈恋爱也需要时间吧，后面还要见父母、结婚、生孩子……没有个两三年哪儿能成啊？一步晚步步晚，拖不得啦！——”
“不急。”王灏慢悠悠道：“我有安排。”
“你！……”于曼丽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放出狠话：“你……你小心我再婚了你都还没老婆！”
“放心，不会让你在我前面的。”
王灏哈哈一笑，站起身，把于曼丽也从地上拉起来：“走吧，带你去公司附件转转，就当熟悉路线了。”
见他确实没这方面的意思，于曼丽只好作罢。等走到车跟前，她还是有些不死心：“班长，你真的不见见我闺蜜？她长得真的很漂亮！……”
王灏启动发动机，示意于曼丽上车。等于曼丽系好安全带之后，身边的男人忽然道：“多漂亮，我都不考虑。”
于曼丽一愣，转头看他。
男人的侧脸棱角分明，说话时却带着珍藏许久的温柔：
“……我有喜欢的人了。”
该怎么和死人竞争，王灏着实没想过。
他比于曼丽高一届，但那届体制改革，于曼丽专业由于人少便和王灏所在的研二合并了。王灏当时陪着老师全国各地做项目，天南海北的出差。等认识于曼丽时，对方已经名花有主。
一直听说班里有个系花，王灏从没放在心上。直到班级团建，他才恍然醒悟：
为时已晚。
年少的爱恋总是来去匆匆。王灏坚信于曼丽和那个男的不会走到最后。因此他做了充足的准备，想等两人一分手就表白。他等啊等，等到了分班，等到了毕业，等到了工作，终于，王灏等来了两人结婚的消息。
为时已晚。
为时晚矣啊……
好在，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而面对上天给的这次机会，于曼丽显然连题目都没看懂。
班长有喜欢的人？
她认识吗？
要不要去打听一下，再帮忙撮合撮合？
算了，她跟王灏又没有熟到这种地步，既然人家都说了有安排，就别瞎掺和了。这还是张远山告诉她的道理。
提到张远山，于曼丽觉得自己已经坚强了很多，至少能克制不在人前表露悲伤了。虽然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默默流泪，但是哭一会儿也就不哭了。特别是在搬了新家以后，没有了熟悉的环境，那种时时刻刻都被亡夫气息环绕的氛围减淡了不少，她也终于能够从悲痛的情绪中偶尔抽身出来——新房子，新格局，新心情，新人生。
她要带着远山的那一份向前看。
可真的向前看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于曼丽的工作是车祸肇事者帮忙找的，当时肇事者是真心忏悔，找的这份工作也是当地收入水平较好的，而且对外只是以正常的社招流程招聘人才。更何况于曼丽本身也是双九硕士，进入这家国企，学历完全足够。
只不过，经历方面存在短板。
硕士毕业以后，于曼丽短暂地工作过一年。但是怀孕一直失败，她就辞职在家专心备孕，这也导致了她存在两年的空窗期。知情者当然不会说什么，但国企里面关系错综复杂，总有些多嘴的人会打听风言风语。打听来打听去，就打听到了于曼丽是单身的这件事。
公司马上要签一份大合同，于曼丽主动参与，负责标书中较为核心的技术部分。接连加班好几天，等最后忙完下班已经8点多。于曼丽拖着疲惫的身子到洗手间，准备洗把脸就回家。
偏偏，让她听到了不该听的。
“欸！你听说了吗！隔壁部门新来姓于那女的，据说是关系户！”
洗手间里隔音效果不好，两人说话于曼丽听得清清楚楚。她不是个爱八卦的性子，但听到话里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是忍不住偷偷躲到门外听起来。
“嗨！这有啥的。”
“我跟你说，人家那关系户可跟咱们不一样。你瞧人家那模样，那身材，那气质，要说背后没有py交易，我可不信！”
“睡进来又怎么样？现在这个社会，不是牛马就是鸡鸭！”
“哎？你说，会不会是公司为了搞定大客户，特意弄进来这么一美人计？我可听说甲方爸爸里有一位黄金单身汉！”
“中信城投的王灏？”
“对对对！就是他！我跟你说，我有一姐们盯他好久了！就等着跟他制造艳遇机会呢！可不能让这美女蛇抢占先机！”
另一人似乎很无语：“快拉倒吧！——那位灏总是出了名的事业狂！宁可姻缘散尽，也要项目落地。当初四大供应商齐聚商k汇报ppt的知名八卦听说过没？他就是主人公！”
“我滴妈！这么卷啊！……”
两人说到兴头上，声音越来越大。于曼丽觉着这脸肯定是洗不成了，踮着脚尖准备离场。但越想心里越不爽：美女蛇？还py交易？姐们儿可是堂堂双985硕士研究生！不是妓女！我呸！——于曼丽越想越气，偏偏里面的人还在说，她狠狠地跺了下脚，走廊里的灯一下子全亮了。屋内的交谈也戛然而止。于曼丽这才心满意足地下了楼。
哼！
不是美女蛇吗？
好歹给你们吐信子看看！
趾高气昂的美女蛇小姐出了公司大门，一腔的愤懑被轻柔晚风忽地吹散了。
她望着万家灯火，想起自己的丈夫。
张远山也曾跟自己吐槽过职场的勾心斗角，但今天是她第一次直面战场。如今想想，自己真的就像一只被保护好的漂亮蝴蝶，豢养在花园，天天沉浸在丈夫的爱里，看不见真实的世界是如何生存。远山曾经说过，只要她开心，自己苦点累点没关系。
可是她呢？
她现在，又该为了谁拼命呢？
忽然，一束车灯亮起。
于曼丽被晃了眼睛，等看清楚来人时，心中猛地响起一个声音：
完蛋！
“小于经理，你终于下班了？”
王灏坐在驾驶座上，单手撑着头，别有深意地看着她笑。于曼丽这才想起来自己下午答应了王灏晚上商量租房的事情，自己全给忙忘了！
“抱歉抱歉！班长！今天一直在加班！”
她慌忙跑到副驾坐下。王灏提醒她系上安全带，驱车前往长港中心。
春日的夜景仿佛有一层滤镜，绿油油的，暧昧而轻盈。期间王灏接了两个电话，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客观冷静的回答让整个色调多了一分蓝色的静谧。
于曼丽偷偷看他。
央企背景，部门负责人，极度工作狂。偏偏又这么热心肠，乐于帮助丧夫的老同学。
真是个可靠的人呐！
她静静地听着男人打电话，打开副驾的窗，让晚风吹进来。
春风沉醉如酒，女人的长发随风飘散，偶有几缕飞扬到王灏那边。纷纷扬扬的发丝落到他鼻尖，一起传来的，还有女人发丝上妩媚的洗发水香味。
王灏挂了电话，继续专心开车。然而风不停地吹，发丝轻挠着他的脸颊。从皮肤上传来的丝丝痒痒的悸动，时刻提醒他，身边坐着的，是于曼丽，是他从学生时代就一直喜欢的人。
王灏也打开了窗，同时降低了车速。
这样的夜晚太美好了。
美好得让他想一直开下去。
“班长。”
于曼丽忽然道：“你说，工作是为了什么呢。”
她的话轻轻的，像风一样。
但王灏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你是指什么。”
“你说我们这一辈子，兢兢业业的上班，勤勤恳恳的干活，挣到了钱，买到了想要的东西，甚至住进了好房子。然后呢，然后又是为了什么？”女人趴在车窗上，回头看他：“就比如你，班长，你这么努力的工作，是为了钱吗？”
王灏想了想，“也是一种原因。”
“那挣到钱以后呢？”
“没有以后。钱就是钱，保障生活就够了。”
“那只要我有足够的钱，就不用上班了。”于曼丽看向窗外的车流：“挺没意思的。”
王灏瞥了眼她。
“你又在想他了，是吗。”他问。
于曼丽没有说话。
王灏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会儿才道，“毕业那阵儿，大家都忙着找工作。有的人找了高薪的，有的人找了有发展前景的。只有我，找了最忙的。”没等于曼丽问，他又道：“因为，我想让自己忙起来，只有忙起来，才能忘掉想忘的事情，忘掉想忘的人。”
听起来是失恋。
于曼丽想。
“然后呢？你忘掉了吗？”
王灏看着前方笑了笑：“没有。忙起来那阵儿，可能会短暂的忘记。但只要一闲下来，思念的感觉反而更加清晰。就像戒断反应，你越想克制，反噬就会越厉害。整整两年，我从最底层的办事员干到了负责人的位子，却还是忘不掉她。”
“这么难吗……”于曼丽有些害怕。
“嗯。”
王灏的嗓音带着一股经事的沉稳：“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既然忘不掉，那就不要忘。该上班上班，该睡觉睡觉。心要是疼，就让它疼去吧，日子总还是要过的。就像你刚刚问为什么要上班，对那时的我来说，上班是一种强制性措施，能够让自己保持规律的作息，以免陷入过度悲伤的境地里。”
男人的回答有一种冰冷的理智，又隐藏着一股深深的眷恋。于曼丽无法想象如此优秀的男人也会有和自己同样的经历，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她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想了很久，于曼丽还是问道：
“班长，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种浓浓的哀叹，像是嘲讽世事的荒唐。但是下一秒又被冷静的情绪替代，重新恢复到沉稳可靠的形象。
“到了。”
他说。
于曼丽这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长港中心。
她和张远山曾经的家。
ps：失恋真的很难受。呜呜呜，两个小苦瓜都要好好嘟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