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那张裁员通知飘下来的时候，我以为是A4纸。
直到它砸在我新买的高跟鞋上——
我才看清是张死亡判决书。
人力部Lisa的嘴在动：
行业不景气……末位淘汰……感谢理解……
哼，
昨天这贱人还夸我项目复盘做得漂亮。
手机在震。
银行：您本月房贷应还16120元，逾期将产生……
手指比脑子快，截图余额。
48236.5。
够活三个月——如果明天就死的话。
咖啡泼在西装裙上。
这身行头花了我半个月工资。
现在它和我的职业尊严一起，散发着38块钱拿铁的馊味。
婷姐也来买咖啡
前台的实习生笑得像朵食人花。
我捏紧工牌带子——
它今早刚被我亲手剪断。
美式加双份浓缩。
刷卡时心跳飙到180。
这张招行信用卡还剩6322额度。
够买31杯咖啡。
或者半个月的挂面。
房东的短信弹出来：
小张啊下季度房租要涨500……
我妈的语音紧跟其后：
隔壁小雨老公买了学区房哟……
我把手机砸进包里。
包是假的Prada。
就像我的人生。
记账本翻到最后一页：
6月挂面捆促销价9.9，鸡蛋15.9板
钢笔水晕开了生存两个字。
像在哭。
地铁玻璃映出我的倒影。
星巴克的厕所隔间里。
我数着纸巾擦第三遍口红。
门外清洁工在骂：
占坑的白领最烦人！
是啊。
我现在连白领都不是——
只是个穿着脏西装游荡的幽灵。
手机又震。
银行APP推送：
您关注的理财产品年化收益1.2%
我笑出声。
比我的眼泪还廉价。
2
清晨，
我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
没有新消息，也没有面试通知。
但房贷、水电费、物业费不会等我。
再这样下去，连饭都吃不上了
我咬着牙，下载了一个外卖平台的APP。
我接单的时候没看地址。
手指划得太快——
您有新的订单，预计收入：8.5元
我抓起头盔就冲下楼。
电动车是租的。
一天49，押金2000。
我押上了最后的存款。
现在它是我唯一的饭碗。
导航提示右转。
我抬头——
XX科技大厦。
玻璃幕墙还是那么亮。
半年前我在这儿有独立办公室。
现在保安不让我走正门。
外卖走地下。
电梯里闻到熟悉的香水味。
上次闻到是在年会颁奖礼。
今天我拎着麻辣烫挤在角落。
20层到了。
门牌没变——
品牌运营部。
外卖放这里就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张姐真的是你吗
回头一看，是小林——
那个曾经跟在我后面喊老师的实习生，
现在穿上了笔挺的西装，胸前别着工牌。
好久不见啊他笑得很灿烂，
但眼神里藏着一丝玩味。
你怎么开始送外卖了换工作了吗
嗯，兼职赚点外快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把餐盒递给他。
你的订单，请签收
小林接过餐盒，却没有立刻签字。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语气忽然变得关切起来：
其实我们部门最近也在招人，要不我帮你问问
话音刚落，旁边经过的几个同事停下了脚步。
他们假装没听见，却用余光偷偷瞄着我。
不用了，谢谢
我握紧拳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哎呀，别这么客气嘛小林拍了拍我的肩膀，
动作看似亲昵，却让我浑身不自在。
大家都是老熟人，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说完，他还故意提高了音量：
对了，记得以前你说过想创业现在怎么样了
我感觉血液直冲脑门，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挺好的，正在做新媒体运营
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希望能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哦，那不错啊小林点点头，
随后掏出手机扫了一下评价码。
不过今天的订单稍微晚了一点，
我给你点个差评吧，算是提醒一下
什么我愣住了，
这单明明准时送达，怎么会晚
呵呵，不是针对你啦
小林摆摆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但那笑容此刻
只是为了督促你们提升服务质量嘛
我攥着配送箱的手微微发抖，
指甲嵌进掌心传来阵阵疼痛。
我知道他在报复，
因为过去我曾批评过他的方案不够用心。
但现在，
我能说什么呢
好吧，谢谢反馈
我挤出最后一个微笑，转身离开。
背后传来同事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原来她混得这么惨啊
啧啧，以前那么强势，现在还不是…
走出大楼的那一刻，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骑上电动车，
我漫无目的地穿梭在街道之间。
风刮得脸生疼，却掩盖不了内心的屈辱。
为什么偏偏是他
我一遍遍问自己，
答案却始终只有一个：
这就是生活，它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落魄的人。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
我机械地接单、送餐、再接单。
每个顾客接过餐盒时的表情都不同，
有的礼貌，有的冷漠，还有的带着嫌弃。
直到最后一单，
一个年轻女孩接过餐盒后皱起眉头：
怎么这么慢我都等了二十分钟了
我低头查看订单记录，
发现确实是自己的错——导航出了问题，绕了远路。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我道歉的声音很轻，
但女孩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
你知道耽误我吃饭是什么感觉吗
她指着我，语气咄咄逼人，
我要给你差评！而且还要投诉
可以，您随意
我脱口而出这句话，
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
算了，看在你态度还行的份上，不追究了
她关上门的瞬间，
我靠在墙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一天，
我总共跑了十五单，赚了不到两百块。
扣除电动车租金和电费，
实际到手的钱少得可怜。
回到家，
我瘫坐在沙发上，累得动弹不得。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一条来自外卖平台的消息：
您的服务评分已低于平均水平，
建议改善服务质量以获得更多订单
看到这条提醒，
我忍不住苦笑。
尊严受挫也好，急需赚钱也罢，
这些矛盾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
把我牢牢困住，无法挣脱。
但至少，
明天还有新的订单等待派送。
只要还能跑得动，
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出路。
3
优质男，35岁，金融行业，有房有车，寻找温柔贤惠的另一半。
我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匹配按钮上。
叮——
银行的催款通知先一步弹出来。
您的房贷已逾期3天，滞纳金累计……
我闭眼，按下匹配。
第一次见面，约在人均500的法餐厅。
我翻出衣柜里唯一没卖掉的名牌包——
一个三年前的MK，边角已经磨白。
粉底液遮不住黑眼圈。
口红是过期的YSL。
但没关系，男人只看整体包装。
我对着地铁玻璃整理头发。
镜面反射里，
我看到一个急于把自己卖出去的女人。
他比照片里矮。
西装是定制款，袖扣闪着冷光。
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够我还半年房贷。
张小姐是做自媒体的
他微笑，切牛排的动作优雅得像在解剖。
嗯，创业初期。
我撒谎。
他抿了一口红酒。
听说现在小微企业贷款政策不错，你没考虑过
刀叉在我手里顿了一下。
暂时不需要。
他笑了，眼神像在扫描我的征信报告。
我有个朋友在银行，可以帮你走绿色通道。
朋友
我忽然想起周慕云那张冷冰冰的脸。
银行的人，最喜欢看人破产。
甜点上来的时候，
他无意提到：
我前女友就是因为负债，压力太大分手的。
我盯着盘子里融化的巧克力。
真可惜。
他伸手，假装体贴地覆上我的手背。
其实女人不用那么累，找个依靠不好吗
我抽回手。
谢谢，我自己还得起。
账单送来：1280元。
他故意放慢动作，等我反应。
我打开支付宝，余额：326.8。
AA吧。
我说。
他挑眉，像在看一个倔强的笑话。
不用了，我请。
走出餐厅，夜风刮得脸疼。
手机震动——
周慕云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备注：银行的朋友想和你聊聊。
4
我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发呆。
外卖的收入太低，根本无法支撑房贷。
我需要一份更稳定的收入来源。
新媒体代运营，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的时候，
我甚至没时间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行。
打开朋友圈，编辑了一条广告文案：
专业团队策划，提升品牌曝光率，欢迎咨询！
发送按键按下去的瞬间，
我的心跳得厉害。
但很快，我就收到了第一条私信。
对方是一家小餐馆的老板，姓王。
我们店刚开业，想做线上推广。
他语气很敷衍
不过预算有限，可以先免费做个方案吗
免费
我皱了皱眉，
试用不是问题，但至少需要支付基础费用。
哎呀，你看这样行不行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恳切，
等方案通过了再付全款，怎么样信任是合作的基础嘛！
犹豫了几秒，
我还是答应了。
毕竟这是我的第一单，不能因为一点风险就退缩。
接下来的几天，
我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这个项目上。
调研竞品、分析用户画像、撰写创意文案……
每一步都力求完美。
终于，在约定的时间内，
我把完整的方案发给了王老板。
他很快回复：
不错，很有想法！不过还需要修改一下细节。
具体哪里需要调整
我问他，
但他只是含糊其辞，说会再联系我。
三天过去了，
他始终没有回复。
直到有一天，我在朋友圈刷到了一条动态——
那家餐馆更新了菜单海报，
设计风格和我提交的方案一模一样。
那一刻，
愤怒像潮水般涌上来，淹没了理智。
我立刻拨通了他的电话。
王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们明明约好了尾款结算，现在却直接用了我的方案
哦，你说那个啊。
他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我觉得效果还可以，就先用了。至于尾款嘛……
怎么
我握紧手机，指甲嵌进掌心，
难道你想赖账
别这么说嘛。他笑了笑，语气里透着敷衍，
你也知道，小本生意不好做。
挂掉电话后，
我整个人僵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被骗了，就这么简单。
晚上躺在床上，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全是王老板那副虚伪的笑容，
以及那些被浪费掉的时间和精力。
要不要报警我试探性地搜索了一下相关法律条款，
却发现维权成本太高，根本不现实。
算了，认栽吧。
我叹了一口气，准备关掉电脑。
但就在鼠标滑向关闭按钮的瞬间，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
data-faype=pay_tag>
我注册了一个匿名公众号，取名《创业避坑指南》。
首篇文章标题写得很直白：
《如何优雅地抄袭》
文章内容没有点名道姓，
只是详细描述了我的遭遇，
并附上了一些对比图（经过模糊处理）。
发布之前，我犹豫了很久。
这样做会不会惹麻烦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岂不是纵容这种行为继续横行
最终，我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文章上线的第一天，
量只有几百。
我有些失望，但也做好了石沉大海的心理准备。
然而到了第三天，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文章突然被大量转发，量迅速破万。
评论区炸开了锅：
这样的商家真恶心！
楼主加油，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更让我惊讶的是，
还有不少同行主动私信我，分享他们的类似经历。
你的文章帮我说出了心里话。
一位独立设计师写道，
我也
渐渐地，这篇文章成了圈内的热门话题。
甚至有几家本地媒体联系我，希望采访事件详情。
一周后，
王老板终于坐不住了。
他给我打来电话，语气慌乱：
张小姐，这件事能不能私下解决如果影响扩大，对双方都不好。
抱歉，现在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范围了。
我冷冷地回应，
如果你当初按时付款，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
挂掉电话后，
我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没能拿回尾款，
但至少让其他人看到了真相。
事情还没结束。
几天后，
我的邮箱开始收到商家的合作邀约。
一家咖啡馆的老板留言说：
看了你的文章，
另一家健身工作室也表达了兴趣：
我们需要一个人负责社交媒体运营，不知道你是否有档期
短短一周内，
我接到了五个正式订单。
每个客户都明确表示愿意预付定金，
再也没有人提试用二字。
晚上整理合同的时候，
我忍不住笑了。
这场风波不仅帮我挽回了尊严，
还为我的事业打开了新的局面。
或许这就是生活吧，
有时候你以为跌入谷底，
却没想到那是反弹的起点。
窗外的霓虹灯闪烁不停，
街道上的车流川流不息。
这座城市依旧忙碌而冷漠，
但此刻，我却感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5
清晨，
我打开电脑准备处理新客户的提案。
屏幕上的图标安静地躺在那里，
仿佛一切如常。
直到鼠标点击剪辑软件的那一刻——
弹窗跳了出来：
设备已锁定，请联系供应商解锁。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我胸口。
我愣住了，
手指僵硬地悬在半空。
这台价值两万块的剪辑设备，
是我用信用卡分期买来的。
为了接更多高质量订单，
我咬牙投资了它。
但现在，
它成了一块废铁。
拿起手机拨通银行客服，
等待音单调而刺耳。
终于有人接起电话，声音机械又冰冷：
您好，您的账户因逾期未还款已被冻结。
我知道，但能不能先解锁设备
我的语气带着恳求，
这是我工作的工具，没有它……
抱歉，这是系统自动操作。
对方打断了我的话，
建议您尽快偿还欠款，否则可能影响信用记录。
挂掉电话后，
我盯着天花板发呆。
信用卡刷爆了，存款见底了，
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被抽走了。
坐在椅子上，
我一遍遍刷新邮箱，
希望看到某个客户提前付款的消息。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
除了垃圾广告，什么都没有。
怎么办
这个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思绪。
违约赔偿、设备锁定、客户流失……
这些词像刀子般割裂我的神经。
站起来走到窗边，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
而我呢
被困在自己的困境里，寸步难行。
下午，
我决定去找供应商谈判。
毕竟，设备是他们锁的，也许还有转圜余地。
地铁车厢里挤满了人，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疲惫。
我站在角落里，紧紧攥着包带，
生怕下一秒眼泪会掉下来。
到了供应商门店，
接待员听完我的诉求后摇了摇头：
抱歉，我们无权单独解锁设备。除非您结清全部欠款，或者与银行协商解冻。
可这是我的工作工具啊！
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理解您的情况，但我们只是执行规则。
她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印着银行催收部门的联系方式。
走出门店的时候，
阳光刺眼得让我想闭上眼睛。
客户发来微信：
宣传片后天要交，初剪好了吗
我盯着黑屏的电脑，指甲掐进掌心。
设备出了点问题，能宽限两天吗
对方已读。
十分钟没回。
然后发来合同截图——
逾期赔偿30%。
我翻遍所有能借钱的地方。
支付宝借呗——额度已用完。
微粒贷——综合评分不足。
连那个曾经天天打电话的网贷APP，都显示暂不符合借款条件。
最后，我点开了周慕云的微信。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周——
他发来一份高收益理财方案。
我回了个滚。
现在，我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打出一行字：
你们银行的信用贷，最快多久放款
又删掉。
——我不能低头。
——可现实按着我的脖子。
深夜，我坐在便利店门口啃饭团。
隔壁桌两个大学生在炫耀新买的iPad
Pro。
我爸直接全款，说学习工具不能省！
我低头看手里裂屏的旧手机——
客户又发来消息：
要不你把素材发我，我找别人剪
这意味着，这单不仅赚不到钱，还得倒贴违约金。
给我24小时。
我回复。
然后起身，走向街角的典当行。
玻璃柜里，我当年挣的第一笔奖金给自己买的项链还在，
老板眯着眼估价：
18K金，二手行情不好，最多六千。
成交。
还款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电脑屏幕亮了。
我打开剪辑软件，发现客户刚发来的新消息：
其实我们找到更便宜的团队了，违约金就算了。
我盯着对话框，突然笑出声。
——这世界永远有更便宜的选择。
——但我不可能永远做那个被抛弃的选项。
6
真巧。
周慕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我正蹲在银行ATM机前数钢镚。
硬币滚了一地。
他弯腰，捡起一枚递给我，袖口掠过一丝苦橙香水味——昂贵，且冷漠。
你跟踪我
我攥紧手里皱巴巴的存款单。
他轻笑，眼神扫过我磨破的包带。
只是来取资料，碰巧看到老熟人。
——撒谎。
这家支行离我住处三公里，根本不是他的办公点。
他递来一张名片。
烫金字体在ATM机的蓝光下泛着冷感——
瑞信财富管理，高级顾问。
兼职，日结，税后八千。
他语气平淡，像在讨论天气。
我盯着那串数字，喉咙发紧。
具体做什么
帮客户优化资产结构。
他顿了顿，当然，有些人更习惯叫它‘洗白’。
ATM机突然滴地吐出一张凭条——
余额：472.6元。
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边。
我忽然想起上个月跳楼的P2P受害者——新闻照片里，那双悬空的旧皮鞋。
这是违法的。
周慕云把名片塞进我装硬币的塑料袋。
去年有327家P2P暴雷，但帮他们做账的人，全都全身而退。
他的皮鞋尖轻轻点了点地面。
张婷，体面不能还房贷。
红灯亮起，车流在我们面前戛然而止。
考虑好了联系我。
他转身要走。
等等。
我拽住他西服后摆，为什么帮我
他回头，第一次露出近似人性的表情。
你写的讨债文章，我看过。
比起那些伪君子，我更喜欢真小人。
回家后，我把名片藏进《民法典》扉页。
冰箱上贴着本月账单：
房贷逾期第17天
物业费催缴通知
母亲体检报告（疑似乳腺结节）
手机震动，客户发来消息：
视频修改意见已发，明天能交吗
我翻开法典，指尖摩挲着烫金字体。
——还没到绝路。
——但我知道退路在哪了。
7
婷姐，源文件我都整理好了。
林小雨把U盘推到我面前，马尾辫晃得天真无邪。
三天前，我在大学兼职群里见到她。
影视专业，会Pr，日薪150。
简历照片里的白T恤，让我想起刚毕业的自己。
我多给了她50块。
去买杯奶茶，熬夜剪片辛苦。
——真讽刺。
——因为监控画面里，她正抱着我的硬盘溜出办公室。
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客户资料文件夹空空如也。
2024年Q2全案策划
A品牌年度提案
未公开合作报价单
全没了。
我翻出合同——兼职协议，时薪25元，无竞业条款。
蠢透了。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彩信。
照片里，林小雨坐在创世纪传媒的工位上，冲镜头比耶。
配文：谢谢前辈培养~
我放大背景——她的新老板，是上个月被我拒绝合作的色胚刘总。
——报复
——不，是生意。
房贷催缴短信准时在早晨八点抵达：
您已逾期22天，若本周内未补缴，将启动法律程序。
我盯着账户余额——3，821.5元，还不够滞纳金。
客户电话打进来：张总，听说你们团队核心资料外泄了
谣言。
我声音稳得自己都害怕，我们采用区块链加密，被盗的只是过期版本。
挂断后，我冲进洗手间干呕。
监控录像显示，林小雨是用我抽屉里的备用钥匙开的门。
钥匙藏在《国富论》书脊里——那本书，是她上个月送我的生日礼物。
学姐，你是我最崇拜的人！
现在这句话像把钝刀，一下下锯着我的神经。
我翻开通讯录，光标在周慕云的名字上悬停。
他认识本城最好的商业犯罪律师。
但律师费够我还三个月房贷。
——追究
——还是认栽
电脑突然弹出邮件提醒——
创世纪传媒明日发布会：全新数字营销解决方案。
海报主视觉，是我熬了七个通宵设计的元宇宙企划。
右下角署名：创意总监
林小雨。
我关掉邮件，打开云备份。
幸好，真正的核心方案还在加密区。
她偷走的，是我专门准备的毒饵——
里面所有的数据模型，都会在第三次使用时崩溃。
——明天发布会，一定很精彩。
8
刷5000单，一周内，报酬五万。
陈老板的茶杯在桌上磕出清脆的响，
他推过来一张支票，像在试探一条饿狗的底线。
我盯着那个数字——正好够补上逾期的房贷，还能剩点交下个月物业费。
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林小雨新闻的页面——新锐策划人惊艳行业，
配图是她站在我那套方案前微笑。
平台稽查很严。
我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陈老板咧嘴一笑，金牙闪着俗气的光：所以才找专业人士嘛！
他手机屏幕亮着，
是某品牌旗舰店的页面——月销10万+，清一色五星好评。
都是这么玩的。
他压低声音，你那个小工作室，接不到大单子吧
我摩挲着键盘上的F5键。
三天前，我亲眼看着林小雨的发布会直播卡死在数据加载页面。
她慌乱的脸在镜头前扭曲，而我躲在屏幕后面喝完了整瓶廉价红酒。
——报复的快感，值三个月房贷吗
我需要真实案例。
我突然说。
陈老板愣住：啥
我可以帮你做营销，但要用真实数据。
我点开他店铺后台，指着30%的退货率，问题出在产品质量，不是流量。
他的脸沉下来：小姑娘，别给脸不要——
假数据就像膨大剂。
我打断他，果子看起来漂亮，一咬全是烂的。
空气凝固了几秒。
他突然大笑，拍出一张新名片：有意思！我还有个服装厂，你来看看
服装厂的仓库堆满滞销的童装。
纯棉质地，走线工整，但吊牌设计土得像二十年前。
都是外贸尾单，质量比网红店强十倍！
陈老板踹了脚纸箱，就输在不会吹牛逼！
我抽出一件连体裤，摸到内衬的暗袋——这是个安全设计，防止小孩误吞纽扣。
如果宣传点改成‘妈妈放心’……
三小时后，我们签了正规合同。
首付款到账时，银行刚好发来最后通牒短信。
深夜改方案时，周慕云发来微信：
陈金牙的厂子，三年前被查出使用黑工。
我回复：现在他的车间有空调，五险一金。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
最后发来的只有两个字：
恭喜。
9
张总，不好意思，公司预算调整……
最后一个客户的语音消息还没播完，我就按下了删除键。
办公室的玻璃门映出我的影子——身后是四张空荡荡的工位。
上个月还挤满人的会议室，现在只剩下一杯冷掉的咖啡，
杯底黏着已经干涸的糖渍。
团队解散了。
林小雨带走客户资源后，剩下的兼职大学生也陆续离开。
学姐，对不起，对方开双倍工资。
婷姐，我妈说还是稳定点好……
理由五花八门，但结果都一样——我又是孤身一人了。
银行APP的界面刺眼地亮着：
【逾期警告】您的房贷已拖欠47天，若3日内未补缴，将进入法拍程序。
我翻出所有银行卡，余额加起来12，430元——不够，远远不够。
手机震动，房东发来消息：下季度房租涨800，不接受就月底搬走。
我盯着屏幕，突然笑了。
——还能搬去哪儿
——连工作室这块遮羞布都没了。
桌上摊着上个月的业务报表——一片飘红。
唯独陈老板那单童装推广，数据意外地好。
张小姐，你这‘安全童装’的卖点打得好！库存清掉一大半！
他昨天还特意打电话，说要介绍新客户。
但现在，我连下个月的办公室租金都付不起。
——认输吗
——像林小雨期待的那样，灰溜溜滚回职场打工
我抓起车钥匙，直奔城郊工业区。
免费
民生罐头厂的老板瞪大眼睛，像在看一个疯子。
对，免费帮你们做宣传片。
我打开手机相册，划到上周拍的素材
——流水线上六十多岁的女工，颤巍巍地检查每一个罐头封口。
但有个条件。
我盯着他，我要拍最真实的生产线，不摆拍，不美化。
老板搓着手，眼神犹豫：现在人都爱看网红带货，谁在乎我们这种老厂子……
我在乎。
我从包里掏出合同——条款里明确写着：如果效果达标，他们只需支付成本费。
如果失败，我一分钱不要。
回程的公交车上，我收到周慕云的短信：
民生厂去年差点破产，老板抵押了房子发工资。
我回复：我知道。
三秒后，他又发来一条：
需要设备的话，我认识电视台的人。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个字：
好。
当晚，我退掉了租来的办公室。
用最后那点钱，付清了拖欠的物业费。
背包里装着硬盘、相机、和三桶泡面——
明天开始，我要住进罐头厂的员工宿舍。
要么赌赢，要么彻底完蛋。
10
张小姐，有人寄给你的。
民生罐头厂的保安递给我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打印字：小微企业扶持计划。
我捏了捏，里面很薄——不像炸弹，也不像支票。
回到临时宿舍，我对着台灯拆开。
——三页A4纸。
《2024年市重点扶持小微企业名单（非公开）》
每个企业后面都标注了详细需求：
老陈酱油——传统工艺濒临失传，需品牌升级
红星五金——三代家族企业，无电商经验
永光纺织——女工平均年龄52岁，转型困难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便签：
真实记录，别加工。
字迹是印刷体，但那个别字的墨色微微晕开，
像是写字的人笔尖停顿了一秒。
电视台的设备明天到。
我给周慕云发消息，故意不提文件袋。
他秒回：嗯。
我又打字：名单是你给的
什么名单
装得真像。
我拍下文件袋照片发过去，镜头特意对准那个晕开的别字。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最后他只回了一句：资料别外泄。
我按照名单走访了第一家——老陈酱油厂。
推开木门时，七十多岁的陈老爷子正在翻缸，发酵的豆腥味扑面而来。
拍纪录片
他摆摆手，去年有个网红来，让我们摆拍‘古法酿造’，结果用的全是色素勾兑——
我直接打开摄像机，对准他结满老茧的手：您按平时的节奏来，我不指挥。
三天后，粗剪的片段在本地论坛火了。
标题是：《凌晨三点，最后一个守缸人》
陈老爷子接电话时手都在抖：市里要给我们评非遗了！
周慕云深夜打来电话，背景音里有玻璃杯碰撞的脆响。
红星五金厂的片子，别拍得太悲情。
他声音有点哑，他们二儿子赌博欠债，正在打官司。
我握紧手机：你到底想干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我抽屉里有份止赎名单。
他突然说，你的名字本来在第七页。
我呼吸一滞。
现在呢
我换成了红星五金厂。
电话挂断前，我听见他极轻地说：继续拍真实的东西。
第二天，我在罐头厂剪辑片子时，收到一封匿名邮件。
附件是份加密文档，标题是：《银行止赎摄影集》
点开需要密码。
我下意识输入周慕云的工号——错误。
又输入我第一次被催收的日期——错误。
最后，我试着输入：real
——文档解锁了。
《凌晨三点，最后一个守缸人》——全网播放量破500万。
手机推送不断震动，民生罐头厂的电话被打爆，订单排到了明年。
但评论区的高赞留言却是：
又是卖惨营销！老爷爷的手明显是摆拍！
这女的之前被扒皮造假，现在改套路了
呵呵，视频火了之后肯定要带货。
我盯着屏幕，指尖发冷。
——他们说的没错。
——我确实曾经差点走上那条路。
11
红星五金厂的老板搓着手，眼神闪烁：
张小姐，要不咱们加点‘感人故事’比如工人带病上岗什么的……
我摇头，调出昨晚拍的素材——画面里，五十多岁的李师傅正在教儿子操作车床，两人因为一个参数争执，最后一起大笑。
这才是真的。
我说。
老板皱眉：可网友爱看惨的。
那他们应该去看电视剧。
周慕云发来一条新闻链接：
《深度起底：网红导演张婷的底层人设》
文章里贴出我三年前在4A公司年会的照片——高跟鞋、香槟杯、背后是LED屏的英文slogan。
配文：精英装什么无产阶级
我直接转发给周慕云，附言：你存的照片
他回得很快：银行系统能查到所有公开影像。
所以
所以我知道什么是演的，什么是真的。
民生罐头厂的宣传片爆火后，三家M机构找来，开口就是百万年薪。
只要你愿意在视频里加两句‘老铁们点点关注’……
我还没拒绝，手机先响了。
是陈老爷子，背景音里是酱油厂嘈杂的装货声：
丫头，今天来了个记者，非说我手上茧子是画的！
他气得声音发抖：我让他伸手摸摸，他扭头就跑了！
我突然笑出声。
——那就让他们来摸。
——让所有人看看，真实到底能不能经得起质疑。
第二天，我开了直播。
镜头对准红星五金厂的车床，李师傅的儿子正在加工零件，火花四溅。
弹幕飘过：肯定是演员！
我没解释，只是把镜头转向墙上的全家福——同样的车间，同样的人，只是照片已经泛黄。
三小时后，真实不需要剧本上了热搜。
周慕云发来消息：现在信了
附件是一张截图——我的名字从银行风险名单里消失了。
12
您的企业未满足连续三个月盈利要求。
政务中心的工作人员推回我的申请材料，
语气机械得像在念银行催收短信。
我盯着那份《小微企业专项扶持补贴申请表》，
红色印章盖在驳回两个字上，刺眼得像一道伤口。
但我们的确在盈利。
我翻开账本，这两个月净利润都在增长——
规定就是规定。
她打断我，下一位！
走出政务大厅时，周慕云的车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他递过来一份文件。
找个会计事务所，把上季度账目‘调整’一下。
我翻开，里面是一套完整的盈利证明模板
——连税务编号的格式都标好了。
你帮多少人这么操作过
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足够让我升到副行长。
风卷着枯叶刮过脚边，我突然想起酱油厂陈老爷子的话：丫头，作假的人手抖。
我把文件塞回他车里：手抖的人剪不了片子。
当晚，我熬夜重新整理材料。
账本、银行流水、甚至客户手写的感谢信——全部如实装订。
最后一页，我附上了被民生罐头厂拒绝的悲情剧本方案，
上面还留着老板的批注：不够惨，重写。
——我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是不够惨的真实。
三天后，政务中心突然打来电话：
张女士，您的材料被选为‘诚信案例’，领导特批了补贴！
我赶到时，发现周慕云站在公示栏前。
玻璃橱窗里，我的申请材料被贴在阳光政务示范区，旁边是鲜红的批语：
实体经济需要这样的真实力量。
你赢了。
周慕云突然开口。
我摇头：是真实赢了。
他轻笑一声，从公文包抽出一叠文件——全是不同企业的造假补贴申请。
知道为什么你被特批吗
他指着最上面那份伪造的财务报表，
因为对比之下，你的账本干净得像标本。
13
回去的地铁上，手机弹出新闻推送：
《某银行职员举报百余企业骗补，监管风暴即将来袭》
配图是打了马赛克的举报人背影——但那件灰西装，我上周才见过。
我拨通周慕云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副行长梦碎了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脆响：现在可以专心写辞职报告了。
同意暂缓还款六个月，但利率上浮15%。
银行信贷经理的钢笔在合同上轻轻一点，像在签署某种不平等条约。
我盯着那份《房贷特殊还款协议》，黑色加粗的利率数字刺进视网膜——5.85%→6.73%。
这是最后的机会。
经理推了推眼镜，下次逾期，直接法拍。
签字笔在我手里转了三圈。
——签了，能喘口气。
——不签，明天就无家可归。
笔尖落下时，我听见自己心脏裂开的声音。
走出银行时，手机弹出一条推送：
《凌晨三点》获‘金帧奖’最佳纪实短片！
评论区炸了——草根逆袭！真正的女性力量！
我仰头看天，突然笑出声。
——他们管这叫逆袭
——明明只是从立刻死变成慢慢死。
工作室的新招牌在雨中发亮——真实映画。
这是用政府补贴租下的50平小办公室，比原来缩水三分之二。
会计把首季报表拍在桌上：盈利了，但刚够还上浮的房贷。
她指着红线标注的数字：如果下个月没有新客户……
我没让她说完，直接拨通红星五金厂的电话：李叔，您上次说的出口订单，宣传片还拍吗
电话那头机床轰鸣，他吼着回答：拍！但预算只有上次一半！
成交。
深夜对账时，周慕云推门而入。
他西装皱得像抹布，手里拎着两罐啤酒——辞职后第一次露面。
恭喜获奖。
他扔过来一沓文件，钢铁厂的单子，他们需要‘不卖惨’的宣传。
我翻开合同，尾款数字正好覆盖利率上浮的缺口。
为什么帮我
他拉开易拉罐，泡沫溢到辞职报告上——那上面写着个人原因。
房贷6.73%的时候，总得有人证明诚实还能活。
雨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
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刚写完的新企划书标题：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二代农民工的二十年》
周慕云突然指着窗外：天亮了。
我看向玻璃——
朝阳正穿透云层，把银行的催款信照成了一张金色的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