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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大剧院在长安路尽头。

    一栋矗立的灰白色高楼。

    锥形顶。

    气派美观。

    四点整开场,为不影响观众,检票十五分钟后禁止入场。

    程嘉兴和文笙是四点十三分惊险进场的。

    席在舞台和观众席之间,半弧形的真皮六连椅,出口在左,入口在右,从6号座位依次入席。

    彼时2、4、6号坐了人,6号旁边是台阶,因此光线最亮,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贵妇,佣人伺候着吃果盘。

    文笙看清4号座位的男人,脚下像是灌了铅,迈不开步子了。

    天花板的灯光是熏黄色,衬得男男女女的轮廓温柔朦胧,只有傅时延的侧脸线条依然刚毅硬实,眉峰也凌厉。

    她以为关机了,傅时延找不着她,就回集团上班了,他对歌舞一贯不感兴趣,宁可加班。大不了他生气了,明天去宿舍堵她,她服个软,他发泄完,自然消气了。

    没料到他带着华菁菁来现场了。

    傅时延想要《杨玉环》的票在文化局传遍了,局长太太亲自送了他3张,他留了一张给华菁菁。

    华菁菁在2号位,他在4号,3号是文笙的。

    这排序太诡异了。

    文笙犹豫,不敢过去。

    程嘉兴这才发现她手里有两张票,包括一张c位的3号票,连他都没抢到,是内定票。

    他神色一顿。

    半晌,开口,“你去3号位,我在5号。”

    文笙当即打算撕掉那张票,“你的票是1号座,我去1号”

    “有更好的位置,没必要亏待自己。”程嘉兴轻轻捋顺她的刘海,剧院广场到大堂有一段路程,她生怕迟到,跑得急,头发散乱了,“我希望你开心,而不是迁就我的颜面,我不如你哥哥厉害,这没什么,市里又有几个人比傅公子厉害呢。”

    程嘉兴语气不大对劲,对傅时延暗含着极大的敌意。

    他先行一步,文笙死死地捏着票根,跟上他。

    “傅总工,很巧。”

    程嘉兴站定在1号位,隔着朱红色的围栏。

    傅时延一张面孔古井无波。

    眼神是冷的。

    移动到文笙这里,四目交汇,冷得她一颤。

    傅时延平生放别人鸽子,破天荒头一回,遭人放鸽子了。

    这口恶气,势必是不吐不快。

    “程总工,今日有雅兴?”

    “是文笙有雅兴。”程嘉兴绕过茶桌,走到6号位,贵妇认识他,简单打过招呼,起身让路,“我陪她而已。”

    他在5号位坐下。

    席宽敞,与后排间距小,文笙经过傅时延,没卡住,顺利通行了。

    她印象里那天慈善晚宴的席位非常窄,她臀部又丰满,挤着傅时延了,他狠狠拍了一下,“啪”的脆响,一弹一弹的。

    傅时延嗜好揉、摸屁股。

    不止一次了。

    他摸上瘾,能摸很久。

    文笙甚至觉得要揉搓掉一层皮了。

    华菁菁剥着花生壳,随手搁在桌上,“时延告诉我,你爱看舞剧,去年巡演没看上,怪他粗心大意了,你回家哭闹了一通,嗓子哭哑了,害得你哥哥被傅伯母骂。今年我们特意把视野最清晰的3号位给你了,向你赔罪。”

    原来3号票是华菁菁的。

    华菁菁贤惠体贴,主动让出的。

    一左一右夹着她,统一战线“哄着”,这是光明正大将她驱逐出傅家的大家庭,划定为外人了。

    文笙瞥傅时延,他没反应。

    是认可的。

    “谢谢嫂子。”她改口。

    华菁菁一愣,态度瞬间友好了不少,“你客气什么,一家人。”又顶了顶傅时延的胳膊,“我忘了给文笙见面礼,你先替我补一个,我取了现金还你。”

    傅时延偏头,似笑不笑的,“试探我?”

    “哪有。”华菁菁嘴上反驳,眼睛盯得紧。

    他翻出风衣口袋里的皮夹,抽了一沓,甩给文笙,“你喊了嫂子,嫂子给的。”

    她没推辞,收下了。

    厚度大约是两三千。

    华菁菁见状,心里也踏实了。

    文笙称呼嫂子,傅时延给见面礼,属于承认了。

    一旦承认,这种要权有权、要钱有钱的家族,最在乎“求稳”,除非发生重大变故,例如出轨,脏病,否则关系轻易不会瓦解了。

    一切水到渠成,订婚,结婚,生子。

    比普通情侣更加和谐顺遂。

    程嘉兴解开外套扣子,卷起一折衣袖,“傅总工,方便调个座位吗?”

    傅时延岿然不动,观望台上,“不太方便。”

    丝毫不讲情面,饶是脾性温和的程嘉兴,脸上的笑也凝滞了,“我买。”

    “程总工财大气粗。”傅时延不甚在意掸着西裤,“为何不包场呢?”

    “文化局不允许。”

    “是吗?”他严肃,“小事一桩。明年再有巡演,我通知文化局,允许程总工包场。”

    程嘉兴明白他是示威,傅公子的一句话,文化局乖乖奉上c位票,程家有的是钱,但没这份权力,包不了场。

    官商阶级,如此分明。

    “程总工,我和你换。”华菁菁这时打了圆场,“你在2号,挨着文笙,我去5号,挨着时延,两全其美。”

    他们各自起来,蓝紫色的舞美灯一闪,照射着傅时延,亦明亦黯。

    文笙心脏长了草似的。

    程嘉兴在身边落座,却迟迟没说话。

    她望了他一眼。

    只一眼。

    莫名一震。

    怨怒的。

    复杂的。

    埋于骨髓的。

    在程嘉兴那双眼眸里。

    形容不出的阴翳。

    “程先生”文笙叫他。

    他回过神,攥住她手,“怎么?”

    “你不舒服吗”

    程嘉兴又恢复了往日的霁月清润。

    仿佛那不小心流露出的一面,是她一霎的错觉。

    “没有不舒服,只是有点热,你呢?”

    文笙摇头。

    “吃椰汁芋圆吗?门口有卖,我记得你爱吃。”音乐的声浪盖过了程嘉兴的音量,他凑近,唇瓣虚虚抵在她鬓角,阖动间,偶尔蹭她头发,发茬撩得痒痒的。

    这段日子一场风波接着一场风波,文笙食不下咽,哪顾得上吃零食。

    程嘉兴看出她馋了,笑着松开她手,“等我。”

    他逐一越过座位,走出剧场。

    文笙注视着他背影。

    “你猜你现在像什么。”耳边是傅时延的声音。

    她一激灵。

    “望夫石。”光影大片大片地洒下来,罩住傅时延,眉目深刻幽凉,“他是去买一趟东西,不是出一趟国。”

    文笙转回去。

    面向舞台。

    华菁菁喝了一口茶,小声评价,“你妹妹和程嘉兴挺般配的。”

    “我也这么认为。”

    傅时延腔调不温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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