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惊天大单
“大客户？”林卫东心里微微一动，迅速站起身。
刘掌柜那边能有什么大客户？
他来不及细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妹妹林卫雪交代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自行车被蹬得飞快，老旧的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县百货商店那栋略显陈旧的三层小楼，很快就出现在视野尽头。
他大步流星踏入一楼嘈杂的大厅。
一股混合着廉价雪花膏、的确良布料和经年灰尘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瞬间将他拉回了这个真实的八十年代。
林卫东目标明确，径直走向角落里那个日用杂品柜台。
“刘掌柜！”
正低头整理货品的刘掌柜猛地抬起头。
一看见来人是林卫东，她脸上立刻绽放出远超往日的热情笑容，甚至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讨好。
“哎呦！卫东小兄弟！你可算来了！我这儿正抓心挠肝地念叨你呢！”
刘掌柜动作麻利地从柜台后面绕出来，一把抓住林卫东的胳膊，动作亲昵，声音却刻意压低，语气里满是激动和神秘。
“快跟我来！天大的好事！”
这股热乎劲儿，与最初林卫东上门推销时那份公事公办的冷淡，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卫东心中了然，却也并无波澜。
生意场就是如此现实，你有价值，世界才会对你和颜悦色。
他被刘掌柜半拉半拽地带到柜台后面的小仓库门口，这里相对安静许多。
刘掌柜这才松开手，略微喘了口气，脸上的兴奋劲儿丝毫未减。
“卫东啊，你上次送来的那些小玩意儿，简直是神了！”
“不到三天，抢光了！你知道吗？彻底抢光了！”
“好几个女同志没买到，还在我这儿抱怨了好半天呢！”
她顿了顿，身体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分享一个惊天秘密。
“关键是，这事儿惊动了县供销社采购科的赵科长！”
“她那天正好来咱们店里转悠，看到好几个女职工围着你那些发卡挑，也跟着凑热闹买了一个。”
“结果回去一戴，她们办公室里的人都追着问在哪儿买的！”
“这不，赵科长今天亲自过来了，点名要找你谈谈！”
“说是想给她们供销社系统和其他厂的女职工，批量采购一批，当国庆福利发！”
县供销社？
采购科科长？
批量采购？
当福利？
一连串关键词如同惊雷，在林卫东的脑海中炸响！
供销社！
这可是八十年代初期，商品流通领域无可争议的“巨无霸”！
尽管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起，个体经济开始萌芽，百货商店也逐渐灵活，但供销社系统依旧牢牢掌握着庞大的销售网络和深厚的资源。
尤其是在面向乡镇和企事业单位的供货渠道上，它的能量至今仍是惊人的！
巨大的喜悦瞬间涌上心头。
但与此同时，前世与各种复杂系统打交道的经验，让他本能地升起一丝警惕。
和体制内单位做生意，尤其是这种大宗批量采购，流程绝不会像街边零售那么简单随意。
可如果能搭上供销社这条线，而且是直接和掌握实权的采购科长谈批量订单……
其中的意义，绝不仅仅是多卖几百件货那么简单！
这意味着他的生意，将有机会从个体户的小打小闹，直接跃升到对公业务的层面！
其中隐藏的想象空间和发展潜力，比守着时代服装店那个小小的柜台，或者在百货商店零散代销，要大上无数倍！
前世在大厂运筹帷幄的经验告诉他，抓住关键节点，撬动核心资源，往往能实现指数级的跨越式增长！
眼下，这位赵科长，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可能改变他发展轨迹的关键节点！
“赵科长人呢？”林卫东强行压下心中的狂喜与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隐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平静。
“就在咱们经理办公室等着呢！走走走，我带你过去！”刘掌柜比他还要急切，转身就引路。
经理办公室在二楼。
推开那扇略显厚重的木门，林卫东看到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性。
她正端坐在待客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个印着红星的搪瓷茶杯，姿态从容。
一身藏青色的确良干部服，剪裁合体，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成一个整洁利落的发髻。
她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却显得格外锐利，带着一种长期身处管理岗位自然而然形成的审视感。
虽然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弥漫开来。
“赵科长，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林卫东，那些新潮小饰品，就是他供的货。”刘掌柜脸上堆满了笑容，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介绍道。
赵科长抬起眼帘，目光落在林卫东身上，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几秒。
当看清林卫东那张过分年轻，甚至还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青涩的面庞时，她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
“你好，小林同志。”她放下茶杯，声音平和，听不出明显的情绪倾向。
“赵科长您好。”林卫东不卑不亢地点点头，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
这位赵科长，看起来比他预想的还要精明干练，绝不是那种容易被几句话糊弄过去的主。
“刘掌柜应该都跟你说了吧？”赵科长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透着干练。
“我们供销社，打算采购一批你做的那种小饰品。”
“主要是发卡、头绳、小镜子这些小饰品，样式要新颖别致，质量必须过关。”
“初步估算了一下，大概需要三千件左右。”
“打算作为国庆节的福利，发给我们单位系统和其他几个厂的女职工。”
“你看看，能不能供应？价格方面，我们是批量采购，自然要有相应的优惠。”
三千件左右！
林卫东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了一下！
这绝对是一笔泼天的大单！
他之前零零散散卖出的所有货物加起来，恐怕都凑不够这个惊人的数字！
“赵科长，”林卫东迅速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
“供货肯定没问题。”
“我这些货，都是直接从省城最新渠道进的，款式保证是市面上最新颖、最时髦的，质量您也可以绝对放心。”
“至于价格，既然是批量采购，又是供销社这样的大单位，我肯定拿出诚意。我给您一个实价，比正常零售价低三成，您看怎么样？”
赵科长听着他的报价，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进行快速的心算和评估。
片刻之后，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报价还算合理。”
“款式和质量，我看过刘掌柜这里的样品，确实不错，挺受女同志欢迎。”
“那么，供货周期呢？”
“国庆节前必须全部到位。也就是说，最迟，我们需要在九月底之前，拿到全部的货。”
“没问题！”林卫东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斩钉截铁，“只要合同确定下来，我立刻动身去省城备货，保证九月二十号之前，将全部三千件货，保质保量的送到您指定的地点！”
“好。”赵科长似乎对他的效率和干脆的态度比较满意，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但随即，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提出了那个林卫东心中早有预感，却又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既然是我们单位的正式采购，那一切都要按规矩来办。”
“我们需要签订正规的供货合同。”
“货到验收合格后，你需要开具正式发票，我们财务科才能凭发票进行报销。”
“另外，按照我们单位的财务管理规定，这么大金额的采购，可能需要你方先缴纳一部分履约保证金，或者，找一个有资质、有实力的单位为你提供担保。”
“小林同志，这些手续方面……你这边，能提供吗？”
合同？
发票？
保证金？
担保？
果然来了！
林卫东脸上刚刚浮现的轻松笑容，瞬间微微一僵。
尽管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心里已经闪过一丝关于体制内合作复杂性的预判，但当这几个冰冷的词语，被赵科长如此清晰、平静、理所当然地说出来时，还是像一块无形的巨石，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现在算什么身份？
一个连营业执照都没有的个体户？甚至在某些人眼里，就是个投机倒把的“二道贩子”？
去哪里开具国家承认的正规发票？
更别提什么需要真金白银或者深厚背景才能搞定的履约保证金和单位担保了！
他上哪儿去找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