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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他明显感觉在这家店里见到陆舸的频率增加了。

    听老板娘之前提起过,

    陆舸是每隔一两周过来一次,在店里待上两三个小时。

    可凭季眠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

    陆舸似乎三天里有两天都会过来。

    实话说,这一点令他有些苦恼。

    他只想一个人独处,嗅到木头的香味,

    令他感觉像是回到了那个有段酌在的世界。

    但陆舸的存在总是会无情地将他拉回到现实中。

    偏偏这家店不是季眠自己开的,

    他总不能无理地不让人家过来。

    系统反而觉得这是件好事,

    起码有个人在,季眠就没工夫沉浸在过去中了。

    “陆先生好像总是来这里?”季眠问道。

    “嗯。”

    “最近的工作不太忙吗?”

    陆舸没答话,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开口:“你好像很不情愿我过来?”

    “……怎么会?”季眠干巴巴说道,心里却想:这人怎么这么敏锐?

    陆舸颔首,道:“就算你不情愿也没什么用,这店也不是你开的。”

    “……”

    “而且,你可是坐着我的位置。”陆舸指了指季眠身下的椅子,“这椅子是我买的,右边的扶手下面还有我的名字。”

    季眠怔了一下。他以为陆舸以前所说的“我的位置”不过是因为这人生性霸道而已,但现在听起来却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抬起右侧前端的可活动扶手,下方果真印着两个龙飞凤舞的黑色大字:陆舸。

    “……”

    原来他真的坐了陆舸的位置。

    难怪,这椅子摆在这里,明显跟那些“雅致”摆设格格不入。

    陆舸的椅子跟他本人的风格很像,是一把大红色的单人沙发椅,质感厚实柔软。坐上去,就像陷入一团柔软的棉花里一样。

    季眠无话可说,但也没什么要让开的意思——这把椅子的确是挺舒服的。

    成为“许池秋”以后,他的行事作风也跟着任性了许多。

    陆舸坐在硬邦邦的木椅上,单手托着腮,静静望着眼前正缩在写有他名字的沙发椅上的人。

    那把椅子相较季眠的身形而言,有些过分大了。

    季眠瘦,陆舸第一次来这儿时,他的坐姿还算规矩,近些天来却有点放松下来——懒得装了,反正陆舸已经知道他的本性,也没什么装模作样的必要。

    季眠两条笔直的小腿前后微微错开,瘦长的手臂搭在厚实宽大的扶手上,姿态相比前段时间慵懒多了。

    像只窝在红色天鹅绒枕头上的养尊处优的猫。

    陆舸悄悄翘了下唇角。

    “咳……”季眠忽地闷咳了声。

    陆舸唇边的笑意便散了,起身迅速给他倒了杯水。

    接过杯子,季眠说了声“多谢”。

    近些天来,他已经习惯了陆舸这种本该是“罕见”的善举变成了平常。

    “说真的,”陆舸难得正经地开口,“一直咳嗽,总有原因吧?”

    热水压进喉咙,季眠回道:“上次发烧的后遗症吧。”

    “上次?”陆舸回忆了下。

    这人上次发烧是在那艘邮轮上,可距离现在也过去了有快一个月了吧?

    “这么久还没好?”

    季眠笑了,“所以才叫后遗症啊。”

    他话头猝然止住,因为嗓子里的痒意又反了上来。连忙喝了一口热水,这回却没能压下去,再喝第二口,咽进喉咙里的一瞬间却险些因为咳意呛住。

    季眠把杯子扔到一旁,猛地侧过身弯腰咳嗽起来,眉心紧紧皱在一起,脖颈都因为身体的反应在短短几秒钟泛了红。

    大有止不住的架势。

    “喂……”陆舸看着他隆起的脊骨,胳膊伸出来又收回去,少见的手足无措。

    陆舸绞尽脑汁地想,却想不到任何一种有用的止咳方法。

    他的手在空中探出去收回来,重复几遍后,终于是搭在了季眠的脊背上。

    他按照记忆中最笨的方法,在季眠的后背上拍了两下,却觉得即使用最轻的力道,掌心下的人好像也会被弄碎一样。

    陆舸的动作僵了一下,最后将掌心放到季眠的后颈下方,沿着他的脊骨向下顺,有点像是在顺毛。

    他顺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劲。

    掌心下的温度似乎有点偏热,可这人分明是畏寒的。

    陆舸停顿了下,另一只空着的手探向季眠向旁侧偏过去的面颊,微微用力将人捞了起来。

    随后,也不管季眠是什么表情,便自顾自地向上抚上他的额头。

    两秒后,他定定瞧着季眠,笃定道:“你发烧了。”

    “……”

    “自己没感觉吗?”

    季眠:“我…咳咳……”

    除了大脑有一点昏沉,他的确没有太大的感觉。而许池秋的身体,又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不舒服,前一晚睡得少了,或是吃得油腻了一些都令他不适。

    陆舸没撒手,掌心仍然搁在季眠的额头上。

    没有很烫,应该只是低烧,不太严重。

    “你家司机呢?让他来接你。”

    “咳,林叔……咳……”

    陆舸分辨着他咳嗽中夹带着的只言片语:许家司机去接那个小少爷了。

    他本来还想问季眠司机什么时候回来,思忖几秒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起来,我送你。”

    “不用……”

    第55节

    “就这么点小事,许少爷不用客气。”陆舸淡淡道,“毕竟是朋友一场。”

    他俨然已把自己摆在了朋友的立场上,尽管这立场来的毫无道理。不久前他还在用“心如蛇蝎”来讽刺他的“朋友”呢。

    季眠心情复杂地抿了下唇,最终还是坐上了陆舸的车。

    尽管已是夏末的傍晚,气温却仍旧很热。陆舸扫了眼副驾上的人,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了,没开空调。

    季眠此刻才终于有自己在发烧的实感,开始觉得脑袋变重,双腿发软。

    人在发烧的时候总是异常脆弱,不只是身体脆弱,那种昏沉无力的感觉经常会轻易地击溃人的心理防线,令其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撒娇或是无理取闹。

    可季眠如今没有亲近的人,便只靠在座椅上,沉默地压抑着汹涌而上的负面情绪。不,也不能算沉默,毕竟他的咳嗽还没能止住。

    二十分钟后,陆舸的车抵达许家时。

    季眠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前一秒,陆舸忽然倾身过来,一把拽住了他,

    随即,右手毫不客气地摸了把季眠的脖颈和脸颊,又觉得不太准,手心最后还是伸向了他的额头。

    季眠:……

    “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发发慈悲,把我的老朋友送去医院。”陆舸轻飘飘地开口道。

    季眠已经学会从陆舸拐弯抹角的言辞里听出他真正的意思了——他烧得更严重了。

    他摇摇头,只能小声咳嗽着。喉咙里一阵仿佛撕裂般的疼,一直蔓延到胸口前的气管处,稍微用力一些,就疼得他指尖发颤。

    见状,陆舸再没说什么了。

    他看见季眠轻微打颤的腿,说了句“等着”,兀自下了车来到副驾驶的车门前。

    打开车门,一只手伸向里面,说:“下来。”

    季眠下了车。

    许家别墅后方的几个预留车位上,此刻却停着不止陆舸那一辆,还有许家林叔日常接送的车,以及另外一辆黑色的豪车。

    季眠的视线在那辆黑车上停留几秒。

    陆舸见他不动步子,也往那辆车上扫了眼。

    “秦琰的车。”季眠说道,唇角适时浮现出一点笑意。

    陆舸:“怎么?大少爷今晚想跟这辆车睡?”

    季眠:“……”

    五分钟后,季眠被陆舸半扶着送到别墅门口附近。

    刚要过去,别墅的大门倏忽间从里面打开。一道熟悉的高大人影走出来,上身微向后侧着,似乎是在跟门内的人说什么。

    是秦琰。

    季眠正要开口喊人,下一秒,半扇大门从里面开圆了。清瘦的少年身影紧跟在秦琰身后。

    随后,别墅门关上。

    大门口,秦琰与许知夏面对面站着,没注意到附近阴影中的两人。

    季眠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但只看画面,便已然体会到两人气氛的暧昧。

    不远处,秦琰俯身抱住许知夏,像是告别。但这个告别的拥抱明显太久了些。

    在许知夏看不到的角落,秦琰情难自禁地吻了吻少年的发丝,未被发觉。动作之轻柔,任谁都看得出他对少年的爱惜。

    季眠搭在陆舸小臂上的手猛地攥紧了。

    “好疼啊,许少爷。”陆舸低声抱怨道。

    【深情值加100(50x2),贡献者陆舸。】

    “伤心了?”陆舸贱嗖嗖凑到他耳边问。

    季眠瞥他一眼,眼眶因高烧和恨恼微微泛红。

    再次望向别墅门前时,门口拥抱的两人已经分开,相互道了别。

    许知夏低着头,似乎有些赧然。

    直到秦琰离开,他才抬起头,重新进了别墅,关上大门。

    季眠看着紧闭的大门,双腿迟迟没有动作。

    今天一整天,他都很少进食,此刻一发烧,身体压根没有多余的能量供给,浑身发冷汗,腿肚因为发虚有点打颤。

    陆舸见他一直没有上前,只以为季眠受了方才那一幕的刺激,连门都不愿意进去了。

    他道:“不想回去的话,我的后备箱倒是挺空的,可以收留你一晚。”

    季眠腿软得要命,还是支撑不住将重心压在了陆舸身上。

    他攥着陆舸腰间的衬衣布料以支撑身体,额头虚抵在他胸前,喘着气,气息虚弱。

    陆舸莫名想到了以前季眠被他气到咳嗽,靠在秦琰怀里的画面。不同的是,那时候的季眠是主动依赖秦琰,而现在的他却是不得不倚靠着自己。

    【深情值加120(60x2),贡献者陆舸。】

    “你这样,我没法走路了,许少爷。”陆舸戳了戳趴在他胸前的脑袋。

    季眠吸了口气,直起上身打算站直。

    后腰处忽然横过来一条结实的手臂,桎梏住他的动作。

    他听见陆舸似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不耐还是什么……

    下一刻,陆舸的右手握住了季眠的右腕,旋即他背过身去,俯下身。

    季眠只觉得握着他右腕的手用力拽了他一把,他整个人便稳稳趴在了陆舸的背上。

    “……陆先生?”

    “不用谢。”

    季眠怔了一下,轻轻垂下眼睛。

    *

    关上门,许知夏方才在秦琰面前乖巧的表情顿时敛了几分。

    “知夏少爷,秦少走了?”在一楼大厅的林叔问了句。

    “嗯。”

    “秦少这些年跟您的关系好像更要好了,下班还特意去学校接您。”林叔感叹了句。

    许知夏对此不予置评,问:“我哥呢?”

    “哦,池秋少爷出去了,还没回来,说是让我先去学校接您。”林叔说道。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去接许知夏,秦琰已经提前开着车把人给带回来了。

    许知夏顿了一下,“我哥……让你先来接我?”

    “是啊。”

    许知夏的表情更古怪了。以那人的性子,要是知道他回来,装病让林叔留在家里随时候命才应该是他的作风。

    更别说让林叔提前去接他了。

    “您先休息,我等池秋少爷的电话,等会儿去接他回来。”

    “嗯。”

    许知夏应了一声,迈步上楼休息。

    走到一楼的楼梯口时,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侧目望向楼梯口左侧的一个半人高的柜子。

    很久以前,这里的柜子上面是有一个花瓶的,但被他打碎后,就再也没有摆上新的。

    因为楼梯口的遮挡,花瓶坠落的碎片像一个漂亮的扇形。可年幼的他沉浸在打破父亲“古董”的惊惶中,只觉得那完美的扇形格外恐怖,甚至于简单处理完地面的碎片后,躲回房间里毫无意义地哭了很久,才重新动身去找能够彻底清理掉残余碎片的东西。

    他抱着房间里那条可以当作毛巾使用的卡通绒毯,小心翼翼打开房门。

    楼梯口下却多了一个人,站在那片扇形的碎片前低垂双眸,一动不动。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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