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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表面温柔内里疯批的豪门继承人x能看穿一切却逃不掉的社恐摄影师】

    社恐摄影师程予从未想过,一次替工拍摄会让他成为祁氏继承人的专属镜头。

    祁瑾——豪门贵公子,社交媒体的宠儿,完美得不像人类。

    只有程予乐的相机意外捕捉到他转身变化阴郁的侧脸,那道转瞬即逝的裂痕。

    继续拍,我要你最真实的角度,祁瑾抚过程予乐发抖的手指,声音如蜜别怕,你拍的好不好我都接受。

    当直播弹幕狂欢着说好配,无人知晓:

    ·祁瑾书房抽屉里锁着程予乐三个月的行踪记录

    ·程予乐手腕上带的每块名表里都藏着微型摄像头

    ·偶然的相遇全是精心设计

    而程予乐在取景框后颤抖着发现——他即害怕温柔表面下的偏执灵魂,又无法自拔地被这份只有你可以看到真实的我的致命吸引力蛊惑。

    当祁瑾单膝跪地为他戴上特制的手表,程予乐终于明白:他早已成为祁瑾珍视的收藏品,困在这双温柔又疯狂的眼睛里。

    笑一个,宝贝。祁瑾轻吻他耳垂,让全世界看看,谁在镜头外拥有你。

    1

    颤抖的取景框

    程予乐第一千零一次在心里诅咒表姐林夏。

    如果不是她临时放鸽子,他现在应该窝在自己十二平米的出租房里,戴着降噪耳机修图,而不是挤在这座豪华别墅的角落,被满屋子的香水味与名流气场压得喘不过气。

    祁氏集团继承人私人艺术沙龙表姐说得轻巧,仿佛这是什么美差。

    程予乐透过相机取景器扫视大厅,那些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面孔正三三两两举杯交谈,水晶吊灯的光折射进香槟杯,刺得他眼睛发涩。

    直播数据爆了!一个工作人员小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弹幕都在问今天祁少年会不会亲自讲解藏品。

    程予乐默默调整焦距。

    他对什么祁少爷没兴趣,只想赶紧拍完规定素材走人。

    取景框滑过墙上价值连城的油画,取景框定格在一只手上,那只手正轻抚一幅抽象画的边框,修长手指与画作的肌理形成奇妙呼应。

    鬼使神差,他按下快门。

    喜欢这幅作品

    声音从身后传来,程予乐浑身一僵,差点摔了相机。

    转身他撞进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浅琥珀色瞳孔在灯光下像融化的蜜糖。

    祁瑾,即使从不关注财经新闻,程予乐也认得这张脸。

    过去半小时里,他的镜头不自觉的捕捉了这个男人太多次,微卷的栗色头发,适中得体地微笑,剪裁精良的西装领上点缀猎豹形状的胸针。

    我、我只是…程予乐感觉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社交恐惧像潮水般涌来,他下意识后退,小腿撞到三角架,发出一声闷响。

    周围几个宾客转头看来。

    程予乐脸发烫,恨不得变成背景墙的一部分。

    小心。祁瑾伸手稳住摇晃的器材,动作娴熟得像早知道会出事。

    他递来一杯淡绿色饮料,薄荷柠檬水没有酒精。

    程予乐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手背,触电般缩回。

    饮料确实清凉,但他还是被呛到了。

    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祁琦问。

    他站的位置很巧妙,恰好挡住了大部分投向程予乐的视线。

    临时…替工。程予乐盯着自己的鞋尖。

    他今天穿了唯一双还算体面的帆布鞋,边缘却已经开胶。

    祁瑾轻笑一声:林夏是你什么人

    表姐。

    难怪。祁瑾的目光扫过程予乐挂在脖子上的工作证,程予乐…好名字。他念得很慢,仿佛在舌尖品尝每个字的味道。

    弹幕在直播屏幕上疯狂滚动:

    【祁少爷在跟谁说话

    镜头转一下啊!】

    【那个摄影师好眼生】

    【awsl祁瑾笑得好温柔啊!】

    【新cp诞生了霸道总裁X社恐透明;啊啊!太好磕了吧!】

    【上面得不要什么都磕,我们少爷独美好吗】

    程予乐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他正数着地毯上的花纹,祈祷这段对话快点结束。

    但祁瑾似乎对他的沉默毫不在意,反而靠得更近了些。

    你拍的照片,祁瑾指向程予乐相机,能给我看看吗

    程予乐僵硬地调出预览图。

    祁瑾凑过来,一缕发丝擦过他耳际,带着雪松和柑橘的气息。

    他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构图很有趣。祁瑾评价道,手指划过屏幕,特别是这张光影处理。他指的是程予乐偷拍的手部特写。

    抱、抱歉,我不该…

    为什么要道歉祁瑾歪头,艺术家本来就该追随直觉。

    他掏出名片递过来,有兴趣接私人拍摄吗报酬是今天的五倍。

    程予乐瞪大眼睛,名片烫金的边缘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某种危险的警示。

    活动结束,程予乐正在收拾器材。

    他小心翼翼地将镜头,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他的手肘碰倒了展台上的一座琉璃雕塑。

    艺术品坠落过程仿佛慢镜头,最后在地毯上摔成了几块。

    全场寂静。

    程予乐大脑一片空白。

    标签上的价格够他不吃不喝挣两年,说不定还不够。

    我的错。祁瑾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放得太靠边。

    他蹲下身,亲自捡起碎片,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活物,没伤到你吧

    程予乐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

    别担心,祁瑾站起身,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这本来就是件赝品。

    他眨眨眼,所以…考虑我的offer

    吗

    【发生了什么求镜头!】

    【祁少年蹲下来的样子好苏】

    【摄影师小哥哥脸红了!】

    【这互动太有化学反应了吧】

    程予乐看着祁瑾伸过来的手,掌心向上,像某种邀请。

    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阳光穿过落地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昂贵的地毯上交织成一幅荒诞的剪影。

    他因紧张过度,大脑空白无意识点点头。

    2

    温柔的牢笼

    程予乐站在电梯里,盯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手心不断渗出汗珠。

    电梯内并映出它苍白的脸色和皱巴巴的格子衬衫,他第三次检查相机包拉链是否拉好,尽管出门前已经检查过三遍是否拉好,直接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电梯发出清脆"叮"一声,门向两侧滑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道狭长的走廊,尽头双开门掩饰着,露出一抹暖光。

    程予乐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的帆布鞋在地板上留下一道灰印。

    他僵在原地,犹豫是否应该折返去擦干净,走廊两侧挂着的抽象画仿佛无声嘲笑着他的窘迫。

    程先生

    一位身着利落套装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尽头,她嘴角挂着程序画的微笑。

    祁总在等你。

    程予乐快步走过去,女人锐利的眼目光扫过他全身,在鞋尖开胶的处停留片刻。

    她胸前的名牌写着林妍,职位是总裁助理。

    工作是每周消毒两次,进入前请带鞋套。林妍递过来一双一次性拖鞋,祁总对环境卫生要求严格。

    程予乐耳根发烫,匆忙换鞋身型不稳差点失去平衡。

    林妍没有伸手相助的意思,只是用涂裸色指甲油的手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阳光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程予乐眯起眼,适应光线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占地近200平的开放式空间。

    整面落地窗外是城市天际线,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套乳白色沙发,祁瑾正倚在沙发上看文件,听见声响后抬头。

    准时。祁瑾合上文件夹,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我喜欢守时的人。

    程予乐攥紧相机带,喉结滚动几下才挤出声音:路上…没堵车。

    祁瑾起身走近,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衬的肤色冷如白玉。

    随着距离缩短,程予乐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草药味。

    咖啡还是茶祁瑾问。

    都、都可以。

    那就咖啡吧,我猜你习惯喝加奶不加糖。祁瑾转向林妍,用我上周从摩洛哥带回来的一套咖啡杯。

    程予乐惊讶接过杯子,他是怎么知道的

    祁瑾读懂了程予眼中的疑惑,祁瑾轻笑:摄影师通常偏爱奶咖,提神又不刺激,适合长时间专注工作。他微微倾身,我说的对吗。

    咖啡的香气钻入鼻腔,程予乐小心的抿一口,温热的液体划过喉咙,确实是他习惯的口味。

    他点点头,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

    祁瑾引他参观工作室。

    北面是设备区,陈列着程予乐只在杂志上见过的顶级器材;南面休息区,一架施坦威钢琴静静的立在角落;东面整面墙都是书,西面则挂着几幅未装裱的摄影作品。

    你的工作区在那里。祁瑾指向靠窗的一个弧形工作台。

    台面上摆放着崭新的Mac

    pro和数位屏,旁边是一台哈苏中画幅相机。

    程予乐呼吸一滞,一台哈苏的价格足够买下他租住的一套小公寓。

    试用期三个月,月薪50,000。祁瑾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如果合作愉快,之后可以再谈。

    程予乐猛的转头,发现祁瑾就站在他身后不足半米处。

    阳光从侧面打进来,在祁瑾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晦暗不明。

    为什么是我程予乐终于问出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你完全可以请更知名的摄影师。

    祁瑾伸手轻抚过哈苏相机的机身,动作轻柔的像是在抚摸情人。

    因为他们拍的都是他们眼中的我,你取景的角度很特别。他顿了顿,沙龙那天你拍的一张照片是我手部特写,构图里有种…真实的渴望。

    程予乐心跳漏了一拍。

    他记得那张照片,取景框里的祁瑾的手指微微蜷曲,像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林妍拿着最新的合同回来,两人正站在工作台前讨论镜头的选择。

    她将合同放在茶几上,故意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10:30你有个视频会议。林妍提醒道,董事们都在等了。

    祁瑾看了眼腕表:推迟半个小时。

    可是—

    我说,推迟。祁瑾语气依旧温和,眼神却让林妍立刻噤声。

    他转向程予乐,我们先拍一组试镜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程予乐镜头前的祁瑾展示出惊人的可塑性。

    他能在商务精英与文艺青年之间无缝切换,每个表情和姿势都精确的如量角器测量过。

    程予乐逐渐忘记紧张,全神贯注于构图与光影。

    头在响左偏15度。程予乐不自觉地调整参数,下巴收一点,对,就是这样。

    祁瑾顺从配合,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终于听到你完整的句子了。

    程予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有多自然,耳尖顿时烧了起来。

    他低头查看刚才拍摄的照片掩饰以窘迫,却发现取景框中祁瑾的眼神完全变了,不再是完美的公众形象,而是近乎于饥饿的注视,直直刺向镜头后的自己。

    这张…程予乐声音发紧。

    祁瑾走过来看向屏幕,肩膀贴着程予乐。

    他的体温透过薄毛衣传递过来,异常的灼热。

    保留。他简短的说,真实比完美更重要,不是吗

    林妍敲门竟然告知会议不能再拖下去,祁瑾脸上那种微妙的表情立刻消失了,重新戴上对外无懈可击的面具。

    他嘱咐程予乐先熟悉设备,便匆匆离去。

    工作室门关上的瞬间,程予乐长舒一口气。

    他环顾四周,阳光依旧明媚,

    莫名感觉有一丝丝寒意。

    走到茶水间倒水,他无意中瞥见垃圾桶里躺着几个被丢弃的药盒,上面的标签被撕得一剩一角。

    手机震动起来,是表姐林夏的信息:【怎么样没被生吞活剥吧】

    程予乐回复:【还好,就是有点怪】

    林夏秒回:【祁家没一个正常。他爸死得蹊晓,她妈常年住在瑞士疗养院,据说精神不大稳定。祁瑾从小在董事会一群老狐眼皮底下长大,表面光鲜,内里不知道扭曲成什么样了】

    程予乐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些】

    【娱乐圈谁不知道祁家的八卦,也只有你个摄影狂才不注意吧。林夏发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对了,他给开多少工资】

    程予乐犹豫一会,还是如实告知。

    林夏发来一连串惊叹号,最加了一句:【小心点,钱越多,代价越大】

    放下手机,程予乐走向挂满照片的墙。

    凑近才发现,这些全是祁瑾的单人照,时闻跨度至少有十年。

    奇怪的是,每张照片中他的表情和姿势都惊人地相以,都近乎完美的微笑,恰到好处的角度,像是同一天拍摄的。

    最边缘的一张照片引起了程予乐的注意。

    画面中的祁瑾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站在领奖台上捧着一座奖杯。

    与其他照片不同,这张照片的他没有看镜头,而是望向画面外的某个人,眼神中闪烁着某种情绪,是在人群中依然感觉到孤独的人才懂的表情。

    找到共鸣了

    祁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程予乐惊得差点碰到相框。

    他转身,祁瑾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拿着两杯咖啡。

    抱、抱歉,我只是—

    没关系。祁瑾递给他一杯拿铁,是我16岁参加钢琴比赛的照片。

    程予乐小心接过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祁瑾的手,对方却没有立刻收回。

    你…现在还弹钢琴吗

    祁瑾嘴角微扬:偶尔。想听吗

    不等回答,他已经走向角落的钢琴。

    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一段忧郁的旋律流淌而出,程予乐认出是肖邦的《夜曲》,但祁瑾的演奏方式很特别,本该柔和的部分被他弹的近乎暴烈,又在高潮处突然收敛,像是一把将要出鞘又强行收回的刀。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祁瑾的手悬在琴键上方微微颤抖。

    程予乐不知何适已经走到钢琴旁,对准了这双手。

    做什么都要接近于完美,很累吧话一出程予乐就后悔了。

    祁瑾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复杂情绪。你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他轻声说,通常他们只关心我能不能保持完美,或者让我做得更好。

    程予乐不知如何回应,稍后假装调整相机参数。

    祁瑾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令人发疼。

    周一到周五,早九晚六。祁瑾声音变得公事公办,周末有活动需要跟拍会提前通知,你的通讯路线和用餐习惯我让林妍整理好了,工作室有专属厨师,有忌口直接告诉他。

    程予乐睁大眼睛:我的…用餐习惯

    祁瑾松开手,表情恢复温和:员工福利。我希望你工作的时候能保持最佳状态。他走向办公桌,去取出一份合同,今天先签三个月试用期,你的社保公积金会由祁氏集团统一办理。

    程予乐翻开合同,条款密密麻麻足有20多页。

    在保密协议这一栏,他看到一条特别注明:未经许可,不得私自保留或传播拍摄过程中的任何影像资料。

    有问题吗祁瑾问。

    程予乐摇头,签下名字。

    落笔的瞬间,恍惚觉得像是在签署卖身契。

    当晚回家,程予乐发现公寓门口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拆开后是一双崭新的手工皮鞋,鞋盒附上一张卡片:【明天商务拍摄用。—

    Q】

    尺码与他的鞋码毫分毫不差。

    程予乐想起今天在工作室换鞋时自己开胶的帆布鞋,胃部一阵痉挛。

    他打开手机想道谢,却发现根本没有祁瑾到联系方式。

    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适时响起:【鞋子合适吗】

    程予乐盯着屏幕足足看了10秒才回复:【谢谢你,很合适】

    对方秒回:【明天司机7:30接你,晚安。】

    程予乐放下手机,走到窗前。

    夜色中的城市灯火璀璨,远处祁集团大厦的LED屏正播放着祁瑾代言的腕表广告。

    屏幕上的他风度翩翩,笑容如精心计算过的数学公式般完美。

    程予乐鬼使神差地举起相机,拍下这个遥远的祁瑾。

    快门声响起,大厦屏幕上的祁瑾似乎直视镜头,嘴角勾起起一个与白天弹钢琴时如出一辙的、带着裂痕的微笑。

    第二天清晨,程予乐穿上新皮鞋下楼,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已经等在路边。

    林妍摇下车窗,面无表情的说:祁总让我接你去造型工作室。

    车上,林妍从后视镜里打量程予乐: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选中吗

    程予乐握紧相机包带:因为…摄影技术

    林妍冷笑一声:祁少爷每隔几个月就会找个特别的助理。画家、钢琴师、花艺师…最后都因为"不适应工作环境"离开了。

    她意味深长的停顿,希望你能坚持久一点。

    程予乐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胸口发闷。

    手机震动起来,是直播平台的推送——祁氏集团官方频道正在预热今天的商务活动。

    弹幕疯狂滚动:

    【听说今天有新摄影师】

    【祁少爷今天换口味了】

    【上次那个还是个小透明呢】

    【嘘,据说被开除了】

    【祁少爷又找到了新玩具】

    最后一条弹幕出现不到2秒就被删除,正看着屏幕的程予乐已经看到了。

    关掉直播,他的手心全是冷汗。

    奔驰车驶入地下车库,林妍熄火后并没有立刻下车。

    祁总不喜欢被拒绝,她冷冷看向他说,也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程予乐的相机,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别越界。

    程予乐想说些什么,电梯门却在这时打开。

    祁瑾站在光可鉴人退出的电梯厢内,身着定制西装,朝他们微笑:早上好,程摄影师。准备好创造艺术了吗

    阳光从车库斜射进来,将三人分割成明暗两个世界。

    程予乐迈步向前,皮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出清脆响声,像极了牢房门锁扣上的声音。

    3

    裂痕与微光

    镁光灯在摄影棚内炸开一片刺目的白。

    程予乐眯起眼睛,透过取景器注视着站在纯色背景前的祁瑾。

    今天是祁氏集团季度财报封面拍摄,祁瑾一身深蓝三件套,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像是刚从财经杂志扉页走出的人物。

    下巴再抬高一点。程予乐轻声指导,手指微调焦距,眼神稍微柔和些。

    祁瑾依言调整姿态,嘴角勾起一个精确到度的微笑。

    过去两周的密集拍摄让程予乐逐渐清了这位雇主的习惯,祁瑾偏好左侧脸入镜,站立时重心不自觉地偏向右脚,思者时无名指会轻轻搞击任何触手可及的平面。

    程予乐按下连拍,液晶屏上瞬间定格了十几张几乎相同完美面孔。

    他翻看照片发现有些隐约的挫败感爬上心头,这些照片技术上无可挑剔,却缺少在钢琴旁那天捕捉到的、转瞬即逝的真实感。

    需要休息吗祁瑾松了松领带,走向监视器。

    程予乐摇头,递去一瓶矿泉水。

    祁瑾接过指尖擦过他的手背,留下一丝冰凉的触感。

    自从签下合同,祁瑾的肢体接触总是这样若即若离,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试探,既不会引起反感,又足以皮肤上留下记忆。

    原片很好。祁瑾浏览着照片评价道,但缺少张力。

    程予乐喉结滚动:我可以尝试更动态的构图。

    祁瑾正要回应,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凝固,转身走向角落,祁瑾的背影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程予乐本能举起相机,长焦镜头将十米外的祁瑾拉到眼前,永远从容优雅的贵公子此刻正对着手机低声咆哮,面部肌肉因愤怒而扭曲,左手攥得指节发白。

    程予乐屏住呼吸,连拍三次。

    就在快门声响起刹那,祁瑾猛地回头,视线如刀刃般刺来。

    程予乐浑身血液都冻结,相机差点脱手。

    祁瑾挂断电话,缓步走回灯光下,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刚才的暴怒都只是幻觉。

    抱歉,工作电话。祁瑾理理袖口,我们说到哪了

    程予乐低头假装检查相机,心跳如擂鼓。

    液晶屏上最后清晰记录着狰狞的表情,与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形象判若两人。

    我看看。祁瑾伸手拿过相机。

    程予乐呼吸一滞。

    祁瑾翻看照片的手指停顿在失控的画面上,时间被拉长到令人窒息的程度,程予乐已经能想象林妍冷笑着解约协议的场景。

    这张…祁瑾声音低沉,保留。

    程予乐抬头,对上祁瑾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眼睛。

    眼里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反而有种奇怪的兴奋情绪。

    真实比完美更珍贵,记得吗祁瑾将相机递还,指尖在机身停留了一秒,今天到此为止。晚上七点,司机接你去画廊。

    直到黑色奔驰消失在车流中,程予乐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他再次查看照片,画面中的祁瑾像头被困的野兽,眼中燃烧着某种他无法命名的渴望。

    这种危险的吸引力让程予乐既想逃离,又忍不住想看得更清楚。

    夜幕降临,程予乐站在白立方画廊门前,不断调整着领结的位置。

    祁瑾派人送来的西装合身得不可思议,但束缚感让他浑身不自在。

    画廊内灯火通明,衣着光鲜的宾客手持香摈低声交谈,俨然一个小型名利场。

    程先生。林妍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祁总在二楼等你。

    程予乐跟着她穿过人群,敏锐地注意到林妍今天妆容格外精致,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在灯光下闪烁。

    经过一面落地镜,他瞥见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色与周围珠光宝气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个误入成人派对的高中生。

    二楼走廊尽头是一扇沉重的橡木门。

    林妍敲门后便离开,留下程予乐独自面对门缝中漏出的昏黄光芒。

    进来。祁瑾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平日更加低沉。

    程予乐推门而入,随即愣在原地。

    这是一个私密的小型展室,四壁挂满摄影作品,中央摆放着两张真皮沙发和一张放着威士忌的茶几。

    祁瑾站在最里侧的相框前,西装外套早已脱下,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私人收藏室。祁瑾举起酒杯示意,不对外公开。

    程予乐走近照片,呼吸渐渐急促。

    这些不是什么名作复制品,而是一系列极具冲击力的纪实摄影,有战地医院里浑身是血的医生,贫民窟中赤脚奔跑的儿童,地震后相拥而泣的幸存者…每张照片都饱含赤裸裸的情感,与一楼那些精致但空洞的展品形成鲜明对比。

    你拍的吗程予乐喉咙干涩问。

    祁瑾摇头,站到他身侧:收藏而已。我父亲生前常说,艺术应该像面镜子,照出世界的本来面目。

    他指向一张非洲饥荒的照片,可惜大多数人只愿意看修饰过的倒影。

    程予乐不由自主地靠近一张照片,画面中央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孩童,眼睛大得不成比例,正直勾勾地盯着镜头。

    这种穿透灵魂的注视让他想起今天拍到的、祁瑾失控的表情。

    为什么给我看这些

    祁瑾啜饮一口威士忌,琥珀色液体在杯中晃动:因为你的镜头和他们很像。他指向那些照片,都在寻找表象之下的真实。

    程予乐胸口发紧,祁瑾站得太近,威士忌的气息混合木质香味萦绕在鼻尖,令人眩晕。

    今天那张照片,祁瑾转换话题,是我半年来最真实的影像。

    他自嘲地笑了笑,董事会那帮老狐狸又在打我母亲股份的主意。

    程予乐不知如何回应。

    祁瑾谈起家室的口吻太过随意,就像是他们是认识10多年的知己好友,并非仅仅两周。

    唒一杯祁瑾递来另一个酒杯。

    程予乐摇头:我…酒精过敏。

    事实上是他只是害怕酒后失态。

    祁瑾没有坚持,转而带他参观其佘藏品,随着交谈深入,程予乐惊讶发现祁瑾对摄影的理解远超预期。

    他能准确指出每张照片使用的镜头型号,甚至分析出拍摄时的光线条件。

    你懂摄影程予乐忍不住问。

    祁瑾微笑:我父亲是战地记者出身,小时候家里到处都是相机和显影液。他抚过一架老式徕卡,这是我十岁的生日礼物。

    程予乐想起自己省吃俭用买的二手尼康,感到一些窘迫。

    祁瑾却似乎看穿他的想法:工具不重要,重要的是眼睛。他指向自己的双眼:以及勇气直面真实的勇气。

    离开画廊时间已近午夜。

    祁瑾坚持送程予乐回家,尽管司机就在楼下等待。

    黑色奔驰驶入夜色,程予乐靠窗坐头枕在门框上,与祁瑾保持着安全距离,车内弥漫着沉默,却不是令人不适的那种。

    周四有空吗祁瑾开口,我需要拍一组生活照。

    程予乐点头,随即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见:有空。

    早上九点,司机接你。祁瑾顿了顿,去我家。

    程予乐手指无意识地绞紧相机带,去祁瑾的私人住所与在工作室拍摄完全不同,意味着踏入对方最私密的空间。

    车倒影中,他看见祁瑾正注视着自己,目光如有实质般在颈侧皮肤上流连。

    车停在公寓楼下,程予乐道谢后要下车,祁瑾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触碰很轻,却让他动弹不得。

    你发烧了。祁瑾皱眉。

    程予乐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重头脚轻,脸颊发烫。

    可能是连日劳累加上今晚画廊的空调太冷,他试图抽回手:没事,睡一觉就好。

    祁瑾的拇指按在他脉搏处停留数秒,随即拿手机拨号:林妍,准备退烧药和电解质水,立刻送到程先生住处。

    挂断后他直视程予乐的眼睛:别拒绝,明天还有拍摄。

    程予乐太疲惫无力争辩,只能点头。

    祁瑾终于松开手,指尖却沿他掌心滑过,像是不舍的道别。

    公寓电梯上升的过程如同梦境。

    程予乐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额头滚烫。

    推开门,茶几上整齐摆放各种药品和保温食盒,林妍站在窗前,表情比平时更加冷峻。

    祁总吩咐的。她将体温计递给程予乐,三十八度五。建议去医院。

    程予乐摇头,吞下退烧药后便瘫倒在沙发上。

    林妍离开前意味深长地说:祁总从不亲自照顾人。

    这句话在程予乐昏沉的大脑中盘旋,他勉强爬起来简单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睡衣后便陷入混沌的睡梦之中。

    梦境支离破碎——有时是祁瑾弹钢琴颤抖的手指,有时是那张愤怒的照片,最后定格在画廊里非洲孩童黑洞般的眼睛上。

    冰凉触感将程予乐从梦魇中拉回来,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祁瑾正坐在床边,用湿毛巾擦拭他的额头。

    窗外仍是浓重的夜色,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分。

    你…怎么进来的程予乐声音嘶哑。

    祁瑾将体温计塞进他嘴里:管理员有备用钥匙。他查看读数后眉头紧锁,三十九度二。医生十分钟后到。

    程予乐想抗议,被一阵咳嗽打断。

    祁瑾扶他坐起,递来一杯温水,与平日精致形象不同,此刻的祁瑾头发微乱,领口敞开,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程予乐恍惚想林妍的话,祁瑾从不亲自照顾人。

    为什么要来程予乐问出口水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直接。

    祁瑾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杯沿:我讨厌失控的感觉。他声音很低,包括你的身体状况。

    医生到来后确诊是流感,开了药并嘱咐多休息。

    祁瑾送走医生,亲自按医嘱配药,程予乐靠在床头,看着这个平日高高在上贵公子在自己简陋的公窝里忙碌,有种超现实的感觉。

    周四的拍摄取消。祁瑾递来药片,等你康复再说。

    程予乐吞下药,苦味在舌尖蔓延:违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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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违约金。祁瑾打断他,合同里写了健康原因除外。

    他嘴角微扬,我拟的条款,记得吗

    天光微亮,程予乐在退烧药作用下再次沉睡去。

    朦胧中觉的有人轻轻整理他被角,手指在他发烫的额头上停留一会儿,最后听到的是门锁轻扣的声音,以及祁瑾压低声音的通话:今天所有会议推迟…不,我不接受任何借口…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中午。

    阳光透过薄帘洒满房间,茶几上的保温盒里装着新鲜粥品,旁边整齐摆放各种药物和一张便签:【按时吃药,司机随时待命——Q】

    程予乐拿起便签,纸质原实,边像烫金,与这个简陋的只有摄影机和普通家具的房子格格不入。

    他把便签翻过来,背面还有一行小字:【那张照片我冲洗出来了,谢谢你看见真实的我】

    窗外,城市一如即往地喧嚣。

    程予乐靠在枕头上,手指轻抚过便签上的字迹。

    某种微妙的情在胸腔生根发芽,众人眼中完美的祁瑾,或许比想象的更加孤独和复杂。

    手机震动起来,是祁瑾发来的消息:【退烧了吗】

    程予乐回复:【好多了,谢谢。】

    对秒回:【好好休息。我让厨师准备了容易消化的食物,中午送到。】

    程予乐盯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许久,终于打出一行字:【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直觉告诉他,从那张愤怒的照片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悄然越过了雇主与员工的界限,正朝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期待这种变化。

    4

    窥视者的游戏

    蝉鸣声透过双层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程予乐跪坐在地上整理胶片,汗珠顺脊椎滑进后腰。

    祁瑾的私人别墅冷气开得很足,但他仍觉得闷热,或许是因为书房里堆积如山的相册,又或者是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雪松香。

    这是程予乐第三次来别墅拍摄,与工作室的现代感不同,这座宅邸每个角落都沉淀着着旧时光的痕迹。

    旋转楼梯扶手上残留孩童顽皮留下的刻痕,藏书室的皮质封面烫金已斑驳,连阳光穿过彩绘玻璃投射的光斑都带有岁月的重量。

    程先生。林妍在门口叩响雕花木框,祁总在露台等你。

    程予乐起身膝盖发出轻响,他跟随林妍穿过挂满家族肖像的长廊,画中人的眼睛似乎都在追随他的脚步。

    最未端的画像前他驻足,少年时期祁瑾站在三角钢琴旁,目光阴郁得与年龄不符,画布右下角有团暗红色污渍。

    这是老爷去世那年画的。林妍突然开口,颜料里掺了真正的血。

    程予乐手指抓紧相机带。

    林妍嘴角扬起讥诮的弧度:祁家人多少都有点疯病,您最好记住这点。

    露台门打开咸湿海风扑面而来,祁瑾正倚在罗马柱旁打电话,白色亚麻衬衫被风吹得紧贴腰线。

    看到程予乐他竖起食指示意稍等,语气冷漠:我说过别在周三打扰我…母亲的治疗方案不需要那群老东西插手…

    程予乐退到太阳伞下调整设备,海浪声与祁瑾压抑的怒意交织成诡异的背景音。

    他举起长焦镜头,取景框里的画面令他呼吸停滞,祁瑾左手紧攥栏杆,右手握着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脖颈处血管突突跳动,仿佛有什么凶兽即将破体而出。

    快门声惊动了祁瑾,他转头的表情让程予乐觉得他是随时可以杀死自己的狼,这种混杂着暴戾与脆弱的眼神令人胆寒。

    转瞬间祁瑾又恢复成优雅员公子,刚才的失控像是光影制造的幻觉。

    今天的主题是夏日慵懒风。祁瑾将手机塞进口袋,袖扣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需要我换衣服吗

    程予乐摇头,指指他皱起的衬衫:这样…就很好。

    拍摄进行得出奇顺利。

    祁瑾躺在藤编躺椅上假寐的模样,赤脚踩在瓷砖上的特写,被海风吹乱的发丝程予乐捕捉到的每个画面都弥漫着松弛的性感。

    直到切换镜头,他注意到祁瑾脚踝内侧有淡粉疤痕,形状像个月牙。

    车祸留下的。祁瑾顺着他的目光解释,十六岁那年被绑架,逃跑摔下山崖。

    程予乐调试光圈的手顿了顿。

    祁瑾说这话的语气就像在讨论天气。

    绑匪是祁氏竞争对象雇的。祁瑾端起冰镇柠檬水,杯壁凝结的水珠坠在他腕骨上,他们以为弄死我能打击父亲,却不知道早就想换个继承人。

    海风吹程予乐脸上冷得刺骨。

    程予乐透过取景器凝视祁瑾平静的侧脸,终于明白那种违和感从何而来,这个人谈论自己受到的所有伤害,用的是旁观者的口吻。

    拍摄因暴雨中断,祁瑾正在展示茶道。

    程子乐收拾器材准备,却被对方留下避雨。

    此刻他蜷缩在视听室沙发里,投影布上播放费里尼的《甜蜜的生活》,红酒在玻璃杯里摇曳出暗红旋涡。

    小时候每次打雷,母亲就把我锁在这里。祁瑾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她说疯子才会害怕自然现象。

    程予乐握紧酒杯,荧幕光线在祁瑾脸投下变幻的阴影,让看他看去像尊正在融化的蜡像。

    现在呢程子乐轻声问。

    现在我有更值得恐惧的事物。祁瑾倾身靠北,比如…

    惊雷炸响,整栋别墅陷入黑暗。

    程予乐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屏住呼吸,感觉到祁瑾的鼻尘几乎贴上自己的,龙舌兰混着海盐的气息入侵的感官,危险而甜美的预感在空气噼啪作响。

    备用电源启动灯光亮起,祁瑾已经退回安余距离,就好像刚才的暧昧的气氛从未存在。

    他晃动着酒杯轻笑:比如停电。

    程予乐的心脏仍在狂跳,他借口去洗手间,却在迷宫般走廊迷失方向。

    雨点砸在彩绘玻璃上的声响掩盖了脚步声,直到听见模糊的对话声从虚掩的门后传来。

    …氟西汀剂量需要调整…睡眠障碍加重…是祁瑾的声音。

    程予乐僵在原地。

    程予乐贴近门缝,他看见祁瑾背对门口坐在真皮转椅上,手机亮着免提模式,屏幕上显示De.

    陈。

    上次你说的男孩,心理医生的声音带有手机电波杂音,投射现象还在持续吗

    祁营转动戒指的动作停顿:他不一样。

    你给每个特别"的人都这么说过。医生叹息,还记得艾伦吗

    那个小提琴手

    他在发现你送他的琴盒里装定位器…

    程予乐不是艾伦。祁瑾语气冷冽,他能看见真实的我。

    这正是我担心的。医生提高声调,你在他面前暴露越多,就越渴望控制。这种偏执倾向…

    程予乐缓缓后退,却冷不防被脚下的地毯凸起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手肘狠狠磕在旁边一座青铜神鸟的基座上。

    铛——!一声尖锐悠长的金属颤音在走廊响起,惊动了室内的人,通话戛然而止。

    祁瑾斜倚在门框上,目光扫来。

    程予和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垂眼,手指机械地在光可鉴人的青铜神鸟的基座上来回擦拭,仿佛这上面有什么看不见的污渍需要处理。

    我迷路了。程予乐声音发虚。

    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他侧身让出通道,面上的表情依旧带着微笑,比如氟西汀,或者艾伦。

    程予乐全身血液凝固,祁瑾步步逼近,直到将他困在墙角,每天早餐后服用20mg抗抑郁药,每天下午3:00见心理医生,最近三个月的睡眠时间平均不足四小时。

    他手抚过程予乐颤抖的眼睑,满意你听到的吗

    程予乐眼中满是恐惧,祁瑾的手刚抬起,他便猛地闭上双眼,身体绷紧,预料中的暴怒并没有降临。

    只有一丝羽毛拂过的温软触感,小心翼翼地落在他颤抖的眼脸上。

    意料之外的轻柔,让程予乐不由自主、试探地掀开眼帘。

    视线所及,是祁瑾近在咫尺的手指,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于虔诚的专注,沿着他眉骨的轮廓,极其缓慢地描摹。

    祁瑾目光凝在他脸上,眸中翻涌的溫柔浓得化不开,深处却沉淀着令人心碎的孤寂。

    我不想瞒你,祁瑾的嗓音低沉沙哑,哪怕…你会因此怕我,躲我。

    雨声渐弱,远处传来游轮汽笛声。

    程予乐被抵在冰凉的墙上,任由祁瑾将额头贴在他颈窝,这个姿势让他想到在动物纪录片里看过的受伤野兽,强大而脆弱。

    留下来。祁瑾的呼吸灼热喷洒在程予乐的锁骨,不需要拍摄,只要…留在这里。

    程予乐最终没有离开。

    他们在黑暗的视听室里看完整部《甜蜜生活》,祁瑾枕在他脚上沉沉睡去。

    月光女神穿透云层怜悯看着屋内的孩子,程予乐用手机拍下这个毫无防备的祁瑾,他蜷缩的姿势,微蹙的眉头,攥住他衣角的右手。

    照片被收藏在他手机的私密相册里。

    次日下午,程予乐在工作室整理样片,不速之客推门而入。

    男人与祁瑾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阴鸷,西装口袋露出半截雪茄。

    祁琛。男人径自坐下,阿瑾的堂兄。

    程予乐谨慎保存文件:祁总不在。

    我是来找你的。祁瑾从口袋抽出照片推过来,有趣的小东西,不是吗

    程予乐瞳孔微缩,照片是昨夜祁瑾睡在他腿上的照片,角度明显是偷拍。

    祁家基因里带着疯病。祁瑾转动尾戒,老爷子逼死发妻,姑姑把亲生儿子锁在琴房三天三夜……他倾身向前,猜猜阿瑾这些年到底丢掉过多少心爱的玩具

    程予乐推开照片: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会明白的。祁琛留下U盘,看看这个,再决定要不要当救世主。

    祁琛走后程予乐坐在桌前呆了半小时,犹豫要不要查看U盘里的内容,最后还是将U盘插入电脑中,U盘里视频模糊晃动,像是监控偷拍。

    年轻男孩在琴房砸东西,祁瑾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声音平静无波:既然不愿意做我的专属,那就永远也别想再弹琴了。接着是骨头断裂的响声和惨叫。

    视频结束的最后一帧在屏幕上停止,程予乐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如雕塑般僵坐在椅子里,整整60秒,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工作室内只剩粗重的呼吸声。

    毫无征兆地,他霍地站起,椅子向后滑开,发出刺耳锐响。

    看也不看四周,像一头被困住的巨兽,径直朝着大门方向疾冲。

    哗啦——咔嚓!

    门被粗暴地拉开,正撞上送来下午茶的林妍,惊呼与飞碟碎裂声同时炸开,浓郁的咖啡香、甜腻的奶油味瞬间弥漫开来,与散落一地的点心碎片和两人身上的狼狈污渍,共同构建成这个混乱的现场。

    瓷盘的碎裂声音引来人流,他慌乱推开林妍,狂奔向洗手间的洗手池干呕,大理石台面贴着脸颊,镜中倒影的人面色青白。

    程先生祁瑾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程予乐转身,视频里那个冷漠的祁瑾与眼前温柔的面孔重叠,他踉跄后退,后腰撞上洗平台。

    脸色这么差祁瑾伸手探问他额头,生病了

    程予乐触电般抬手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祁瑾的手悬在半空,眼神逐冻渐凉冷:谁见过你

    重要吗程予乐苦笑,折断别人手腕的感觉如何

    祁瑾的表情裂开一道缝隙,他抓住程予乐手腕按在镜面上,力道大得惊人:你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呼吸喷在程予乐耳后,那个钢琴师用我的秘密勒索钱财,不过是…自卫。

    镜面因体温蒸腾起薄雾。

    程予乐在祁瑾眼中看见跳动的疯狂,还有更深处的恐惧,他意识到,或许他们一直在深渊边缘徘徊,区别于谁先坠落。

    直播的提示音打破僵局,祁瑾松手后退,面上恢复平静:今晚的慈善拍卖会直播,我需要你掌镜。

    程予乐看着手腕上的红痕:如果我说不呢

    你不会。祁瑾对镜整理袖口,因为你跟我一样好奇故事的结尾。

    当晚的直播再创流量新高。

    镜头前祁瑾侃侃而谈公益理念,程予乐的取景框却始终聚焦他发红的腕部,手腕上换了一块崭新的表,刚好遮住抓痕。

    弹幕在疯狂的滚动:

    【祁总今天一直在摸手表】

    【摄影师今天的镜头好暧昧,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祁总看镜头的眼神都快拉丝】

    【瑾乐Cp今天也吃的很饱的一天】

    程予乐关闭弹幕提示。

    拍卖最后一轮,祁瑾拍下程予乐最爱的哈苏初代相机。

    当他在镜头前宣布要将相机送给重要的人,程予乐从取景器里对上他的视线。

    程予乐知道自己再也逃不脱这一场游戏,他们之间早已不再是雇佣关系,而是镜内镜外互相窥探的共犯,在真实与谎言的钢丝上跳着致命探戈。

    5

    盛宴与獠牙

    第5章:盛宴与撩牙

    水晶吊灯将宴会厅切割成天数菱形光斑,空气里悬浮着香槟气泡破碎的微响,昂贵香水与雪茄烟雾混合成无形的帷幕。

    程予乐紧贴冰凉的大理石柱,指尖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细微痛感抵御人群带来的窒息感。

    祁瑾的生日宴。

    衣香鬓影的名利场,于他而言无异于是顶级折磨。

    林妍今早送来的礼服过分合身,丝绸面料摩擦皮肤的触感像数蚂在爬。

    他本该待在工作室处理样片,祁瑾一句我需要你在场便粉碎所有退路。

    躲在这儿可拍不到好素材。祁瑾的声音自身侧响起,温热掌心贴上程予乐紧绷的后腰。

    程予乐不动声色一点点挪开半步。

    祁瑾今日穿了午夜蓝丝绒,领针镶着幽蓝色月光石,衬得他眼瞳深处更加莫测。

    他执起程予乐的手,不容拒绝地引向宴会中心:今天的镜头,只对准我。

    主桌区域的欢声笑语被掐断,空气像被按下暂停键,几位鬓发霜染的老者停止交谈,鹰集般的目光齐齐钉在程予乐身上。

    祁瑾视若无睹,亲自拉开紧邻主位的雕花座椅。

    予乐,坐这里。祁瑾声调不高,清晰落入每人耳中。

    林妍端酒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一位戴翡翠胸针的老妇人放下银叉,金属磕碰瓷盘声音格外刺耳:阿瑾,这位子是留给陈董的。

    祁瑾慢条斯理展开餐巾:陈董身体不适,予乐坐这正合适。

    他按住程予乐微颤的肩膀,力道带不容置疑的意味,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开口说话的妇人面色铁青,待者僵在桌边,连乐队演奏都漏了半拍。

    程予乐如坐针毡,感觉所有视线化作实质的针,扎透他的皮肤。弹幕在宴会厅侧面巨大的直播屏上疯狂滚动:【卧槽主桌】

    【祁家元老脸都绿了哈哈哈】

    胡闹下首一位方脸中年男人拍案而起,酒液泼溅在雪白桌布上,祁瑾!祁家的规矩容不得你如此放肆,一个拿相机的——

    二叔。祁瑾抬眼,嘴角噙着笑,眼底却结满寒霜,您的航运公司季度亏损百分之四十,需要我提醒董事会谁在替你填补窟窿吗

    他端起酒杯轻碰程予乐面前的杯子,叮一声脆响,规矩,是胜利者定的。

    祁家二叔脸色铁青,嘴唇翕动几下,终究颓然坐下。

    程予乐垂首盯着餐盘边缘繁复的金色花纹,胃部绞痛。

    祁瑾的维护像一张华丽蛛网,将他裹挟其中,越挣扎,缠得越紧。

    酒过三巡,压抑的暗流终于找到突破口。

    一个身形摇晃的秃顶男人端着酒杯挤到程予乐身侧,浓重酒气喷在耳畔。

    小…小程是吧男人舌头打结,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程于乐肩头,给我们祁少拍马屁…拍得挺到位啊教教哥哥…怎么抱大腿

    哄笑声四起。

    程予乐浑身僵硬,喉咙像被水泥封死,他试图挣脱,对方的手却像铁钳越收越紧。

    王董醉了。祁瑾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

    醉

    没醉!王董乜斜着眼,另一只手竟去摸程予乐的相机,让大伙儿看看…祁少的心肝宝贝…拍得多艺——

    话音戛然而止。

    祁瑾站起,动作优雅得像舞台剧演员,他握住碰向相机的手腕,看似随意地一拧。

    王董杀猪般的惨叫撕裂空气,酒杯脱手,碎片混合红酒飞溅。

    祁瑾脸上仍挂得体的微笑,俯身靠近对方扭曲的脸。

    王董他声音轻柔如情人絮语,你右手碰了他。祁瑾的目光扫过王董僵在半空的右手,左手,左手,碰了我的相机。

    王董冷汗涔涔,嘴唇哆嗦:祁少……我错了…喝多了…

    理解。祁瑾微笑加深,手指在王董腕关节处缓缓施压,骨节发生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酒后失仪,情有可原。

    他转向呆立的侍者,王董需要醒酒。带他去后厨,双手浸在冰水里——他顿了顿,欣赏王董瞬间惨白的脸,泡到能清醒地写道歉信为止。

    两个黑衣保镖无声出现,架起瘫软的王董施离会场。

    地毯上留下一道深红酒渍,像蜿蜒的血痕,死寂重新笼罩宴会斤,比之前更沉重百倍。

    祁瑾抽出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根本不存在的污渍,仿佛刚才折断人腕骨的不是他。

    弹幕彻底疯狂:

    【我靠靠靠!!!】

    【为老婆发疯啊啊啊!】

    【祁少帅炸了但好可怕】

    祁瑾的目光落回程予乐身上,冰寒褪去,换上一种温存的神情:吓到了他伸手想碰程予乐苍白的脸。

    程予乐偏头躲开,胃里的翻腾再也压不住,他推开椅子,跌跌撞撞冲向最近的露台。

    咸星海风灌入肺腑,程予乐撑在冰凉栏杆干呕汗浸透礼服内衬,祁瑾的阴影笼罩住他。

    为什么躲祁瑾的音调听不出情绪。

    程予乐转身,背抵栏杆,海风掀起他额前碎发你…你刚才…

    处理垃圾而已。祁瑾逼近一步,月光照亮他半边脸,精致如神祇,另一边却陷浓厚阴影里,他碰了你。

    那也能—程予乐喉头发颤,太过了!你在犯法!

    祁瑾眸色转深,伸手扣住程予乐冰凉的唇瓣,犯法,他该庆幸碰的不是你,是我的相机。

    程予乐瞳孔收缩,祁瑾的指尖沿他脖颈下滑,带着某种评估物品价值的审视:你比它们珍贵得多。

    他俯下身,气息佛过程予乐耳廓,但记住,我的东西,染指者死。

    露台厚重的丝绒窗帘掀开一条缝,林妍面无表情:祁总,切蛋糕环节准备好了。

    祁瑾松开手,退后一步,恢复成衣冠楚的宴会主人。

    他朝程予乐伸出手,掌心向上,一个无声的命令。

    宴会厅内,《生日快乐》旋律响起。

    巨大的多层蛋糕被推至中央,烛光摇曳,祁瑾握着程予乐冰凉的手腕站在主位,接受众人的祝福,就像露台上的对峙从未发生。

    程予乐麻木地看着祁瑾吹灭蜡烛,刀锋切入奶油,感觉自己神经也像蛋糕一样被切开。

    许了什么愿有人笑问。

    祁瑾侧头看问程予乐,烛光在他眼中跳跃:希望予乐永远留在我镜头里。

    掌声雷动。

    程予乐却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椎,祁瑾的愿望,听起来更像一道咒语。

    回程的车厢里,程予乐蜷缩在远离祁瑾的角落,车窗映出他失魂落魄的脸。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看到他真面目了U盘里的视频只是开胃菜。想知道艾伦现在在哪家精神病院吗——祁琛】

    程予乐将手机熄屏,心脏狂跳。

    他抬眼,后视镜里,祁瑾闭目养神,嘴角却挂着一挂若有若无的弧度,仿佛洞悉一切。

    车驶入别墅车库。

    祁瑾下车,绕到程予乐这边拉开车门,绅士地伸手。

    车库顶灯涉白的光线下,他腕部露出一片淤青是方才拧断王董手腕留下反作用力痕迹。

    程予乐盯着那片淤青,像看着怪物的印记。

    他没碰祁瑾的手,自己下了车。

    祁瑾的手悬在半空,笑容淡去,眼底风暴凝聚:你在生气。

    没有。程予乐低头,声音干涩。

    因为我保护你,祁瑾逼近一步,将他困在车身与躯体之间,还是因为我让你看清…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车库冰凉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有机油和尘土的味道。

    程予乐抬头,您需要的是能记录完美的工具,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祁瑾瞳孔深处有冰层碎裂,他抬手,指尖描摹程予乐眼睛的轮廓,动作轻柔:我要的…他声音低哑下去,是能看穿完美假象,依然选择留下的…那个人。

    手机震动打破紧绷的气氛,林妍的声音从祁瑾口袋的手机传来,:祁总,王董那边…他报警了。

    祁瑾眼神寸寸成冰,温柔假象荡然无存。

    他松开程予乐,接通电话,语气森寒如西伯利亚冻原:让他报。告诉王太太,她丈夫挪用公款养情妇的证据,天亮前会出现在她邮箱。

    电话挂断,祁瑾重新看何程予乐,所有情绪已完美收敛:很晚了,去休息。你的房间在二楼东侧。

    他转身走向电梯,背影挺拔孤绝,明天开始,拍摄我的晨间日常。七点,别迟到。

    电梯门合拢,程予乐独自站在空旷车库,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四周昂贵的跑车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而祁瑾,是其中最危险也最迷人的一头,他掏出手机,指尖悬在祁琛的号码上,最终按下了删除键。

    深渊已在前,他已无路可退。

    不如看清,这头困兽究竟想将他拖向何方。

    6

    深渊

    晨光穿过纱帘在木地上织出细密网格。

    程予乐盘腿坐在工作室地毯上,面前散落数十张照片都是祁瑾在晨露未晞的花园里修剪玫瑰,祁瑾半裸上身做平板支撑绷紧的背肌线条。

    这些晨间日常拍摄于过去两周,每张都浸着祁瑾的体温。

    程予乐拾起一张特写,画面中祁瑾正在系袖扣,腕表反射出冷冽金属光泽。

    他皱眉,翻出其他含腕表的照片比对。

    七张不同日期拍摄的照片,七块不同品牌的名表,表盘六点位置却都嵌着同样微小的凸起——针孔镜头。

    程予乐放大电脑上上周拍摄的商务议照片,高清镜头下,祁瑾腕表侧面的微型存储卡槽清晰可见。

    在看什么

    祁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程予乐手一抖,鼠标点击了删除键。

    屏幕上的特写全部消失,留下一片空白。

    晨间系列的选片。程予乐嗓子发紧,没有转身,差不多了。

    祁瑾绕到他身前,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水汽。

    他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照片,发梢滴水落程予乐手背,凉得刺骨。

    这张构图不错。祁瑾抽出一张自己系领带的照片,指腹在相纸边缘摩挲,就是光线硬了些。

    程子乐盯着祁瑾手腕,今天戴的是百达翡丽,黑色表盘低调奢华。

    六点位置微小凸起,此刻看来像只窥视的眼。

    不舒服。祁瑾抚上他额头,掌心温度灼人,脸色很差。

    程予乐躲开触碰:睡眠不足。

    今晚别回公寓了。祁瑾收回手,走向咖啡机,客房一直备着你的换洗衣物。

    陈述句,不是问句。

    程予乐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钝痛让他保持清醒。

    过去两周,祁瑾的掌控欲像藤蔓般无声蔓延,他的衣柜里出现陌生品牌的衣物,冰箱自动补满最爱的气泡水,连手机相册都被定期备份到工作室电脑。

    这些他都可以解释为过度体贴,但微型摄像头…

    祁总。林妍敲门进来,车备好了,十点要与瑞士代表会谈。

    祁瑾点头,将咖啡放在程予乐面前:糖在左边抽屉。

    他系上西装纽扣,在门口停顿,对了,今晚我要看上周慈善晚宴的成片。

    门关上后,程予乐冲向洗手间干呕。

    冰凉大理石台面贴着脸颊,镜中倒影眼眶发红,他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刷手腕,试图冲掉那种无形视线舔舐的错觉。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中午12:

    30,蓝鲸咖啡馆3号包厢。关于那些手表——祁深】

    正午阳光炙烤着人行道。

    程予乐压低头上的捧球帽,推开咖啡馆原重的橡木门。

    冷气夹杂咖啡豆焦香扑面而来,三号包厢的磨砂玻璃后,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祁瑾端起红酒轻抿一口,他抬头,露出与祁瑾七分相似却更显阴鸷的笑容:程先生,比我想象的守时。

    程予乐站在门口没动:那些手表…

    坐。祁瑾用叉子指了指对面座位,边吃边聊,他们家的惠灵顿牛排不错。

    包厢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声响。

    程予乐没碰餐具:你怎么知道手表的事

    祁家监控技术是我负责的部门研发得。祁深啜饮江酒,杯沿留下淡红唇印,阿瑾从小就有收集癖。小时候是蝴蝶标本,现在是…

    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程予乐,活物。

    程予乐背脊绷直:视频里的钢琴师…

    艾伦祁琛掏出手机滑动几下,推过来,他现在长这样。

    屏幕上,消瘦的年轻人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右手以不自然的角度垂落。

    照片角落显示拍摄于某家康复中心,日期是三个月前。

    阿瑾每个月支付医药费。祁琛收回手机,多感人呀,弄断人家的手还负责养老。

    程予乐胸口发闷:为什么要给我看些这些

    因为你比艾伦聪明。祁琛前似身前,雪茄味浓重,那天宴会,你看到他的真面了不是吗

    他舒展坐姿,祁瑾骨子里流着和他母亲一样的疯血,控制、占有、毁灭…这是他爱人的方式。

    窗外,几个女孩举着祁氏集团购物袋走过,笑声穿透玻璃

    程予乐想到直播弹幕里那些好甜磕到了的评论,胃部一阵绞痛。

    证据呢程予乐直视祁琛,眼中带有最后的希冀,除了这段模糊视频和一张照片。

    祁琛挑眉,从公文包取出文件夹:心理诊疗记录。祁瑾十四岁起就被诊断为偏执型人格障碍,伴有病态占有倾向。

    他翻标红的一页,看这里——

    患者承认对现任钢琴师产生过度依恋,无法容忍其他人接触'

    纸张在程予乐手中微微颤动,诊疗记录日期,正是视频里事件发生前一周。

    他最近一次复诊记录。祁琛指向最后几行,对现任摄影师的依恋程度己达危险阈值,建议药物干预。

    程予乐猛地合上文件:你想要什么

    合作。祁琛眼睛亮得骇人,祁氏正在竞标政府智慧城市项目,需要你…他压低声音,拍些东西。

    不可能。

    别急着拒绝。祁琛靠回椅背,考虑清楚,是继续当他的囚徒玩具,还是…

    他推来一张名片,我等你想通,你随时可以联系我。

    程予乐站起身,文件袋啪地掉在地上,白纸散落如雪片。

    回工作室的路上,行道树在烈日下投出锯齿状阴影。

    程予乐机械地数地砖缝隙,思绪却缠绕在那些照片、视频、诊疗

    记录上,最令他恐惧的不是祁瑾的病,而是自己知道一切后,第一反应是为他寻找借口。

    工作室空无一人。

    程予乐锁上门,打开保险柜取出原始素材硬盘。

    屏幕亮起,祁瑾的影像在时间线上流动——微笑的、沉思的、脆弱的…无数个瞬间他亲手捕捉。

    光标悬停在标记私人的文件上。

    密码提示跳出:你拍的第一张关于我的照片。

    程予乐输入日期,错误。

    他试了艺术沙龙、哈苏相机、薄荷柠檬水…全部错误。

    最后,他键入Hand。

    文件夹应声而开。

    里面只有一段视频和几张照片。

    视频是监控角度,程予乐跪在地上擦拭打碎的琉璃艺术品,发捎随动作轻颤,后颈露一小片白皙皮肤。

    照片则是他在工作室各个角落工作的侧影,显然是偷拍。

    最下方一张是程予乐自己都不知道的样子,艺术沙龙那晚,他站在露边缘,月光勾勒出单薄轮廓,眼神迷芒得像迷路的鹿。

    照片命名为《初见》。

    心脏在胸骨下疯狂冲撞,程予乐关掉屏幕,额头抵在冰冷的显示器上。

    祁琛给的资科与眼前这些影像在他脑中厮杀,前者病态残酷,后者…温柔如同神明。

    门锁转动惊醒了他,程予乐关掉屏幕,抓起旁边画册假装翻阅。

    祁瑾走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开,露出锁骨凹陷处。

    成片呢祁瑾问,声音带着疲惫。

    程予乐调出编辑好的视频,屏幕上祁瑾在晚宴灯光下熠熠生辉,与宾客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曾残忍折断过人手腕。

    剪掉了王董那段祁瑾挑眉。

    公关部说影响不好。

    祁瑾愉悦轻笑:你开始为我考虑了。他靠近,指尖划过程予乐后颈,在担心我

    程予乐呆住那个被偷拍角度,祁瑾此刻手指触碰的位置,与视频里完全重合。

    他猛站起,椅子在地面刮出尖锐刺耳声响。

    怎么了祁瑾眸色转深。

    我需要呼吸新鲜空气。程予乐抓起外套,出去走走。

    祁瑾没阻拦,只是在他拉开门后说:晚餐七点。我让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清蒸鲈鱼。

    走廊灯光惨白,程予乐跌坐在消防通道楼梯间,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

    三次他点开通讯录停在祁琛的名字,三次他返回主界面。

    最后,他删除了那条邀约信息。

    路灯接替了太阳,程予乐回到别墅,餐厅水晶吊灯将长桌照得如同舞台。

    祁瑾坐在主位,面前摆着冷掉的鲈鱼和两份餐具。

    我在外吃过了。程予乐撒谎。

    祁瑾没揭穿,只是推开面前未动的餐盘:来琴房。给你看样东西。

    三角钢琴上放着深蓝丝绒礼盒,祁瑾打开它,里面是一块的腕表,表盘镶嵌着罕见的星云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银河般光泽。

    定制款。祁瑾执起程予乐的手腕,拇指在内侧脉搏处按压,表盘用了真正的陨石切片,每一道纹路都是宇宙的印记。

    他低头为程予乐戴上,就像你镜头下的我,独一无二。

    金属表带扣上咔嗒声在寂静琴房格外响亮,程予乐看着这块精美绝伦的表,胃部绞痛。

    相同6:00位置,熟悉的凸起清晰可见。

    喜欢吗祁瑾问。

    程予乐抬头,对上一双盛满期待的眼睛,他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控制狂用来监视的工具,还是一个不懂得如何表达爱意的人能想到最珍贵的礼物。

    很漂亮。他最终说,声音干涩的像沙漠的风。

    祁瑾微笑,牵他走向钢琴:弹一首给你听

    琴声流淌而出,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程予乐坐在一旁,目光从祁瑾专注的侧脸滑向自己腕上的表。

    表盘星云在琴房暖光下变幻色彩,美的让人失语。

    曲至高潮,祁瑾弹错了一个音,琴声戛然而止,他双手放在琴键上,指节泛白。

    今天见祁琛了祁瑾问,声音轻的几乎融入未散的余音。

    程予乐呼吸凝滞,祁瑾知道了,手表、咖啡厅、甚至那些文件…他全部都知道。

    他给你看了什么祁瑾转身,眼神平静得可怕,艾伦的照片诊疗记录还是…他手抚过琴键,我母亲发病的视频

    程予乐指尖发麻,祁瑾站起身,阴影完全笼罩住他:为什么不问我祁瑾弯腰,双手撑在程予乐椅子两侧,为什么不直接问,这些是不是真的

    木质箱混着威士忌的气息缠绕上来,程予乐仰头,望进祁瑾眼底的漩涡:是真的吗

    祁瑾大笑,笑声在琴房里回荡出回音:部分。

    他直起身,走向酒柜,我确实打断了艾伦的手腕也确实…倒酒的手微微颤抖,遗传了母亲的疯病。

    琥珀色液体在杯中晃动,祁瑾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动出苦涩的弧度:但祁琛没告诉你,艾伦在琴房装了摄像头,准备把我的隐私私卖给媒体。

    他捏碎冰块,也没告诉你,我母亲是被他父亲逼疯的。

    程予乐腕上的表突然觉的重若干钧。

    他想起文件夹里的偷拍照,《初见》里自己迷茫的眼神,祁瑾病态的收集欲与孤独…这一切混乱不堪。

    现在你知道了。祁瑾放下酒杯,玻璃与大理石碰撞出清脆声响,选择权在你。

    他走向门口,背影挺拔如常,表不喜欢可以扔掉。晚安,程摄影师。

    门轻轻合上。

    程予乐独自坐在琴房,肖邦的旋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抚摸表盘,冰凉的金属下似乎能感受到脉搏跳动,祁瑾给了他真实,也给了他选择,留下或离开,信任或背叛。

    但程予乐比谁都清楚,有些镜头一旦对准,就再也无法离开。

    7

    断弦

    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附着在鼻腔深处。

    程予乐躺在狭窄的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单调的白色纹理。

    左腿悬吊在牵引架上,脚上打了石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肋下的钝痛,提醒他那场发生在十字路口的金属撞击,刺耳的刹车声,失控的旋转,挡风玻璃蛛网般裂开的纹路,以及最后吞噬意识的黑暗。

    病房门被无声推开。

    祁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像一尊被风暴侵蚀过的雕像。

    昂贵的西装布满褶皱,领带不知所踪,衬杉领敞开,露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他眼白密布红血丝,下颚线条僵硬如铁。

    目光触及病床上的人,冰面乍裂,恐慌与暴戾翻涌上来,他几步跨到床边,手指停在程予乐打着留置针的手背上方,想握住他的手又怕人痛。

    最终,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住的金属床栏,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谁干的。祁瑾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里磨出来的。

    程予乐偏过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喉咙干涩发紧,说不出话,也不想说。

    说话!祁瑾的拳头狠狠砸在床上,整张病床都随之震动。

    心电监护仪的曲线陡然飙升,发出尖锐的警报。

    护士闻声冲出来:先生!病人需要安静!请您出去!

    祁瑾猛地转身,眼底的猩红几乎要溢出来。

    他一把揪住护土的衣领,瘦小的护土双脚离地,撞在墙壁上发出闷响。

    安静他低吼,声音压抑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我的人躺在病床上伤成这样,你让我安静!

    放开她。程予乐的声音微弱,像绷紧的弦。

    祁瑾动作停滞,布满面血丝的眼睛转向病床,护士趁机挣脱,贴着墙根逃出病房。

    是谁祁瑾回到床边,俯身,双手撑在程予乐身体两侧,将他困在方寸之地。

    浓重的烟草味和一种属于恐惧的汗味混合,沉沉压下来,祁琛还是董事会那群老东西

    告诉我!

    程予乐,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皮肤上投下阴影。

    支票…他费力地吐出两个字,你二叔…给我支票…照片…小时候的…

    祁瑾的身体绷紧,如同拉到极致的弓。

    空气凝滞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低笑,笑声扭曲而狠厉,听得人头发麻。

    很好。他直起身,非常好。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手指在屏幕快速敲击。

    程予乐的心沉下去,他知道祁瑾在做什么——报复,用祁家二叔无法承受的方式。

    病房的寂静被手机按键声切割得支离破碎,像是悲剧的倒计时。

    护士再次带着医生和保安出现在门口,这次阵仗更大。

    为首的医生厉声道:先生,你再不离开,我们立刻报警!

    祁瑾缓缓抬眼,目光扫过门口众人,眼神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温度,只有纯粹的暴虐,保安下意识后退半步。

    报警祁瑾嘴角勾起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声音轻如耳语,却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听着。他,他指向病床上的程予乐,少一根头发丝,或者受到任何一点惊吓…

    他停顿,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钉死在医生脸上,你们这家医院,连同里面所有活物,我会让它…彻底消失。我说到做到。

    病房气氛落针可闻,医生面色煞白,保安的手按在警棍上微微发抖。

    祁瑾的威胁没有咆哮,没有歇斯底里,平静反而令人骨髓生寒。

    他最后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程予乐,转身,皮鞋踩在光浩的地砖上,一步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祁瑾一走众人都松懈下来,护士带着哭腔检查程予乐的输液管,医生擦去额头冷汗,低声咒骂疯子。

    程予乐缓缓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任由护士检查。

    几天后,病房内堆满了昂贵的补品和鲜花,署名全是祁瑾,他让护士全清理出去,他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和止疼药,不是这些奢侈品。

    林妍在一个黄昏出现,她依旧妆容精致,职业套装一丝不苟,只是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

    祁总在处理二叔的事。她将文件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静无波,这是新的保密协议,祁总希望…你签下,并补充道,补偿金额非常丰厚。

    程予乐目光落在文件袋上,没动,他想起祁二叔送支票那张志在必得的老脸,祁瑾在病房里濒临失控的暴戾。

    替我转告祁先生,程予乐声音沙哑,但异常清晰,合作终止。我退出。

    程先生,祁总他…

    我累了。程予乐打断她,闭眼,摆出送客的姿态。

    林妍沉默收起文件:你私人物品,祁总让我带来了。她将背包放在椅子上,正是车祸时程予乐随身携带的。

    背包表面有摩擦的痕迹,沾着点点褐色污渍,可能是血迹。

    林研离开,脚步比平时沉重。

    夜深人静,止痛药效力过去,肋下钝痛和脚上的麻木交织袭来。

    程予乐艰难坐起,拿过背包,拉链有些卡顿,他费力拉开。

    相机在包最上面,相机身有撞击的凹痕,镜头保护盖碎裂,程予乐的心痛的无法自拔。

    他小心地取出相机,尝试开机,屏幕一片漆黑。

    车撞上的瞬间,他下意护住相机,显示没能护住它。

    他摸索打开存储卡槽,卡还在,指尖触及存储卡的金属边缘,他顿住了,卡槽边紧贴相机内壁的缝隙里,卡着一个微小的、不属相机的黑色金属物体——微型录音笔。

    程予乐用指甲抠出那个小东西,它只有指甲盖大小,做工精良。

    他死死攥住它,指节泛白。

    祁瑾的手表,无处不在的监控,还有这个…什么时候进去艺术沙龙第一次去工作室

    他找到录音笔侧开关,指尖颤抖按下。

    电滚的嘶嘶声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有祁瑾特有的、经过精确算计的温柔:程予乐…名字不错。林夏的表弟背景干净…对,就是他,那双眼睛…像蒙尘的玻璃珠,有点意思。

    安排一下,沙龙那天,让他'不小心'碰倒那件琉璃…对,赝品,我需要一个…自然的切入点。

    录音结束,程予乐全身力气被抽空,初见时的紧张,琉璃碎裂的惊慌,祁瑾递来名片时真诚的琥珀色眼睛…所有画面在脑海中碎裂、重组。

    不是偶然,没有巧合,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落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所谓真实瞬间,那些让他心软的真情流露,甚至让他恐惧的占有欲爆发…都可能是剧本一部分

    他抬手拨下手背的留置针,不顾涌血的血珠和刺耳警报声,挣扎下床。

    伤脚无法着地,重重摔倒在地,他顾不上疼痛,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用手指解锁找到祁瑾的号码。

    拨号音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予乐祁瑾的声音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和…期待仿佛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程予乐剧烈喘息,喉咙里堵着腥甜的铁锈味,他看着地上的微小录音笔,像看着一条毒蛇。

    祁瑾,他对手机,声音嘶哑得如同沙石摩擦,每个字都耗尽力气,我们…结束了。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只有那头呼吸声证明通话没有中断,程予乐能想象祁瑾此刻的表情,平静深海表面下,风暴正在撕裂一切。

    知道了。祁瑾的声音终于传来,异常平静平静得诡异,没有质问,没有挽留,只有轻飘飘的三个字。

    电话被挂断,忙音空洞回响。

    程予乐瘫倒在地砖上,警报声尖锐地撕扯着耳膜,他看着天花板刺的白光,腕上那地块星云腕表在灯光的映照下,流转着璀璨的光芒。

    他抬起没受伤的手,指尖触碰到表带搭扣。

    咔嗒一声轻响。

    束缚,解开。

    8

    暗室微光

    雨水在落地窗上蜿蜒成扭曲的溪流,模糊了窗外城市轮廓。

    程予乐窝在出租屋的旧沙发里,腿上摊着平板。

    屏幕上,财经新闻的头条标题触目惊心:《祁氏集团股价暴跌豪门丑闻深陷漩涡》。

    配图是祁瑾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眼睛清澈,笑容温婉,旁边并列瑞士某顶级疗养院的诊断报告截图,上面写着重度躁郁症、妄想型精神分裂。

    报道用猎奇的手法深挖祁家疯病基因,暗示祁瑾的完美继承人形象不过是精心构筑的谎言。

    弹幕在直播链接下方疯狂滚动:

    【基因彩票失败】

    【难怪祁瑾那么疯】

    【家族企业要完蛋了吧】

    【心疼祁少一秒】

    【楼上别圣母,资本家活该】

    程予乐关掉页面,床头柜上,那块解下的星云腕表静静躺着,表盘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录音笔里那句背景很干净…就他了仍在耳畔回荡,像一根淬毒的针,反复刺穿信任的残骸。

    手机屏幕亮起,林夏的信息带着灼:【乐乐!看新闻了吗祁家现在就是火山口,你千万别犯傻掺和进去!离祁瑾远点!他那种只会拉你下地狱!】

    程予乐指尖停在回复键上,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嗯】

    他起身,跛着尚未痊愈的脚走到工作台,车祸后遗留的伤痛让每个动作都带有滞涩感。

    他打开电脑,调出加密文件夹,里面存放着几月来拍摄的祁瑾照片,弹钢琴时颤抖的手指,宴会阴影里阴鸷的眼神,还有那张《暴风雨眼》里沉睡的轮廓。

    这些照片不再是祁瑾要求的完美影像,而是程予乐私自保留的、剥离面具后的碎片,他曾以为自己在捕捉真实的他,现在却成了记录精心骗局的帮凶。

    鼠标滑过一张照片:祁王莹站在老宅空旷的琴房,背对镜头,望向窗外萧瑟的庭院。

    照片名为《囚徒》。

    窗外雨势转急,豆大的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敼点。

    程予乐烦躁地合上电脑,目光落在角落相机包,相机已经报废,但存储卡完好无损。

    鬼使神差地,他取出存储卡,插入读卡器。

    文件夹里除了工作照,还有一个隐藏目录。

    密码提示:你给我第一件东西。

    程予乐皱眉,他给过祁瑾什么薄荷柠檬水工作合同他尝试输入Trus。

    错误。

    他盯着屏幕,脑海里闪过祁瑾接过名片指尖的触碰,艺术沙龙那杯清凉饮品…输入LeomonWater。

    目录解锁。

    里面没有照片,只有一段音频文件和一份扫描文档。

    程予乐点开音频,电流杂音后,祁瑾疲惫沙哑的声音流淌出来:…Dr.

    陈,氟西汀剂量不够…幻听又开始了…还是那声音…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怪物…不,不是母亲的声音…是父亲…对,葬礼前他最后说的话…声音停顿,压抑的喘息后,是玻璃碎裂的脆响,…今天差点失控掐死一个董事…他看到我在看程予乐的照片…嘲笑我…说我在收集另一个'标本'…

    录音结束于一声痛苦低吼,程予乐背渗出冷汗。

    他点开那份扫描文档,是一份陈旧报纸的影印版送。

    社会版头条:《祁氏前掌门人坠楼身亡,疑因抑郁症加重》,报道日期,正祁瑾父亲忌日的前一天。

    报道下方,用红笔潦草写一行小字,字迹稚嫩却力透纸背:不是我推的。他想带走妈妈,我拦住了,他说: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怪物。

    程予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录音里父亲的声音,报纸上的遗言,祁瑾少年时期绝望的辨白…碎片拼凑出令人窒息的真相。

    祁瑾的疯,是家庭的诅咒,是童年阴影的囚笼,是试图越挣脱越深陷其中的泥沼。

    窗外的暴雨似乎也灌进他的胸膛,想起祁瑾在琴房里蜷缩的身影,病床前失控的暴戾,还有那句希望予乐永远远留在我镜头里的卑微祈求。

    恨意依旧尖锐,手机再震动。

    这次是林姸,程予乐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迟疑片刻,接通。

    程先生。林妍的声音失去往日的刻板,罕见的紧绷,祁总…在祁家老宅,他把自已反锁在…他小时候的衣柜里。我们进不去…他状态…很不好。

    背景音里,隐约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模糊不清的呓音。

    他拒绝所有人靠近。林妍声音带着恳求,除了…可能你。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徒劳地左右摆动,视线一次次清晰又模糊。

    出租车在老宅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程予乐付钱下来,雨水打透外套,林妍撑着伞站在门廊下。

    他在三楼东翼尽头。林妍递他一把黄铜钥匙,眼神复杂,小心点。

    老宅内部弥漫腐朽的木头和尘埃的味道,阴冷潮湿的空气冰冷的蛇,缠绕着皮肤。

    程予乐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楼,每一步都牵动着腿上的伤,走廊墙壁上,古老的肖像画在昏暗壁灯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洞的眼睛仿佛在注视他。

    尽头房间的门虚掩着,程予乐推开,一股浓烈的威士忌酒气混合淡淡的血腥味从衣柜飘来,房间很大,却异常空旷,积灰的玩具火车散落在地毯上,书架倒塌了一半,书籍狼藉。

    唯一完好的是一架蒙尘的三角钢琴。

    最里侧,一个巨大红衣柜矗立在阴影里,柜门紧闭,沉闷的撞击声正从里面持续传来,伴随着压抑的、困兽般的呜咽。

    程予乐的心脏被攥紧,他缓步靠近,每步都踩在祁瑾破碎童年上,停在柜门前,抬手,指节轻轻叩击厚重的门板。

    里面的撞击声停止。

    祁瑾。程予乐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回响,是我。

    寂静持续了几秒,接着,是锁舌弹开的咔哒声。

    柜门向内开了一条缝,程予乐拉开沉重的柜门。

    衣柜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大,像个小小囚室,祁瑾蜷缩在角落一堆陈旧毛毯里,头埋在膝盖,栗色卷发凌乱不堪。

    他赤着脚,昂贵的衬衫袖子被撕碎,裸露的小臂布满新鲜抓痕和淤青,几深较深伤口正渗出血珠,脚边滚落一个空酒瓶和几个被捏扁的药板。

    听到声响,祁瑾抬头,他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骇人,如同受伤的一匹孤狼,认出程予乐瞬间,眼中混合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下一秒想焚毁一切的愤怒。

    你!祁瑾的声音嘶哑破碎,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醉酒脚步轻浮踉跄一下,重重撞在柜壁上,来看笑话还是…

    他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眼神凶狠刺何程予乐,来确认我是不是彻底完蛋了

    浓重的酒气、血腥味祁瑾身上那种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程予乐站在柜门外,雨水顺发梢滴落,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他没有后退。

    我看了新闻。程予乐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祁瑾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笑:满意了祁家的疯狗基因,货真价实!我母亲是疯子!我父亲是疯子!我…

    他指着自己,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我!更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设计你、监视、差点害死你的疯子!

    他抓起一个空药板狠狠砸程予乐脚边,塑料碎片划过程予乐鞋面,留下几道浅白的划痕。

    你父亲坠楼前说的话。程予乐打断他歇斯底里的宣泄,目光落在他鲜血淋漓,不是你的错。

    祁瑾所有动作和声音僵住了,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粗重的喘息,眼神凝固在程予乐脸上。

    程予乐向前一步,踏入衣柜的阴影里,空间变得逼仄,他蹲下身,视线与祁瑾猩红双眼平齐,缓慢而清晰地说:他说,你和母亲一样,都是怪物。"他想带走你母亲,你拦住了他。你父亲…自己跳下去的。

    祁瑾像是无形的重锤击中,他脸上凶狠和疯狂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纯粹、孩童般的茫然和脆弱。

    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他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手臂,指甲深深抠进新鲜的伤口,血珠沿苍白皮滚落。

    程予乐伸手,不是安抚,而是强硬地抓住祁瑾,指尖触碰到粘腻的血液,祁瑾身体一颤,想要挣脱,却被程予乐更用力按住。

    录音笔我听到了。程予乐声音低沉,沙龙是设计,监控是真的,病…也是真的。他看着祁瑾的震惊、恐惧,但我相机里的你,衣柜里的你…他顿了顿,这些,也是真的。

    祁瑾停止了挣扎,他怔怔看着程予乐,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无措,一滴浑浊的液体,不知是雨水、汗水还是别的什么,顺着他的下页线滑落,砸在陈旧的毛毯上。

    程予乐松开钳制他的手,转而从口袋拿出一块干净的棉手帕,用手帕小心翼翼擦拭那些刺目的血迹。

    动作很轻,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减弱,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佘音。

    衣柜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布科摩擦过皮肤的声响,祁瑾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放松,头无力地抵在柜壁上,闭上眼睛。

    程予乐包扎好最后一道伤口,将染血的手帕塞进祁瑾的手心,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蜷缩在阴影里的男人,眼神复杂:

    起来。祁瑾。

    这场仗,还没打完。

    9

    曝光与对焦

    镁光灯的强光灼烧着眼底,程予乐站在尘光摄影展的入口阴影处,掌心渗出细密的冷汗。

    展厅人声鼎沸,空气里混合着香槟、昂贵皮革和一种猎奇的兴奋感。

    巨幅海报上,《他》占据中心,祁瑾蜷缩在老宅衣柜黑暗中,伤痕累累的手臂搭在屈起的膝盖上,眼神空洞如被遗弃的幼兽。

    海报下方,猩红的主题词刺入眼帘:完美表皮的裂痕:一个豪门的真实缩影。

    弹幕在展示厅侧面巨大的直播屏上滚动:

    【卧槽这照片太有冲击力了】

    【补瑾这真是祁瑾】

    【看着好痛…】

    【消费病人隐私摄影师缺大德】

    【楼上懂个屁!这才是纪实的力量!】

    准备好了表姐林夏挤到他身边,紧紧攥住他的胳膊,祁家那些老狐狸肯定收到风声了,今天绝对会来砸场子!

    程予乐的目光扫过展厅。

    他的照片被精心布置在纯白展墙上,像一枚枚精致的手术刀,切开祁家光鲜的皮囊:

    《失控》捕捉到他在病房暴戾揪往护士的衣领;(从监控里截取的)

    《囚徒》祁瑾在琴房孤独的背影;

    《标本》则是祁瑾书桌抽屉里那些偷拍程予乐的照片,整齐排列如同昆虫收集盒;

    最内侧的独立展区,锁在防弹玻璃罩内,是那张印着祁父遗言的旧报纸影印件,旁边配着微型录音笔的展示台,循环播放祁瑾痛苦的低语:…幻听开始了…

    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怪物'…

    每一张照片旁,都附有简短的注释,只陈述时间、地点、事件核心,不带任何主观评判,却比任何煽情的文字更具感染力。

    他……真同意你展出这些林夏声音发抖,指向《他》。

    程予乐没回答,祁瑾是否重要同意已经不重要。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方式,用最赤裸的曝光作为武器,撕开脓包,也斩断所有退路。

    要么在真相烈焰中同归于尽,要么…浴火重生。

    人群骚动起来,入口处。

    祁家二叔带着几个面色阴沉的董事,如同黑压压的秃鹫群闯入明亮的展厅。

    二叔的目光像淬毒的刀,狠狠钉在程予乐身上,随即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脸上的肌肉因暴怒而抽搐扭曲。

    下作!二叔的咆哮压过展厅的嘈杂,他冲向最近的展墙那张《失控》,谁给你的狗胆!敢污蔑祁氏继承人!他伸手就要毁坏装裱精美的相框。

    住手!一声厉喝穿透混乱现场。

    祁瑾出现在展厅侧门。

    所有目光,所有镜头,齐刷刷转向他。

    他今天没穿惯常的定制西装,而是一身简洁的黑色高领毛衣和同色长裤,脸色依旧苍白,眼下带着青黑,但背脊挺得笔直。

    他无视二叔的怒吼,无视闪烁的镁光灯,目光穿过人群,精准落在程予乐身上,短暂交汇。

    他稳步向展厅中央预留的的小型演讲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祁二叔的手僵在半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祁瑾站上讲台,调整一下麦克风的高度,抬眼,目光平静扫过全场惊愕、探究、鄙夷或嘲笑的脸,最后定格在直播镜头上。

    各位下午好。祁瑾的声音从音响传来,感谢程予乐先生,他用镜头,邀请各位参加这场…关于'我'的解剖课。

    台下死寂,弹幕也出现一瞬的空白。

    照片是真的,录音也是真的,诊断报告是真的。他目光投向防弹玻璃罩里的旧报纸,我父亲坠楼前说的话,也是真的。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的话却带着千斤重,我,祁瑾,患有偏执型人格障碍,伴随重度抑郁和焦虑。十四岁确诊,依赖药物和心理治疗至今。我的母亲,祁林婉女士,因家族遇传及长期精神虐待,罹患严重精神分裂症,目前仍在瑞士接受治疗。

    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口,闪光灯疯了般亮起,记者们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污蔑!都是污蔑!。祁二叔目眦欲裂,试图冲上台,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安保人员无声拦住。

    祁瑾继续他的陈述:过去,恐惧让我用完美假象包裹自己,用控制来抵御失控感。这导致了错误,造成了伤害。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掠过程予乐的方向,带着歉意,对艾伦先生,对过去无意中卷入我偏执漩涡的人,尤其是…

    他声音低沉下去,喉头发紧对程予乐先生,我利用他的信任,设计初遇,实施监控,在病态占有欲驱使下,将他置于危险境地。对此,我承担全部责任。

    台下哗然!设计初遇实施监控病态占有欲这些自白比任何照片更具有爆炸性!

    直播弹幕彻底疯狂:

    【亲口承认了】

    【卧槽地雷系美男自曝!】

    【好疯好带感!】

    【上面的正常点好吗】

    【居然有点心疼…】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祁瑾微微拈手,压下骚动。今天站在这里,撕下这层皮,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量,不是为了傅取同情,更不是祁氏危机公关的一部分!他目光如炬,直躺问脸色铁青的祁瑾和几位董事,是为了清算!清算祁家光鲜门楣下的腐败与罪恶!

    他指向防弹玻璃罩:祁世昌先生,我的父亲,并非单纯因抑郁症坠楼!他长期对妻子实施精神虐待,是导致我母亲精神崩溃的直接推手!他坠楼前意图强行带走神志不清的妻子,被我阻拦后,留下那句恶毒的诅咒!

    祁瑾的声音因激动声带发颤,却依旧清晰,而你们—他手指扫过几位董事,我的好叔叔们!利用我母亲的病情,长期操控她的股份,榨取祁氏利益!在我父亲死后,更将更年幼的我视为傀儡和威胁!祁琛!

    他厉声点名,你指使制造车祸,妄图灭口程予乐,掩盖你挪用智慧项目资金的罪行!证据!

    冷笑一声,指何演讲台侧面的电子屏,已同步提交给经侦部门!

    电子屏同时亮起,滚动播放转账记录、秘密协议、以及祁琛与肇事司机联絡的加密通讯截图!

    祁二叔和几位董事面如死灰,现场安保迅速上前控制试图逃跑的祁琛。

    尖叫、怒骂、闪光灯爆裂的声响混作一团,在这片混乱的中心,祁瑾目光穿过暄嚣,再次锁定程予乐。

    程予乐站在原地,看着台上那个撕开面具、将自身连同家族罪恶一同置烈火上炙烤的男人。

    恨意依旧存在,像沉底的砾石。

    祁瑾走下演讲台,无视周围伸过来的话筒和镜头,径直走向程予乐。

    他在程予乐面前站定,距离近到能看清对方睫毛的长度,程予乐。祁瑾的声音很低,只够他们两人听见,谢谢你…看见我。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没有任何而强迫的意味,现在,轮到你选择了,留下…或者离开。我都尊重你的决定,任何决定。

    无数相机对准他们。弹幕滚动。

    【牵手!牵手!】

    【别心软啊乐乐!】

    【病批进化成忠犬了】

    【这是什么世纪名场面!】

    程予乐低头,看着那只骨节分明、曾写下无数命令、也曾沾染血迹的手。

    他抬起头,目光迎上祁瑾深琥珀色的眼眸,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没有放入祁瑾等侍的掌心,而是举起胸前的徕卡相机。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闪亮灯亮起,定格此刻:祁瑾错愕的脸,他悬在半空的手,程予乐专注凝视取景器的侧影。

    程予乐放下相机,看着液晶屏上这张新鲜出炉的照片。

    画面里的祁瑾,褪去所有伪装,只剩下原本最真的、被镜头捕捉瞬间茫然与期待。真实,纯粹。

    他嘴角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对着镜头,也对着眼前的祁瑾说道,:这张,不修了。

    数月后,心理诊所候诊室。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浅浅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线。

    祁瑾合上手中的财经杂志(封面标题:《祁氏完成重组,新掌门人推动心理健康关怀计划》),看向诊室门。

    门打开,程予乐走出来,神色平静。

    祁瑾立刻起身,没有询问治疗细节,只自然接过他手中的帆布包:去暗房新到的显影液据说效果不错。

    程予乐点头,嘴角有极淡的笑意。

    诊所楼下,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等待。

    驾驶座上的林妍从后视镜看向后座,程予乐靠窗坐着,翻看相机里的照片,祁瑾在厨房笨拙煎蛋的侧影,晨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祁瑾则低头用平板处理邮件,左手却自然地覆在程予乐放在座椅的手背上,拇指指腹不无意识摩挲着他腕间一道淡淡的疤痕。

    车窗外,城市依旧热闹非凡。

    暗红色的暗房安全灯下,一张张记录着不完美的真实的相纸,在显影液中,正缓缓浮现出清晰的影像。

    10

    尾声:显影时间

    程予乐俯身在工作台前,指尖捻动摄子,将一张湿漉漉的相纸浸入定影夜。

    深红色的安全灯像一只朦胧的眼,注视着相纸上影像的缓慢凝结,是祁瑾在社区公益画室教孩子们涂鸦的侧颜,颜料蹭脏价值不菲的羊绒衫袖口,他浑然不知,嘴角的弧度松弛而开心。

    暗房门被无声推开,微弱的光线短暂侵入又被吞噬。

    祁瑾的身影倚在门框上,没有踏入这片只属于程予乐和光影的领域。

    他手里端着骨瓷杯,袅袅热气蒸腾着咖啡的醇香,与显影液的味道格格不入。

    林妍送来的报告。祁瑾的声音带着诊疗后持有的沙哑,Dr.

    陈说…神经性厌食的指标稳定了。他停顿,目光落在程予乐被安金灯染上一层暖红的后颈,氟西汀减了五毫克。

    程予乐的动作没有停下,镊子稳稳夹起定影液完毕的相机,放入流动清水槽。

    水流冲刷着药液,也冲刷着祁瑾话语里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嗯了一声,尾音轻得几乎消散在哗哗水声,这已是祁瑾复诊的常态汇报,带着笨拙的坦诚。

    祁瑾将杯子放在门边矮柜上,杯底触碰木质台面发出嗒

    一声。

    下周的集团慈善晚宴,他继续说,目光追随程予乐在安全灯下移动的身影,他们希望…我们出席。

    他们指的是董事会里残存的旧势力和新晋的投资者,修复形象工程的一部分。

    程予乐将水洗好的相纸夹上晾绳,指尖捻去边缘水珠。

    他转过身,安全灯的红光在他眼底映得目光沉静而锐利,需要我拍什么他问。

    不是拒绝,也非应允,只是确认工作的边界。

    祁瑾摇头,向前半步,半个了身子探进暗房的红光里,另一半仍留在门外昏暗的走廊。

    不需要。他看着程予乐眼睛,琥珀色瞳孔在红光下更显深邃,只需要…你在场。

    程予乐的目光滑过祁瑾敞开的衬衫领口,那里曾经留下过自残的抓痕,如今只剩下几道极淡融入皮肤纹理的浅白印记。

    祁瑾的坦诚像一层薄而坚韧的膜,包裹着那些依旧存在、需要小心绕行的暗礁。

    他不再用强制的绳索,而是摊开掌心

    ,等待他自愿踏入那片曾经让他窒息的聚光灯海。

    程予乐最终点点头,幅度很小,祁瑾紧绷的肩膀线条松弛下来,极淡的、如释重负的暖意融化融化在眼底。

    好。祁瑾应道,退出暗房。

    门轻轻合拢,隔绝咖啡香与酸涩的药水味。

    一周后,晚宴衣香鬓影,巨大的水晶灯将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

    程予乐坐在角落,没有拍摄,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像一道安静的影子,观察着这场精致的表演。

    祁瑾被众人簇拥中心,言谈举止间恢复了旧日的从容优雅,只是眉宇间那份刻意完美感淡了,偶尔投向程予乐的日光,带着无声的确认。

    二叔端上一杯香槟,他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目光像刮骨刀一般扫过程予乐。

    程先生好定力,看着仇人风光无限,滋味如何他倾身,酒气喷在程予乐耳侧,别以为他变了,疯狗就是疯狗,拴上链子,也改不了咬人的本性。

    他送你进医院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程予乐端起桌上的苏打水,指尖感受着玻璃杯壁上的冰凉,他抬眼,目光平静迎上二叔刻毒的视线,嘴角甚至牵起淡淡的弧度,像审视镜头里一个构图失衡、情绪失控的失败的模特。

    祁先生。程予乐的声调不高,却奇异穿透背景弦乐,你的领带歪了。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二叔胸前歪斜的领带。

    二叔脸上的假笑僵住,下意识低头。

    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的间隙,祁瑾的身影如一道屏障般介入,自然而然地隔开程予乐与二叔。

    祁瑾脸上带着社交式微笑,一手随意搭在程予乐身后的椅背上,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另一手端着一杯果汁,稳稳递到程予乐面前。

    鲜榨橙汁,没加冰。祁瑾的声音温和,眼神却锐利看向二叔铁青的脸,二叔喝多了,我让人送您去休息室醒醒酒虽是问句,语气却不容置疑。

    两名待者立刻无声靠近。

    二叔嘴唇翕动,最终在祁瑾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愤然离去。

    祁瑾低头靠近程予乐,气息拂过他的耳廓:还好

    程予乐接过橙汁,凉爽的橙汁驱散了因二叔靠近粘腻感。

    嗯。他抿了一口,酸甜的果汁冲淡了暗房药水的记忆。

    祁瑾的手仍搭在椅背,守护的姿势自然稳固,没有丝毫控制的僵硬。

    晚宴尾声,宾客陆续离场。

    程予乐独自站在露台,城市的霓虹在脚下流淌成光的河流,夜风吹散宴会厅残留的喧嚣与繁华。

    身后传来脚步声,停在与他并肩的位置。

    祁瑾没有话说,只是递来一件薄羊绒开衫,程予乐接过披上,熟悉的雪松尾调混合药皂的洁净气息将他包裹。

    祁瑾的袖口随意地卷起几折,露出腕骨和小臂曾经布满挣拧抓痕的地方,如今光滑平整,只留下一道最深的疤痕。

    程予乐的指尖动了动,最终没有去触碰那道疤痕。

    他抬眼,望向远处祁氏集团大厦重新亮起、象征着新项目的蓝色LOGO灯光。

    新暗房,在顶楼留好了。朝南,两面落地窗。他顿了顿,你随时可以用。

    程予乐侧过头,祁瑾的脸庞在城市夜光下轮廓分明,褪去所有表演性的完美,只剩下真实、疲惫的轮廓。

    他不再需要镜头去捕捉那些转瞬即逝的真实,因为真实本身,经过各种事件后慢慢沉淀,像显影液清晰的影像。

    好。程予乐应道,声音融进夜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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