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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1章错误的雨夜

    临港市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沈南乔站在美术馆门口,看着倾盆大雨在台阶上溅起无数水花。她抱紧装着建筑模型的防水袋,看了眼手表——晚上九点半,最后一班公交车还有二十分钟。

    需要伞吗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沈南乔转头,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他很高,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骨在路灯下泛着冷光。最让她惊讶的是他的眼睛,在夜色中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灰蓝色,像暴风雨前的海面。谢谢,不过我等雨小一点就……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男人已经将伞塞进她手里。

    17路末班车还有18分钟,男人看了眼腕表,走到车站需要7分钟。

    沈南乔愣住:你怎么知道我要坐17路

    男人嘴角微扬:你包上别着建筑设计院的工牌,这个时间还在加班的设计师,通常都住城东的廉租公寓。

    他顿了顿,伞不用还了。

    说完,他径直走进雨里,昂贵的皮鞋踏进水洼也毫不在意。沈南乔这才注意到美术馆已经闭馆,门口只剩下她一人。

    她犹豫片刻,撑开伞追上去:先生!这伞太贵重了,我……

    男人突然转身,灰蓝色眼睛直视她:那你送我到车库。

    地下车库空旷寂静,脚步声在混凝土结构中回荡。沈南乔发现男人走路时右腿有些微跛,但姿态依然挺拔如松。

    到了。男人在一辆黑色宾利前停下,伞你留着。

    沈南乔摇头:我可以在这等雨停……

    沈小姐,男人突然打断她,你知道这是私人车库吗

    她这才注意到周围停的全是顶级豪车,而入口处确实挂着周氏艺术基金专用的牌子。寒意瞬间爬上脊背——她跟着陌生人闯入了禁区。

    对不起,我以为是公共……她慌乱地后退,却撞上身后的柱子,模型盒啪地掉在地上。精心制作的老城区微缩景观摔得四分五裂,她蹲下去抢救,手指却被木屑划出一道口子。

    男人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片:西区老邮局你做的

    鲜血滴在模型上,沈南乔顾不上回答。男人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从西装口袋掏出手帕按在伤口上。他的手掌宽大温暖,虎口处有一道陈年疤痕。

    跟我来。他不由分说拉着她走向电梯。

    顶层办公室宽敞得令人窒息。一整面落地窗外,城市在雨中模糊成一片光晕。男人从柜子里取出医药箱,动作熟练地给她消毒包扎。

    周晏礼。他突然说。

    什么

    我的名字。他指了指她胸前的工牌,现在我知道你叫沈南乔了。

    沈南乔倒吸一口气。周晏礼——临港金融圈的新贵,以精准狠辣的投资风格闻名。传闻他收购公司时连前台的花瓶摆放角度都要过问。

    周先生,我确实无意闯入……

    这个角度不对。周晏礼拿起一块模型碎片,老邮局的钟楼在1946年重修过,倾斜了3.5度。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旧相册,翻到某页看。

    发黄的照片上,年轻的工匠正在修复钟楼。沈南乔惊讶地发现他说得没错。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周晏礼没有回答。他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明天九点,带着你的完整方案来见我。

    什么方案

    西区改造项目。他头也不抬,你们公司投标三次都失败了,这是最后机会。

    沈南乔心跳加速。西区改造是今年最大的市政项目,成功的话母亲下一个季度的疗养费就有着落了。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

    仿佛看穿她的疑惑,周晏礼终于抬头:因为只有你的方案考虑了老建筑的记忆。他指了指模型残骸中一个小细节——邮局墙角用铜片做的苔藓效果,其他人只想推倒重建。

    雨声渐歇,沈南乔起身告辞。周晏礼递给她一把新伞:明天别迟到。

    电梯门关闭前,她听见他说:伤口别碰水。

    第2章

    阁楼上的星空

    沈南乔没想到再次见到周晏礼是在公司收购仪式上。更没想到他买下整个设计院就为了西区那个不赚钱的文化项目。

    从今天起,各位的劳动合同将转入周氏集团。总经理谄媚地笑着,特别感谢沈南乔设计师,她的才华引起了周总的注意...

    同事们的目光如芒在背。散会后,徐蔚然在茶水间拦住她:攀上高枝了难怪看不上我的复合提议。

    沈南乔握紧咖啡杯。三个月前,正是这位前男友偷走她的设计方案跳槽对手公司,导致她差点被开除。

    徐总监言重了,她故意提高声音,我只是比你更懂建筑而已。

    周围响起窃笑。徐蔚然脸色铁青地凑近:你以为周晏礼是什么善茬他上一个助理现在还在看心理医生。

    沈南乔不以为然,直到被叫进总裁办公室。周晏礼将一叠文件推到她面前:母亲故居的改造委托。预付款已经打进你账户。

    她瞪大眼睛——金额足够支付母亲两年的疗养费。

    为什么是我

    周晏礼走到落地窗前:那栋房子三十年没人住了。我需要一个能读懂它的人。

    老宅比她想象的还要破败。三层砖木结构,民国时期的西式洋房,花园里杂草丛生。但当她推开吱呀作响的雕花木门,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斓光影时,沈南乔屏住了呼吸——这是被时光遗忘的珍宝。

    阁楼是最大的惊喜。倾斜的天花板上开着一扇圆形天窗,正午时分,阳光将整个空间染成金色。沈南乔踮脚触碰天窗边缘,发现刻着一行小字:给阿礼的星空——母,1989。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晏礼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阳光将他冷峻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有那么一瞬间,沈南乔觉得他像是从老宅记忆里走出来的人。

    你母亲一定很爱你。她轻声说。

    周晏礼的表情突然变得晦暗不明。他走到天窗下,抬手抚摸那些刻字:她在这里自杀的。我发现的尸体。

    沈南乔的心脏狠狠一缩。周晏礼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那年我十二岁。父亲带着情妇去了国外,她吞了一整瓶安眠药。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沈南乔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鬼使神差地,她握住了那只手。周晏礼僵了一秒,却没有抽开。

    我们会让这里重获新生。她坚定地说。

    周晏礼低头看她,灰蓝色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融化:你总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吗

    我只相信建筑。沈南乔指向斑驳的墙壁,你看,这面墙的裂缝走向说明它经历过地震但依然坚固。好建筑和好人一样,伤疤只会让他们更有故事。

    周晏礼轻轻反握住她的手:下周我要去巴黎两周。回来时希望能看到你的方案。

    他离开后,沈南乔在阁楼地板上发现一本旧日记。翻开泛黄的纸页,稚嫩的笔迹写着:今天妈妈又哭了。我说长大后要买下全世界最美的房子给她,她笑着摸摸我的头说阿礼,妈妈只要我们的家。

    泪水模糊了视线。沈南乔想起自己父亲去世那年,母亲也是这样摸着她的头说南乔,我们有彼此就够了。

    第3章

    便当盒里的秘密

    设计院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外,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石英。沈南乔捏着第三次被退回的设计方案文件夹,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文件夹的边缘硌着她的掌心,留下浅浅的红痕,但这微弱的痛感远不及心头那被反复碾压的挫败感。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梗塞感,推开了那扇沉重的胡桃木门。

    周晏礼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后的落地窗将临港市繁华的天际线框成一幅流动的巨画。他正低头审阅一份文件,侧脸线条在下午斜射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冷峻。听到脚步声,他并未立刻抬头,只是用那支价值不菲的钢笔在文件上利落地签下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沈南乔将文件夹放在他光滑如镜的桌面上,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周总,修改稿。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绷。

    周晏礼终于抬眼,那双灰蓝色的眸子扫过文件夹,然后落在她脸上。他拿起文件夹,快速翻阅。办公室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单调声音,每一声都像小锤敲在沈南乔紧绷的神经上。她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看着他微蹙的眉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某些图纸细节上停顿——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脏。

    果然,几分钟后,他将文件夹合上,推到桌子边缘,动作干脆得不带一丝犹豫。还是不行。他的声音平铺直叙,听不出情绪。

    哪里不行沈南乔的声音陡然拔高,连日熬夜的疲惫和被反复否定的委屈像岩浆一样冲破了理智的闸门,玻璃幕墙你说破坏历史感,好,我换了;钢结构你说过于工业化,不够温暖,我也改了;现在连你亲自指定的、从意大利空运过来的卡拉拉白大理石,你也说不行周晏礼!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忘记了对总裁应有的称谓,你到底想要什么!她失控地将文件夹猛地摔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几张图纸滑落出来,散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空气瞬间凝滞。

    周晏礼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绕过办公桌,一步步走近她。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瞬间侵占了沈南乔的感官,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下意识地想后退,但脚却像钉在了地上。

    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站定,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睛。真实。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什么沈南乔一愣,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漏了气,只剩下困惑。

    你上次在老宅阁楼里说的,‘伤疤’。周晏礼的声音低沉下去,目光似乎穿透了她,落在某个遥远的点上,现在的方案,技术完美,材料顶级,视觉效果无懈可击。但它太像一件精心陈列在博物馆里的展品,冰冷、完美、没有呼吸。我要的不是一个被供奉起来的标本,我要的是一个能呼吸、有温度、带着它所有过往痕迹的‘家’。那些裂缝,那些修补的痕迹,那些被岁月侵蚀的斑驳,都是它生命的一部分,是它真实存在的证明。把它们藏起来,或者用完美的材料覆盖掉,那是对它历史的抹杀。

    沈南乔的瞳孔猛地一缩。阁楼里那个阳光倾泻的午后,她抚摸墙壁裂缝时说的话,他竟然记得如此清晰。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她。愤怒和委屈像潮水般退去,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明悟骤然照亮了思维的迷雾。

    真实……呼吸……伤疤……她喃喃自语,眼睛里的火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到极致的光芒。她甚至忘记了眼前的周晏礼,也忘记了刚才的争执。几乎是本能地,她迅速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抽出那本边缘磨毛的素描本,又摸出一支炭笔。她不顾场合,直接半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将素描本摊开在散落的图纸上。

    保留!全部保留!她低声急促地说着,炭笔在纸面上飞快地滑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所有原始的裂缝,不做填充,只做加固!用最透明的钢化玻璃覆盖在外面,形成保护层,但必须保证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历史肌理……对,就像……就像博物馆里保护脆弱文物那样!让历史‘可见’,但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而是讲述故事的勋章!她的笔触越来越快,线条越来越流畅,一个全新的、带着粗粝原始美感和现代保护理念的方案雏形在她笔下迅速成型。

    周晏礼没有阻止她,甚至没有出声。他静静地俯视着跪在地毯上的女人。

    她低着头,几缕碎发垂落下来,随着她专注的动作轻轻晃动。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种全身心投入创作时散发出的光芒,比窗外任何一栋摩天大楼的灯火都要耀眼。他看着她紧抿的唇线,看着她因专注而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她笔下流淌出的生命力……一种极其陌生的悸动,悄然在他沉寂多年的心湖深处漾开。

    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凑得更近,想看清她笔下每一个灵动的线条。他的呼吸,带着温热的、独属于他的气息,轻轻地拂过沈南乔敏感的耳际和颈侧。

    就是这样。他的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肯定和……一丝几不可闻的喟叹。

    那三个字,像羽毛轻轻搔刮在沈南乔的心尖。一股强烈的酥麻感瞬间从耳根蔓延至全身,心跳骤然失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她握笔的手指微微一颤,在纸上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她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灰蓝色眼眸。那里面不再是平日里的疏离和审视,而是映着她小小的身影,闪烁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难以言喻的专注和……欣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空气中弥漫着炭笔的味道、纸张的味道,还有他身上那令人心慌意乱的气息。沈南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颊的温度在飙升。

    她慌乱地垂下眼,掩饰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这两周以来,一种隐秘的变化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她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周的汇报会议,即使每次都被他挑剔得体无完肤。

    她开始留意他偶尔流露出的细微表情变化,开始回味他那些一针见血却总能给她启发的点评。更让她心绪不宁的是,他有时会亲自开车带她去老宅工地实地考察。

    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她可以完全沉浸在专业领域,对着复杂的排水系统设计图滔滔不绝地讲上一个小时,而他,这个传闻中冷酷无情、时间以秒计价的金融巨鳄,居然会真的站在那里,认真地听她讲完,甚至还会提出专业的问题!这让她感到一种被尊重、被理解的奇异满足感。

    更让她困惑和隐隐不安的,是那些无处不在却又悄无声息的关怀。

    连续加班到深夜,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设计院大楼时,前台的值班保安总会刚好递给她一份还温热着的精致餐点,说是公司福利。

    某个突如其来的暴雨天,当她站在门口发愁时,保洁阿姨会刚好多出一把结实的长柄伞塞到她手里。甚至,上周她去疗养院探望母亲时,护士长无意间提起:沈小姐,您母亲转到朝南的VIP单间了,阳光特别好。对了,那位常来的周先生真是有心,还特意升级了病房的监护设备呢。

    这些细碎的温暖,像冬日里零星的炭火,让她在巨大的生活压力下感到一丝慰藉。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是周晏礼的手笔,但他从未提起过只言片语。她只能把这些归因于一个资本家对有用人才的笼络手段,或者是他那难以捉摸的怜悯。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和距离,不敢深想,也不敢让心底那丝不该有的期待破土而出。

    然而,今天下午这短暂的、火花迸溅般的碰撞,和他那句低沉的就是这样,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扰乱了她努力维持的心防。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收拾好散落的图纸和素描本,匆匆说了句我会尽快提交新方案,便离开了那间让她心跳失控的办公室。

    她需要冷静。更需要填饱因为紧张和激动而空空如也的肚子。她没有去员工餐厅,而是习惯性地走向了消防楼梯间那个安静的拐角——那是她午休时的秘密基地。

    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她打开那个有些年头的保温便当盒。里面是昨晚做的简单饭菜:白米饭,一点清炒西兰花,还有一个煎得有点老的荷包蛋。虽然简单,但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心。她拿起筷子,小口地吃着,试图用食物的温度驱散心头那股莫名的燥热和悸动。

    就在这时,楼梯上方,隔着厚重的防火门,隐隐约约传来了对话声。一个油滑的、带着谄媚的男声清晰地钻入她的耳中,让她咀嚼的动作瞬间僵住——那是徐蔚然的声音!

    ……周总您放心,城东那块地的竞标底价已经拿到了,万无一失……对,就是通过那个‘渠道’……嗯,沈南乔的设计图确实起了关键作用…是是是,她本人完全不知情,还傻乎乎地在改她的老宅方案呢……哈哈,您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真是高啊!……好的好的,后续计划我马上发您邮箱……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南乔的耳膜,再刺穿她的心脏!她的血液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徐蔚然……她的设计图……竞标底价……不知情……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啪嗒!

    廉价的便当盒从她失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

    盖子弹开,白米饭、西兰花和那个焦黄的荷包蛋狼狈地撒了一地,温热的汤汁溅湿了她的裤脚。她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浑身冰冷僵硬,无法动弹。巨大的震惊、被欺骗的愤怒和被当作傻瓜利用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几乎窒息。

    那短暂的心动,那些细微的关怀……原来都是假象!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都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交出设计图,成为他商业博弈中一枚无知无觉的棋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力量猛地从心底爆发出来。沈南乔霍然起身,甚至顾不上看一眼地上的狼藉,猛地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像一阵复仇的风暴,直冲向周晏礼的办公室!她甚至没有敲门,直接砰地一声大力推开了门!

    办公室内的景象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周晏礼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支金光闪闪的钢笔,姿态从容。而徐蔚然,则站在桌前,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小人得志般的笑容。就在沈南乔破门而入的瞬间,周晏礼刚刚在一张支票上签完名,然后将它递给了徐蔚然。

    徐蔚然看到气势汹汹冲进来的沈南乔,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得意地朝她眨了眨眼,用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口吻说道:哟,南乔来得正好。多谢你的设计图啊,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他扬了扬手中那张墨迹未干的支票,仿佛那是用她的心血和尊严换来的战利品。

    沈南乔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周晏礼脸上。他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没有因为她的闯入而显露出丝毫意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看着她,深不见底,像结了冰的湖面。

    你利用我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楚和即将爆发的怒火。

    周晏礼放下钢笔,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姿态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他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冰冷而残酷,彻底击碎了沈南乔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商业就是如此。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商业就是如此……沈南乔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咀嚼一枚苦到极致的果核。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短促而凄凉,眼眶瞬间变得通红。好一个‘商业就是如此’!那为什么要给我母亲付医药费也是你的‘商业手段’吗为了让我更死心塌地地给你卖命还是…高高在上的周总,您那廉价的‘怜悯’

    她的质问像刀子一样锋利,字字泣血。

    周晏礼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似乎有什么复杂的东西飞快地掠过。他张了张嘴:那是……

    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些,似乎想解释什么。

    但沈南乔已经不想听了。所有的幻想都在这一刻彻底破灭。她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和恶心。她猛地抬手,一把扯下胸前佩戴的设计院工牌,狠狠地摔在周晏礼那张光可鉴人的办公桌上!金属工牌撞击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辞职信我会发邮件。

    她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的尊严,声音冰冷,眼神决绝,至于我母亲的医药费……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周、晏、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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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她决然地转身,大步冲向门口,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碎裂的心上。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就在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透过那条越来越窄的缝隙,她看到周晏礼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脸上那层惯常的冷漠面具终于彻底碎裂,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是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快步追了出来,似乎想喊住她,嘴唇急切地开合着。

    但,为时已晚。

    叮——

    冰冷的金属门彻底合拢,将他的身影隔绝在外,也将沈南乔的世界彻底隔绝在绝望和背叛的黑暗之中。

    电梯开始下降,失重感传来,沈南乔背靠着冰冷的厢壁,终于支撑不住,任由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过她苍白冰冷的脸颊。地上,还残留着她裤脚上溅到的、早已冰冷的汤汁污渍,像她此刻破碎不堪的心。

    第4章

    暗流:沉默的墙与未熄的火

    沈南乔冲出周晏礼办公室的那天,临港市的天空阴沉得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却迟迟没有落下雨点。压抑的空气弥漫在城市每一个角落,也沉沉地压在沈南乔的心上。

    辞职信发出后,世界并没有崩塌,只是变得灰暗而麻木。她搬离了公司提供的员工宿舍,用所剩不多的积蓄在城东老区租了一间狭小的阁楼房。窗外是晾晒着各色衣物的杂乱天台,空气里混杂着油烟和潮湿的气息。这里与周晏礼那个俯瞰城市天际线的世界,隔着遥远的银河。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疗养院的账单,不去想那个摔碎的便当盒,更不去想周晏礼最后追出来时那张破碎面具下的脸。她只是机械地投简历,整理作品集,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然而,那场风暴的中心,却并非一片死寂。

    周晏礼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川流不息的城市灯火,映在他灰蓝色的眸子里,却只余一片冰冷的寒光。

    沈南乔决绝离去的背影,像一根淬毒的针,深深扎进他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和翻涌的怒火——这怒火并非对她,而是对那个卑劣的始作俑者,更是对他自己。

    查清楚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风暴来临前的平静,却让站在办公桌前、大气不敢出的助理浑身一凛。

    是,周总。助理连忙递上厚厚一叠文件,

    徐蔚然不仅是商业间谍,他背后是‘宏远资本’。他利用沈小姐的设计权限,不仅窃取了城东项目的核心数据,还复制了她电脑里所有关于老宅改造的初期构想和结构分析,试图卖给宏远,作为他们竞标西区历史街区改造的‘参考’。

    助理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而且……他一直在匿名向林小姐那边传递……您和沈小姐的动向。

    林嘉媛……周晏礼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

    家族联姻的压力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他一直在试图周旋拖延,却没想到林家和她的触角已经伸得这么深,甚至不惜用如此肮脏的手段。

    报警,证据移交经侦。周晏礼的命令斩钉截铁,我要徐蔚然立刻消失在这个行业,彻底消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角——那里空荡荡的,原本放着沈南乔摔下的工牌。

    一股难以言喻的窒闷感堵在胸口。还有…她母亲那边……

    疗养院已经按您之前的吩咐,费用继续支付,设备升级也在进行,用的是匿名捐赠的名义。院方很配合。助理赶紧回答。

    周晏礼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匿名……他现在连光明正大关心她的资格,似乎都被自己亲手葬送了。

    那句冰冷的商业就是如此,是他情急之下最愚蠢的自保,却成了伤她最深的利刃。他想起她质问医药费时眼中破碎的光芒,想起她转身时决绝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必须解释清楚。不是为了挽回什么商业关系,而是他不能让她带着那样的误解和痛苦离开。

    ……

    沈南乔没想到周晏礼会找到这里。

    阁楼的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当那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狭窄、昏暗的楼道口时,沈南乔正抱着一箱刚整理好的设计书籍准备下楼。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周晏礼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眼底带着浓重的阴影,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身上昂贵的西装似乎也沾染了这老楼道的尘灰气息,不再那么一丝不苟。

    他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挡住了楼道唯一的光源,也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南乔…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南乔的心猛地一跳,随即被更汹涌的愤怒和难堪淹没。她抱紧怀里的箱子,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仿佛那是她的盾牌。

    周总走错地方了吧这里是廉租区,没有您需要的商业机密。她的声音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周晏礼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向前一步:我是来道歉的,也是来解释的。那天的话……是我不对。徐蔚然他……

    够了!沈南乔厉声打断他,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周晏礼,我不想再听任何关于‘商业’的解释!利用就是利用,欺骗就是欺骗!你现在跑来,是因为发现利用的价值还没榨干还是觉得你那点‘怜悯’的施舍,需要我跪下来感恩戴德她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地刺向他,也刺向自己。

    周晏礼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痛苦和急切:不是!南乔,你听我说!徐蔚然是商业间谍!他一直在利用你,窃取你的设计资料!他给林嘉媛传递消息,挑拨我们!那些话,我是说给徐蔚然听的,为了稳住他拿到证据!我……

    证据沈南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有冰冷的绝望,周晏礼,你总是这样。用你的逻辑,你的布局,你的证据来解释一切!你有没有想过,在我摔门离开的那一刻,在我妈病房的账单压得我喘不过气的时候,在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我需要的是什么

    她往前逼近一步,箱子隔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需要的是你一开始就告诉我真相!而不是把我当成你棋盘上一颗懵懂无知的棋子!我需要的是信任!是坦诚!而不是事后的、充满了算计和权衡的‘解释’!你懂不懂!

    她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周晏礼的心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的痛苦如此真实而尖锐,那份被背叛、被蒙蔽的愤怒,源自于他曾在她心中点燃过的、微弱的信任火苗。是他亲手浇熄了它。

    我……他艰涩地开口,想靠近,却被她眼中冰冷的戒备逼退。

    周晏礼,沈南乔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声音带着一种疲惫到极致的平静,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隔着太多东西。你的世界,你的规则,你的身不由己……还有你心里那道我看不见、摸不着,却坚硬无比的墙。我承认,我曾经……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但现在,梦醒了。

    她抱着箱子,侧身想从他身边挤过去,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麻烦让让,周总。我们之间,除了那笔我会尽快还清的医药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请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话语,冰冷地划清了界限。

    周晏礼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她擦肩而过。狭窄的楼道里,她身上淡淡的、属于廉价洗衣粉的味道混合着书籍的油墨气息,短暂地萦绕在他鼻尖,却又迅速消散在陈旧潮湿的空气里。

    他听着她一步步走下楼梯,脚步声沉重而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心口,渐行渐远。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那消失在楼梯拐角的、单薄而倔强的背影。楼道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想喊住她,想不顾一切地冲下去拉住她,想告诉她他从未有过所谓的怜悯,想告诉她那些细碎的关怀是发自内心的…想告诉她,那道墙,他并非不想拆,而是……他早已忘了出口在哪里,甚至害怕拆掉后露出的废墟会吓跑所有人。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像一尊凝固的石像,站在昏暗的楼道口,听着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下嘈杂的人声中。

    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阁楼唯一的小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他此刻内心喧嚣却又无处宣泄的狂风骤雨。冰冷的绝望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如同这无边的雨幕,将他彻底笼罩。

    他失去了她。以一种他始料未及、也无法挽回的方式。

    而命运的齿轮,却在这绝望的雨声中,悄然转向了下一个更残酷的节点——林嘉媛,以及她带来的那份两倍医药费的慷慨和冰冷刺骨的驱逐令,正如同这肆虐的暴雨,即将无情地冲刷向疗养院门口那个孤立无援的身影。

    他此刻的沉默和无力,将成为下一场风暴中,刺向沈南乔心脏最锋利的一把刀。

    第5章

    雨中的选择:心墙与伤疤

    疗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窗外泥土被初雨打湿的潮气,弥漫在狭小的病房里。

    沈南乔正小心翼翼地给母亲梳理着花白的头发,老人的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在咀嚼一段早已遗忘的记忆。

    沈南乔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天面对母亲的遗忘,都是一种钝痛。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沈小姐,有位林女士想探望您母亲。护士温和的声音传来。

    沈南乔有些意外,以为是母亲的老朋友,连忙起身:请进。

    门开了,走进来的却是一个沈南乔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见的人——林嘉媛。

    她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香槟色套装,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与病房的简朴格格不入。她手里拎着一个限量款手袋,姿态优雅得如同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周太太护士脱口而出的称呼,像一盆冰水,瞬间将沈南乔从头浇到脚,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僵硬起来,心脏如坠冰窟。

    林嘉媛闻言,优雅地抿唇一笑,那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下个月才是。她轻描淡写地纠正,目光却饶有兴味地落在沈南乔瞬间苍白的脸上。

    听说晏礼资助了一位特殊的病人,我作为他未来的妻子,理应替他来看看。

    她的视线扫过简陋的房间、老旧的家具,最终停留在沈南乔母亲那张因疾病而失去神采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周叔叔说得对,她转向沈南乔,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晏礼最近,确实太感情用事了。把宝贵的资源和精力,用在……不太值得的地方。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病房。

    沈南乔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羞辱感和愤怒让她指尖都在发颤。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母亲枯瘦的手,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掌心的冰凉触感让她稍稍回神。

    母亲浑浊的眼睛转动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女儿的紧绷,嘴唇忽然开始机械地重复着呓语:阿礼乖……妈妈在这里……阿礼不怕……

    那破碎而熟悉的呼唤,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沈南乔的心脏。阿礼……周晏礼的小名……

    林嘉媛挑了挑眉,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呵,真感人。可惜,这世上不是所有感情都值得投入。

    她走近一步,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动作随意得像在丢弃一件垃圾。

    这里面的钱,足够支付你母亲未来两年的所有费用,是周家承诺的两倍。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条件是,拿着它,离开临港市。彻底消失,别再出现在晏礼面前。

    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场屈辱的谈判敲打着鼓点。病房内的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

    沈南乔死死地盯着那个信封,又猛地抬头看向林嘉媛那张精致却冰冷的脸。她没有去碰那个信封,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林小姐,请你出去。

    林嘉媛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只是耸了耸肩,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怜悯又夹杂着轻蔑的眼神,转身优雅地离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沈南乔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母亲的呓语还在继续,窗外的雨声震耳欲聋。她看着床头柜上那个刺眼的信封,又低头看着母亲无意识紧握着自己的手,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病房,来到疗养院门口的。

    冰冷的暴雨瞬间将她浇透,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止不住地发抖。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疯狂地流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就这样站在雨幕中,像一株被狂风暴雨蹂躏的幼苗,任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狼狈和心头的剧痛。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那个让她心碎又心乱的名字——周晏礼。

    她盯着那个名字,任由雨水冲刷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痛苦地抽搐。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雨水的冰冷和铁锈般的腥甜,她划开了接听键。

    南乔!周晏礼的声音立刻传来,急切而焦灼,穿透了哗哗的雨声,你在哪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徐蔚然他…

    不必了。沈南乔打断他,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中心的死寂。这平静之下,是心死如灰的绝望。恭喜你订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冰冷刺骨。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那不是我想要的!那是家族强加的安排!我从来没有同意过!南乔,你信我!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恳求。

    周晏礼,沈南乔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这声呼唤在雨声中显得格外飘渺,也格外沉重。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着冰冷的雨水滚落。

    你知道吗我父亲……他走的时候,躺在病床上,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他说‘南乔,对不起……爸爸没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她的声音哽咽,破碎不堪,那时候我不懂,我觉得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苦也是甜的……现在,看着我妈躺在这里,看着你……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悲恸扼住了她的喉咙,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咽。现在我才真正明白,有些东西……有些伤……有些鸿沟……真的不是钱能填补的。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证明他还听着。

    良久,周晏礼沙哑的声音才传来,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南乔……你在哪告诉我,我马上来接你!外面雨太大了!

    不用了。沈南乔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然后,用力按下了关机键。屏幕彻底暗下去的那一刻,仿佛她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也随之彻底熄灭。

    就在她准备冲进雨幕深处时,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雨帘!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如同失控的野兽,猛地停在疗养院门口,溅起巨大的水花。

    车门被大力推开,周晏礼甚至来不及撑伞,就那么直接冲进了瓢泼大雨之中!

    他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不断流淌。他几步冲到沈南乔面前,一把抓住她冰冷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捏碎。

    南乔!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剧烈奔跑后的喘息和难以言喻的焦灼,徐蔚然是商业间谍!他一直在窃取公司机密!我已经报警了!他给你的所有信息都是假的!他在挑拨离间!还有林嘉媛……联姻的事我可以解决!给我点时间!我……

    周晏礼!沈南乔猛地抬起头,雨水冲刷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那双曾经充满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破碎的痛楚和冰冷的失望。

    她用尽力气甩开他的手,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又猛地指向他心脏的位置,声音在雨声中拔高,带着穿透灵魂的质问: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只是一个徐蔚然,一个林嘉媛!是我们自己!你这里!她用力戳着自己的胸口,还有你这里!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胸膛上,都竖着一道墙!一道比那栋老宅的砖墙还要厚实坚固的墙!我承认我的墙,我承认我害怕、我自卑、我害怕再次被抛弃!可你呢周晏礼!你敢承认你心里的墙吗你敢承认你把自己锁在那堵墙后面,不敢出来,也不敢让别人进去吗!

    周晏礼被她眼中迸发出的巨大痛苦和直指核心的质问震住了,他试图再次抓住她的肩膀:南乔,给我时间!给我时间去打破它!

    时间沈南乔凄然一笑,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像绝望的泪水。

    时间治不好所有伤!就像那栋老宅,有些裂缝,不是用新材料掩盖起来就能修复的!它需要被正视!需要被小心翼翼地剥离、加固,需要勇气去面对它丑陋的样子!你连看都不敢看它一眼,只想着用华丽的外壳把它包裹起来,然后告诉我‘这就是修复’周晏礼,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吗

    她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凿子,狠狠凿击着周晏礼内心最深处、最不愿示人的角落。他高大的身躯在雨中微微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

    沈南乔不再看他,决然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那无边无际的雨幕。冰冷的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脚下是冰冷的泥泞,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痛彻心扉。

    然而,就在她走出几步,即将被雨幕彻底吞噬时,身后突然传来噗通一声沉闷的巨响!

    沈南乔猛地顿住脚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她僵硬地、缓缓地回过头。

    雨幕中,那个永远挺拔如松、仿佛无坚不摧的男人,那个临港金融圈令人敬畏的新贵,此刻竟双膝跪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昂贵的西装裤瞬间被泥水浸透,昂贵的皮鞋深陷在泥泞里。

    他跪在那里,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低垂的头颅,打湿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背影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和……脆弱。

    南乔……他的声音从雨幕中传来,破碎不堪,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无助和绝望,我第一次……第一次带一个女孩去看那栋房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南乔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跪在泥泞中的身影。

    周晏礼抬起头,雨水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不断流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的眼眶通红,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祈求。

    因为我以为……只有你能看见……能看见那个藏在衣柜里……等着妈妈醒来的小男孩……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沈南乔的脑海中炸开!那些模糊的日记片段,那个在阁楼里发现的、属于一个十二岁男孩的绝望和恐惧……此刻,与眼前这个跪在泥泞中、卸下所有铠甲的男人,瞬间重合了!

    你说建筑上的伤疤让它更有故事……更有生命力……周晏礼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痛楚。那人心里的伤疤呢南乔……我这里的伤疤……它丑陋、它流血、它让我不敢靠近任何人……可它也是我的一部分……你……你还愿意看吗你还愿意……试着修复它吗

    他的目光穿过密集的雨帘,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

    那目光里有最深沉的绝望,也有最卑微的祈求,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那一刻,沈南乔所有的愤怒、委屈、心灰意冷,都在他这剖心泣血的坦白和脆弱面前,轰然倒塌。

    她筑起的心墙,在看到他跪在泥泞中袒露最不堪的伤口时,也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回去,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同样冰冷泥泞的地面上,与他平视。

    冰冷的雨水砸在两人身上,世界一片混沌喧嚣。她伸出双臂,不顾一切地、紧紧地抱住了那个浑身湿透、冰冷颤抖的身体。

    我看见了……她的声音哽咽,泪水混合着雨水滚落,滴在他的颈窝。周晏礼……我看见了……她用力地抱紧他,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也仿佛要从他身上汲取支撑下去的力量。我看见了那个小男孩……也看见了你心里的伤疤……

    在倾盆而下的冰冷暴雨中,在疗养院门口这片泥泞不堪的方寸之地,两颗同样破碎不堪、伤痕累累的心,隔着厚厚的壁垒和冰冷的雨水,终于第一次真正地、毫无保留地触碰到了彼此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内核。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一种奇异的暖流,从相拥的躯体间蔓延开来。

    雨声依旧震耳欲聋,但这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彼此剧烈的心跳和绝望又温暖的相拥。频率,在混乱中,奇迹般地开始趋向一致。

    第6章

    谣言风暴:废墟中的新生

    暴雨之后的临港市,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被冲刷后的清新气息,阳光也似乎格外明亮。

    然而,对于沈南乔和周晏礼而言,这短暂的晴朗更像是暴风雨间隙的喘息。

    周晏礼没有食言。他以雷霆手段处理了徐蔚然。商业间谍的证据确凿,徐蔚然被警方带走,业内迅速传开,这个曾经风光的设计新星彻底身败名裂。

    同时,周晏礼也正式向林家提出了解除婚约的意愿,态度强硬,甚至不惜动用他在周氏内部蛰伏多年的力量,摆出了鱼死网破的架势。

    一时间,周、林两家表面维持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暗流汹涌。

    沈南乔搬回了设计院,但并非以普通设计师的身份。周晏礼力排众议,任命她为老宅改造项目的总负责人,直接向他汇报。这不仅仅是因为信任,更是对她能力和价值的肯定。沈南乔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项目上。

    阁楼天窗下那个带着伤疤重获新生的设计方案,如同一个温暖的承诺,支撑着她。

    她和周晏礼的关系也进入了一种微妙而谨慎的新阶段。他不再掩饰他的关心,送她回家,陪她在工地待到深夜,甚至笨拙地尝试给她带早餐。

    沈南乔接受着这份迟来的温暖,心中的坚冰在缓慢融化,但过去的伤痕和现实的巨大差距,依然让她保持着一种清醒的距离感。他们像两个在废墟上小心翼翼重建家园的人,每一步都带着试探和珍重。

    然而,平静的表象之下,风暴正在酝酿。

    ……

    喂,听说了吗咱们新上任的沈总监,是靠‘特殊关系’上位的!

    真的假的不是说她设计很厉害吗

    设计厉害厉害能厉害过林氏千金人家周总可是为了她把林家都得罪死了!这里头没点猫腻谁信啊

    就是!听说那个徐蔚然,就是因为她才被搞进去的!啧啧,手段真狠……

    何止啊!我有个朋友在疗养院工作,说沈总监她妈住着天价病房,都是周总‘匿名’付的钱!这关系,早就不清不楚了吧

    匿名呵,掩耳盗铃罢了!我看啊,她就是看准了周总心软,想借机上位!现在项目到手了,总负责人的位置也坐了,啧啧,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设计院的茶水间、走廊、甚至厕所,都成了流言蜚语的温床。

    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很快便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那些话语恶毒而精准,将沈南乔的职业能力、道德人品、甚至她与母亲相依为命的亲情,都扭曲成了攀附权贵的筹码和心机深沉的证明。矛头直指她与周晏礼的关系,将老宅项目负责人身份的合理性彻底抹杀。

    沈南乔不是没有察觉。那些躲闪的目光、突然中断的交谈、背后指指点点的视线,像细密的针,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她。

    她试图无视,将头埋得更低,脚步走得更快,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面前密密麻麻的图纸和冰冷的建筑材料数据中。但流言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压力不仅仅来自内部。一天下午,助理小林脸色煞白地冲进她的临时办公室,手里紧紧攥着平板电脑:南乔姐!不好了!你快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个本地知名的行业论坛,一个匿名账号发布了一篇长帖,标题触目惊心:《深扒天才设计师沈南乔的上位史:从抄袭疑云到金主护航》。帖子内容极尽歪曲之能事:

    将她大学时与导师正常的学术合作污蔑为暧昧关系,暗示她靠此获得资源。

    将徐蔚然窃取她设计图跳槽的旧事颠倒黑白,称是她抄袭徐蔚然未果反咬一口,暗示周晏礼是为了她才动用关系构陷徐蔚然入狱。

    详细披露了她母亲在疗养院享受的天价待遇和周晏礼的匿名支付,配上了偷拍的疗养院VIP病房照片和周晏礼某次去疗养院被模糊抓拍到的侧影。

    最致命的是,帖子末尾贴出了几张模糊处理过的聊天记录截图,伪造了沈南乔向一个备注为周的人发送的暧昧信息(如项目多亏你了宝贝我妈的事谢谢亲爱的等),以及周回复的诸如小事,你开心就好位置给你留着等充满暗示的话。时间点甚至伪造在徐蔚然出事之前,暗示她早有预谋。

    帖子瞬间引爆了整个行业圈!下面的评论不堪入目:

    看着挺清纯,没想到手段这么脏!

    怪不得徐蔚然栽了,挡了人家金丝雀的路了呗!

    周晏礼也是瞎了眼,放着林嘉媛不要,被这种捞女耍得团团转!

    这种靠睡上位的设计师,做出来的东西能看老宅项目怕不是要成笑话!

    沈南乔看着那些恶毒的评论和精心伪造的证据,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巨大的愤怒、屈辱和恐慌如同巨浪,几乎要将她吞没!她眼前发黑,手指死死抠住桌沿,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那些污言秽语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啃噬着她的神经。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疗养院门口被林嘉媛羞辱的雨夜,只是这次,攻击来自四面八方,更加凶猛,更加恶毒!

    南乔姐!你没事吧小林担忧地看着她惨白的脸。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周晏礼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他显然也看到了帖子。

    南乔……他快步走进来,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怒火。

    出去!沈南乔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异常尖锐,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崩溃,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待着!

    小林吓得一哆嗦,连忙退了出去。周晏礼脚步顿住,看着她剧烈起伏的肩膀和通红的、却倔强地不肯落泪的眼睛,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他没有离开,反而关上了门,走到她面前。

    看着我,南乔。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试图压下她濒临崩溃的情绪,这是污蔑!是有人故意在搞你!搞我们!

    污蔑沈南乔猛地站起来,指着平板电脑,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这些‘证据’呢这些聊天记录呢周晏礼!我们之间有什么是别人能编造得这么像的吗!你告诉我!疗养院的费用是不是你付的你是不是为了我把徐蔚然送进去了你是不是为了我跟林家撕破脸了!

    她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每一个是不是都像重锤砸在两人刚刚建立起的脆弱信任上。在这些‘事实’面前,我的设计能力算什么我的努力算什么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靠身体、靠心机、靠你的权势上位的女人!我沈南乔的名字,现在就是个笑话!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巨大的委屈和愤怒。

    周晏礼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明白,此刻任何关于清者自清或者我会处理的保证都显得苍白无力。

    流言的核心,恰恰是利用了他们关系中那些真实存在的、他介入过的部分,将其扭曲放大。他之前的保护,此刻成了刺向她最锋利的矛。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心痛,双手用力按住沈南乔颤抖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听着,南乔!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很愤怒!我比你更愤怒!但崩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敌人要的就是你崩溃!要的就是你倒下!要的就是我们被这些垃圾打倒!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不会让这些脏水毁了你!更不会让他们得逞!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发布者付出代价,我会让所有传播谣言的人闭嘴!我会……

    你怎么让他们闭嘴沈南乔打断他,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却不再是全然的崩溃,而是燃起了一丝冰冷的、被逼到绝境后的火焰,用你的钱用你的权势像对付徐蔚然那样还是像你之前习惯做的那样,用一纸冰冷的律师函,或者干脆用更多的钱去堵住悠悠众口

    她想起了林嘉媛放在疗养院床头柜上的那个信封,想起了周晏礼曾经说过的商业就是如此。

    周晏礼被她问得一滞。

    沈南乔挣脱开他的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眼神逐渐变得清晰而锐利,那是一种被烈火淬炼过的坚韧。

    周晏礼,你还不明白吗这一次,你的方式行不通了!你越是用强权去压制,用金钱去掩盖,在别人眼里,就越是坐实了这些谣言!他们会说,看,金主出手了!他们只会更加认定我心虚,认定我靠的就是你!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设计院里那些看似忙碌、实则可能都在议论纷纷的身影,背对着周晏礼,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上一次,在疗养院门口,是你跪在雨里。这一次,该我站起来了。

    周晏礼怔怔地看着她挺直的、甚至有些单薄的背影,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超越愤怒和悲伤的东西——一种破茧而生的勇气和担当。

    沈南乔转过身,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星辰。

    这个项目,是我用无数个日夜的心血画出来的,是我顶着压力、扛着质疑,一点一点从废墟里重建起来的!它比任何流言都更有力量!我要用我的作品,用实实在在的成果,去堵住所有人的嘴!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沈南乔能站在这里,是因为她值得!

    她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凝聚了她所有心血和理念的最终版设计方案,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

    我要召开项目成果发布会。不是小范围的汇报,是面向全行业、所有媒体的公开发布会!就在老宅改造的现场!就在那片曾经满是伤痕、如今正在重获新生的土地上!我要让所有人亲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修复’,什么是靠实力赢来的尊重!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压抑的办公室里回荡,驱散了阴霾,点燃了希望。这不是意气用事,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宣战。她要站在风暴的中心,用她的专业和成果,为自己正名!

    周晏礼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那光芒甚至盖过了窗外的阳光。

    他心中所有的担忧、愤怒,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的激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动。

    他走上前,没有拥抱,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却充满力量的手。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逾千斤。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全然的信任和支持。我们一起。让这场风暴,成为你涅槃重生的见证。

    风暴已然降临,但这一次,站在废墟之上的沈南乔,手中握着的不是盾牌,而是她亲手设计的、足以照亮未来的利剑。

    谣言是摧毁的飓风,而她,要用实绩筑起最坚固的堡垒。

    第7章

    金奖之后:钥匙、遗嘱与守护的星空

    一年后的春天,空气里弥漫着新生的气息。亚洲建筑设计金奖的颁奖礼现场,璀璨的水晶灯下流光溢彩,衣香鬓影。

    当颁奖嘉宾念出西区历史建筑改造项目——‘时光之痕’艺术中心,设计总监:沈南乔时,雷鸣般的掌声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厅。

    沈南乔身着简洁的珍珠白色礼服,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聚光灯追随着她,将她映照得如同星辰。她接过那座沉甸甸的金色奖杯,冰凉的触感却点燃了她心中汹涌的暖流。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台下第一排。

    周晏礼坐在那里,深色西装衬得他越发挺拔。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热烈鼓掌,只是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抹极淡却无比专注的笑意。那双灰蓝色的眼眸穿越人群,牢牢锁住她,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骄傲、深沉的爱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这一刻,沈南乔仿佛回到了那个倾盆大雨的疗养院门口,他跪在泥泞中袒露心扉的模样。一路走来,质疑、污蔑、家族的压力……他们携手踏过了多少荆棘,才终于站在了这聚光灯下。

    这个奖项,沈南乔清亮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会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献给所有沉默的建筑,那些承载着时光记忆、带着伤痕却依然屹立的灵魂。感谢它们赋予我们修复与讲述的机会。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周晏礼身上,仿佛穿透了喧嚣,只与他一人对话。也特别感谢,那位让我真正读懂‘时光颜色’的人。他让我明白,最动人的修复,不是掩盖伤疤,而是赋予它新生,让它成为照亮未来的光。

    台下再次掌声雷动。周晏礼唇角的笑意加深,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冰雪。

    庆功宴在临港市最高的旋转餐厅举行,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繁星仿佛触手可及。

    气氛热烈而融洽,恭喜与赞美不绝于耳。沈南乔被簇拥着,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内心却渴望片刻的宁静。

    周晏礼适时地出现,巧妙地替她挡开了又一波敬酒的人,然后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跟我来。他低声说,带着她穿过喧嚣的人群,走向静谧的露天观景台。

    春夜的风带着微醺的花香,瞬间吹散了宴会的燥热。城市的灯火在他们脚下铺陈开一片流动的光海,头顶是深蓝色的丝绒天幕,缀着点点繁星。远离了人群,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甜蜜与期待。

    周晏礼转过身,面对着她。他素来冷峻的面容在夜色和星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甚至……有些紧张。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不是戒指,他抢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怕她误会或拒绝,打开看看。

    沈南乔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她接过盒子,指尖能感受到丝绒的细腻和他掌心传来的微热。轻轻打开盒盖——

    里面静静躺着一把钥匙。钥匙的材质是温润的古铜色,在星辉下流淌着岁月的光泽。

    最特别的是钥匙的柄部,被精巧地设计成了老宅阁楼那扇圆形天窗的形状!天窗的玻璃部分镶嵌着细碎的深蓝色宝石,如同浓缩的夜空。钥匙柄上,清晰地镌刻着一行小字:给南乔的星空。

    一股巨大的暖流伴随着酸涩的感动瞬间涌上沈南乔的心头。

    这把钥匙,不仅通向那栋重获新生的老宅,更通向了他内心最隐秘、最柔软、也最疼痛的角落——那个曾躲在衣柜里等待妈妈醒来的小男孩,最终把他唯一的星空,交到了她的手中。

    老宅改造完成了,周晏礼的声音低沉而郑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它很美,就像你赋予它的生命一样。但它还缺个女主人。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勇气,灰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星辰和她小小的倒影。

    沈南乔小姐,你愿意…成为它的女主人吗或者说,你愿意接受这份迟到了二十多年的‘星空’吗

    沈南乔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到雨中的相拥泣血,再到携手对抗风暴……一路的坎坷与温暖交织在一起。

    她笑着摇头,泪水却滑落脸颊:周先生,你这是在求婚吗用一把钥匙

    周晏礼的紧张似乎被她的泪水和笑容冲淡了些,他上前一步,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珠,动作郑重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不,他的声音无比认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我是在邀请你,共同设计下一个项目——我们的余生。以这把钥匙为起点,以那座装满我们记忆和未来的老宅为蓝图。

    星光下,他的话语如同最动人的誓言。沈南乔心中盈满了巨大的幸福,她伸出手,准备接过那把象征着他全部信任与爱的钥匙。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铜钥匙的那一刻。

    很抱歉打断这动人的时刻,晏礼。

    一个苍老、冰冷、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露台上的旖旎氛围。

    两人同时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露台的入口处,不知何时站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位穿着考究唐装、拄着紫檀木拐杖的老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正是周晏礼那位极少露面、在家族中地位超然、极其守旧的叔公——周镇山!

    他身后跟着两名表情严肃的黑衣保镖,以及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提着公文包的中年律师。

    周晏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下意识地将沈南乔护在身后,周身温和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冷厉:叔公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戒备和不悦。

    周镇山没有理会周晏礼的问题,犀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沈南乔,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周晏礼手中那个打开的丝绒盒子上,看到了那把天窗形状的铜钥匙。

    哼,周镇山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拐杖重重地顿了一下地面。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再晚一步,周家的产业,就要落到外姓人手里了!

    叔公,您什么意思周晏礼的声音冰冷彻骨。

    周镇山朝身后的律师使了个眼色。

    律师立刻上前一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看起来年代颇为久远、纸张已经泛黄的文件,朗声道:

    周晏礼先生,沈南乔女士,我受已故周夫人,也就是周晏礼先生的母亲,苏晚意女士生前委托,在此宣读她的一份补充遗嘱,该遗嘱在特定条件下方才生效。

    沈南乔的心猛地一沉!周晏礼的母亲那份尘封的痛苦记忆瞬间被唤醒。周晏礼的身体也明显僵硬了,握着钥匙盒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

    律师无视两人剧变的脸色,继续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宣读:

    补充遗嘱第一条:本人名下位于临港市西区梧桐路7号(即‘老宅’)的产权及所有附着物,由独子周晏礼继承。

    第二条(生效条件):若继承人周晏礼决定将‘老宅’赠予或变相转移给任何非周姓人士(包括但不限于配偶、伴侣等),则此份遗嘱第一条自动作废!‘老宅’产权及所有附着物将由周氏家族基金会收回,并由基金会决定其最终用途,继承人周晏礼无权干涉!

    第三条:此遗嘱生效时,执行人有权立即采取必要措施,确保条款执行。遗嘱宣读人及见证人:周镇山。

    律师念完,将遗嘱复印件递向周晏礼,补充道:周先生,这份遗嘱签署于您母亲去世前三个月,经过公证,具有完全法律效力。您手中那把钥匙所代表的产权处置权,在您试图将其赠予沈女士的那一刻起,已经根据遗嘱第二条,自动失效了。周镇山先生作为遗嘱执行人和见证人,有权即刻接管‘老宅’。

    露台上的空气瞬间冻结了!

    沈南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份泛黄的遗嘱,又看向脸色铁青、眼神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周晏礼。

    那把象征着爱与承诺的钥匙,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一个由他亲生母亲在绝望中埋下的、指向他未来幸福的诅咒!

    周镇山脸上露出一丝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得意:晏礼,你母亲虽然……走得不太体面,但她心里终究是念着周家的。她早就料到,你可能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迷惑,做出有损家族产业的事情。这栋老宅,承载着周家的历史和体面,绝不能流落在外人手中!现在,请把钥匙交出来吧。

    外人周晏礼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深沉的痛苦。

    他猛地转头看向周镇山,灰蓝色的眼眸里燃烧着骇人的火焰。叔公,您口中的‘外人’,是我认定要共度余生的人!这栋房子,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也是我和南乔共同赋予新生的地方!它属于我!更属于我们共同的未来!您凭什么用一个死人二十多年前在绝望中写下的文字,来剥夺我追求幸福的权利!

    凭这是你母亲白纸黑字的遗愿!凭我是遗嘱执行人!周镇山寸步不让,拐杖重重敲地,周晏礼,你是周家的继承人,别为了一个女人昏了头!把钥匙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念叔侄情分,强制执行!律师,通知基金会安保部,立刻去接收梧桐路7号!

    律师立刻拿出手机。周晏礼目眦欲裂,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等等!

    沈南乔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和冷静,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脸上已无泪痕,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清明。她轻轻挣脱周晏礼下意识保护的手,向前走了一步,直面周镇山锐利的审视。

    她没有看那份遗嘱,也没有看那把引发风暴的钥匙,而是直直地看向周镇山,一字一句地问道:

    周老先生,遗嘱第二条的关键词是‘赠予或变相转移’,对吗也就是说,只要房子的产权还在周晏礼名下,只要我不是法律意义上的‘获得’,就不算违反遗嘱,对吗

    周镇山眯起眼睛,不明白她想干什么:是又如何难道你想说你不接受这把钥匙虚伪!

    沈南乔摇了摇头,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奇异的微笑。她转过身,看向身旁紧绷如弦、眼中充满痛苦和不解的周晏礼。

    她伸出手,不是去接那把钥匙,而是轻轻地、坚定地覆在了周晏礼紧握着钥匙盒的手上。

    她的手温暖而有力。

    周晏礼,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把钥匙,我不需要你‘赠予’我。

    周晏礼愣住了。

    沈南乔的目光扫过那把天窗形状的铜钥匙,最后落回周晏礼震惊的眼睛里,继续说道:

    它代表的是你的家,是你母亲留给你最后的星空,是你愿意向我敞开的最珍贵的门扉。这份心意,比任何产权都珍贵。我接受这份心意,接受‘女主人的身份’,但我不要房子的产权。它永远属于你,周晏礼。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周镇山和律师,语气斩钉截铁:

    所以,这不算‘赠予或变相转移’。我只是作为周晏礼邀请的、这座房子的‘女主人’,住进去。我将和他一起生活在那里,守护他母亲留下的‘星空’,也守护我们共同创造的新生。房子的所有权,从未改变。遗嘱第二条,并未触发。

    露台上一片死寂!

    周镇山完全没料到这个转折!他精于算计,利用死者的遗言设置障碍,却没想到沈南乔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轻巧地绕过了产权的陷阱,直指情感的核心!她要的不是财产,而是家的意义和守护的权利!

    律师也愣住了,飞快地翻阅着遗嘱条款,试图找出反驳的依据,却发现沈南乔的逻辑完全成立!遗嘱只限制了产权的转移,并未禁止周晏礼邀请任何人同住!

    周晏礼看着眼前目光灼灼、在巨大危机面前展现出惊人智慧与勇气的女人,看着她覆在自己手上传递过来的温暖和力量,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愤怒和痛苦,瞬间被一种更汹涌、更滚烫的情感所取代——是震撼,是骄傲,是深入骨髓的爱意,更是尘埃落定的安宁。他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仿佛要融为一体。

    她说得对。周晏礼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看向周镇山,眼神冰冷而锐利,叔公,遗嘱您宣读了,您的职责尽到了。现在,请带着您的人,离开。我和我的未婚妻,他特意加重了这三个字,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他不再称呼沈南乔为女主人,而是直接宣告了未婚妻的身份!

    周镇山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地盯着沈南乔,又看看周晏礼紧握着她的手和那把钥匙,明白自己精心策划的这步棋,被对方用一种他完全无法反驳的方式化解了。

    他利用的是规则,而对方,用的是超越规则的真情和智慧。

    他冷哼一声,终究无法再强行发作,只能恨恨地一跺拐杖:哼!好自为之!

    转身带着律师和保镖悻悻离去。

    喧嚣散去,露台上重归宁静。星光温柔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周晏礼低头,看着怀中仰头望着他的沈南乔,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和后怕:南乔……你……

    嘘。沈南乔伸出食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眼中闪烁着狡黠而温柔的光芒,如同星辰落入凡间。

    我说过,这一次,该我保护你了。而且,她从他手中拿起那把天窗形状的铜钥匙,举到两人眼前,钥匙柄上的宝石在星光下熠熠生辉。

    这把钥匙,通向的是‘我们的家’和‘我们的星空’。守护它,是我们共同的责任,与产权无关。周先生,余生很长,这个共同设计的项目,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完成吗

    周晏礼低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释然、爱意和无比的庆幸。

    他收拢手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珍重的一吻,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永恒的誓言:

    当然。沈总监,合作愉快。这一次,换我来守护‘我们的星空’。

    星光璀璨,春夜的风带着醉人的花香,温柔地环绕着露台上相拥的恋人。

    脚下是万丈红尘,头顶是浩瀚星河。那把小小的铜钥匙,静静地躺在沈南乔的掌心,不再仅仅是打开一栋老宅的门扉,更是开启了他们共同抵御风雨、守护爱与记忆的漫长余生。在重获新生的老宅里,在属于他们的星空下,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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