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不坐了,讲吧。”罗肖国又略显尴尬地把椅子挪回了原处。
路鹤神情若冰,“我首先来介绍下这件案子,三月二十六号,花卉博物馆九点开展,十点左右,一个小丑打扮的人推着手推车进入了展览,那个时候人是最多的时候,他有博物馆运营公司的工作牌,从进入到离开博物馆都非常顺畅。从这些信息上,我们一直认为,嫌疑人的目的是破坏博物馆展会,损毁本市形象。”
“由这个调查角度看,我们的搜索范围变得非常大,嫌疑人送信到警局,寄信到报社,我们安排人手大量监控,但是他再没有动作,因此我们一直坚信他和警局作对,和本市作对,他像在引导我们,他在制造一场惊天计划。他让我们陷入了他制造的困境,使得案情一直没有可观的进展。但是如果从另一个角度呢?”
大家一直沉浸在路鹤的话语中,当他提出另一个角度,所有人的表情都凝住了。
路鹤说:“两天前,孟思期和我提到了‘情感’这个词……”
孟思期很意外路鹤会提到她,她那天根本就是随口一提的,她没想到路鹤会思虑她的话,她很意外,然而又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成员都在确认,确认孟思期在不在这儿,她真的太容易被忽视了,罗肖国,严春,他们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然而在这时,在这艰巨的时刻,当路鹤提到她的名字,他们的脸上出现了很复杂的表情。
赵雷霆朝她看了一眼,眼睛有些弯,应该是为她高兴来着。虽然冯少民很平静,但他的目光依旧望了她一眼。
路鹤说:“如果嫌疑人和死者是情感关联的人,譬如男女朋友,暗恋者,爱而不得的人呢?这似乎更能解释嫌疑人的行为。嫌疑人的手推车里摆放了八种花,每一种花都不一样。”
路鹤拿起粉笔在罪案板的一角画了一下,那里之前就写上了花名,“这八种花,有白玫瑰,有紫罗兰……甚至还有白荼靡花。”
“他们都有特殊的含义,但多数寄托着一个男性对女性的依恋和思念,而白荼靡,是这些花中最特殊的,它的花语是末路之美,今天早上我在门口遇到了孟思期,她把一张纸交给了我,上面就记录了每一种花的花语。”
孟思期确实在早上遇到了路鹤,她迫不及待把昨天调查的花语给了他,还和他说找到了嫌疑人购买花的地址,路鹤当时就肯定了她的调查,叫她准备去会议室开会。
“什么是末路之美?”路鹤说,“嫌疑人杀了死者,这就是末路,但是嫌疑人对死者有很深的感情,所以这是末路之美,我推断这起案件的凶手,并非真正想要破坏本市形象,他应该是进行一种仪式。”
听到这儿,所有人都脸上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仪式往往和神秘相关,嫌疑人为什么要进行这种仪式?这让案件变得更神秘更诡异。
大家都没有什么想法,聚精会神听着路鹤讲解,沉浸在他的思路里。
路鹤说:“美国心理学家卡普曼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卡普曼戏剧三角定律’,他指出,每个人心中都有迫害者、受害者和拯救者这样的三角戏剧角色。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会无意识当中扮演这三种角色,而且在这些角色中不停地切换。”
“本案中,我推断,嫌疑人在这场与死者的感情中是受害者,所以他进行了一场残忍嗜杀,从而变成了杀死死者的迫害者,然而他因为寄托死者特殊的情感,他又成为了拯救者,他通过什么拯救?就是仪式,那些美丽的鲜花,充满花海的博物馆,还有他执著于切得非常漂亮的尸体断骨,手提箱内摆放得极其漂亮的尸块……”
“凶手有一定心理变态,他自以为他在‘拯救’死者,所以做出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的情感是缺失的,要么是童年的失意,要么是家庭的缺陷,要么是社会的不公,他的人生残缺不全,他心中有深深的无力感,他有执念,深深的执念,这曾经让他夜不能寐,逃避,躲进黑色的角落,他想要打破,越沉默越疯狂……”
在路鹤说到这儿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凝神屏气,然而眼神中却是一种震惊,这种震惊自然来自于路鹤的分析,好像一种无限接近真相的那种感觉,让每个人都产生了思维的迟钝。
受害、迫害、拯救,似乎完美解释了凶手的犯罪心理和犯罪行为。
罗肖国的,她根本无法判别彼此之间的联系。
纵横交错,没有规律的城市局部地图,很像被蜘蛛反复织成的蛛网,目前已知嫌疑人可能去过的地方并不多,殡葬花店,小天超市,动漫风服装店,它们就像蜘蛛停留过的痕迹,然而蛛网右上角方向,一个巨大的红点,博物馆就在那,像是蜘蛛的猎物。
如何在密集的蛛网中寻觅到蜘蛛的老巢?
路鹤的目光在地图上停留了分钟,这是漫长的过程,煎熬的过程,这个过程内会议室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因为所有人都坚定认为,路鹤会给出答案。
他的眼睛像是从地图上穿透而过,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栩栩如生的城市构建图,每一条道路都在延伸,在交织,在循环,他们不是孤立的,因为每一条道路都有和终点,嫌疑人走哪一条路都会有发自本能的选择!
路鹤突然拿起笔,骨节分明的手指停留在线路交集的某处,用力地在其中一个小区上画了一个圈,“这儿。”
名叫“江南家园”的小区,成为地图上最耀眼的地点。
路鹤决绝地说:“犯罪地图学通常研究犯罪活动的空间分布、变化规律,如果将嫌疑人去过的关键地用一个圆连接,那么圆心位置即是分尸案发地,这是嫌疑人杀人分尸居住最有可能的地点,也是人头最有可能的藏匿地。江南家园小区不是圆正心,但它离殡葬花店、小天超市和动漫风服装店确有直达的路径,绕路最少,而且避开了正在维修的路段和拥堵的菜市场,因此江南家园是最合适的地点。如果不在这个小区,最多在附近一两公里内的小区内,不会超出这片范围。”
这个时刻,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是迟钝的,又是惊喜的,地图上籍籍无名、被人忽视的普通小区就好像一个耀眼的地标,此刻正在等着他们前去揭开真相的迷雾!
“好。”刘茂平底气十足,“路鹤,我相信你的分析,马上带队行动,务必在今天找到人头,抓捕凶手!”
“是,刘局。”路鹤好像从某种情绪中脱离出来,慷慨激昂,行了一个正礼。
散会后,孟思期满心激动,跟着冯少民赵雷霆快速回到办公室,整理装备,手枪、对讲机、手铐等等,一一携带。三个人小跑去庭院里,登上警车。
前面路鹤带领的两辆警车,一共三辆,已经拉起了警笛,但是却在庭院里停留了会,似乎有意等他们一会。
赵雷霆启动发动机,拉响警笛,顿时四辆警车冲出了警局大门,警笛响彻云端,发出响亮的胜利号角,直奔江南家园小区。
[]花博物馆无头分尸案13
在小区门口,所有警员全部下车待命,蔡双玺特意和保安和小区物业说明情况,小区工作人员非常配合,立即提供了用户信息。
由于案件特殊,这个时间,并不是所有人在家,但是拿到了搜捕令,如果小区物业没有钥匙,他们就会破门而入,对房间进行搜查。
这栋小区是五层户型结构,住户较多,总共是十二栋楼,一队二队还有民警十余人,应该小半天能搜查完成。
除了警局的四辆警车,附近巡逻的片警也参与到本次行动,已经对江南家园小区进行了全面布控。
片警们主要配合市局对小区出口进行检查和监控,防止在搜查过程中,嫌疑人将人头转移。
孟思期跟着大部队挨家挨户地探寻,主要是以栋为单位排查,目标主要是冰箱,但是也不限于冰箱,所以在搜查时,也会查看一些隐秘的角落。毕竟也担心嫌疑人临时把人头藏到别的地方。
有些家有人在,也比较配合,所以搜查得很顺利,也有不配合的家庭,只能晓之以理,动用警察的威严。
也有住户是锁着门的,物业的工作人员也很配合,跟着他们,捧着本子介绍里面用户的信息,没有开锁的钥匙,只能临时强制开锁,记录在案,等待回头赔偿。
每一次打开冰箱门,孟思期的心都很紧张,就像是打开潘多拉魔盒一样,她不确定在第一眼看到人头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也许面对一个被切断下来的头颅,在冰冷狭窄的冰箱内,朝你直视,会让人顷刻间产生直穿心脏的恐惧。
然而这种恐惧感却一直在心口悬着,从来没有真正地发生。
大家从北门向西门搜查,不知不觉已经搜查到了最后一栋楼,第三号楼,这栋楼成了一座孤岛,不出意外的话,线索就在这栋楼。
大家从底楼向上挨个检查,很快就搜查到了第五层顶楼,每层楼都有五间住户,刑警队到达每一层楼,就快速分两队对每家住户进行搜查。
孟思期跟着几个人进了一间住房,这间屋是强制开锁的,可能屋主人外出没回家。
进门后,罗肖国第一个冲到了厨房冰箱那,喊道:“冰箱没有,大家分头找找。”
现在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这不代表人头一直存放冰箱内,因此路鹤要求大家尽量把屋内排查一遍。
在前面的搜查里,她就亲耳听见罗肖国说起一个刑事案件,当时凶手分尸后,将人头煮熟,藏在自家床下,要不是当时他多了一个心眼,可能就被凶手逃过一劫。
孟思期见大家分批进入厨房洗手间杂物室等搜查,她的步伐不知不觉就走进了主卧室,卧室里因为阳光不充足显得很阴暗,床榻、衣柜还有桌子等等都是那种冷色漆,又加上堆了许多凌乱的杂物,冷不丁一看,这间屋里让人感觉有股阴冷。
孟思期检查了衣柜和大空间抽屉,没有发现什么,她蹲下身准备检查床底,却因跑了一上午腿脚有点散架的趋势,根本蹲不下去,她蹲了一半,勾下脑袋,用手电筒朝床底照了照,因为罗肖国讲的那个案子,她的心理有点阴影,仿佛嫌疑人会将人头煮熟藏在这个床底。
“你这样能找到人头?”罗肖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会前面都是这么找的吧?”
这床底有点矮,孟思期又压了压身子,发现里面确实照不到,不得已,她直接趴了下去,用手电筒朝里面晃了晃。
罗肖国在卧室里翻了翻柜子,叮嘱她:“要仔细点小孟,当年那桩人头煮熟案,要不是我多长了心眼,比旁人仔细,那凶手……”
“啊!”孟思期忽地发现了什么东西,吓得差点把手电筒丢了,手电筒黄色光在一个圆球的物体上飘过,是一个黑色塑料袋包着的东西。
即便做了很多心里准备,但是猛然发现人头的那刹那,却给人一种心慌意乱的震动,就好像平静的世界突然被死亡打破,心灵的外壳被凶手的残忍猛烈撞击了一下。
“有发现小孟?”罗肖国急着问。
“罗副,我好像发现了什么。”孟思期镇定神经,拼命想让自己的手电筒不要晃在那个黑色塑料袋上。
“怎么了。”忽地一个平静有力的低沉嘶哑声音从头顶传来,是路鹤的声音,顷刻之间,让孟思期慌乱的神经瞬间得到了平静。
转眼间,路鹤趴到了她的右侧,她能感觉到身旁立即加入了有温度的气体,他身上独特的木质味道也让她更加宁静。
“路队,不知道是不是人头。”
路鹤纤长有型的手掌,直接握住了她握住手电筒的手背,朝里面照去。
“老罗,找一个晾衣杆!”路鹤发出命令。
“好好。”罗肖国马上回应。
不一会,屋里传来严春的声音:“路队,晾衣杆。听说你们找到人头了?”
路鹤松开她的手背,“手电别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