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难言之隐
各家宅院之内议论纷纷，众人既感叹朱允熥谋略高深莫测，又对锦衣卫的问题表示怀疑，很多疑问始终盘旋在他们心头。——
蓝玉的凉国公府中。
众多淮西勋贵如同事先约定好了似的，先后聚集至此。
他们都想弄清楚究竟这场朝堂巨变会对自己家族的命运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凉国公，恭喜呀，往后可得多照顾我们这些兄弟。”
“凉国公，话不多说，今晚咱们一定要喝到尽兴，不醉不归！庆贺允熥皇孙荣升皇太孙。”
“凉国公，请转告皇太孙，日后但凡有事尽管差遣。”
“凉国公，将来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们淮西这些老交情啊。”
“……”
周围一片笑语盈盈，祝贺之声不断。
大家心知肚明，蓝玉作为朱允熥的舅老爷，这次必是前程似锦。
“哈哈！”
蓝玉咧开嘴笑着：“好说好说，都是自己人，以后大伙跟着皇太孙，享不完的福气荣华。”他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连声承诺。
“涼國公，听了您这话，我们就放心多了。”
“凉国公，麻烦您向皇太孙问个好。”
“诸位，这皇太孙真是厚积薄发啊。”
众人听了蓝玉的话语，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气氛愈发热闹，恭维之词一波接一波。
在他们眼里，蓝玉代表着朱允熥的意愿。
就在这时，冯胜和耿炳文、傅友德相互看了一眼，迈步走到蓝玉面前低声说道：“蓝玉，过来一下。”
“各位失陪片刻。”蓝玉对众宾客抱了抱拳，随冯胜离去。
……
书房之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耿炳文、冯胜、傅友德三人齐齐注视着蓝玉，而后者满面苦笑：“三位兄长，你们怕是要问我奉天殿那场闹剧的事吧？”
“正是此事。”
冯胜皱起眉头，语气略带质询：“蓝玉，这事你真的毫不知情吗？”
蓝玉盯着三人，眼中透着怪异：“三位大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他稍顿了顿，又补充道，“不错，我蓝玉平日行事是有些嚣张，可是兵谏逼宫这种事情……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断断不敢！”
谁会去兵谏逼朱元璋？简直是天方夜谭！哪怕性格再跋扈张扬，他也有自知之明——若真如此，无疑是在寻死。
见蓝玉表情认真，冯胜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暗忖：“难道他还真与此无关？”
“三位且慢下论断。”蓝玉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换成你们三位，你会做出兵谏逼宫这种事情吗？”
“绝不！”
“怎么可能？”
“开什么玩笑，谁会这么愚蠢！”
耿炳文、冯胜、傅友德三人几乎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
蓝玉冷笑一声，脸上满是委屈：“那你们怎么能觉得我会干这种事儿呢？合着你们怕死，我就敢不怕死喽？”
一旁的耿炳文、冯胜、傅友德听到这反驳，脸色微讪，一时哑口无言。
冯胜连忙打圆场：“好了蓝玉，你先莫要生气，只因为你是皇太孙的亲舅舅，而且平时脾气也确实刚烈些，所以我们才有几分疑虑。
其实这是正常的推测。”
“正常？哪点正常！”蓝玉摇头愤声道，“我跟皇太孙关系密切是实，但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干出那种谋逆之举！”
话音落地，他黑着脸没再说话，可心中依旧不快。
耿炳文思索片刻后问道：“蓝玉，有关逼宫之事我们就不再追究了。
不过，皇太孙手下的大雪龙骑，你之前是否听说过？”
“刷刷！”
冯胜和傅友德听闻此言，齐齐抬起头看向蓝玉。
他们曾亲眼目睹过大雪龙骑的威势。
依凭他们几十年沙场征战的经验，一眼便能察觉出这支部队极为精锐，足足十万之众的精兵强将。
这股力量着实可怕，足以席卷整个应天府。
若是深究起来，或许还能动摇大明的根基。
更让人惊悚的是，在这支部队露面前，外界竟然没有任何风声。
“从未耳闻。”
蓝玉摇头叹息，面对耿炳文、冯胜、傅友德三人的疑惑眼神，他无奈笑道：“诸位，说实话，我所知的信息也仅止于此。
如果我能提前知晓这些，又怎会建议陛下册封朱允炆为储君呢？”
“这……”
耿炳文等人听到蓝玉的话语，面露惊色。
当初正是蓝玉极力推荐，才促使朱元璋最终敲定。
蓝玉耸耸肩继续说道：“大雪龙骑的战斗力你们也都见识过了，那绝不是我可以带出来的队伍。”
“这么说来，这支骑兵果然是皇太孙训练出来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
“皇太孙可从未参与过实战。”
耿炳文皱眉不解。
“各位难道还没发现皇太孙隐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吗？传言他胆小怯懦，可你们看看奉天殿上的表现，哪还有半分怯弱模样？”冯胜苦笑摇头道。
傅友德迟疑了下说：“其他暂且不说，允熥皇孙能成为储君，对于咱们淮西老臣来说，并不是坏事。”
“老傅这话在理！”
“允熥皇孙坐上储君之位后，以后咱们就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了。”
蓝玉闻言朝傅友德竖起大拇指赞许道。
耿炳文想到外头众人的态度说：“虽说允熥皇孙已成为储君，但蓝玉你也得注意影响，最近陛下对不少淮西旧人很是不满，咱们可不能拖累到皇太孙身上啊。”
“那是当然，谁要是敢连累皇太孙，蓝玉我第一个就不答应！”蓝玉一听，瞪圆了眼睛认真表态。
冯胜利落地挥手道：“行了，今天就说这么多吧。
蓝玉你找个合适机会与皇太孙好好交流下，也让大伙心中都有一杆秤。”
“没问题！”
蓝玉点头称是，毫不推辞。
其实大雪龙骑之事，不仅让耿炳文等三人满怀疑问，他自己内心也是充满好奇。
……
另一边，乾清宫内——
遵照吕氏指示，朱允炆亲自捧着烧饼以及翡翠白玉汤来到朱元璋歇息之处。
“允炆，你怎么来了？”朱元璋略感诧异，同时心里泛起丝丝愧疚。
原本他答应要将皇太孙之位给予朱允炆，但最终结果却选了朱允熥。
“爷爷大人，听说您还没进食，我就请御膳房徐师傅给您做您最喜欢的烧饼还有翡翠白玉汤，趁热赶紧吃了，凉了味道可就没那么好了。”朱允炆温柔说道。
“好孩子，难为你这么懂事。”
“过来坐。”
朱元璋感慨万千地招呼朱允炆坐下：“吃过了没有？要是还没吃过的话，不如陪爷爷一起尝尝。”
“好！”
朱允炆笑着点头，在朱元璋身旁坐下。
“你脸上的伤势，还疼吗？”
朱元璋凝视着朱允炆脸上青紫的痕迹，开口询问。
朱允炆摇了摇头：“不痛了，皇爷爷，我无妨，您不必挂念。”
“唉……”
“多么通情达理的孩子啊，只是遗憾……”朱元璋心内感慨，满是无助。
不管内心如何波动，要是再让他决定一次，他仍会立朱允熥为太孙。
当年的情形，他没有其他选择。
若坚持让朱允炆做太子，结果或许就是血溅奉天殿，这是他绝对不想见到的局面。
……
十分钟后。
朱元璋搁下碗筷，注视着朱允炆说道：“允炆，你是否怪罪皇爷爷？”
“没有怪罪。”
“皇爷爷有难言之隐，允炆明白。”朱允炆摇了摇脑袋，轻轻回答。
起初他不明白娘亲让自己来见朱元璋的意图，但他并不愚钝，慢慢领悟到了其中深意。
他的表现越沉稳懂事，对比之下便显得朱允熥越发蛮横。
可能一时间看不出端倪，但长久来看必定会产生质的变化。
到那时，只需一个契机，就能使朱元璋废黜朱允熥。
“你能懂得便好。”
“那时候若是非要让你继承大位，我们怕是以后都无缘相见了。”朱元璋幽然说道。
“皇爷爷，我清楚。”
“谁当储君并无差别，既然允熥执意为之，那就给他吧。”
“孙儿思索再三，允
“陛下，皇孙允炆已经离去了。”
王景弘缓步来到朱元璋身边，恭敬地轻声道。
“嗯！”
朱元璋微微点头，神情淡然无波。
王景弘注视着朱元璋的面容，犹豫片刻后，低声开口：“陛下，允炆皇孙聪慧孝顺，定能理解您的深意。”
身为朱元璋身边的贴身大太监，他深知此刻朱元璋内心所承受的压力与疲惫。
细思之下，今日之事确实繁杂无比，换作他人，怕已身心俱疲。
然而，朱元璋却摇了摇头，脸上的苦涩之色清晰可见：“是朕亏欠了允炆啊……”
“唉……”
王景弘轻叹一声，并未多言。
他知道自己的位置，有些话可以点到为止，但决不可过界而语。
多说一句，也许便会惹祸上身。
伴君如伴虎，而这头老虎更是威震四方。
“好了，这些都不要再提。
朕要去跟妹子说说话了。”
朱元璋挥了挥手，缓缓从床榻边站起。
王景弘忙上前搀扶住他。
……
静心殿内！
随着大门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呀”声，朱元璋迈步踏入殿堂之中。
待他进去之后，王景弘又小心地将门关好，转身向周围伺候的宫女与太监摆手示意：“退下吧，都退下吧。”
众人领命而去，无声无息。
王景弘长呼了一口气，稳稳地立在殿门旁，俨然一派守卫姿态——这一切对他而言早已驾轻就熟。
此时，在这静谧的大殿，朱元璋默默来到马秀英及朱标二人的灵位之前，面容柔和，似带些许温情。
“妹子、标儿，我又来看你们了。”
两人的灵位整洁如新，丝毫未曾染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