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接下来两个月，许希明忙得不可开交。公司准备上市，每天的会从早开到晚，各个部门等着许希明签字的合同在桌子旁堆成了小山，吃饭的时间也总是应付了事，让她有一种又回到创业初期的感觉。
林欢天天加班，离开公司的时候许希明几乎都没走，一回到家几乎是倒头就睡，第二天踩着早上八点的雾霾迈进公司时，许希明早已经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
“老大，昨天没回去啊？”许希明头也不抬，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一边回应：“回了，给我冲杯咖啡。
”林欢打着哈欠悻悻地走了，跟着许希明也不是一天两天，但是她还是时常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她是真的爱工作，也是真的精力旺盛。
五月末的时候，公司员工明显状态低迷，许希明敏锐的察觉到了办公室的低气压和暗自叫苦的风向。
这种情绪也不是对她这个人不满，长期高压下产生情绪问题是一定的，许希明坐在电脑前对着满屏宋体发呆。
“林欢，你一会去和jessica商量商量，后天咱们简单团建一下，也不出去吃饭了，大家早点下班好好睡一觉，然后去财务报销，抽现金红包，金额你俩商量着来，别太小气。
”时间紧迫，林欢从办公室出来就往人力资源部走，男朋友的电话响了两次，她捧着一大摞资料也空不出手，等进了办公室，闲下来的时候又开始说事，完完全全把电话的事情抛在脑后。
晚上下班已经接近十点，许希明和林欢关掉了办公楼里最后一盏灯，难得一起出来，林欢困得睁不开眼睛，到楼下头也不抬地往地铁站走，赵政南早就接过许希明的包，拉着人准备上车。
“啊！”许希明和赵政南听见小姑娘的声音，立刻从车旁边跑过来，还没到眼前准备动手，就看见林欢笑着埋进男人怀里，紧接着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两人相视一笑又回了车上，许希明躺在座椅上舒服的喟叹：“年轻真好啊。
”赵政南从驾驶位上分出一只手握紧她，听她讲林欢入职时候的故事。
“当时其实也有不少面试的，但是我觉得她眼神里有很多东西和我很像，20岁的不甘心不畏惧，事实证明小朋友真的很能干。
”“确实挺像你年轻时候的。
”许希明靠在副驾驶上，疲惫得睁不开眼，北京的夜她也无暇欣赏和顾及，把头靠在窗户上嘟囔：“朕现在也很年轻好不好？”赵政南笑着连连答应，却没了回音，瞄一眼身边的人，早已经睡得昏死过去。
上次约会之后，赵政南还没想好怎么说，许希明就拉着行李箱搬进了赵政南家里，赵政南嘴上说着没做准备，但是屋子里该有的日用品一样不差，许希明笑着看屋子里满满的生活气，把行李扔在一旁，双手环抱架在他的肩膀。
“再也别离开我了。
”锅里的菜香氤氲到门口，和她身上的香味杂糅在一起，却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像是儿时的午后睡了一场非常舒服的觉，叫人留恋着不想醒过来。
“菜好了，我去看看。
”许希明本来是想拉着赵政南回她房子里住的，但是想了很多，还是觉得去他那里他可能更舒服一些。
住哪里都不重要，和谁在一起才重要，就当回忆青春了，最后她也没和赵政南商量，拎着行李就跑过去了。
“醒醒，醒醒，到家了。
”许希明半眯着眼睛晃了晃脑袋，裹紧外套挎着赵政南的胳膊往胡同里走去。
“明天要不搬回你那儿吧。
”“嗯，行，都听你的”第二天一清早许希明就看见赵政南在屋子里收拾行李，看着他来来回回折腾，许希明看出来点不对劲，这么一会拿的都是她的衣服，实在坐不住。
“赵政南！你把我衣服都收起来干嘛？”“不是搬回你那嘛。
”许希明一时间愣住，想过两个人有可能复合之后还会闹分手，但是也没有这个样子直接把人赶出去的啊，昨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分道扬镳了。
三明治里的紫甘蓝一时哽在口中，还是因为她不爱吃青菜，赵政南特意把这些东西变着花样做给她吃，一种熟悉的茫然和无助从心底传来。
原来他还是一样么？爱和不爱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就活该巴巴地找过来，看着他置身事外？连分手都不需要和她聊聊，只需要通知她，然后把她连同所有行李一起扔出去？又是早上体贴如旧，今晚又回到那个只剩下自己的屋子？“怎么不吃了？不好吃？”许希明几乎是一瞬间被点燃怒火，凭什么他能云淡风轻的把这些话说出来，一瞬间不知道恨他薄情，还是恨自己没有听信迟丽的警告。
赵政南捡起许希明放在一边的三明治咬了一口，自言自语说：“还行啊，没有什么紫甘蓝的味儿啊。
”然后笑着晃晃许希明的脑袋：“你是小狗鼻子啊，这么灵，这都能闻到？”直到从她身后绕到面前时，赵政南才意识到良久的沉默并不属于没睡醒的起床气，平静的怒火从剔透的眼眸里迸射，他露出尴尬的神色，空气里的气氛凝结到冰点。
“怎么了？不喜欢我下次不做了，大早上犯不上生气。
”“我记得你早上还有会，一会送你的路上咱买点别的吃，别饿肚子”“赵政南！”许希明打断他的话，站在原地感觉眼前人越来越陌生，比从前瘦了很多，面上依旧是悲悯众生的笑意，可现如今这份欣然里有几分属于她，有几分属于世界，她也猜不透了。
“这次是多久十年？二十年？一辈子？”赵政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起早想着先把她的行李收拾好，一会回来再收拾自己的，以免病例什么的被她看见，怎么就一脸怨气的问出这话来了？“赵政南我真觉得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甩开我吗？两个人在一起藏东藏西，我都没打算逼问你，现在又这样，什么都不说就把人丢掉许希明想到这感觉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空荡荡的血窟窿让她下意识地想用工作去堵上。
许希明拿了钥匙就往外跑，赵政南反应过来的瞬间追出去已经来不及，两个人无缘无故的吵了一架，空气里的闷热夹着他在汽车尾气里缓缓蹲下。
要不就到此为止吧，现在收拾行李离开，就假装自己没爱过，就让她恨自己，然后从此消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天涯海角也不再相遇，总比有一天亲口告别来的好。
可是赵政南又想到许希明那天紧紧攥着他颤抖的手，一滴一滴的泪水就像是赤手空拳砸在他的心上，把他那层隔绝自己和世界的玻璃砸碎，然后把他的悔恨和爱意虔诚地捧起，他从未如此期待过生命的永恒。
酸涩从胃里向上翻涌，早上还没吃过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酸水，赵政南在街角擦了擦嘴，慢慢踱步回那个带有茉莉香的出租屋。
许希明在楼下刚好碰见和男朋友难舍难分的林欢，浓烈的感情隔着老远就飘过来，刺得她坐在车里自嘲，多少年前她也以为他们的感情无坚不摧，可是今天早上，她刚刚和行李一起知道自己被驱逐了。
去咖啡厅订了一堆咖啡，回到公司楼下看见林欢还在那腻歪，许希明也没空伤春悲秋，急匆匆走进大楼，林欢紧随其后也跟了上来。
“怎么没再腻歪一会？”林欢透过电梯的反光捉摸不透自己老板什么意思，脑子转了两圈：“您都来了，我肯定要努力工作呀。
”许希明自以为自然的笑了笑，林欢却莫名感觉脊背发凉。
“今天生日吧？晚上别加班了，好好吃顿饭。
”她和赵政南到底多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她也不记得。
同居的这一个月好不容易抽出时间一起吃的几顿饭，他都说在医院吃过了没什么胃口。
还有几次本该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又因为项目出现情况留在公司加班，放了鸽子，上次出去约会吃的还是学校的食堂。
大学时候每个月颇有仪式感的“吃顿好的”，在经历分开又复合，在资金已经充裕的如今，已经不足为奇，但是却没有变得更频繁。
赵政南，我爱你，你也爱我，可为什么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呢？成摞的文件摆在办公室的桌子上，许希明一进屋就直奔窗边，给屋子里透气。
“林欢，我上次让你查的东西还没查出来吗？”许希明的背影映照在诺大的落地窗前，和窗外面灰蒙蒙的天气揉在一起，林欢不喜欢这个场面，08年许希明也是这样站在窗户旁边，一言不发。
“查什么啊，许总？”周景怀从门口缓缓走进来，穿得西装革履，看起来似乎是精心打扮过，许希明撑起笑脸打趣：“周先生刚从哪个秀场回来？”杨一舟从后面探出脑袋笑着打岔：“今天是给你送喜讯来的。
”“希明，我要结婚了。
”暗红色的绒布上面印着鎏金的喜帖两个字，翻开是某个书法大师的字迹，许希明脑子里过了一遍新娘的脸还是对不上号，但是这个名字她印象很深，抬起头笑着祝福。
“百年好合，不过我最近真是忙得不可开交，有时间一定到场。
”周景怀向前迈了一步，许希明飞快地后退了一步，伸出手掌横亘在两个人之间，开玩笑的调侃：“周先生，快结婚的人了啊。
”周景怀脸上泛起苦涩的笑意，低下头沉默了很久，略带做作的想，他这样的人哪有什么爱情可言，无非是一代连着一代，一家挨着一家。
巨大的树木地下盘根交错，如果他没有一脉自己的藤，总有一天会出局，这也不是他胆战心惊活了30多年想要的结局。
任何时候感情都是最容易抛弃的东西，可他还是羡慕杨一舟能够肆无忌惮的追着一个人跑，但他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爱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和现在的妻子没有感情但是相敬如宾，时间久了总会有感情。
周景怀并不看好许希明和赵政南这种社会地位差别巨大的感情，世界上最长久稳固的是利益，只有钱权会把两个淡漠的人紧紧捆在一起，他的婚姻没理由赌在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上。
他以前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她追逐的的金钱、权力、地位，他都能轻而易举地为她搭建好这个青云梯，但是他见过赵政南之后，立刻就知道她们之间没有可能。
年轻的时候遇见一个全身心爱过的人，时隔多年还能激起她的幼稚她的热情她的不顾一切，他是比不过的。
而且她要的东西太重，一颗毫无保留的真心，他给不起。
许希明不觉得她适合出席这种场面，但是周景怀抬起头又一次把请帖推出去：“婚礼上或许会有很多你想见的人。
”许希明犹豫了两秒，打蛇打七寸这个道理还真是被他玩得炉火纯青，笑着接下了请柬，尽管嘴里还是推脱的话，心里却已经想好出席。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阵就散了，杨一舟叽叽喳喳在一边旁敲侧击打听迟丽消息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许希明看着他的热情其实很想给他俩的爱情搭上鹊桥，可犹豫再三还是忍住，只偷偷发了个消息给迟丽。
【杨一舟在这东扯西扯得问，搞得我也好想你。
】【你和赵医生吵架了？】许希明抱着手机轻轻皱眉，笑着否认。
【我没事不能想你了？】【能能能，赶紧忙去吧，最近不是准备上市吗？应该挺顺利吧。
】许希明回复一个ok的表情，关上手机坐着发呆。
顺利吗？她也不知道，连着一个月晚上十点之后下班，员工自主加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到底能发展成什么样，她心里也没底。
少了那份年少时的莽撞，多了些真才实学的经验反倒更清楚的意识到每一步的不容易，更容易焦虑。
员工陆陆续续到齐，许希明连开了两场会，结束的时候林欢已经把饭送进来，她这才注意到已经十二点多，坐在凳子上却没什么胃口。
打开手机删删减减，最后在两个人的对话框里还是没有打出字来，赵政南看着屏幕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最后又变回“宝贝”，主动发出了信息。
【饭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