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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许嘉砾愣住,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站他身边的裴宁有些焦急的看了眼台上,又窥了眼他的手机屏,顿时也有些愣,印象中他的这位老板是从不跟父母通电话的,裴宁虽然不知道个中缘由,但从许嘉砾提及父母时的态度也能猜出,他跟家里人的关系并不算好,他甚至曾在心里猜测许嘉砾的父母大概率已经过世了。

    台上的介绍已经接近尾声,裴宁小声提醒道:“嘉砾哥,一会儿再接吧,你马上就要上台了。”

    下一秒,许嘉砾就已经划开了电话。

    隔着细微的电流声,许蔚的声音听起来克制且无力:“马上回来,你余叔叔……去世了。”

    余臣章是在开车回家的路上突发心梗离世的,法医判定,从他清醒到失去意识前后不超过三十秒,他把车子安全的停在了高架桥的路边,然后趴在方向盘上悄无声息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余苼赶到医院时,他身上已经蒙上了白布,她趁着许蔚打电话的功夫偷偷掀开白布看了一眼,她的小叔面容慈善,除了唇色看上去比平日里更白一些,真的就跟睡着了一样,甚至于,连他的手心都还是温热的。

    余泽吓得偎在许蔚怀里,紧紧抱着妈妈的脖子不放,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从脸颊上滑落。

    许蔚蹲下身,指着不远处熟睡的余臣章说:“那是爸爸。”

    余泽拼命摇头:“不是,那不是爸爸,爸爸在工作。”说完,放声大哭。

    许蔚没有哄他,深更半夜,小孩子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在整条走廊里回荡,没有人上前阻止,也没有人上前宽慰,医生、护士……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守候在病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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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她去到了顶楼的楼梯间坐了下来。窗外的夜昏昏噩噩,一丝天光都不透,仄的她浑身从里到外的发冷,很快,她便开始不受控制的打起哆嗦。

    就这样也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风雪已然停住,天地间呈现出一种狂风过境后的平和与安宁感,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许嘉砾动作极轻的步下台阶,绕到她面前,喊了句:“苼苼。”

    余苼垂着眸,一动也不动。

    许嘉砾的心狠攥了一下,轻轻俯身蹲在了她的面前:“大家都在找你,这里凉,咱们回去坐好不好?”

    余苼缓缓抬眸,瞳孔涣散的看向眼前的瘦高黑影,睫毛微颤。

    许嘉砾摸一下她的头,弯身将她从冰凉的台阶上拖了起来,揽进怀里。

    月色深沉,他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说道:“苼苼不怕,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余苼神色木讷的被他抱着,那颗已经冰到极致的心缓慢裂开一道细缝,空气钻入胸腔,她张了张嘴,开始很轻的颤抖起来:“嘉砾哥哥……”

    她缓缓抬手,像是溺水浮萍得到了救赎一般紧紧回抱住他,指甲深陷在他肩头,她痛彻心扉,却仍旧没有大哭出声,只是低声呜咽:“嘉砾哥哥,我……没有亲人了……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我的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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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嘉砾无声留下两行泪,将她抱的更紧,轻声宽慰着:“不会的苼苼,你还有我,有小泽,有许阿姨……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

    余臣章的葬礼举办的异常低调,到场的不过二三十人。葬礼的准备工作进行了三天,余苼三天未睡,下葬那天s市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余苼一身黑衣站在墓地前,深深鞠了三躬,许嘉砾始终站在她身侧,替她撑伞,回家的路上余苼便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是从零八年她被地震压在地底下的那一刻开始的,两天三夜,数不清的雨水通过地缝灌进她的口鼻,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四周一点声息都没,很久之后,她听到的的“苼苼”,那是她陪她在医院里住了将近半个月,出院后,便把她带回了许家。

    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天空碧蓝如洗,大朵大朵的白云来回飘荡。车子停在大门口,司机早就已经下车。许嘉砾坐在她身旁,正翻看一本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外国。雨后阳光从他身侧照进来,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余苼张了张嘴,喊了句:“哥。”

    他转过头,淡淡一笑:“醒了?”

    余苼点头。

    许嘉砾:“走吧,回家了。”说着合上杂志,率先下了车,又帮她拉开车门。

    余苼一脚踩进青草地,不由怔住。十二年前,她也是这样一脚踩进草地里,不一样的是,那个千里迢迢把她接到身边细心呵护的小叔叔永远的不在了。

    正愣神间,手心忽然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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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嘉砾牵起她的手,大步跨进院内。

    余苼在家足足呆了有十多天,这十多天说是休息,其实她一直在反复发烧。许家的家庭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青年,牛津毕业,是封阳的好友兼校友,在余苼再一次深夜高烧之后就被直接留在了许家。

    她在家病了半个月,许嘉砾便在家陪了半个月。

    余苼这边倒还好说,除了唐康时的纪录片,其他工作都排在三月往后,并不耽误什么,可许嘉砾就不一样了,他的行程从过了除夕节那天起就排的满满当当。余苼不知道他是怎么跟陈幼君那边沟通的,但的的确确,陈幼君把他半个月以内的工作全都推掉了。

    许蔚在余臣章葬礼后的之间的事,余苼小的时候从父母亲人口中听到过太多太多。大人都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所以毫不避讳,可恰恰是小孩子,往往一个故事能够记好多好多年。

    余苼刚到许家那一年,余臣章跟许蔚刚结婚没多久。那会儿余臣章才三十多岁,跟许蔚认识却已经快十年。余臣章在医大读书时的老师是许兆铖的家庭医生,后来不知怎的因缘巧合之下,余臣章成了许蔚的私人医生,也正是因为如此,余臣章放弃了保研名额,陪着许蔚去美国呆了五年,回国后便和许蔚结婚了。

    当时这件事在余苼家里闹得很大,一个未来拥有着锦绣前程的医学天才突然放弃学业要去给人家当家庭医生,余苼的奶奶气到心梗住院,后来还扇了余臣章一个耳光,扬言只要他敢休学就跟他断绝母子关系,但余臣章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美国。

    这件事给当时刚上幼儿园的余苼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直到她上小学仍有七八姑八大姨逢年过节惋惜哀叹,以至于余苼时略微有些害怕,小孩子的世界观是很简单的,一个能把奶奶气到生病住院的小叔叔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后来余苼来了许家才知道,余臣章去美国的那五年,刚好也是许蔚赴美生子的五年。许兆铖偏爱女儿,挑选了全国最好的医学院里最优秀的医学生为她女儿安胎助产,除了余臣章医术高超、沉稳耐心之外,怕是也看重了他偷偷爱慕许蔚的那颗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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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嘉砾就是在那段时间出生的。

    余臣章去世,许蔚伤不伤心呢?一定是伤心的吧。

    二十多年的陪伴,十多年的夫妻,就算心若磐石也该水滴石穿了。

    余苼不知道陈幼君清不清楚她和许嘉砾之间的关系。总之,从余臣章去世那天她从餐桌上直接离开之后,陈幼君就没再联系过她,似乎并不把手下两员大将集体撂挑子的事放在心上。倒是小鹿在元宵节那天按讷不住跟余苼聊了两句,说是冯丹那边正着手联系唐康时,想让沈如筠代替余苼出演宣传片里的古装角色。

    一个十分钟的短片,不到二十秒的出镜时间,冯丹不惜跟陈幼君撕破脸了。这足以证明这个资源有多举足轻重,做演员这一行,名气、长相、运道都很重要,且缺一不可,但如果能做到顺应国势又根正苗红,那就是如虎添翼。

    出镜时间是一秒还是两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全国这么多优秀的女演员,偏偏就挑中了你来代表东方女性,这对刚好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女演员来说无疑是最有力的肯定,对未来进军国际市场也大有助益。

    小鹿说,唐康时那边非常犹豫,毕竟余苼的长相和气质都摆在这了,他很满意。问题就出在这拍摄时间上,照唐康时那边的打算,这个短片正月里必须赶制出来。

    即便是到了眼下这种关键时刻,陈幼君还是没给余苼打电话,余苼却不敢再继续休息下去了,虽然她并不十分在意这个属实难得的机会能不能拿到手,于她而言,这个台阶上或者不上都不是必须的,她在意的是陈幼君的心血,她不能让团队的那些工作人员做出的努力都白白浪费。除却她自身条件以外,她所拿到手的大多数资源,都是他们用一点一滴的经营和奔波换来的,她若是做不好,影响的是站在她身后的一群人。

    当然,她不想继续在家里躺下去的理由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她不想耽误许嘉砾的工作。

    余臣章去世那天,他不置一词的突然离场,已经惹得合作方十分不满,如果再继续违约下去,怕是该树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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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不会因为你的难过而停止运转,相反它会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刀剑相向,试图将你一击即溃。没有小叔站在她身后,她更要尽快成长起来。

    元宵节的第二天,余苼便回了公司。半个月不见,她瘦了一大圈,以至于小鹿看到她的时候心疼的直掉眼泪。她只知道余苼家中有亲人过世,但不知道是谁,眼下从余苼的暴瘦程度上来看,应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了。

    宣传片的拍摄进行的十分顺利,只用了一天时间,这之后陈幼君给余苼接了个工作量较轻的访谈综艺,帮助她过渡。四月初,电影《墓山》在全国上映,短短三天时间,票房便突破了十个亿,创下了当今电影行业不可逾越的一个奇迹。

    霎时间余苼声名大噪,不论去哪身后都会跟着一大批追随者。

    各种代言、影视、综艺邀约纷至沓来,几乎要踏破铖瑞门槛。陈幼君在跟她细细商议过后,定下了几家合作代言,不多,只有三个,都跟余苼后期的职业发展相关。其中有一家名叫《依斐之光》的高端国风服饰品牌给余苼留下的印象最深。

    这家公司的发展理念十分新颖,给出的代言费也很高,直逼国际奢侈品牌。余苼翻阅了那边递过来的合作意向书后发现,这家公司上市才不过两年,一个刚上市没多久的服装公司竟然花这么高的价格来请她代言,无疑是有些吃力的。

    小鹿私下吐槽,这个服装公司的老板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而余苼意想不到的是,签合同的当天她居然在会议室里见到了黄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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