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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摄政王时弘求娶我家中长姐。

    父亲和大娘子愁坏了。

    那时弘在京中早就臭名昭著,娶亲两门,丧妻两门。

    搞得京中各级官员慌乱不已,生怕时弘这颗灾星不知哪日便会落到自家门楣上。

    偏我家倒霉,不偏不倚正好被时弘这颗灾星击中。

    要不叫长姐假死我说。

    父亲和大娘子面面相觑,而后陷入无尽沉默。

    天家眼前耍把戏,纵是父亲和大娘子想着动这门心思,只怕也不敢搭着全家伙的命这般不知所谓。

    长姐哭啊哭,哭得直叫我心烦。

    于是我恼了。

    1

    我振臂一呼:长姐不嫁我来嫁。

    然后说完这话的一瞬我就后悔了。

    我嘻嘻朝向众人一笑:方才都是说的玩笑话,玩笑话……

    大娘子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老爷,荔枝方才可说了,她愿意嫁。

    大娘子许是操之过急了,也是忧心过度。

    毕竟长姐可是她心肝宝贝着疼大的,哪舍得就这般送她去了时弘那处狼窝。

    这才连片刻思定也没有,匆匆便被我的思绪带着走了。

    父亲呆愣,继而怒声道:可清醒些吧!那摄政王要求娶的可是云禾呀!

    我知是怜我、惜我、疼我。

    我虽不似长姐为嫡母所出,却因父亲宠爱小娘之故,故而父亲爱屋及乌,这些年来该给我的疼爱亦是分毫不减。

    可我终是庶出的身份,再如何,也不会有比长姐更好的婚事落到我的头上。

    不是为了攀比。

    而是此番,若是我不替长姐出嫁,应下了摄政王这门亲事,只怕我阖家该是得大难临头了。

    时弘秉性不好,行事乖张,平素里我多少也有所耳闻。

    长姐性子素来软弱,是个经不起事的。

    这番只是听着摄政王要求娶于她,整个人便吓得魂不附体,除了哭便是哭,着实没有大家之女半点风范。

    大娘子如此泼辣的性子,竟养出了这么一只软脚兔,真不知是歹竹好笋,还是好竹歹笋。

    总之,父亲和大娘子操持了不少关系,更是惊动了大娘子母家那边多处打点,这才把我和时弘的亲事给定了下来。

    重置我的身份自是最先的,毕竟庶出女嫁摄政王,于身份上是绝对行不通的。

    府中对外只说我是大娘子生养的。

    对内,则是告诫府中下人我是打小便被大娘子养在身边的,别嘴上没个把门,瞎说了去。

    而我的生母赵小娘也确在我八岁那年便染病去了。

    那之后我的衣食住行便是由着大娘子这边帮忙着张罗,于府中下人那般交代于情于理倒也说得过去。

    亲事定下后,我便整日被父亲和大娘子守在家中刺绣女红。

    我素来不爱这些,手上却是懂的。

    只是觉得日子苦闷,好在有长姐陪着,姐妹间聊点闺中趣事,也算能打发打发。

    你这又绣错了。

    长姐指点着,一门心思全在女红上。

    哎!也幸得她天生这副软糯糯的性子,守得住,也熬得久,确实是个适合干女红的好苗子。

    有时我在想,或许长姐这样的性子才适合做大家族的女主人吧!

    我努努嘴,耍赖道:长姐,荔枝好累呀!荔枝不想绣了!

    她嘴上笑笑,又抬手将我方才放下的绣布重新塞回我的手上,轻声道:可快些绣,别到时候花轿都上门了,你还在屋中磨洋工呢!

    我顺势直接倒在床上打了个滚,无心道:还不知道到时候嫁过去能不能活过新婚夜呢绣这么多到时候反正也用不上,都可惜了。

    我没注意到的角落,长姐的神情立马黯淡了下来。

    我知她这是在怪自己,责怨是因她之故才导致我不得不嫁摄政王。

    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赶紧一个扑棱起身,凑到长姐面前逗她笑道:呸呸呸,瞧我这张嘴,一天天没个把门的,啥混账话都往外说。

    长姐自小便是疼我的,我俩虽不为一母同胞,她待我却同亲弟亲妹一样,是挑不出来半分错的。

    我自不愿她因此之事而心中留憾。

    我又嘻嘻语:日后我可是威风凛凛的摄政王妃,到时候你们见我可都是要作揖行礼的。

    不想长姐哭得越来越厉害,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的自她眼角不住滚落。

    我心道:时弘你个天杀的,看你干的好事,得了我这个小美人,我还得替你哄另一个小美人,真真是……

    2

    冤孽,天大的冤孽。

    出嫁这日,本是晴空万里的天际突的下起了暴雨,之后还落了冰雹。

    府中下人说,那冰雹跟鹅蛋一样,一颗接着一颗的,有不注意被砸中的,直挺挺的便给直接砸死过去,很是吓人。

    好在府中设宴皆于门厅之内,不则这番只怕日后又得被时弘拿出来反复出声。

    报,老爷……老爷……

    看门的小厮紧着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慌张,毛毛躁躁的,大喜的日子都被你给叫没了!大娘子在一旁骂骂咧咧的,斥责下人不懂规矩。

    是姑爷……姑爷那边出事了!小厮上气不接下气道。

    啊!

    啊!

    众人惊呼,心想这大好的日子,究竟是出了何大事。

    长姐握住我的手紧了紧,我伸手拍拍她,提示她放轻松。

    再是如何了不得的事,顶天不就是时弘突然暴毙身亡,我这个未过门的妻子被安上一个克夫的骂名罢了!

    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正好老娘我还不想嫁呢。

    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

    原来只是时弘那厮运气不好,出门迎亲的途中正好赶上暴戾天气,那鹅蛋般大的冰雹又正好砸在了他头上。

    人没事,宫中太医已经看过了。

    就是人被砸晕了,估摸着得休息一阵才能好起来。

    我道:无碍,天意如此,正是为了考验我夫妻二人之间情比金坚的情意。

    赞赏之声不绝入耳,只叹我杨荔枝真是生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好嘴。

    摄政王府,大公鸡代替时弘同我拜了天地。

    窸窣声,有唱衰的,有见不得我好的,还有讽刺的,也有一两声诚心祝福的。

    不过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从今日起,我便是这摄政王府的女主人,普天之下除了太皇太后及太后之外,权势最大的女人。

    虽然我暂时还没想好这泼天的权势我要准备用它来干嘛。

    送入洞房时,便是看过了嬷嬷在闺中教予我的那些东西,但我这心中还是不免的七上八下个不行。

    我轻喘着气,小心翼翼的朝着床沿缓缓走去。

    盖头挡住视野,我看不太清,又想着不过是些虚礼。

    我那被冰雹砸晕的丈夫彼时还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若是他真一日不醒来,我还真就要戴着这红盖头等他一天不成。

    想到这儿,我欻欻两下便将盖头给扯下了。

    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了时弘那张俊美如雕刻般的面容出现在我眼前。

    果然长得好看的多少都有点毛病。

    时弘这般惊艳之貌,简直难以同他平日阎罗一般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我朝他走近。

    虽说还未饮下合卺酒,可既是同他已经拜过了天地,那他便是我合法的夫君。

    那我又顾得什么害羞不害羞的。

    这般,我便一丝一毫的将我目之所及他处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细致紧实的肌肤,错落有致的脸部布局。

    时弘生得能做面首之首的程度。

    3

    看够了吗

    冷冷之声自眼前而来,我突的心惊,没想到这厮竟已醒了过来。

    我赶紧奉承:王爷生得明眸皓齿,臣妾一时没忍住,便多看了几眼。

    他又道:好看吗

    我愣了愣,顺着他的话接道:好看。

    不懂规矩。时弘冷冰冰的声音自耳畔响起,他作势不紧不慢起身,而后走至桌边倒了两杯酒。

    嗯!

    他将其中一杯递到我手中。

    我乖巧接过。

    他自然熟络的将小臂挽过我的手臂,而后轻声一句道:喝。

    很有压迫感,我想都没来得及多想,便跟着他的节奏一口就给直接闷下肚。

    火辣辣的痛瞬间灼遍全身,我不敢吭声,生怕又会引得时弘不快。

    要结发吗他问我。

    我下意识道:要吗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也没说结不结发的事。

    反正最后是没结。

    我觉得无所谓,反正都拜过堂了,祖宗都认过了,还能因为一绰溜的头发就将我扫地出门

    那我可真是巴不得呢!

    再说了,世人皆道他时弘暴戾,此前娶的两任妻子都没能活过三天。

    我看看自己是否能打破这个记录,哪怕是四天也行。

    属实是苦中作乐了。

    王……王爷……我谨慎的唤道。

    打从昨儿起我便没怎么好好休息,今儿又折腾这么些。

    加之厚重的婚服压在身上。

    我整个人早已是疲惫不堪。

    可瞧见时弘这厮居然还没半点上榻之意,我便想着唤他一声,作是提醒提醒他。

    不过在瞥见时弘冷冷扫来的眼神时,我还是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咽了咽口水,我还是开了口:王爷,臣妾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休息,现下天色已晚,臣妾想……

    他却道:都还没洞房呢,王妃便道累了就王妃这点体力……

    这厮说完还不忘上下打量我一番,我看出了他眼中的鄙夷。

    我却是困得已经没了性子陪他胡闹。

    彼时我心中所想,大不了时弘直接冲我脖子一刀,也省得我在这哈欠连天的还得同他熬鹰。

    那来吧……

    我径直敞开了双手,眼神定定的瞧看着时弘。

    什么许是他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惊到了。

    我怠气,终是不敢同他生气的,便只能一副要死不活的神情冲他:王爷不是说还没洞房吗

    粗鄙。他恨恨道。

    我装没听到,径直便躺到了床上:那臣妾先歇着了。

    明天再洞吧!

    我不敢再看此时时弘脸上的神情,一定是非常难看。

    但是我这一天又是遇着鹅蛋大的冰雹,又是跟公鸡拜堂的,亦是扯淡得很。

    感觉不像是成亲。

    倒像是在战场上厮杀了好几个来回一样。

    4

    困倦,却听得院子里好一阵吵闹。

    磨蹭睁眼,隔着窗户便能瞅见屋外灯火通明。

    隐隐还能听到些许打闹声。

    我并未旁想多的,毕竟这儿可是摄政王府。

    有谁不要命了敢闹到这儿来。

    可当我推开门那一刻,不免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惊着。

    这……这……

    我吃惊得说不出话。

    整个院子里里外外又是长枪,又是大刀的。

    黑黝黝的站了好几排人,约莫七八十人的样子。

    偌大的院子都快被给站满了。

    我赶紧拉来秋月问道:这是怎的了

    心想着纵是时弘要将我千刀万剐,便是没有理由,也用不着这么大排场跟我。

    秋月道:姑娘你……

    嗯!我赶紧吭了一声。

    出府前我便同秋月讲过,此后我便是摄政王妃的,不可再同此前在府中时唤我那般。

    显然她也是给忘了。

    不过是不打紧的事而已,我这边提醒着便也是了。

    好在秋月这丫头机灵,一教就会,她立马吭声回我:回王妃,适才有人想趁着暴雨偷袭王府,好在王爷及时察觉,现下贼人已是被抓得七七八八了。

    我怎么没听到

    若真像秋月所说这般,便不说下雨我听不见也就罢了。

    可这院中密密麻麻站着的七八十人,该是来的时候有动静才对。

    秋月抬眼垂眼看我好几下后还是开了口:奴婢也是纳闷呢,还以为是王妃故意装听不到的!

    噗呲。

    一旁的侍卫没忍住给笑出了声。

    秋月这话等同于是在向别人说,我睡得跟个死猪一样,雷打不动。

    脸上虽有羞涩,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我便也不再计较这事。

    可王爷呢

    王爷呢我问。

    秋月指道:这会儿该是在前厅。

    我匆匆赶着去,却忘了这府上我也是第一天来,哪哪我都认不清。

    王妃,瞧着是要下雨了,快别再出去了,王爷方才下了令的,不许你到处乱跑。

    我只管左耳进右耳出,秋月说的我权当没听见。

    只是当我二人隐入雨夜时,一声惊雷才将我从方才的垂乱中唤醒。

    我登时后悔了,我方才为何不听秋月的劝告,非要逞能,非要去找时弘干嘛

    我到底是为何要去找他

    可黑夜似乎并未准备给我机会反思。

    闪电时,藏匿于假山后的刺客突的同我四目相对。

    我心下顿时惊惧。

    秋月却未察觉刺客的存在,还在我耳边叽哩哇啦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快跑。

    我嘶声力竭的一声,赶紧拉上秋月便朝着来时方向回。

    奶了个娘的,适才那院中的侍卫们居然没一个跟上来的。

    假如我今晚有命活着,明日一定要好好的在时弘面前告他们一状。

    王爷……王爷……我高声求救。

    救命……救命……

    救命啊!

    秋月体力不如我,她平时里最是懒怠,除了吃喝旁的一律不爱。

    这不,扯着她一起跑我自己还累得慌。

    王爷……王爷……

    我继续声嘶力竭的呐喊。

    我不相信这偌大的王府,在今夜如此戒备森严的情况下,没一个人能听到我的呼救。

    故意的,时弘他就是故意的。

    眼瞧着刺客就要追上了,我赶紧急呼道:时弘,若是你今夜不出手救我,你便又是克死了第三门妻子,到时候你声明不好,举国上下我看还有谁能服你。

    说话间,一声利箭之声便自耳边快速划过。

    只听得闷哼一声,适才还虎视眈眈向我的刺客便在顷刻间殒了命。

    果然,时弘就是故意的。

    并未给我解释的机会,时弘直接下了令。

    王妃婢女不守规矩,自行下去领十大板。

    秋月整个人瞬时直接瘫软在地,她此前在府中时从未受过任何责罚,这十板子。

    王爷……

    我欲向他求情,只还没等到我开口,时弘便又下了第二道令。

    王妃不听本王劝阻,深夜冒险外出,恐有细作之嫌,暂行关押地牢,本王明日亲审。

    王妃……王妃……

    听着我要被关,秋月更是吓得没魂,这阵仗别说她了,我也是头一回见。

    关地牢。

    我不可思议的神情看向角楼上威风凛凛的时弘。

    他自上而下俯视我,如同打量猎物一样。

    他是在世阎罗,这一刻我才明白外人口中传言果真不假。

    此前长姐那般恐惧于他,我还权当没有这回事,上赶着要做这个炮灰。

    心死莫大于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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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眼,划过的泪夹杂着雨水隐入沉寂的大地。

    或许我的出现会刷新时弘王妃最快身亡的记录吧

    谁让我这么倒霉,刚进府第一天就栽了。

    5

    一夜无眠,潮闷的地牢里,除去我的呼吸声便再无其他声响。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我内心宽慰自己。

    也不知秋月那丫头现下如何

    心头犹如千万只蚂蚁爬动,气喘的我内心始终惴惴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忽的听见了屋外传来的声音。

    这下我无法平复的内心便更加躁动了。

    是匕首、白绫,还是鹤顶红

    我想了许多,却没想正对上的是宫中来的太监。

    苏……苏公公……

    苏公公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贴身近侍,他至此处,便如太后亲临,我岂能不惊。

    苏公公冲我淡然一笑,而后盈盈道:王妃,快些收拾收拾,等会儿要准备和王爷进宫请安了。

    可……我瞥了眼面前的牢门。

    要放我出去我内心惊呼,自是欢呼雀跃的,最起码我是不是可以不用死了

    只见苏公公立马蹙起了眉探向一旁的守卫,吆声道:没眼力见的东西,王妃千金之躯,岂由得你们这般作践。

    守卫人老实,径直道:回公公,这都是王爷授意的,不然小的们岂敢。

    苏公公又吭了一声:咱家来之前可都听说了,王妃调皮,陪着王爷捉迷藏呢!怎的这般听你一说,倒像是王爷故意为难王妃

    苏公公一记眼神,那守卫的便什么都不敢应了,他就算再如何蠢也该知道昨晚这事儿该怎么去说了。

    我除了受点风寒,旁的倒是没怎样。

    捯饬捯饬便随着时弘一同入了宫。

    秋月自是没我幸运,板子确实是挨了,不过只挨了两板子,说是叫她日后记得长长记性,王爷的命令那就是死令,守不住,那便是要皮开肉绽的。

    还说了,若再有下次,连着这次剩下的八板子一并给打了。

    王府的人,要么是绝对有用的人,要么就只能是死人。

    我瞧见了时弘的狠戾,也窥见了他的温柔。

    我坐得离他很远,不是没有夫妻之间的温存。

    而是我发现,我同他之间或许以主仆的关系相处可能会更合适些。

    母后甚喜浅蓝,你今日穿得不错。

    时弘主动开了口,我却是不知该如何回他。

    只浅浅笑,昨夜之景历历在目,纵是此刻的他再如何的柔意浅浅,我心中的那根刺已是注定要同他各居一方。

    6

    太皇太后乃是时弘的生母。

    昔年太皇太后先是诞下了皇长子,也就是如今皇上的父皇。

    而后又在长子被封太子那年诞下了时弘。

    兄弟俩相差了整整十六岁。

    时弘因是皇上最后一个皇子,自小便是无尽的荣宠。

    加之时弘天资十分聪颖,更是深得先皇和太皇太后的喜爱。

    可惜两任先皇福薄,父子俩前后正好差了两年走的。

    皇上尚幼,为了巩固政权,太皇太后不得不亲手出面打理朝政,还得提防太后母族弄权。

    为此,时弘临危受命,担了个摄政王的名号,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权衡太后母家在前朝的势力!

    母子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这些年来将朝局牢牢把控,未给任何人大权旁落的机会。

    皇上如今不过十岁龄,纵是有卓绝天资,也怕会有外戚干政的风险。

    时弘虽不过长他九岁龄,可在朝政上,皇上终还是信他的,这也从侧面打消外戚干政的心思。

    毕竟这江山可是实打实握在自己人手里的。

    也难怪民间总说,当朝太皇太后是这世间最有福气之人。

    我其实很怕见太皇太后。

    那样一位历经了二十几载宫中岁月的女人,我真担心自己到了她面前时会忍不住直接下跪。

    时弘瞧出了我的反常。

    话到嘴边确实难听得很:怎么,昨夜唤本王名讳都不怕,而今却怕见母后

    我畅言:自然,母后何等风姿,我当是要敬重的。

    闻言他嘴角浅浅上扬,大抵是被我的话逗笑了。

    我又言:你我夫妇一体,我既是同你做了夫妻,唤你名讳又能如何

    他道:不如何。

    我: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地牢

    谁让你乱跑的。他直言不讳。

    我那是因为担心你。

    四目相对,似有一朵涟漪突的在心底炸开。

    我没想到我会直接将这些话说出口。

    又羞又臊。

    时弘眉眼更是较方才舒展了些,他语道:所以本王不是跟你捉迷藏吗。

    原来苏公公方才在地牢里说的话都是他教的。

    下次不许乱跑了。他眼中似有担忧,而后躬身朝我坐近了些。

    我原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没想到他竟直接伸手牵住了我。

    我顿时羞得面红耳赤,脸都不敢抬。

    时弘这厮好死不死又一句:今日天气好,等会儿咱们回府后便把昨日没入的洞房给入了。

    我:……

    夫君一心只想入洞房怎么办我好怕!

    宫中请安赴宴,母后倒是和善,左右说的都是有关子嗣的事。

    倒是太后,阴阳怪气的话同我说了一通。

    我都只当没听见,全程都是笑脸相迎。

    论阴阳怪气,我家中这位更甚一筹,瞧见我受了委屈,他定然会想办法替我扳回来的。

    就算不是为了我,他为了自己也是会这样做的。

    他说:我从不跟女人讲道理,我也有我的一番道理要讲。

    7

    转眼已是冬时,我嫁入府中已有三月还多,可这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除了新婚之夜那晚被时弘吓到,宫中请安回来后我俩感情一直平稳。

    不说琴瑟和鸣吧!房中之事倒是一直和谐。

    可偏偏……

    唉!我一声叹息。

    母后那边常来问。

    实在是时弘将快二十,膝下至今仍无所出,也不怪母后心急。

    实在是连我自己都快要百思不得其解了!

    秋月,我是不是生不了啊我单手撑着下巴,出神的望着窗外的青天。

    嘘,王妃,快别乱说。秋月紧着冲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秋月道:王妃你今年才十六,万不可再说这些个不吉利的话。

    秋月其实也怕一语成谶吧!

    心下实在无解,赶明儿还得套车回娘家一趟,再是大娘子懒理我这事,祖母该是会帮我的。

    这不,我便紧着安排下去:秋月。

    怎么了王妃

    明日咱们回府一趟,你去库房挑些家里人用得上的东西,到时候咱们去的时候一并带上。

    秋月问:王爷也去吗

    我摇头,近日他总忙,我也是好几日未曾见他了。

    我在想,是不是该给他多纳几房美妾

    毕竟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现下太皇太后那边盯得紧,或许此法也许可行。

    赶明儿回去问过家里人的意见后我再行定夺吧!

    不行。祖母历声喝止。

    祖母这般看得我有些心颤。

    大抵是瞧见我眼中不安,祖母语气较方才柔和了些。

    若是王爷示意你如此,那你作为正妻,这些事你是可以作为考量的。祖母道。

    可眼下你才新婚,自己位置都还没坐稳,甚至连过都不过问自己的夫君,便急着要替对方纳妾。

    甚蠢。祖母毫不留情的骂道。

    我言:可孙女新婚已有三月,这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这心中实在是……

    祖母问:你是担心宫中那位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是默认。

    太皇太后虽未明说,可我还是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朝我而来。

    祖母看我之状后无奈叹息一声,言道:昔日你应下这桩婚事确是无奈之举。

    我也不止一次担心,生怕你会委屈。

    说到这儿,祖母眼角不自觉掉落了泪。

    再如何,我毕竟还是她的亲孙女,瞅着自家孙女无奈只能朝着火坑里跳,她心中自是心疼的。

    祖母道:可现下瞧着你日子过得还算舒心,最起码姑爷那边没刻意难为你,祖母心中还是宽慰的。

    聊摆了许多,最后自然是要替我解决问题的。

    祖母便吩咐秋月道:你空会儿将你家王妃平时的饮食、药用,还有起居之物列一份清单至张妈妈处,一应事宜务必全部书写妥当。

    凡是近了王妃身的,务必一定要一五一十的全部写上。

    是。秋月应道。

    我亦福身向祖母谢恩:孙儿谢过祖母,劳祖母为孙儿费心了。

    祖母哈哈一笑:都是一家人,别说这些生分的话,祖母能帮到你们,亦是祖母的福分。

    我原是没准备在家中用膳的,碰巧父亲正好下朝回来。

    瞧见我回了府,父亲也没多问,只叫我在家中用了午膳再回去。

    我自没推辞。

    时弘已有多日未曾在家中用膳了,左右我回去也是一人独食,也省得让小厨房的操劳了。

    之后我便同着长姐在后院赏梅,花未开全,不过还算雅致。

    姐妹俩有说有笑的聊着近日之事。

    说到这时,我才知长姐婚期将近。

    我惊诧:为何如此之快

    此前说的婚期要到明年春天,现在却是连在家中过年都等不及了。

    长姐道:说是他家阿娘请高僧算的,说他家明年不宜婚娶,便来同爹娘说后,爹娘也没觉有何不妥,便就安排下来了。

    倒也挺好。我是真心替长姐高兴。

    我垂眼看向她因女红而被刺破的指尖,却是心疼不已:实在不行就让家中去铺子采买些吧!

    我抬起她的手哈气,如同孩时一样,觉得只要哈了气,手指头就不会疼了。

    长姐只是笑笑: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搞不好日后嫁作人妇,府中之事操持太累,想绣还绣不了了呢!

    我俩这边说说笑笑。

    小厮突的跑来传话:王妃,大姑娘,王爷来了。

    啊!

    啊!

    我同长姐皆一副不愿相信的神色。

    8

    今日怎的突然想着回府

    回程的马车上,时弘轻声问我。

    他同往常一样,覆手轻轻在我手背,又以指尖缓缓划弄我的掌心,他似乎很喜欢这样。

    我佯装醋言:王爷几日不归家,一来便是责问臣妾。

    他嘴角笑意,想来这出对他是有用的。

    他道:本王也没说什么,王妃既是想回娘家,那便回。

    只要别忘了回咱们的家就行。

    他轻轻一吻我的额间,搞得我还有些木楞,心想这厮今日是如何了。

    果然,下一秒便见他坏笑轻言在我耳边:王妃,咱们今天洞房吧。

    我汗颜:王爷,臣妾……

    他浅唇便轻轻覆上,根本不打算给我回绝的机会。

    晨起替他更衣时,我才发现他平时总挂在身上的香囊不见了。

    去哪了我疑惑。

    我轻声一句,却还是被他听了进去。

    他回我:昨日午膳时祖母说我身上的香囊味道新奇,便向我讨要了去,说是少时曾闻过此味,有些感念。

    我便没多言,想来祖母心中定是有自己的盘算。

    转眼便是半月,天气总不见回暖。

    这日,张妈妈突然上了门。

    我赶紧叫秋月招呼好张妈妈,想来是上次托祖母办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张妈妈。

    适才我起得晚了些,便先让秋月先给张妈妈上了茶,我好给自己拾掇拾掇。

    见过王妃。

    张妈妈起身福礼,见状我赶紧着上前将她扶起。

    张妈妈平时照拂祖母劳心费力,这屋里都是自家人,妈妈不必拘礼。我笑言道。

    张妈妈眉慈目善,听我言后便退回了身。

    紧着便吩咐秋月在门外探风,万不可叫旁人靠近一点。

    王妃,你看。

    这般说完,张妈妈便从袖口掏出了好几个物件。

    我认不太清那些东西,于我眼中不过是些花花草草,着实是识不得。

    张妈妈瞧我疑惑神情,便也不卖关子,直言朝我道:也不怪王妃你面露疑惑,实在是连老奴也未曾见过这些个腌臜。

    张妈妈继续言道:王妃平日里可用熏香

    我侧眼看了旁的香炉一眼,而后默默点头。

    张妈妈已然猜对八九分之态。

    紧着便见她呼的直接拎起桌上的茶壶。

    连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张妈妈已经将一整壶的茶水尽数淋到了香炉里。

    张妈妈道:王妃,这熏香之内加了黄松,平日点着可有驱蚊助眠之效,原是无有大碍之物。

    张妈妈继续言:可若是此物与寒石草同在一处空间反应,溢出的气味便能致女子不孕,便有孕者,也可致滑胎。

    而王爷平日里所佩戴的香囊里便藏有少量的寒石草,若不仔细观察,断然是不会发现的。

    我就说身子为何总是亏空,循了太医也一直瞧不出个所以然。

    张妈妈道:自那日王妃离家后,老夫人便嘱咐我一定要仔细着探查这些密辛。

    我原是认不得这些的,也是机缘巧合,老夫人提起自己幼时在家,家中的小娘们曾为了争宠闹出过人命,而所用之物便是这寒石草。

    寒石草单独使用,剂量足够时便可致母体通寒,致胎儿无法存活。

    这是北疆的秘术,张妈妈也是从祖母口中得知的。

    可见,欲残害我的人手段何其高明,行事又是怎样小心。我只觉胆寒,嫁入这摄政王府不过三月,我竟已在无形中被别人暗算了还不自知。

    张妈妈道:王妃心中想必已是有了答案。

    我闭眼颔首,轻轻点头默认。

    张妈妈又一言同我:王妃,老夫人托老奴给您带句话。

    以卵击石不可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张妈妈声道。

    9

    王爷。

    时弘回时我正用晚膳。

    他对自己周围的一切变化特别警觉和敏感。

    所以当他一进屋时没闻到平时里熟悉的熏香味,便问我道:换香了

    我自没遮掩着,他又不是傻子,鼻子一闻便有分晓的东西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嗯,今日突然觉得那香的味道刺鼻,便叫下人重新换了别的。

    嗯,你自己喜欢就是。他应了我一声,而后便自顾自的开始动筷夹菜。

    今日比之前回来得早些。我同往常一样拿碗给他盛汤。

    他这半月来还是一直忙,不过自上次同我从娘家回来后,他便不似以往那般下朝得晚。

    甚至于只要能赶得上饭点,他总愿意回来陪我一起。

    他只默默低头喝汤,对我所言他是放在心上的。

    他道:明日我再回来早些,今年梅园的花开得甚好,咱们也去观赏观赏。

    我笑意点头应允。

    又趁着空隙将今日张妈妈给的香囊系到他身上。

    我解释道:这是祖母今日托张妈妈送来的,说是你香囊里的香料都发霉了,重新给你换了新的进去,沾你的光,连我也得了个一模一样的。

    说完我还故意抖啰抖啰腰间的香囊,好叫他觉得我心中是真的高兴。

    他明朗一笑,看得我还有些面红。

    他对我是越来越好了,似乎那夜他冷漠下令将我关进地牢的事情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好在,如今我也能摸清他的一个脾气秉性,不至于再直愣愣的同他正面交锋。

    突然换了熏香和香囊的事他大概还是查出了个七七八八。

    第二日,他便下令将太后赏赐给王府的所有东西物件一并全部烧毁。

    又严惩了几个平日里贪权弄势的下人,之后又找了人牙子给打发直接卖去了北疆。

    而我府中此前所燃的熏香便是皇后赏下的。

    至于此前时弘佩戴的香囊里为何会夹杂了少量的寒石草,大抵也是查无所获的。

    毕竟那香囊可是太皇太后亲手给时弘缝制的,总不能查到太皇太后身上去吧!

    虎毒不食子,况王爷母子俩感情一直甚笃,少量的寒石草也确有败火清躁的功效。

    但不论太皇太后还是太后,就我如今的处境而言,哪一方都不是我能够轻易得罪的。

    不过两日,整个京城都知晓了摄政王烧毁了太后赏赐给摄政王府的所有物件。

    太皇太后知晓此事后更是震怒,直接夺回了太后主理六宫之权,一时间是闹得前朝后宫不得安宁。

    10

    寒冬腊月过,距离太皇太后整顿后宫又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一家人,终是不好长期驳对方脸面的。

    除夕夜,太皇太后归还了太后主理六宫的大权,叮嘱几句后便自言不胜酒力,撤场而去。

    太后这边方才解了禁,至少短期内是不敢再作妖。

    而我,也在万物复苏的时节里等来了我一直心心念念期盼的好事。

    回太皇太后,王妃已有两月身孕,恭喜太皇太后,恭喜王妃。太医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左拜右拜。

    看来和祖母预料的一样,我当时入府后久难有孕确实是因那寒石草的缘故。

    好在我察觉得早,祖母那边也直接给我指出了症结所在,幸得那寒石草入我体中之量甚微,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迎来我的孩子。

    最高兴的当属时弘,那日我向母后请安后,不过眨眼的功夫时弘便赶来了慈宁宫,更是不管不顾的,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我一把抱起,说是我如今有了身孕,当小心谨慎着才是。

    我羞愧难当,红着脸小声冲他道:王爷,臣妾这才两个月身孕呢。

    他倒是霸道,直言道:一天也是如此。

    太皇太后则是一脸宠溺的看道他:毛毛躁躁。

    时弘脸上好一顿喜悦:母后,儿子先带王妃回府了。

    太皇太后欢笑道:好好好,知道你要当爹了,可小心宝贝着,哀家这心里啊高兴,回去的时候慢着些。

    那日,高耸的宫墙,长长的巷道,他就那么抱了我一路。

    你都流汗了王爷。

    胡说。

    真的……

    他解释道:方才跑得太急。

    臣妾可以走。

    不许。

    我轻声道:这样很奇怪。

    他义正言辞:本王看这宫中谁人敢多嘴。

    他这一说,吓得一旁的宫人们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我心道:王爷,积点德吧!万一孩子以后也生得跟你一模一样的孤冷性子,到时候可该如何是好。

    仲夏之夜燥热,我总睡不安稳。

    这夜无眠,肚子渐大,又燥热难忍,我便叫秋月扶我去亭中小憩。

    晚风吹拂,似多年前的午后。

    记忆一点一点涌现。

    那日也是这般燥热,平阳侯夫人于家中设宴,清凉解暑的水果摆了好长一桌。

    大人们忙着交际往来。

    沾了长姐的光,原是大娘子不肯带我来的,爹不许,说家中就俩闺女,他可不想自己被同僚安上一个厚此薄彼的骂名。

    大娘子无奈,这才带了我一起。

    难得出门透透气,我胆大,便拉着长姐在平阳侯府的后花园里瞎逛。

    侯府很大,比我家宅院大上两倍不止。

    我和长姐开了眼,却因不认路走错了道。

    至眼前时,只见一清俊少年郎正带着小厮偷摘侯府桃树上的果子。

    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却被我尽收眼底。

    给。

    他让小厮给我和长姐一人各拿了两个桃子。

    切记不可胡说。临走前他还特意叮嘱我和长姐。

    纵是他不给那四个桃子,我同长姐必然也不会多说一句当日之事。

    偷摘果子,私会外男,孰轻孰重,我姐妹二人心中又岂会不知。

    正巧这时时弘回了府。

    见我在亭中纳凉,他便往着这边来。

    今日他又回来晚了些,想是又有棘手之事要处理。

    还不睡

    他缓缓走至我身前,又伸手摸了摸我的肚子。

    我道:天热,晚些再睡。

    他嘱咐我:叫下人们多取些冰块放屋里就是,堂堂摄政王府,冰块还是暂且可以供得上的。

    知他一向个性张扬霸道,我懒得同他多讲,只跟他讲起过往趣事。

    我浅笑道:那年你为何要偷平阳侯府的桃子啊

    听我这样讲,他沉寂的冷面突然唰的一红,想来他心中也还是知羞的。

    看他这样我顿时乐呵,只是瞧着他如今之貌,当年的他还是太过青涩。

    他浅言:不是很甜吗

    我点头:是很甜。

    时弘便笑与同我:你不也嘴馋。

    转而他又道:平阳侯这厮也忒抠门,那般好的桃子竟不舍摘上桌来与人分之一二,若非我偶然发现……

    他知自己越说越没理,索性也不好意思再说了。

    我笑言:王爷,不过两个桃子而已。

    没想到竟让他这般嘴馋得不行。

    他却道:等明儿我同平阳侯要几个来。

    我:……

    不至于,真不至于。

    时弘道:叫咱们孩子也尝一尝。

    我赶紧摆手阻止:明年吧!

    时弘说:明年他连牙都还没长,怎么吃!

    而后我垂眼看了一眼肚子。

    心中叹道:方才就不该跟他说起当年偷桃一事的。

    11

    某日,他还真从平阳侯府拿回了一筐的桃子。

    我惊得下巴都掉了,整个人板正的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还真去了。

    我说:王爷,臣妾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他二愣愣的,轻声道:是本王去讨的,又不是你去的。

    我叹息一声:可咱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

    他眸色突的一亮,不知道突然高兴个啥。

    他道:既如此,那夫人为何从不肯与我交心

    他问我,我却是思衬半天找不到说的。

    末了到嘴边也不过一句:臣妾没有。

    他眼中顿时失了神采,恹恹道:既是你这般说,那本王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原是觉得此前种种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竟不想在他心里,他原就是想同我一起分担的。

    我并非事事皆需自己亲为。

    可实在是……

    我同他相识不过儿时一面,再就是大婚那日,他下令将我关押。

    所托何人,我心中未知,自是不敢剖心坦露。

    霎时间,我像是失了音色一般。

    好半晌,我才咽道:其实……其实臣妾一直有很多话想同王爷你讲。

    他默默看了我半晌,直至我的头垂下,再垂下。

    许久,他走至我面前,然后将我轻轻拥入他怀里。

    他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同我讲:是本王太自以为是,忘了你只不过是一个才刚出阁的女子。

    王府事多人杂,是我没同你交代好一切。

    我顿了一下,而后问:王爷,是不是今天去平阳侯府要桃时侯爷同你讲了些什么

    他疑惑,摇头道:没有。

    我还以为是老侯爷同他说了些什么呢,突然间变得这么窝心。

    我:哦。

    他垂眼:王妃好生没趣。

    他定是猜到了我心中所想。

    我嘻嘻一笑。

    那夜,他同我讲与了王府的许多事。

    从长兄为何突然离世,侄子继位,他又如何接任摄政王一职。

    以及,那惨死的两任过门妻子。

    都是政敌的手段罢了!

    我与他新婚那夜,也是有人提前作了安排,在府中做好准备行刺他。

    偏我蠢,非要去寻他。

    险些还差点被刺客杀害。

    还打草惊蛇,让他原本的收网行动直接泡汤。

    他这才气得将我给关到了地牢。

    我苦笑。

    他脸上的笑意却愈来愈浓。

    他轻触我的鼻尖,而后淡淡笑语:吾之王妃,甚蠢!

    12

    临盆之日,北境军队突然来犯。

    半月前,时弘早已收到来自前线的密信。

    皇上年幼,前线之事必然得仰仗于他。

    母后不舍他在此时亲赴前线。

    可边境屡次受侵,民不聊生,若战事不休,必然引起民怨。

    这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

    临行那日,他浅声同我:京城就交予你了。

    我内心惧怯,这般大的事交予我身,我能否接得下

    从未有人教过我该怎样守护一城的人,守护一个这般大的国。

    可我还是应承下了那个‘嗯’。

    我相信总能撑到他回来那日。

    却不想孩子的突然临盆差点将我打个措手不及。

    王妃,太皇太后急召,唤您入宫!

    秋月神色匆匆来报。

    彼时已是天明,生产一夜的我正是精疲力尽之时。

    因是突然临盆,所以我生产之事的消息还并未传出。

    可照母后的性子,便是不知我已生产,也绝不会让我在出行早已不便的情况下还入宫觐见。

    脑中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太后她果真敢吗

    这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啊!

    托着疲惫的身子,我按着此前时弘临行前的交代,吩咐秋月将我口中所托之事一一安排下去。

    小憩一个时辰,身子依旧疲乏,可留给我的时间已是不多。

    我叫秋月给我梳洗宽衣,又交代她一定将孩子照看好,再趁着夜时将孩子送回杨府。

    而今我能信任的唯她一人,也只有叫她亲手将孩子送回杨府,亲手送回祖母手里,我心才可安。

    而后我绑上秋月事先替我准备好的软甲,圆滚滚的肚子看着同临盆时的一模一样。

    秋月办事总是靠谱的,就是嘴馋了些。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知皇宫如今的境况如何。

    可为了稳住太后情绪,为了缓和整个京城即将纷乱的场景,我不得不这么做。

    北境突然来犯,必是京中出了内鬼与之勾连。

    有人算准了我必在这段时日生产。

    我恨,恨他们连我的孩儿也要算计。

    可就像时弘说的:皇家的子女生来就是要被算计的,或多或少罢了!

    我问过他:你是不是原就没打算娶长姐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就是没直接答复我。

    你长姐那般规矩之人,本王本就不喜。

    我佯装怒道:那凭什么是我

    他语气淡淡:是你要嫁本王的。

    我气急:谁让你非要娶长姐的。

    他低头,波澜不惊看我:你后悔了

    我声断,而后缓言:还好。

    他笑笑:本王可是死心塌地对你好的。

    我如今这般,也算是死心塌地对他好了吧!

    轿中的我早是惊惧不已,万幸的是孩儿已经临盆。

    我那时就在想,还好孩儿已经平安产下。

    最起码,我孩子是安全的,至少,他不会成为被敌人威胁我的筹码。

    一想到这儿,我整个人便又打了鸡血一样,纵是前路未知也不再惊惧。

    13

    这是我被软禁在皇宫的第三日。

    一开始原是只有我同母后的。

    后来是平阳侯夫人,而后是其他百官的夫人。

    太后借故我宫中突然生产,气血亏空,假传太皇太后之令,宣召百官夫人进宫一同为我祈福,将所有人一并全部给软禁在了皇宫里。

    母后气恼,恨道:哀家倒是小瞧你了,竟让你在眼皮子底下叫你做得这掘祖挖坟的塌天祸事。

    太后嚣张,声道:母后,你也别怨我,要怨就怨你太贪心。

    垂帘听政也就罢了,竟还匡扶老二坐上摄政王的位置。

    前朝后宫都被你母子俩把持着,我同皇儿孤儿寡母的,在这深宫之中更是孤立无援。

    母后,我也是被逼的,我不得不替自己和皇儿打算。

    万一哪日,你突然想废了我母子俩,这偌大天下,到时候又有谁替我母子俩申冤呢最终不过是鱼肉刀俎的把戏罢了!

    我原是在母后旁边一言不发,偏太后瞧见我肚子后,又恨恨的连我一并给骂了去。

    还有你,哀家倒也是小看了你,原以为你是个不中用的。

    她神情傲慢,明显是知晓了当日寒石草一事是我最先察觉的。

    她嗤笑:不过也罢,而今一切便要尘归尘土归土了,是不是的也都不打紧了。

    太后显然已是失心疯了的前兆。

    以至于她空后说的话越来越没逻辑,越来越目无尊卑。

    她肆意同母后叫嚣道:母后,日后这世间便只我一人太后了。

    太皇太后……太后眉眼一挑,戏谑语气道:万福金安。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夫人低头不言,倒是骠骑将军家的夫人不惧其色,声言道:呸,瞧你如今疯癫样,纵是做了这世间唯一又如何,日后还不知要被旁人置喙如何!

    其儿媳亦道:有种的,只管放马杀过来,我倒是想瞧瞧,这百官的夫人若真皆做了你方雅儿的刀下亡魂,这整个大侯国可还有谁人愿为你所驱策。

    这话一出,侍立太后身侧的几个卫兵眼中俱生出了异样神色。

    他们原就是宫中禁军,只不过不知何故突然转向了太后麾下。

    终归不是自己一兵一卒带出来的,纵是有短暂的喧嚣,必也不会让其猖狂太久。

    于是,我开始了我的反击。

    14

    可叹的是,我还是没能策反宫中禁军。

    我只望着他们是宫中的军士,却忘了我同太后一样,从未在他们心中树立过形象。

    而太后那边,她有着娘家兄弟的支持,有着叛臣的支持。

    禁军将士自是拥立她那处的。

    既是打头不行,那便龟缩着慢慢等待时机。

    又是一个三日。

    就目前形势来看,只怕宫外早就看出来这皇宫内已然是变了天了。

    我原以为宫变会是死寂的,诙谐的。

    结果令我意外的是,大家依然是有说有笑的。

    虽有对未来命途的忧心,但多数时候,百官夫人们依然坚信会有重见光明之时。

    也亏得骠骑将军夫人和儿媳此前回怼太后那几句话。

    叫得她再不敢轻易拿捏诸位百官夫人,也算是暂缓了大家提在心头的一口气。

    戕害官妇亲眷本就要受刑获罪的,律法自古以来便是这般提及。

    纵是太后疯癫到了人神不分的境地,但这点事情,她终还是得忌讳着的。

    也是这日,太后突然不知怎的突然关切起了我的肚子。

    哀家很是疑惑,你也该是临盆的日子了,怎的到了如今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太后狐疑的神色看向我。

    母后倒是明决,开口便是一句反问:你自己没生过当年哀家亦是这般问过你,结果呢

    昔年太后确实怀有身孕已过十月还多未见临盆,为此还请了不止一个太医进行探诊。

    结果均是母子情况一切安好。

    也是这之后,太后诞下皇子,这才解了众人之惑。

    太后瞧着母后为了维护我连这般话都说出口了,便也不好再咄咄逼人,只白了我一眼便又大摇大摆的走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

    宫变之日,我曾托了府上亲信将京中异变的消息传与时弘。

    马上已至十日之期,若彼时时弘赶不及回京,待太后方的后续大军赶至,只怕到时候再作何努力也都晚了。

    大权旁落,外戚干政,必定会致多番恶果涌现,以致民不聊生。

    之所以此次宫变还未见血,不过是因为太后的儿子仍是座上之皇,她所求的一直都在,只不过还差了点东西。

    而差的这点东西,正是太皇太后手上的权,及时弘手中的势。

    也正是这两点,才叫得太后做出了如此违背伦理道德的祸事。

    快了,就快了!

    太后口中念念有词,人也肉眼可见的渐显疲惫之态。

    盛极必衰,一概如此。

    太后太重眼前之利,以致将过多心力交付于他人。

    这中间,一旦这个对方突然发生点什么意外,那她的人生也必然会溃败如竹篮打水,到头来白换一场空罢了!

    15

    最终,太后还是没等来那助她夺权夺势的大军。

    她母家哥哥以及叛臣一党在赶往京城的途中早被时弘一一拿下。

    城破那日,禁军们甚至连弓弦都不敢微张。

    时弘天生气质自带一股无形的压迫之力,那股能量很强,叫人望而生畏。

    也是他之所以会被称作活阎王的原因。

    禁军们看着时弘带领大军回京,便同老鼠见了猫似的,此前的种种嚣张瞬间就化成了泡影。

    慈宁宫门打开时,时弘魁梧的身姿往那一站,我便顾不得旁的,径直大步朝向他跑去。

    我是害怕的,恐惧的。

    这十日,我每日都在担心太后这个疯子会不会随时准备要了我的小命,我生怕自己没有机会再见到时弘,怕我曾经所想种种皆会化作一场虚空。

    好在,我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而绑于我腰间的,秋月亲自为我裁剪的软甲因为我用力太过的缘故突的自我腰间垂落。

    圆滚滚的肚子突然瘪下,不止众人惊呼,连时弘也是。

    我便就势而言,交代了孩子如今的行踪。

    太后却突然发了疯一样,恶狠狠朝我道:贱人,你敢骗哀家,哀家定要叫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哈哈哈……

    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她最终还是失心疯了,将自己硬生生逼成了一个废人。

    从她将我软禁皇宫那日开始,她的精神已经明显开始变得不正常。

    其实时弘一直都无心她口中所谓的皇位。

    什么篡位夺权的想法都是她自己胡思乱想杜撰出来的。

    如时弘言,他从未肖想过皇位一分一毫。

    他一直所愿便是能得一个闲散官职,四海之地走走逛逛,不负人间一遭。

    可亦同他所说一样,皇室子女,生来便是要被算计的,便是你没动那门心思,也阻止不了别人会那般想你。

    离权势最近的位置,从来都是腥风血雨,只多不少。

    杨府,孩子只要一见时弘便会哭闹不止。

    这是今日的第六次了。

    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还真是没法将他同平时里那个冷酷的活阎王形象联系起来。

    他问:祖母,为何晏儿见我总哭

    祖母只笑:许是你见他时正巧都是他刚饿的时候!

    时弘便沉默了,而后他将我鬼鬼祟祟拉至一旁,轻声同我道:荔枝,你说晏儿他是不是想吃平阳侯府的桃子了

    我话都懒得听他继续,白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许是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解释有点可笑,便呲了个大牙乐呵呵的跟在我身后叨叨念道:是不是啊荔枝

    王妃……

    夫人……

    杨荔枝……

    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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