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榨油机是铝钢的，左边高又宽大，带着圆弧形的漏斗。右边长方形，下侧边支出长长的旋螺杆。机三用螺丝刀拆了榨油机的外壳，将整个榨油机的骨架暴露出来，他绕着零件仔细扒看。
“要先让旋螺杆旋转起来，形成和旋螺榨膛相对等的力量，再把菜籽放进料斗。”机三细瘦的手不断抚摸零件，顺着榨膛缓慢向旋螺杆滑过去，“旋转榨螺会不断将菜籽推进里面，让榨螺和榨膛、菜籽和菜籽之间不断产生摩擦生出相对的热量，压榨出的油顺着这根管桶流出来。”
他解释着哪个部位产生什么作用，菜籽从哪里进入，油从哪里流出，哪里需要怎么动，说得清清楚楚。
让武番这个外人都听懂了。
“不愧是专业人员。”武番赞道。
认真研究的机三被狠狠噎住，咬牙切齿地说：“我是计算机的！”
武番：“……说明你有当电工的潜力。”
机三不想争论，憋气转头，继续研究：“要想机器运作起来，至少需要75千瓦的电。”
武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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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电是吧？”
机三点头，随后想起什么，他撇头古怪地盯着武番：“可以不用电。”
还有这等好事？
武番瞬间兴奋起来：“那快呀，我去拿菜籽，现在就榨！”
机三：“你把这根旋螺杆转起来。”
他的手指压在机器右侧边一根三十公分长的旋螺杆上，旋螺杆在夕阳里闪烁着沉重的银光。
武番有一秒钟的窒息。
“你转给我看看？”她后牙槽都在疼。
机三很壮士地双手握住旋螺杆，用力一拧，旋螺杆纹丝不动。
他咬牙，拼尽全身力气——脸都拼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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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螺杆终于给面子地缓慢转了两圈。
武番看见榨螺随着旋转的力量，在向榨膛推动。
菜籽从料斗滚进榨膛，确实会在大功率下高速摩擦出高温，压榨出油。
但机三这个力量，想带起高速旋转，差太远了。
武番看得严肃又谨慎，宛如在看仇人。
旋螺杆转了五圈，机三再也撑不住，脱力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喘气，喘得满脸通红，像跑了万里长征。
他喘着气，含糊不清地说：“你……”吞咽口水，“你能行。”
武番一脸苦大仇深。
阿胖被放了，手臂的伤口在结疤，没有感染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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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庆幸，又特别难过——阿奶没了，变成怪物咬他。
亮哥他们还和那个间接害死阿奶的女人相处得融融洽洽，话里话外都在说她多么多么好，连老爷爷奶奶和小亚都在说她好。
好个屁，要不是她，阿奶才不会死！
阿胖气得肥胖的身体都快鼓起来。
他爬到山上阿奶的坟墓前，抱头痛哭。
两百斤的大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们都说她好。她一、一点都不好，要、要不是她，徐杰他们就不会开枪、就打不到你、你就、就还活……”
呼溜。
他吸了一鼻子鼻涕泡。
鼻子堵塞，含糊不清地哭泣：“她为什、什么要种菜，为什么要种菜，徐、杰他们抢给、给就是、再种、种啊，为什么要和他们抢、她又打不过他们，还害死阿、阿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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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奶——”
阿胖哭得心脏拧巴着疼，疼得整个人缩成一团，栽倒在地上。
“嘭！”
两百斤的胖子在山坡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泥土溅上天，又刷拉拉落下来。
他躺在坑里，差点把自己给埋了。
阿胖在坑里爬起来又跌倒，爬起来又跌倒，晕乎乎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大坑——这啥时候在他屁股下出现的？
地下有怪物！
“啊啊啊啊啊！”阿胖拼出与体型不符的速度爬出坑，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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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撞到杉树上，一人粗的杉树哗啦一声拦腰折断，倒在他面前，山坡都被震得颤了颤。
阿胖捂住晕沉沉的脑袋，一脸呆滞地盯着杉树，然后机械地回头看看天坑——
“啊啊啊——表哥——”
阿胖撕扯嗓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劲，飞快往山下跑。
赵亮刚把衣服搓来晾在阳台上，就听惊天怒喊从山上滚滚而来，紧接着，他表弟阿胖的肥肥身体气势凶猛又飞速地冲到楼下。
“咋、咋咋了？”赵亮被他吓得家乡话都飙出来了，手飞快地抓住桌上的□□。
阿胖跑得不累也不喘，他站在楼下，伸出右臂，小臂向上弯曲就要挤给他看自己的肌肉——肥肥的肉经过剧烈的奔跑，在手臂上跳动。
赵亮：“……”
哦豁，阿胖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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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打出生就爷爷疼奶奶爱，养得肥肥胖胖，没受过苦，长到二十岁，有时还和小孩似的。
现在更傻了。
赵亮把抢插到裤腰上，又想起要过去吃饭，取下来藏到桌底。
他走下楼：“饿了吗？”
这一说，阿胖后知后觉自己特别特别特别饿：“不饿。”
他坚定地摇头，虽然偶尔幼稚，但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们没有那么多物资，尽管张木收来全村的物资，能吃的、长时间储存的，也才堆满储物间而已。
他们必须省着吃——更何况今天下午老爷爷还给他吃了一盆肉，炖了土豆的肉。
他们都省给他吃了，他更不能饿。
阿胖憋着肚子，似乎憋住了，胃就能缩小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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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表哥，我好像变成了大力士……”
“真的？”赵亮震惊道。
阿胖点头：“我刚才撞倒了一棵树。”
赵亮：“……”
他还是给了阿胖爱的鼓励，然后转移话题，迟疑道：“我们要过去那边吃饭。奶奶的事和她无关，你已经长大了，不要意气用事，和徐杰的账我们会一笔一笔了结。”
阿胖变扭地皱脸，分外踌躇。
他犹豫半响：“表哥，其实我不晓得该恨她还是谢谢她……阿奶咬了我，我变成了大力士，以后我能更多的帮上你们的忙。如果没有阿奶咬我，我还像以前胆小又……”又没用。
赵亮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奶奶的事和她没关系。四颗子弹，全打在奶奶身上。如果要打她，至少得有一颗在她站的位置。徐杰想挑起我们和她之间的仇恨。”
被潜藏忽略的细节展现出来，阿胖狠狠地喷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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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还是觉得别扭——一直坚持恨的人突然变了，之前恨的那口气就那么轻飘飘散了。
阿胖愁眉苦脸。
他们走进前院。
回锅肉的香味从屋里飘出来，期间夹杂着米饭的香——这回真的是米饭，不是稀饭。
阿胖没出息地叫了肚子。
之前恨人家，现在还来人家家里吃饭。
阿胖羞愧地低头。
武番很没好气——为榨油机的事。
她刚才用灵力转了一圈，榨油机虎虎生风地运作起来，比通电还转得顺畅，但是——一旦她松开手不转旋螺杆，榨油机就歇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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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
赵亮疑惑地用眼神问机三。
机三向榨油机昂昂头，摊手示意——无能为力。
五菜一汤上桌，老奶奶招呼大家吃饭。
阿胖看直了眼——热菜热饭！还有汤！
简直像进了十星巨大高级餐厅，还是有白米饭的那种！
白米饭粒粒饱满，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的米香。
咕噜。
所有人吞咽口水，直勾勾地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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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赵亮和机三，中午吃的稀饭，跑趟厕所就饿了，不顶事。
青红椒回锅肉——肉多辣椒少，一片片肉叠在青色的、红色的辣椒里，爆出呛人的香味，闻两口都能开胃。
小炒白菜、火腿肠炒玉米、白菜汤、豌豆肉末。
清淡的白菜汤上浮着点点葱花，将汤味提升一大截。
喝一口，清甜的菜汤从喉咙滚进胃里，让饿了一整天的胃变得暖洋洋。
再吃一口香喷喷的白米饭，夹一块回锅肉，青红辣椒在口齿间爆出辣香，食欲大增。
阿胖吃得生猛如虎，几筷子肉下肚，呜呜呜哭起来，嚼着饭，含糊不清地说：“对、对不、不起。”
武番听得迷茫。
机三却颇有感触地拍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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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子菜几个呼吸间被消灭得干干净净，连白菜汤都未剩下一滴。
阿胖还没吃饱，把剩下的饭全舀肉盘里，混着盘里油渍大口大口地吃。
武番；“……”
她别开头。
突然顿住，双手猛地撑住桌沿，上半身伏过桌面，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胃口大，力气也很大吧？”
“还要不要再来一盘烤肉？”
小脸笑得灿烂如花——是吃人的花。
所有人心里大叫不好。
阿胖也不算笨，坚定地摇头：“饱了饱了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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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番笑嘻嘻地说：“五花肉哦，切成片，抹上油，往火上一烤。嗞溜——香喷喷的油咕噜咕噜——”
“要要要，要吃！”阿胖大叫起来。
武番了然一笑，走进厨房，手伸进厨台下的货柜，从系统兑换了一斤五花肉。
她飞快地切片，放火上烤出油，撒盐，抹小米辣。
五花肉噗嗤噗嗤冒油，变成金黄，外皮酥脆，带着辣的肉香味像潮水一样涌出。
餐桌上齐刷刷响起吞口水的声音。
刚吃饱的他们又饿了……
武番把肉从筷子上撸进餐盘，端上桌。
阿胖迫不及待夹了一片，又烫又辣的大片肉席卷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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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到哭！
阿胖呜呜呜连吃三片，百忙之中抽空说：“真、好吃、吃，谢谢！”。
武番笑得更灿烂了。
灿烂到举起筷子的人都不敢往那盘子里夹烤肉。
果然，她那如黄鹂清灵的声音吐出蛇蝎般的话语——
“吃完了就去把榨油机转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