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厢房的屏风外,摆了喜袍、凤冠、绣鞋和珠钗,红红火火的十八件‘过门礼’,贴了‘百年好合’的喜字。n文笙在梳妆镜前,安安静静描眉,盘发。n“午宴在饭堂,是迎客宴,晚宴是正式婚礼。李家的宾客多,不得不分档次。”大保姆介绍。n身价贵的,在老宅,亲自观礼;身价不够贵的,在酒楼,录像观礼。n贵宾和普宾不同场。n沈、方、孟、钱四大家族的世交,中午入宅,其余贵宾下午入宅。n“方家的斌哥儿是伴郎。”大保姆笑,“你哥哥和老夫人商量了,瀚哥儿是伴娘!”n难怪,伴娘服肥肥大大,原来是沈承瀚的尺码。n窗户有雨声。n庭院站了一个人。n棉喜褂,龙凤喜袍,腰间是金赤丝绸带,拿了一副孔雀毛的新娘团扇。n风华毓秀,明艳灼灼。n在傅家,傅时延试穿过喜服。n没这么隆重。n今天,英气水滑的短发,系了新郎花,他白皙,眉目幽邃,无须上妆,自有一股清贵成熟的味道。n“京哥儿,瞧你媳妇儿!”大保姆搀着文笙出来。n男人侧身。n文笙很少浓妆,傅夫人不喜妖媚,管她严格,偶尔比赛化妆,他十次有九次不在现场。n看过照片。n红唇,蛮腰,霓彩舞裙。n小小年纪,亦是风情万千。n勾得男人心猿意马。n雾蒙蒙下,傅时延面孔是湿润的,仿佛一汪春潮,双手作揖,“夫人。”n文笙回礼,“先生。”n“还老师呢!”他训斥,“不好好读历史,古代新婚夫妇称呼什么?”n大保姆教她,“京哥儿称呼夫人,您称呼夫君呀。”n文笙鸡皮疙瘩,“我不喊。”n“不喊?”傅时延扭头。n“你去哪——”n“谁喊我,我娶谁,直接入洞房。”他摇扇子,朝佣人的厢房招呼,“未嫁的小保姆,老保姆的女儿,有一个算一个——”n她溜下台阶,擦肩之际,飞快喊,“夫君。”n男人一拽,“没听清。”n文笙蹦了一尺高,咬他耳朵,大吼。n傅时延险些聋了,脑仁震得嗡嗡响。n“美吗?”她仰头。n“小胖子。”n“小白脸。”n他握住她手,塞了团扇。n文笙的凤冠十分奢华,所以不戴红盖头了,大大方方炫耀,拜堂时,喜扇掩面。n“哥哥。”她遮了一下面庞,眼睛水色泛滥。n“嗯。”傅时延波澜不惊。n“你没回答,美不美?”n“凑合。”n她不计较,“你俊。”n男人喉咙溢出一声笑,指二楼,“烤鸭。”n文笙一懵。n蓦地,傅时延挨近她,隔着薄薄的团扇,唇抵着唇。n她睁大眼。n“极美。”他笑意一泻而下。n中堂。n老夫人在主座,傅怀峰夫妇在高堂。n一群喜婆围绕在四周。n“京哥儿像画中人似的。”保姆们调侃,“油头粉面,招女人。”n“阿姨,夸我,不夸她,挑拨离间是吧?”傅时延佯装气愤,牵着文笙,“笙祖宗才是画里人,我是金屋藏画的狂徒。”n哄堂大笑。n傅夫人恨铁不成钢,“以为他结了婚,更稳重了,没想到越来越没正形!”n停在中央,跪下。n喜婆捧了一碗饺子,文笙刚要吃,傅时延夺了勺子,啃了一口,吐了,“没熟。”n“胡闹!”老夫人啐骂。n傅夫人踢他,“什么没熟?是生的!”n“已经生了礼礼。”他振振有词,“多余吃饺子。”n傅时延晓得,傅家盼孙女,李家盼儿孙兴旺。n可他不盼。n礼礼出生,笙儿疼得要死要活,废了半条命,他记得推出产房她憔悴虚弱的模样,不愿她疼第二次了。n大年初二,沈承瀚打电话拜年,提了这茬:权贵,豪门,哪家不是二胎三胎?沈、方两家老太爷膝下各有四房子女,抢着生孙辈,按‘人头’分割家产。李氏家族家大业大,孙辈一代不争气,只剩傅时延延续香火了,生公子继承股份,生小姐上亿的陪嫁,不缺钱,不缺名,就缺骨肉。n傅时延固执,“不生。”n“万一礼礼出意外——”沈承瀚话糙理不糙,“多一个孩子,李家多一个保障。”n“笙儿没了,生一窝孩子,没意义。”傅时延仍旧固执,“我要笙儿。”n沈承瀚愣了。n高干子弟叛逆,但大事上,是服从家族的。至少沈家这边的圈子,凡是高嫁,即使男人不催,女人主动生。n钱家的公子在酒桌上讲:老婆可以另娶,男人有资本,年年做新郎,孩子才是血脉传承。n唯独傅时延,妻大于子,妻大于孝义。n沈承瀚不由佩服他了。n傅夫人比沈太太、方太太霸道专横,傅时延这一年如何熬的,熬出名分,熬出婚礼,熬垮了华家,绿了程家,又扛住了祝卿安圈里的子弟,没有这份谋略和勇气。n“新人敬茶——”喜婆捧了茶,给文笙,她举过头顶,先敬了姑婆,再敬傅怀峰夫妇。n“父亲,母亲。”文笙磕头。n傅夫人心安理得喝茶,傅怀峰匆匆弯腰,扶她,“笙儿,起来!地上凉。”n老夫人欢喜,训诫傅时延,“你承诺我了,在李氏族谱记载笙儿是原配,不许离。”n傅时延庄重,“是。”n“你接管了李氏,纳入嫡系,礼礼是嫡重孙了。从今开始,老宅的二百多口子人,笙儿当家。”n文笙一怔,“我数学不及格不擅长算账”n老夫人笑着问,“擅长什么?”n她又一怔。n糟了。n什么都不擅长。n“擅长管理丈夫。”傅时延解围,“笙儿脾气大,爱吃醋,我怕了她,李氏集团董事长没有桃色绯闻,口碑清白,是笙儿的功劳了。”n全场一阵笑。n文笙躲在团扇后,“你又欺负我。”n“这是欺负?”他瞥了她一眼,“帮你打名声呢,方圆百里说起小傅太——”n傅时延卖关子。n她好奇,“说我什么?”n“大泼妇傅董事长惧内。”n文笙气得扇子一颤一颠的。n敬完茶,在庭院迎客。n孟家、钱家夫妇是初次见面,二位太太挺和善,各自带了公子。孟家的公子是法官,话不多,唤了二哥,二嫂,在角落喝茶;钱家公子是‘包租公’,名下几十套门店收租,颇为好色,撩骚老宅漂亮的小佣人,在廊檐下打情骂俏。n沈家是最后入场的。n文笙在中堂陪太太们闲聊,傅时延叫了沈承瀚出门。n“笙儿娘家的宾客只有舅舅一家,太寒酸了。我继任了本地商会的会长,人人议论笙儿高攀了李家,这场婚礼,我准备让笙儿出风头,堵一堵外人的嘴。”n沈承瀚领悟了,“我坐娘家桌,扮她小叔叔?”n“李家亲戚认识你,坐娘家桌也是婆家人。”傅时延一本正经分析。n“你什么意思啊”沈承瀚预感不妙。n“扮个大姨,行吗。”n扮个姨,便罢了,大姨沈家小公子芳龄二十八,花样年华和‘大姨’实在不沾边。n“你怎么不扮!”沈承瀚瞪眼珠子。n“我扮了,新郎呢?”n“我当新郎,演什么角色不是演啊?新郎喝酒胃口遭罪,作为兄弟,我替你受罪。”n傅时延目光阴恻恻。n沈承瀚委屈,“我没结婚呢!我扮大姨,传遍了子弟圈,哪个姑娘嫁我啊。”n“换个角色。”傅时延思索,“小姨,三姑,四婶”n“我扮小姨吧。”沈承瀚认命了。n和傅时延多年的发小,没捞到好处,吃尽了苦头。nn沈承瀚穿了大保姆的中式唐装,戴了假发,返回中堂。n正是热闹,他用鸳鸯喜帕挡了下巴,没完全暴露真容,鬼祟的姿势显得娇羞矜持。n有长辈发现他了,他不敢对视,小碎步回避。n“二嫂的亲戚?”钱家公子抓住她。n沈承瀚尖着嗓子,“娘家小姨。”担忧太假,又补充,“和新娘母亲是双胞胎姐妹。”n钱家公子上下打量他,再打量文笙,“二嫂是基因突变了,不像娘家人,幸好不像。”n沈承瀚往里面走。n“哟!”傅夫人撞上他,吓一激灵,“这个大壮丫头是孟家的女儿?”n孟太太恰巧听见,不高兴了,“我哪生得出这样的女儿。”n“韵宁。”沈承瀚肉麻开口。n傅夫人蹙眉。n“亲家母。”他笑眯眯,拉傅夫人的手,“多关照了。”n“你是?”n他演戏渐入佳境,“笙儿的亲小姨。”n傅夫人觉得轮廓熟悉,仔细端详他,“笙儿的小姨腿毛真粗啊”n女款唐装小,在沈承瀚身上是五分裤了,露了一截小腿,毛茸茸的。n“是承瀚吧?”傅夫人掀开喜帕,狠狠扔他脸上,“混账小子!摸我手,直呼我大名,占我便宜!”n钱太太和方太太拍手笑,“瀚哥儿从小一肚子坏水,现在更坏了,戏弄你傅伯母了?”n沈承瀚踩着高跟鞋,四处逃窜。nn老宅外,整条街巷挂了囍灯笼。n一辆黑色悍马泊在巷子口。n车窗降了一半,程嘉兴夹着烟,遥望李家大门。n不知待了多久,望了多久。n一名厨师走出西门,直奔这辆车,“李慕蓝递了消息,内宅的安保森严,没机会接近文小姐。”n程嘉兴猛吸一大口。n烟灰烫了手。n摁灭。n“通知傅时延,我参加婚礼。”n保镖犹豫,“程家没请柬”n“你去通知,他一定同意。”程嘉兴靠着椅背,阖目养神。n保镖迈进大门,和管家交涉了一番。如果是别人,管家不搭理,偏偏是程嘉兴,在业界是有威望,有排面的,不好怠慢。n管家引着保镖去中堂。n“程总与傅公子、文小姐有交情,二位婚礼忘了程总,程总却没忘了礼数。”n弦外之音,是李家不懂礼数。n轻视了程家。n傅夫人面色难堪,“砸场子吗?”n“婚礼诚邀了各界名流权贵,程总天大的胆子也不会在李家的地盘砸场子。”保镖不卑不亢,“若是李宅没位置,酒楼添一个位置,程总不挑剔。”n傅时延一张脸深沉,阴骇。n半晌,“请程总入宅,五号桌贵宾席。”n除了四大家族在主桌,五号桌是最体面,最风光的客席。n“时延!”傅夫人不乐意,“他来者不善。”n头号的危险人物,在眼皮底下,掌控他一举一动,反而安全;拒之门外,逼急了他,倒是惹麻烦。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