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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都死了

    京城的夜晚灯火如昼,最热闹的东门大街上夜市云集,人流如织。

    与之一墙之隔的金水巷内,却是幽深窄长,清清静静。

    一个黑影越墙而过,跳入一间小院。

    还未落地,一道疾风在耳后响起。

    黑影本能地一摆头。

    “咣啷啷”,一个茶杯滚得老远。

    段云开连蹦带跳,拍掉溅在身上的热茶,嚷道:“陆停舟!”

    “嗯?”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懒懒响起。

    墙边的葡萄架下,陆停舟歪在一张竹躺椅上,手边放着一张小几,几上搁着一个茶壶。

    段云开转过身,指着他没好气道:“你想烫死我吗?”

    陆停舟稍稍坐直:“你怎么回来了?”

    段云开两手叉腰:“你让我盯着三皇子,他午饭后下了山,直接回了京畿大营,我盯了他半日,没见什么动静,这才回京找你。”

    说完又想起方才那茬,怒道:“我替你办事,你还拿杯子砸我。”

    “让你改改不走正门的习惯。”陆停舟朝正屋抬抬下巴,“去给我重新拿个杯子。”

    “你家里没仆人了吗?”段云开左右观望,“宋伯呢?”

    “我想吃满庭芳的醉鸡,他替我买去了。”

    “其他人呢?”段云开问,“我记得你有两个还是三个小厮?”

    “上街看杂耍去了。”陆停舟道。

    段云开默默看他一眼,去屋里拿了两个空茶杯出来。

    “我说你都四品官了,能不能多买几个仆人?还有这院子,”他嫌弃地指了指一览无余的四合小院,“四品官三进院,你就不能换个大点的宅子?”

    “换那么大做什么?”陆停舟道,“抄家的时候多不方便。”

    段云开默然。

    他走到葡萄架下,扔了个杯子给陆停舟。

    “你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弄得家破人亡?”

    陆停舟接住杯子,给自己续上茶水,浅浅啜了一口:“孤家寡人,连累不了谁。”

    段云开静了片刻,叮呤哐啷拖来一把椅子,杵到陆停舟面前,一屁股坐下。

    “当年的事你查到现在,没有一点儿眉目,反而把自己陷入争储的漩涡,二皇子想拉拢你,三皇子想对付你,皇帝又只会把危险的活儿交给你干,这次在宁州,那些贪官找了多少刺客,要不是你命大,早就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陆停舟道,“只有深入朝廷中枢,才能查清当年之事。”

    “就凭一个外村人随口说的一句话?”段云开皱眉,“停舟,咱们认识了快二十年,你听我一句劝,放下执念,向朝廷申请外放,以你的本事,无论去哪儿都能造福一方百姓。”

    陆停舟笑了笑,转转手里的茶杯:“这是老师让你说的?”

    段云开脸色一僵。

    “是,我上月回去见了祖父,他说你最近风头过盛,让我若是进京,就替他多盯着你。”

    “多谢你们的好意,”陆停舟朝他举了举杯,“但我连六盘村的公道都讨不回,还能造福于谁?”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七年,六盘村也早已不是那个六盘村,你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为何不查?”陆停舟讥诮地扬起嘴角,“六盘村十七户人家,九十六口人,我吃过他们家里的饭,睡过他们家里的床,我不查,还有谁会来查?”

    “可他们都……”

    “都死了。”

    陆停舟抬头看向头顶上方,稀疏的葡萄叶耷拉在架子上,他眼里倒映出零零碎碎的夜空。

    段云开听他毫无顾忌地提到“死”字,犹豫了一下:“如果此事真有蹊跷,我赞成你替他们讨回公道,但你若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又有谁来替他们申冤?”

    陆停舟懒懒扬了扬手:“放心,我对皇帝还有大用,他舍不得让我早死。”

    段云开叹了口气。

    “得,祖父的话我已带到,听不听随你。”他捞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别告诉他我在京城,就当咱俩没见过。”

    陆停舟瞥他一眼:“他要你进京,除了劝我,还让你做什么?”

    段云开揉揉鼻子,吭吭咳咳了两声:“没什么。”

    陆停舟挑唇:“让你相看姑娘?”

    段云开跳起来:“你怎么知道?”

    陆停舟朝正房指了指:“你进屋拿杯子的时候,没看到桌上有老师的信?”

    段云开愕然:“他连这个也告诉你?到底谁才是他孙子?”

    “知足吧,”陆停舟慢条斯理道,“他肯在说亲之前让你自己过来相看,已经给足你面子。”

    段云开翻个白眼。

    “你以为你能躲开,我出门前听我娘说,祖父在京里寻了人,也要替你张罗亲事。”

    陆停舟顿了顿,放下茶杯:“寻了谁?”

    “我怎么知道。”段云开嘟囔,“他在京城又没朋友——不对!”

    他抬头对上陆停舟的视线。

    两人异口同声:“烈国公。”

    暮春的早上日头渐烈。

    不少香客为了避开日晒,大清早便上了山。

    凌云寺是京城第一名寺,山门外的大道宽阔平坦。

    几辆马车从寺内驶出,沿着大道行往山下。

    “快看,那是国公府的马车。”

    一名香客认出马车上的徽记,拉着同伴指指点点。

    “国公爷也来上香?”

    “看样子是已上完香,回京城去了。”

    “后面那辆也是国公府的马车?”

    他的同伴见前面的马车皆为四驾,最后一辆却只有一匹马拉车,不禁好奇。

    香客挠挠头:“它与国公府的马车走在一块儿,应是一路的。”

    “哎,你看那车上的木牌,好像写了个‘池’字。”

    “池?这是哪家高门?”

    马车里,玉珠放下车帘,对池依依小声道:“六娘,有人说咱们是高门呢。”

    池依依笑笑:“高不高门咱们自个儿清楚,不过这趟回去的确占了国公府的便宜。”

    跟着国公府的车队,进城门可以少些盘查不说,到了城里,认得池家马车的人越多,她与国公府的关系越会引人好奇。

    她要的就是某些人投鼠忌器。

    烈国公不会看不出她的用意,但他并未让家丁驱逐她离开,对于这份宽容,池依依万分感激。

    “玉珠,明日你把我抄的佛经拿去裱装,配上我师父亲手绣的经袋,在太夫人寿宴头一日,以我的名义送去国公府。”

    玉珠眨巴眨巴眼:“为什么是头一日,不是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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