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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成亲不过是交易。她盯着我,嗓音清冷。

    我有三个条件:不越界、不圆房、不动心。

    等你爹的冤案平反,我们立刻和离。

    烛光下,她坚定的眼神让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我毫不犹豫击掌:成交。

    谁也不想被婚姻束缚,我要的只是借助侯府之力为父亲平反。

    况且,我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人。

    只是没想到,这场交易最终会变成命运最残忍的玩笑。

    01

    我掀开了沉重的喜帽。

    对面的女子没有了红纱遮掩,清秀的面容暴露在烛光下。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皮肤黝黑,眉眼却很是灵动。这就是我的新婚妻子,侯府千金宁薇。

    成亲不过是交易。她盯着我,嗓音清冷,我有三个条件。

    我挑了挑眉,没想到她如此直接。

    不越界、不圆房、不动心。她伸出手指一一数着,等你爹的冤案平反,我们立刻和离。

    烛光摇曳,映照着她坚定的眼神,让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你就这么讨厌嫁人我问。

    不是讨厌嫁人,是讨厌被当成货物。她冷笑一声,你也别装什么痴情种,谁不知道你跟许家小姐的事

    我心头一震。许蓉的面容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宁薇伸出手,击掌为誓。

    我毫不犹豫地拍了上去,成交。

    谁也不想被婚姻束缚,我要的只是借助侯府之力为父亲平反。况且,我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人。

    宁薇松开手,从床头拿出一本账册,你不必奇怪,这是我嫁妆的明细。我打算把一部分拨给你用来打点关系。

    我翻开账册,心中不由暗惊。这丫头看着粗犷,竟如此精明。

    你不用谢我,她补充道,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我突然有些好奇,你十三岁才被侯府认回,之前过得怎么样

    宁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随即恢复如常。

    像条野狗,饿了就找吃的,困了就找地方睡,没人管。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直到有天被一个老管家认出来,说我额头的胎记跟丢失的小姐一模一样。

    侯府接你回去后,一定很开心吧

    她笑了笑,那笑容却让我心头一凉。

    大字不识一个,被下人们叫野丫头。祖母下令三个月内必须把我嫁出去,否则就送我去家庙当姑子。她语气轻描淡写,我被带去见了十几家公子,有嫌我丑的,有嫌我没教养的,有嫌我不会吟诗作画的…

    直到遇见我

    直到遇见你这个落难的贡士郎。她点点头,听说你爹被卷入科考舞弊案,全家流放,只有你一人在外躲过一劫。我想,这样的人应该更懂交易的价值。

    我不得不承认,她很聪明。

    你别担心,她起身整理床铺,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今晚睡外间吧。

    她把我赶出新房,我也乐得清静。回到外间,我摸出藏在袖中的信笺。许蓉的字迹娟秀,字字句句都让我心痛。为了给父亲平反,我不得不毁了与她的婚约。

    窗外月光如水,我辗转难眠。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宁薇敲响了我的门。

    我看到许小姐的信了,她直截了当地说,别担心,我不会干涉你们。只是提醒你,我们的交易不能让外人知道。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粗鄙的女子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三日后,宁薇趁我不在家时出门了半日。晚饭时她漫不经心地提起:我在城南买了处小宅子,以备不时之需。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能帮你脱离侯府我问。

    她放下筷子,目光平静地看着我:在这世上,我只相信自己。

    02

    南城的三进小院成了我和宁薇的新家。比起侯府的奢华,这里确实狭窄得可怜。她站在灶台前,笨拙地翻炒着锅里的青菜,黑烟呛得她直咳嗽。

    你真要自己做饭我放下书卷,忍不住问。侯府千金下厨,这画面实在难以想象。

    能省则省。她头也不抬,手忙脚乱地往锅里加盐,你爹那案子要打点的地方多,银子得留着用。

    菜最终端上桌时,色泽焦黑,味道咸得发苦。我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很难吃吗她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本想嘲讽几句,但看她被烟熏得通红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下次少放点盐就好。

    她点点头,认真地记在心里。

    日子就这样过去。宁薇从不会做的富家小姐,变成了每天摸爬滚打的主妇。洗衣做饭,打扫院落,样样都笨拙,却样样都要亲力亲为。我时常在书房听见她被烫着手或摔倒的小声惊呼,忍不住摇头失笑。

    谢三姑娘,要不还是请个丫鬟来帮忙吧。一次看她跌坐在地上,满头大汗地擦地板,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别叫我谢三姑娘。她直起腰,擦去额头的汗珠,我姓宁。

    在外人面前,我得叫你谢三姑娘。我提醒她,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她沉默片刻,继续低头擦地。夕阳从窗格间洒进来,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我突然发现,这个粗犷的女子在专注时,有种奇特的安宁美。

    那天晚上,我发起了高烧。整个人像被丢进火炉,意识模糊间,有人不断地换着冰毛巾为我降温。

    别走…我抓住那双冰凉的手,恍惚间以为是许蓉。

    我不走。宁薇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你好好睡。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见她趴在床边打盹,又醒来为我换毛巾。黎明时分,我的烧退了,睁眼看见她憔悴的脸。

    谢谢。我嗓子沙哑地说。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没事,薇儿不怕熬夜。

    薇儿…我重复着这个称呼,她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低下头整理床铺,掩饰着什么。

    我以为自己的日子就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直到有一天,宁薇回来时神色古怪。

    我去了趟侯府。她递给我一封信,父亲答应给你谋个七品小官职。

    你去求他了我惊讶地接过信。

    她支吾几声,没有回答。后来我才从府里仆人口中得知,宁薇在侯爷书房外跪了半个时辰,被雨淋透也不肯离去。

    那个七品官职成了我为父亲平反的第一步。我开始频繁出入各种场合,寻找对父亲有利的证据。

    一天深夜,我喝得烂醉归来,踉跄着推开门。宁薇正在灯下绣花,见我这样连忙上前搀扶。酒精冲昏了我的头脑,眼前人影模糊,我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许蓉…我喃喃道,我不能…让你等太久…

    怀中的人僵住了。我松开手,宁薇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奇怪的光芒。

    许蓉是谁她轻声问。

    我猛然清醒,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但宁薇没有追问,只是默默扶我回房。

    那之后的几天,宁薇常常出神,似乎在思考什么。我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专心准备父亲案子的申诉。

    终于有一天,我在朝堂上据理力争,为父亲辩护。不料对手早有准备,以伪造的账簿为证,指控我父亲受贿。我一时语塞,眼看就要功亏一篑。

    就在这时,宁薇闯入大堂,递上一份文书。那是父亲与对方通信的原件,证明账簿上的日期造假。我不知她如何找到这些证据,但这一举动无疑救了我。

    当夜,我们并肩坐在院中赏月。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宁薇给我倒了杯热茶。

    谢谢你。我看着她的侧脸,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说好的交易。她笑了笑,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一种冲动涌上心头,我俯身向前,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她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讶。我猛然意识到自己打破了不越界的约定,仓皇起身离去,只留下她一人在月光下发愣。

    那夜过后,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忽然多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03

    我翻开诗经,指着其中一句教宁薇认字。自从那晚无意亲吻她的额头后,我刻意找了个教她读书的借口拉近距离。

    这个字怎么念我指着纸上的一个字问。

    宁薇皱着眉头,一手撑着腮,一手拿着笔在纸上描摹。诗

    对。我点点头,不禁为她的进步感到欣喜。短短半个月,她已经能认得不少常用字。

    她得意地笑了,眼睛弯成月牙。那笑容像春风拂过心头,让我一时恍惚。

    你怎么了她奇怪地看着我。

    我回过神,装作若无其事地翻页,没什么。下一页。

    窗外春雨绵绵,院中的桃花开得正盛。这段日子我们相处得出奇和谐,我发现这个看似粗犷的女子不仅聪明机敏,而且思虑周全。她默默帮我整理案卷,有时还提出几点见解,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正当我准备教她下一个字时,院门被人敲响。宁薇起身去开门,我听见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顾芷,你竟然真的…真的…

    我猛地站起身,看见许蓉立在门口,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流下。

    蓉儿我喊出声,心头一阵慌乱。

    许蓉披着一身素衣,比我记忆中的样子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得像纸。她冲进来,直直站在我面前。

    三年了,整整三年!她哭喊着,声音嘶哑,你答应过要娶我的,却又悄无声息地娶了别人!

    我张口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宁薇站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为了等你,绝食抗婚,被父亲打断了腿…许蓉卷起裙摆,露出腿上的疤痕,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吗

    我心如刀绞,下意识伸手想安抚她,却被她打开。别碰我!背信弃义的人没资格碰我!

    宁薇轻声道:我去煮点茶。说完转身离开,给我们留下空间。

    许蓉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我只能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父亲被卷入科考舞弊案,全家流放,我需要侯府的势力为父亲平反。

    所以我只是个工具许蓉眼中的绝望让我不忍直视。

    不,蓉儿,我…我话还没说完,宁薇端着茶进来了。

    许小姐,喝口茶吧。她温声道,眼中没有一丝嫉妒或不满。

    许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突然冷笑一声:你们倒是恩爱。

    我想解释这只是表面关系,但在宁薇面前,我不能说出实情。场面一时尴尬至极。

    许蓉最终在我的恳求下答应保密,但临走前丢下一句:你心里到底装着谁,你自己清楚。

    她离开后,宁薇静静收拾着茶具,背对着我说:她等了你三年。

    我不知如何回应,只能低头看着地面。

    她很漂亮。宁薇又说,声音很轻,比我漂亮多了。

    我抬头看她,宁薇,我…

    别解释。她打断我,我们只是交易,记得吗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我一人站在原地。那天晚上,我听见她在房里辗转反侧。

    朝堂上的斗争日渐激烈,父亲案子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我利用那份宁薇找来的证据,成功为父亲洗清了部分罪名。随着官职升迁,邀请我参加的宴会也多了起来。

    许蓉开始频繁出现在这些场合中,每次都打扮得光彩照人。她家中势力不俗,不少官员对她青眼有加。我们在公共场合表现得亲密,部分是为了打听消息,部分是因为心中愧疚。

    宁薇虽然陪我出席,却总是默默站在角落,看着我和许蓉交谈甚欢,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

    一天夜里,我晚归,发现宁薇独自立在铜镜前,手指轻抚自己的脸颊。

    你回来了。她听见动静,头也不回地说。

    我点点头,虽然知道她看不见。今天委屈你了。

    她转过身,脸上带着我看不懂的神情:顾大人何必说这种场面话你跟许小姐的情谊,旁人都看在眼里。

    我想解释那只是表面功夫,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睡吧。她掐灭烛火,走回内室。

    我站在黑暗中,不知为何心头涌上一阵失落。

    宁薇生辰那天,我特意买了只金钗送她。她收下后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小心翼翼地别在发间。

    好看吗她转过头问我,眼中闪烁着我久违的光彩。

    很好看。我由衷赞叹。

    然而两日后,许蓉在宴会上炫耀着她的新发钗——正是我送给宁薇的那只。

    顾大人真是体贴,知道我喜欢这款式。许蓉当众说,眼中含笑。

    宁薇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如纸。我心头一震,想要解释,但又担心在众人面前揭穿许蓉会伤害她的名声。

    那晚回家后,宁薇一言不发。我想解释那钗是许蓉从她那里借走的,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无力。她没问,我也没说,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皇家春宴上,宁薇捧着一盆刚开的牡丹,是她精心培育的礼物。就在她准备献给贵妃时,我突然从她手中夺过花盆,转身送给了许蓉。

    内子素来大度,想来不会介意。我故作轻松地说,心里却如刀绞。

    全场哗然,众人看向宁薇的眼神既同情又带着几分探究。宁薇面无表情地站着,只有手指微微颤抖泄露了她的情绪。

    回家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马车内气氛凝重,宁薇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你醉了。当我正想开口解释时,她突然说。

    我没醉。我皱眉否认。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我:和离书。

    我心头一震,却故作镇定接过,又揣进袖中:你醉了,这事明天再说。

    04破碎的誓言

    连日阴雨,我撑伞走在长街上。心情和天气一样糟糕,袖中那张未签的和离书像块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

    转角处有家热闹的酒楼,楼上传来笑声。我刚准备路过,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顾芷。

    我停下脚步,犹豫片刻还是上了楼。转过屏风,看见顾芷与几位同僚坐在靠窗的位置。他脸上挂着我从未见过的轻松笑容,与平日在家中的沉默寡言判若两人。

    顾兄,听说你和许家小姐好事将近啊一位官员举杯调侃道。

    顾芷笑而不答,只是喝了口酒。另一人接话:许小姐美貌如花,又才情出众,顾兄真是好福气!

    都说青梅竹马终成眷属,这下可应验了。又一人笑道。

    我站在暗处,身体冰凉。原来我只是场戏中的一枚棋子,随时可以被弃置一旁。

    故意咳嗽一声,我走向他们。桌上笑声戛然而止,顾芷抬头看见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夫人怎么来了他站起身。

    路过而已。我勉强挤出笑容,听说要下大雨,怕你淋湿了。

    席间其他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尴尬至极。顾芷从身旁拿起一把伞递给我: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公事要谈。

    好。我接过伞,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他们重新开始的谈笑声,和顾芷低沉的解释:内子体弱,关心则乱。

    走在雨中,我终于明白了一切。把握主动权的不是顾芷,也不是我,而是旁人眼中那段无法割舍的情缘。

    回到家,我没有哭。反而异常冷静地开始收拾嫁妆。那处早已购置的小宅子该派上用场了。

    连夜写了几封信,我找来府中最可靠的丫鬟:明日把这些送出去,一个字都不能错。

    丫鬟接过信件,担忧地看着我:小姐,您这是要…

    做我该做的事。我打断她,嘴角挂着冷笑。

    接下来几天,我加速把嫁妆转移到小宅子。同时暗中安排人在坊间散布顾芷与许蓉青梅竹马、情深义重的故事。这些传言像野火般蔓延开来,很快连茶楼酒肆的说书人都在讲述这对有情人的故事。

    夫人,戏班排练好了。下人小声禀报。

    我满意地点头。明日最热闹的戏楼将上演一出《负心汉》,讲述一个负心男子抛弃青梅竹马,最终遭报应的故事。角色装扮恰好与顾芷、许蓉相似。

    夜深人静,我正在整理最后一批嫁妆,房门忽然被推开。顾芷站在门口,神色阴沉。他看着满屋的箱子,并未露出惊讶之色。

    你早就知道我问。

    猜到了。他走进来,目光落在摆放整齐的首饰匣上,我今日去戏楼了。

    我没说话,继续整理物品。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是你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我甩开他的手。

    顾芷深吸一口气,忽然换了个话题:今晚…我想和你圆房。

    我愣住了,抬头看他。烛光下他的眼睛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我问,许蓉不够好吗

    这与她无关。他靠近一步,我只是觉得…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或许可以…

    不。我后退一步,我还没准备好。

    实际上,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借口。圆房意味着契约的破裂,意味着我将失去主动权。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父亲明日抵京。

    我心头一震。顾父平反,全家返京。这是我们当初约定的和离时机。

    那恭喜了。我勉强笑道,你终于完成目标。

    他犹豫片刻,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第二天,我换上最精致的衣裳,去城门迎接顾家人。顾父鹤发童颜,一身儒雅气度。顾母慈眉善目,见到我时却带着几分疏离。

    回府后一番寒暄,顾父提起顾芷的官职升迁,语气中满是骄傲。我坐在一旁,如同一个透明人。

    酒过三巡,顾芷喝醉了。趁此机会,我单独求见顾父。

    跪在他面前,我将和离书呈上:请老爷代顾芷签下这份和离书。

    顾父震惊地看着我:这是为何

    我们本就是契约婚姻。我坦白道,为了帮顾芷官运亨通,为顾家平反。如今目的已达成,该履行约定了。

    他沉思片刻,摇头道:他不愿同你和离,我又如何能做他的主

    他心里根本没有我!我几乎喊出声,他心里只有许蓉。

    顾父神色复杂,似有所悟,却仍将和离书推回:这事我不能决定。

    正当僵持之际,府外传来喧闹声。许蓉不知何时来访,直接闯了进来。

    宁三夫人!她走到我面前,眼中满是轻蔑,我与顾芷青梅竹马十二年,两情相悦六年。你不过是半路插足之人!

    我冷笑一声:那你该去找他,而不是来找我。

    我今日是来给你指条明路。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自请为妾,我可保你在顾家衣食无忧。

    气血上涌,我抓起桌上的茶盏,当头泼了过去!热茶浇湿了她的发髻和衣裳,她尖叫一声,不可置信地瞪着我。

    宁薇!顾芷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怒火。

    她侮辱我,我为何不能泼她我挺直腰杆,迎上他的目光。

    顾芷脸色阴沉:你让我太失望了。

    说完,他扶起许蓉,温柔地为她擦拭脸上的茶水,转身离去。

    05背水一战

    夜晚,我独自站在顾府书房外,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顾父正伏案批阅文书,见我进来,脸上露出几分疑惑:这么晚了,有事

    我走到案前,跪下行礼,将和离书双手递上:还请老爷代顾芷签下和离书。

    顾父眉头紧锁,放下手中毛笔:昨日之事已经说过,此事我无权作主。

    请听我一言。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和离对顾家有三大好处。

    顾父神色微动,示意我继续。

    第一,顾家可得侯府作靠山。我掏出一封信,这是家父承诺,若和离后,家中仍会全力支持顾家。

    顾父接过信,神色复杂。

    第二,可消除许蓉自尽的隐患。我声音清晰,许小姐对顾芷情深义重,不顾家人反对等了三年。若得不到顾芷,恐怕会做出过激之事。

    第三,成全有情人。我低头,声音微颤,顾芷心里只有许蓉,我只是阻碍他们的绊脚石。

    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摇曳的声音。顾父久久沉默,目光落在和离书上。

    你当真想好了他终于开口。

    我点头:恳请老爷成全。

    你这孩子…顾父叹了口气,拿起毛笔,蘸墨在和离书上签下顾芷的名字。

    看着墨迹渐渐晾干,我心中既是解脱又是苦涩。

    第二天一早,顾芷闯入我的闺房,手中握着那份和离书,脸色铁青:这是什么意思

    我正在收拾行李,头也不抬:字面意思。

    我父亲怎会代我签字他声音中压抑着怒火。

    因为这对大家都好。我终于抬头看他,你我本就是契约婚姻,如今目的已达成,各自安好便是。

    就这么急着和我断绝关系顾芷把和离书扔在桌上。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起,我猛地站起身:顾大人,你未免太虚伪了!口口声声说我让你失望,背地里却与许蓉眉来眼去。戏班子演的《负心汉》可不是我编的!

    你根本不了解我和许蓉的关系!他大声反驳。

    我需要了解吗我冷笑,你对她只是愧疚那为何拿我送你的金钗送给她为何在众人面前从我手中夺过牡丹送她

    顾芷张口欲辩,却无言以对。

    你从未真心对我,不是吗我声音渐低,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你实现目标的工具。

    顾芷颓然坐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够了。我打断他,和离书已签,我明日便回侯府。请你以后别再来打扰我。

    顾芷沉默良久,最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回到侯府,我刚踏进大门,就听见父亲的怒吼:给我滚进来!

    我垂首走进书房,迎来的是父亲愤怒的质问:好不容易熬到顾家东山再起,你怎么就和顾芷和离了便是做小,你也该赖在顾家!

    父亲…我跪在地上,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女儿宁愿死,也不愿做妾室!

    胡闹!父亲拍案而起,这三年来我们侯府为顾家付出多少,你知道吗如今他官运亨通,你倒是急着撇清关系!

    我从袖中掏出顾父的承诺信函:顾老爷已答应,即使和离后仍会与侯府保持联盟。

    父亲接过信看完,脸上怒色稍减:他当真这样说

    我点头:女儿绝不会害家族利益。

    父亲长叹一声,挥手示意我退下:罢了,既已和离,你好自为之。

    离开书房,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闺房,躺在久违的床上,却睡不着。三年同处一屋檐下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闪回。

    三日后,丫鬟急匆匆跑来:小姐,顾大人在门外求见。

    我犹豫片刻,最终整理衣冠走出去。

    顾芷站在院外,憔悴不堪,眼下一片乌青,像变了个人。他看见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宁薇。

    有事我冷淡地问。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碧玉雕成的平安扣:我向天子求了外放,三日后便走。这枚玉佩是我母亲给的,希望你能保留。

    我看着那枚玉佩,心中一阵波澜。这是他母亲的心爱之物,他竟愿意给我。

    当初同你成婚,我们是各取所需。我摇头拒绝,你不欠我什么。

    宁薇…他声音沙哑,这三年,我…

    不必说了。我打断他,祝你前程似锦。

    他愣在原地,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最终,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后会无期,余生漫长。我轻声说道,转身关上了大门。

    06命运的分岔口

    离开京城那天,我没有回头。

    四月的风吹散了头上的簪花,我也不去捡。从今往后,我只属于自己。

    宁府的马车送我出了城门,再远的路,就要靠自己走了。我换上一身青色布衣,束起长发,简单得像个寻常女子。

    小姐真的不回侯府丫鬟含泪问我。

    我不属于那里。我摇头,指着远方的山峦,我想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一年后,我行走过江南的烟雨,在湖州遇见了会写诗的渔翁;又半年,我登上岱宗峰顶,看云海在脚下翻涌;再一年,我踏上塞北的荒漠,听胡笛声随风飘散。我的足迹遍及四方,看遍繁华与衰败。

    一路上不乏前来求亲的媒人,但都被我婉拒。他们说我已二十五岁,再不嫁人就晚了。我只是笑笑,心中无波无澜。

    流浪三年,我在杭州一家绣坊落脚,以精湛的手艺赢得了店主的赏识。这天收到了京城友人的来信,颤抖着手拆开信封。

    宁姐姐,你可能想不到,许蓉最终嫁给了新科榜眼张云舒,并非顾芷!

    我手一滑,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像我的心一样。

    据说在许蓉大婚前,顾芷当众对她说:往后你一切事宜,我这个做兄长的替你做主。众人皆惊,许蓉当场泪如雨下,却无法反驳。

    我把信纸翻到背面,友人继续写道:顾大人这些年一直未娶,尽管皇上已三次为他指婚,他都以早有发妻,断不敢忘为由推辞。朝中都称他为痴情宰相呢!

    最后几行字让我心跳加速:上月我去顾府做客,偶然看到他的日记。宁姐姐,里面全是对你的思念和懊悔!他写道宁薇若在,当如何如何,字字泣血。宁姐姐,你真的不考虑回京看看吗

    我把信揉成一团,扔进灯下。纸化为灰烬,心却无法平静。

    月上梢头,我坐在绣楼上数星星。顾芷为何如此那日他明明说许蓉才是他的心上人。难道这些年的情意都是装的还是说,他始终无法放下对我的愧疚

    我不愿再想。

    二十七岁那年,杭州城来了一支边关军队。统领是位三十出头的将军,名叫萧子陵。他带着满身的风尘仆仆,走进我的绣坊订制旗帜。

    这是我军的图样,要用最好的料子绣。他把图纸递给我,声音洪亮得震得我耳膜发颤。

    我接过图纸:什么时候要

    三日后。

    太快了,恐怕做不到。

    那就五日,不能再多了。他着急得像个孩子。

    我看他焦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将军何必急在这几日

    他挠挠头:实不相瞒,我军即将回塞北,这面旗要带回去给将士们看,提振士气。

    我点头应下。五天后,当我把绣好的旗帜交到他手中,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太美了!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旗帜,姑娘的手艺真是巧夺天工!

    将军过奖。

    萧子陵豪爽地大笑:不如这样,我请姑娘吃顿饭如何算是谢礼。

    他不像顾芷那样斯文,话语间带着粗犷的豪迈。相处之下,我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地被他的开朗所感染。

    你为何不嫁人一次他直白地问我。

    怕被束缚。我如实回答。

    他仰头大笑:那你嫁给我如何我整日在边关,绝不会束缚你。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半月后,他真的带着聘礼来了。

    我不是开玩笑的人。他跪在我面前,宁薇,嫁给我吧。

    我看着他坦荡的眼神,心中竟无半点犹豫。或许,该放下过去了。

    我们成亲的那天,他告诉我一个秘密:我早就认识你了。三年前在京城,我见过你一面。你站在顾大人身边,脸上明明写着不快乐,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那你怎么不早说

    怕吓跑你。他笑着拉住我的手,不过现在你跑不掉了。

    十年后,我随着商队去西北采买布料。回程时经过一座小城,听说有位朝廷命官路过驻扎。我本不在意,直到看见城门前那顶熟悉的轿子。

    顾芷。

    他从轿中走出,比记忆中老了许多,眉宇间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他似乎也看见了我,脚步微顿,眼中闪过惊喜,却又迅速恢复平静。

    我们擦肩而过,谁也没有说话。

    走出几步,我忍不住回头。只见他独自立在风中,背影孤独而决绝,仿佛一座雕像。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我轻声说道。

    回到驿站,店小二见我心情不佳,好心告诉我:那位大人啊,人称痴情宰相。据说年轻时有位妻子,后来和离了。他至今未娶,常在醉后提起那位夫人的名字。

    他提起什么我忍不住问。

    好像是宁什么的,老汉记不清了。店小二挠挠头。

    当晚,我写了封信给萧子陵,告诉他我即将回家。信的最后,我写道:夫君,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落笔时,窗外响起一阵胡笛声,低沉悠扬。那是顾芷当年最喜欢的曲子。我放下笔,轻轻推开窗。

    月光如水,照亮了那个熟悉的背影。他站在远处的屋顶上,手持一支笛子,对着月亮吹奏。曲子哀婉动人,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我静静听着,直到曲终。

    他转身离去,背影融入夜色。而我,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后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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