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河州离河市不远，两个人一起打车去了大巴站，才只花了十五块。收好发票，实习生林素很快拿着两人的证件换到了预订好的车票，等了一会儿上了车。这个城际班车还算干净，在椅子上系上安全带坐稳了，她这才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了打包好的面包啃了起来，这才拿起了手机翻看。陈兴平就坐在一边，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渐渐的其他旅客也上车了，司机也上了来。
“谢谢你南先生。”拿着手机她这才开始回昨晚南先生的信息，“我就是好几天没看见我猫了，这几天我都在外面出差，不知道它还好不好。”
“不用客气。”男人这回倒是很快回了过来，冷淡有礼，“你的猫非常的好。我天天都能看见它。”
“好的。”
发了两个红扑扑的脸，好像没有其他可以说。林素退出了微信，又看了看旁边，陈兴平还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可能看习惯了，他脸上留着的胡子好像也顺眼了一些。再次打开了Aaron
Ho的微信，对话框还是那几张照片，何总昨晚并没有理会她。
何总应该是还没起床。
昨晚——
唉。
打工人没有做到承诺，心里升起来的内疚感是什么回事？就像是做采购和供应商勾了结，拿了回扣，屁股和立场早已经不在自己的岗位上。
车站也没有什么风景。
举着手机找到角度，她拍了一张仰视的高楼群的照片。阳光从中间穿透，勉强算上一点朋克风格。点击了发送，她又打字，“何总早上好。早餐已经准备好在餐桌上，今天S市气温25-28度，可以搭配休闲装和休闲裤。上午十一点波客公司的销售团队会上门，向您介绍最新的G880商务机型，预约已确认，我已请Eason协助接待。”
呼。
工作汇报完毕。
想了想，她犹豫了一下，又打字，“我也马上出发去河州了。”
又补充了一个撸起袖子加油干的表情。
老板还是没有回复。又翻了翻其他的信息，看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到九点。
“兴平你们出差都是做大巴吗？”
一边从口袋里掏笔记本，她一边问。
“都有。”陈兴平果然没睡着，睁开了眼睛，“什么方便坐什么。如果时间不急的话，我个人倒是比较喜欢公共交通。”
“我还以为还有人来接我们什么的，”网络已经连上了，她只是笑。
“不需要。”
没有解释更多，旁边的男人也伸手拿起了笔记本，“我们不需要对方接待，公司会报销一切。”
唉。
日光明亮。
繁忙的一天，终于已经开始了。
0198
198.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198.
九点钟的时候大巴开始移动，晨会也已经准时开始。作为实习生的林素不需要发言，只是需要会议记录。旁边的陈兴平的说了一句英文，声音低低，已经引起了一些关注；比如前面那排的那个小年轻，就已经扭头回来看了好几次。
Catherine的声音在耳机里响了起来，十分饱满。简单的说了早，她又用一句话简单欢迎了她这个实习生，然后很快进入了正题。一大早听霉国之音听出来的英文语感还在，林素大概听懂了他们在说一个西亚的什么案子，然后几个人都发了言，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和正在接触的案子的情况。
就这样，很简单。除了几十个专业词汇听不懂，日常用语她的听力已经不错了。开了半个小时的会，手机又突然亮了起来，是套房管家给她发信息说何总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还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套房房间明亮，牛奶三明治鸡蛋，还有鲜花，看起来元气满满。
该叫何总起床了。不顾陈兴平斜过来的目光，挂着耳机林素拿着手机开始给何总发信息。今天小组讨论的事情可能没有太多，她的字还没有打完，catherine已经说了结束，还在cue她说请她做会议记录。
“好的好的。”
林素赶紧开了麦，说了晨会的第一句话。接下来的内容就轻松了，catherine开始聊起了新加坡的天气，又问了兴平这边多少度，然后又说来的路上她看见了新开了一家什么店，准备什么时候带孩子去吃。
会议结束了。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果然要消除恐惧唯一的办法是了解它。
陈兴平还在旁边坐着，大巴正在高速上飞奔。看看时间，林素拿起手机，拨了何总的电话。
嘟了两声之后，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hello。”
电流混合着男声。何总声音温和，淡淡的。
心里突然涌上来一种愧疚感是怎么回事？
“何总早上好。”不顾四周异样的眼光包括陈兴平的，林素拿着电话低着头，压低了声音，“昨晚睡得怎么样？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在餐桌上，今天的日程都有同步到您的手机里。”
那边唔了一声。
“不怎么好。”顿了几秒，他的声音传来，淡淡的。
“呃？”什么？林素眨了眨眼，反应了过来是在回答她刚刚的问好。
那怎么办？
“是身体不舒服吗？”她堆着笑，“我现在联系医生——”
“不需要。”那边的声音淡淡的，“Susan你现在在车上？”
“是的。我和同事在一起，我们马上就到河州了。”车子已经下道，高速路口就在前方。
“唔。”电话里的男人又唔了一声。
“我看见日程上下午三点有G家的珠宝展览。”过了几秒，他突然又说。
“何总您想去看看吗？”助理笑。何总之前没回应这个邀约，而且她现在已经出差了啊。
“等你回来再说吧。”那边默了默，又说，“你护照办好没有？”
0199
199.分身乏术
199.
何总电话挂断了。车子已经在河州市区穿行，林素放下手机，又察觉了什么，扭头往旁边看看。
陈兴平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神色考究。
她笑了笑。
他只是看着她的脸。
“对了Susan，”想起了什么，他挪开眼一边滑着电脑屏幕一边说话，“S市办公室的装修，也是你负责的？”
“是我。”林素瞄着他的电脑屏幕，里面对话密密麻麻，“teresa交给我的，让我有空就去盯着看看。”
男人往上滑着屏幕。
“兴平你以后会来S市？”她又问，车子已经进去市区，开始减速了。
“不确定，我还没决定。”男人找到了什么，随即点开了屏幕，是一张熟悉的照片——她拍的。
装修场地，木板线条水泥。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的背影。
“这是你拍的？”他问。
“是啊。”林素也笑，又看了看屏幕，“上周拍的。”
陈兴平的视线落在屏幕上，很久没有说话。
“这个是设计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林素心里一凛，又赶紧笑着补充，“我们，嗯，我们，那天过去的那时候，正好设计师也在，我们就聊了几句。”
何总自然也在的，所以是“我们”。陈兴平知道何总是谁吗？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不过，她是不可能发何总的照片出去的。
陈兴平笑了笑，退出了屏幕，关上了电脑，没有再说话。
大巴又渐渐滑了一会儿，终于到了。下车的时候，陈兴平站在车门顿了顿，让她先下了车。林素愣了下，抬头对他笑了笑。
心下微凛，却又怅然。
说不要人接送，可是到底还是有人来接送的。来接送他们的是一辆丰田车，七人座，很宽。接他们的人自称是河州矿业的钱经理，林素坐在车上，车子很快开动，一辆载着矿的大卡车从旁边呼噜噜的开过了。
“欢迎。”
车子停在了办公楼前面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迎接。带头的就是创始人兼总经理兼董事长，是个矮矮瘦瘦的姓卓的老头，其貌不扬。四周环境一般，有山有树，再远些，依稀可以看见开工的矿山就在目光所及的最远处。
握手，问好。
巨大的办公室，墙上齐天花板高的书柜，密密麻麻的都是书。林素大概瞄过了一眼，什么都是管理学，成功学，《企业成功的99个秘诀》之类的。两三米宽的茶盘格外的醒目，假山活水，白烟袅袅。一杯清茶注入了茶杯，创始人伸手示意。林素拿出了录音笔打开，放在茶盘旁边，又对创始人笑了笑。
“我们河州矿业，是已经成立十几年的名牌企业了。”陈兴平话头一开，老板已经接着聊了起来，旁边坐着财务经理，“x7年成立的。现在下面也有两个矿，两千多个员工。我们的年产量，基本稳定在1500万吨左右，这些数据，啊，都是有据可查的，”老板笑眯眯的，只是又示意他们喝茶，“下午呢，我们也可以去矿山附近看一看，我们现在呢，是准备引进瑞士的最新洗矿设备，提质增效，打入国际市场……”
才不过几句，手机的铃声打断了创始人的滔滔不绝。陈兴平的目光已经过来，林素尴尬的笑了笑，拿起了手机看了看。
居然又是何总。
“抱歉。”
简直不知道是该接电话还是该摁掉。林素红着脸起身，还是选择了何总，“我去接个电话。”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何总已经打扰了她的工作了。
“Susan我的红酒呢？”门一关上，电话一接通，那边的声音已经传来，淡淡的，“上次从滨市拿回来的几瓶？”
“何总好。拿几瓶红酒就在酒窖里，”她正在干着投资挣钱的大事，何总却只想着他的红酒，陈兴平正在里面和创始人谈笑风生，都不知道说到哪里了。林素心里微微着急，却又笑，“在倒数第二排，两瓶挨在一起的。”
“唔。”男人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问，“怎么只有两瓶了？”
大哥你以前也不管这些家务事的啊。
“回来之后您让给office送去了四瓶，何总您忘了？”她堆着笑，还好自己的记忆力好。
“还有这事。”男人默了默，似乎是终于想了起来，“那你再排个日程，再约那个酒庄，过几天再送几瓶过来。”
“好的何总。”
里面在聊天，这里还要做助理的工作，林素拿着电话，第一次发现自己分身乏术了起来。
0200
200.谁说资本公司人情冷漠（200章撒花）
200.
好想说“何总我还在工作”。可是出于打工人敏锐的预感，这句话在舌头里转了又转，打工人也没敢挑衅捏着她工资卡命脉的大boss。
何总不慌不忙的又和她扯了几句，又问她在哪里，再次汇报了工作进度，着急的打工人终于挂了电话。等她红着脸再次进去的时候，小老头卓董已经聊到他当年是怎么力挽狂澜，以一个国企经理的身份用全身家当从银行贷款两百万，接手这个原本“即将破产”的原国有企业，然后再在短短的半年内扭亏为盈，还清贷款并赚了三百万的励志故事。
这种故事，陈兴平居然还很有兴趣的样子，还适度的表达了倾佩。林素看了他一眼，他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眼神交汇，毫无默契。
接下来又和团队聊了聊，又聊了下政商环境。中午时间已到，创始人及团队都一起坐在了饭桌上。这是在河州的一家酒楼，林素坐在桌上，大家宾主尽欢，举杯共饮，陈经理自带的几杯m台下了肚，林素眨了眨眼，已经感觉有点晕。
“搞我们这个行业，全靠政策支持，肯定要和各方各面都搞好关系。我们河州矿业和河州镇府，甚至说是和省镇府，关系都是十分密切的，”创始人几杯酒下肚，又敬了林素一杯，林素赶紧双手举起酒杯还礼，这个老头看起来神色精明，是一点没有晕的意思，又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聊，“镇府的国投公司也和我提过，说想再投一个亿，支持我们扩大产量。我们也是在考虑之中。刚刚陈先生提到的那个红河矿业呀，我其实也了解。”
饭桌上的企业高管都露出了微笑，林素眨巴眼，竖起了耳朵。她其实也看过一点资料，但是这个行业陌生，她只是粗略扫过浅尝而止，并看不出什么来。创始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它身上啊，是背着案子的。那个李勇志都闹到省w去了，他有人，那边也有人，前段时间他还被抓进去蹲了半年监——来吃菜吃菜，不说这个了。感谢两位美国的专家今天来我们这里走访——”
吃的是当地的特色，汤饭面饼，满满的一桌。下午三点还要去矿山参观，主人也没有劝酒。中午的时候河州矿业还安排了一个酒店休息，就在公司附近，不大，也不是什么几星级酒店。告别了相送的助理，林素进入房间，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
这几天信息量都有点大。其实她根本都还没搞懂自己在干什么。往床上躺了一会儿，软绵绵的。她躺在床上叹气，两天一过新鲜感一消，说实话，出差还是有点累人的。
何总怎么样了？波克公司和他聊完了吗？拿起手机还没有找到何总的电话，又想着过度的关心老板合不合适，门口却又已经响起了敲门声。
起身，开门。
熟悉的胡子，是陈兴平。
他居然已经换了衣服，戴着帽子，背着背包。
“怎么？”林素站在门口眨眼。他中午不休息吗？
“走，出去附近逛逛。”陈兴平一脸严肃。
这肯定不是约会。
林素转身提着包也跟着出去了。陈兴平带着她直接上了出租车，说了个地址。出租车一路前行，在河州矿业的矿山兜了一圈，最终陈兴平让司机在附近的一家小卖部停下了。
“多少钱？”
他进去拿了一瓶水，又问林素喝什么，林素也拿了一瓶矿泉水。陈兴平摸出了五十元钱递给老板，老板接过钱，看看钱盒子，然后说没有零钱又还给他，最后指了指二维码。
“我来我来。”该她表现的时候到了，实习生找到了表现的机会，拿出手机刷了八块钱。陈兴平看了她一眼，说了谢谢，又拿着水在店门口的凳子上坐了。
一辆大卡车从旁边经过，拉起了一溜灰尘。林素走过去，伸手挥了挥，又咳了咳。
“我们来这里干嘛？”
荒郊野岭的。下午不是要进去参观吗？
“我来看这种项目，一般都会找时间，一个人到目标公司附近看看，这是我个人的习惯。”陈兴平坐在凳子上，打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又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始说话，似乎比昨天多了一点分享的欲望，“比如矿山，农业。有时候我们还会包飞机去天上看看。”看了旁边的女人一眼，他喝了一口水，又问，“你今天听出什么来了？”
“我都录音了，晚上回去再重新听听，”
才不会说自己什么都没听出来呢，林素自己坐到了他旁边，“这个卓董好能侃。河州矿业，前身其实是家国企吧？我们是不是要注意下这方面的，嗯，法律风险？”
“嗯。”
陈兴平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拿着水喝了一口，“所以，书面报告肯定能反映很多东西，不过也有很多反映不了。所以我们还是必须要先见见控制人和团队。控制人是怎么样的人，团队是怎么样的团队，是什么样管理风格，这都很重要。见面了，就会有直观的感受。”
“嗯。”
难得陈兴平愿意给她说这些。谁说资本公司人情冷漠的？虽然他也没说怎么判断团队靠不靠谱——她估计这是一种类似气场或者感觉的东西。
脑光一闪。
识人之术？
比如何总也说office的每个人他都要看过。气场真的是玄妙的东西。
说实话还挺感动的。都成年人了，她不认为出了学校，还有谁有那个责任教她什么。
“以后会有事务所来做尽职调查的吧？”她突然又说。她也是有证的会计师呢，这个她懂。专业。
“这段时间，我会先整理备忘录给投资委员会，投资委员会觉得OK就会启动尽职调查，尽职调查之后，委员会批准启动合同谈判，从尽职调查开始，会有很多外部机构开始参与，”远处的矿山黑乎乎的，掩盖在了一片绿色之间，陈兴平站了起来，又看了她一眼，“基本上跟完一个项目，你就都知道了。”
0201
201.这是一种偏见
201.
坐了半个小时，眼前过去了十二辆满载的大卡车。两个人一直在门口坐着看卡车，老板可能是误会了什么，自己没忍住，又出来找他们唠嗑了一会儿。
说的居然是当年改制卓经理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卓老板的故事。这期间还夹杂了小店老板自己的利益关系和卓老板三妻四妾的感情纠缠。这些桃色八卦显然比什么产量效率含矿量之类的指标吸引人的多，以至于下午回到宾馆又没二十分钟被丰田车接走，林素再次看见貌不惊人的卓老板的时候，一时间脑袋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走马观花的逛了一圈，竖着耳朵听陈兴平在问些什么。期间何总又打过两次电话。一直接电话显然十分不礼貌，但是陈兴平目不斜视，显然已经习惯了。实习生本来就是不安排出差的——林素想起了陈兴平之前的话，也自觉自己这趟是浪费公司资源。晚饭是没有吃的，拿着下午的谈话录音，卓老板安排司机直接把他们送回了河省。
再次回到了天盛依兰，居然才四点半。天还亮着。离开了小县城河州回到了省会河市，酒店五层楼高的开阔大厅，逼格满满的装修，无疑又让人舒适了很多。
这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住在大城市。
还有很多事做。
学软件，写会议记录，回顾今天的录音，五点钟马上还有一场会议。林素换了拖鞋坐在书桌前打开一瓶水匆匆忙忙的喝了，觉得有些手忙脚乱，再一次觉得时不我待。刚入手的行业，信息量又那么多，如何从那么多信息里找到自己需要的，这又是一个难点。陈兴平还好没有让她写日报的意思，只是让把录音copy一份给他。
这是工作。
打开了电脑，林素看了看屏幕倒影着的自己。
也许这才是月薪十万应该做的工作。
会议还有二十分钟开始。趁这个时间，林素打开了昨晚李秘书提过来的盒子，拿出一个苹果啃了——小小的苹果，味道出奇的香甜。坐回了椅子上，她习惯性先打开手机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