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明没想这么快辞职的。林素坐在自己的小隔间里，打印了一份辞职申请表出来，却是半天没有拿起笔。钱多事少公司前景好的工作，真的很难得。很多事情都非己所愿，是一些人和事在推着往前走。世事弄人。
还是要和何总说一声。伸手把这份申请表反扣上了，林素又拿起手机。何总还有二十几套房子的钥匙在她手里。这在她以前看来是莫大的信任，而今如果她辞职，也总归需要一个了断吧。
别了，那些豪宅。
就像是过客。
倒是想起了那满墙的花。
“何总好。”
辞职信就反扣在面前，手机还是他给的8088，林素低头打着字，朝阳升起，一缕阳光侥幸没有被四周的高楼挡住，落在了她的脸上，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敲，“我想——”犹豫了一下，又删了，改成了“要。”
“我要辞职了。”
犹豫了很久。
点击，发送。
手指顿了下，“关心您一直以来的关爱。”
他是关爱过她，没错吧？
呼。她又吐气。
没有退路了。
那边没有回复。
以前和他发微信，他都是几个小时才会理会，有时候还根本不回的。
“您还有钥匙在我这里。”她又敲，手指却又停住了。她这样发信息，的确有些小小的私心。这其实是越级汇报——越过了李总，刘总。其实钥匙是刘总给他的，理论上她该联系刘总。
而不是大股东。
这私心不想那么明显的暴露在他面前。想了很久，林素都不知道接下来那句话要发什么。
于是又删了。
如果孙强的劈腿是一记感情暴击，那辞职是实打实的生存问题。可喜可贺的是存款在今早突破了二十五万。感谢周先生，今早一下解决了她一年半的房租，让她凭空多了勇气。
0066
66.软弱的小资产阶级（5200～）
66.
李总是下午来公司的。林素看见他的身影从办公室门口经过，还听见那一串的问好声。坐在位置上她全身紧绷，可是一直等待的电话，却在一个多小时后才响起。
“你来我办公室一下。”李总的声音在那边十分平静，听不出什么来。
来了。
何总一直没有回复她。林素挂了电话又去看了看手机，什么也没有。起身过去的时候，她手里还握着已经填好了辞职信。把这张轻飘飘的纸叠成了几折握在手心，林素只感觉自己满腔孤勇，就像是奔赴刑场的战士。工作和年终奖她都舍不得，可是必须得走，因为形式迫人。在这一刻她甚至想起了那些革命先烈。他们恐怕和她一样，当年恐怕也有很多舍不得，可是却不得不去走那条唯一的路。
李总坐在办公桌后面，还是那么精瘦。旁边放着泡好的铁观音。
“坐。”他看见了林素，只是伸手让她坐，脸上并没有显出什么来。
或许她这个时候道歉，还有和解的机会？林素坐在椅子上的那一刻，突然又有一个念头出现。她发现自己做不了伟大的革命烈士，也许她也只是软弱的小资产阶级，即使局面已经明朗，也依然会保持幻想，不停的寻找后退和和解的空间。
“昨天后面你去哪里了？”
李总的面上和语气都挺正常，嘴角甚至还有一些笑，“我们都很担心你啊小林。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要不是看着你自己出去的，我们都要报警了。”
林素坐在位置上看着李总，没有说话。
她昨晚是和周先生走了。可是周先生是谁？她自己竟然也说不出个二五八万来。
何总是知道的。
可是她根本不想和面前这个李总说这些。
“昨晚田经理喝醉了，是有些开放。”李总端着茶杯慢悠悠的说，“不过酒场么！不都是这样？林素你是不适合这些场合，脾气怪。咱们人活在社会上，哪里能这么任性？”
林素木着脸没有说话。李总端着茶杯似笑非笑，“大家都是为了公司。说句实话，咱们这里坐着的，都是没背景的人。真有背景的人，哪里还出来干这些工作？”
握着的那页纸已经捂出了湿腻腻的汗，李总又说了她几句，居然就那么放过了她。软弱的小资产阶级林素同志，居然一直到最后都没有交出那封信。
“哦对了，你们这些小姑娘，一个人在S市，”李总喝了一口茶，又看着她说，“有这个那个朋友，有时候该用上的就要用上。出来做生意，有条朋友，路更宽么！”
捏着那张濡湿的纸张出来的时候，林素恍然一刻又领会到了什么。周先生昨晚那排面太大，那地儿又是有名的“非富即贵”出没的地儿，李总没有搞清楚状况，可能还在投鼠忌器阶段。
如果她今早先回屋子，把那只珍藏的爱马仕背出来，也许更能让李总信服几分。
这操蛋的狗日的社会。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林素依然恍恍惚惚，无心上班。她已经给何总发了短信。周先生的皮她披不了多久，李总依然是她头上的剑。身上还痛着，腿心依旧火辣辣的，周先生昨晚那过于巨大的器官在她体内折腾了太久，怕是已经让她受伤了。要不要去看医生？明天周五，她已经请了假——经过了昨晚她真的看透了很多——五点下班的时候，她也拎起了包包。
挤地铁，回家。不想吃晚餐，林素到吉祥卤味买了两个鸭头，又到隔壁的小店买了一瓶啤酒。回到家大橘又冲她喵喵的嚎了很久。最近她三天两头夜不归宿，连带着大橘也有一顿没一顿，显然主子的脾气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肿了。
脱掉衣服洗了澡，林素套上睡衣，伸到腿间摸了摸自己的腿心。肥嘟嘟的两瓣肉凸了出来。以前都是合起来包起来的，现在已经伸手就可以摸到花瓣，难怪走路摩擦着都疼。
难道这五万，是给的医药费？
林素躺在床上，正想着明天要不要去看下医生，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何总。
0067
67.新亚为您服务
67.
“怎么要辞职？”
电话一接起来，那边熟悉，音调平和，问的问题却是单刀直入。
“……喵。”
拿着手机林素还不知道怎么开口，一只毛茸茸的脚已经踩到了她脸上。肥橘冲了过来，对着手机毫不客气的喵了一声，林素再次伸手，把它肥胖的身躯再次拨开了。
“上班上腻了？“那边却笑了起来，“不想上班了？”
“不是的何总。”
林素拿着手机刚说了一句，可何总却没有让她说话的意思，只是说，“你过来我这里，我们聊聊。”
他让她马上去似水流年，又把电话挂了。林素躺在床上拿着手机抿嘴，小喵又过来一脚踩到了她脸上，林素再一次推开了它。这猫，最近真的是要翻天了。
换衣服，化妆，下楼，打车。
这回没有助理到酒店门口来接她，何总直接让她去前台领了一张电梯卡。电梯直接到了68楼，挑高三层的空间一如既往的开阔，走廊光可鉴人，灯光明亮，远远的端头是一块玻璃，甚至还能看见外面的高楼和夜色。
看了一眼那夜色，林素站到了6802二层高的门口，按了门铃。
门开了。
已经见过两次的助理站在门口，开了门就转身走了。林素紧跟迈步而入，看见了里面的何总——一身白色的浴袍，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他看了她一眼，神色不动。屋里还有四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刚刚开门的助理；另外还有两男一女，西装革履，正在沙发上低头弯腰收拾着桌面上的资料，黑皮的封面，白色的A4纸，纸上有着数据和图表。他们的后面还有一个130寸的展示屏亮着，上面PPT里写着thank
you，看起来是最后一页——落款是“新亚投资”。似乎发现她来，三个人也抬头看了看她，都对她笑了笑。
林素也笑了笑。
这是在做什么？大半夜的，还在上班？
“感谢今晚的讲解。”
何总说的是英文，林素居然听懂了。她站在一旁，看着那个穿着职业装的漂亮OL扯走了展示屏上的U盘，画面一下子跳开了；又看着何总站了起来，穿着睡袍站在客厅和三个人握手，风度翩翩，“我会认真考虑的。”
“感谢何先生给我们这次展示的机会，”为首的那个人不卑不亢，笑容满面，热情又亢奋，“新亚期待为您服务。我们新亚，也会为客户提供大陆地区的免费的VIP私人管家服务，何总您在大陆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呼叫我们。”
何总点点头。
客人离开了。
助理call了前台，酒店人员也很快来将展示屏搬走了，走之前又顺便收拾了房间。这段时间里林素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何总又和助理说着什么。再然后助理也走了，临走时他还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这是来自同事的招呼？虽然见过三次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可是林素也点了点头。
“坐吧。”
这都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林素终于能坐到了套房的沙发上。落地窗外是熟悉的S城的夜色，地标建筑在直立入天，霓虹灯闪烁着各色的光芒。
S市很漂亮，也很贵。什么都要钱。这样的风景一晚上要四万块往上。某书上有这里的打卡视频——但不是这一间。
今朝有酒今朝醉，S市的浮华她有幸惊鸿一瞥，未来估计也要靠回忆生活了。
“红酒？冰水？”何总站在吧台拿着杯子，身上还穿着浴袍，姿态随意。
“水。”腿心还火辣辣的疼起来，林素表示再也不想喝酒了。
带着一片柠檬片的冰水落在她面前的时候，林素这才意识到是不是主仆倒置——她刚想站起身，一只手落在肩膀上，把她按下去了。
“说吧，怎么想要辞职？”男人坐在了她对面，也端着一杯水。如今宽大的套房里只有两个人了。他靠在沙发上看着她说话，脸上还有些淡笑。
0068
68.五万（5500～）
68.
“何总我——”
来的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林素并着腿坐在沙发上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何总却又伸手去摸了下浴袍的口袋，伸手递过了什么来。
指节修长，干净又漂亮。手指间夹着一根红绳，下面是个晃悠悠的红色金纹勾的小福袋。
精美漂亮。
“拿着。”他说。
林素犹豫的双手伸手接过了，何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男人就在对面，姿态惬意，“我这趟回了趟枫叶国，也是刚下飞机。这趟回去，妈咪又做了不少福袋，是在佛前供过的。能保平安。”他笑，“也不值什么钱，大家都有。也给你一个，就当是个小礼物吧。”
“谢谢谢谢。”
富二代送礼还真的很特别，林素握着香袋，又拿到鼻前闻了闻，一股檀香味。该说正事了，犹犹豫豫的把小香袋放在了包包里，林素又开了口，“何总，我是想，”
这个词，今天在李总办公室没说出口，而今酒店套房明亮，何总就在对面笑吟吟的看着她，林素反而又感觉到了压力，“辞职。”
心里还有侥幸。其实不想说的。有些不舍，抱有期望。可是理智也明白，李总和她没有斡旋的可能了。
气场不合，不需要其他原因，也许这就是真实的社会。
“为什么？”
男人坐在对面，端起了水杯，挑了挑眉，神色淡定，又上下打量她，“已经找到新工作了？对现在的薪水不满意？”
“不是的何总。”
林素摇了摇头，吐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带情绪，“我其实——”
男人在对面看着她，她抿了抿嘴，“其实也是被迫。”
何总在对面挑眉，林素吸了一口气，选择了实话实说，“最近李总来了，我和他磨合不大好，他老是让我去陪酒，我不想喝。”
这次李总没有马上发难，可能是在观察环境。虎皮掉了之后她一样日子难过，这期间不过也只是被他多摩蹉一段时间而已。她不喝酒，和李总的风格不搭，其实也不是喝酒的问题，主要是李总好像真的无故的不喜欢她——走是早晚的事，只是早点和晚点的问题。
“不喝酒，你拒绝不就行了？”
何总在对面问，声音轻飘飘的。
“……”
“那辞职以后呢？”
对面的男人换了个说法，似乎没有挽留她的意思，更没有冲关一怒为红颜的意思，当然她也不是红颜。他只是看着她，声音冷清，“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只有再找工作了。”
何总没有挽留的意思，或许以前的事让她有了一些多余的自作多情。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了。咬了咬唇，林素勉强笑了笑，又伸手去摸自己的包，里面是他的钥匙。她忍着泪，声音都有些抖，“谢谢何总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钥匙刚刚才拎出包，面前浴袍的身影一晃，一只手已经按住了她的手。
林素抬头，何总就在面前，微微挑眉的看着她，或许还有她眼里已经快要溢出来的泪。
“急什么？”
他的手虚虚的压在她的手臂上，这种姿势他靠她很近，近到她可能看到他挺立的鼻梁和好看的唇。他在笑，说话的气流拂过了她脸上的肌肤，“这么想走？你不想在深蓝做了，我其他的地方也多的是，难道还养不起一个你？”
“……不是的何总。”
养你。
这话莫名的暧昧，却又莫名的让人安了心。林素心里知道到他说的“养”只是代表“雇佣关系”——抿了嘴，拿着钥匙的手慢慢放开了，后背却又不可抑制的烫了起来，“我就是怕您多心——”
“我多什么心？”
压在她手臂的手拿开了，男人坐回在了沙发上，又端起了水杯笑，“你不想在深蓝做，我也有别的地方。还是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
“不是的何总。”
“这段时间我们接触了不少，我觉得林素你挺好，老刘很有眼光。你说的房子，以前老刘和我们家一直有点往来，我们家的人以前又不常来种花，所以就让他代为照看。”
男人坐在沙发上笑，“既然他已经把钥匙交给了你，那就麻烦你继续看着。”
“嗯。”
林素嗯了一声，吐了一口气。
“那个李杰李副总，”他放下了水杯，“我其实也是见过的。他的能力挺不错——”
嘴角抽抽，林素的脸色不可抑制的垮了下来，似乎要哭了，何总笑了起来，声音轻轻的，“既然你和他磨合不了，那你就到我身边来，怎么样？”
林素抬起头。
“我刚到大陆，”
女人抬起头，男人正看着她的眼睛笑，“很多风俗不了解，很多生活也不习惯，林素你正好来帮我。”他说，“你很细心，也很认真，也很本份。工作不难，但是很琐碎，前段时间你大多都做过了。”
林素看着他的脸，没有说话。
“也不轻松，”男人看着她的脸，声音慢慢的，“理论上一天是要为我服务十六七个小时的，会比你在深蓝辛苦。”
“但是可以休假。”
“你觉得怎么样？”男人坐在对面微笑，“可以考虑一下。五万一个月，包食宿。”
0069
69.如果有一份月薪五万的工作摆在你面前
69.
“你好好想想。”
外面已经完全黑了，高楼鳞次栉比，灯火辉煌，是昂贵的夜色，何总还在对面微笑，声音轻轻的，“不急。”
何总起身去接电话了，他穿着浴袍，身材修长，气质翩翩。高级的套房宽阔，沙发和小几都散发着一种别具一格的高级气息。林素坐在沙发上端起了水杯抿了一口，心脏还在砰砰的跳着。
她有些晕。现在的情况和她来的时候的设想有些不一样。今晚的何总好像也和以前的何总不一样。不过她又怎么敢肯定以前她以为的何总就是真的何总？
哪怕相处几十年的夫妻，都未必能说自己多了解真实的对方。
何总今晚提了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的方案。他让她做他的助理，还开出了月薪五万的天价。
做什么助理值那么多钱？他说他生活不适应——这个倒是可以理解。
要上十六七个小时的班。
可以休假。
助理。听起来不是什么高端的岗位，可是给的工资居然还是做财务主管的两倍半，林素有些不明白。然而没有打过工的人不知道失业是多可怕，资金断流，生活水平下降，自我否定。自从李总来了公司她的头上就一直笼罩着失业阴影，如今却又因为何总的一句话又消散了很多——至少马上就有了新off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