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张单(上)
温含卉瞥了眼顾逸神色,觉得他眉宇里有愠气,可是瞧着她时,面容确实平和温润,她一时间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将顾逸引入中庭坐下后,温含卉端了茶水和点心用以接待。旋即又差侍女请胡玲过来一趟。
胡玲来时,脸上溢着笑,与顾逸寒暄了几句,问他来意。
顾逸端起盛着茶水的瓷杯,徐徐饮了一口,“我&;来自然是有事。”
温含卉眼皮跳了一下,就瞧见那瓷杯被顾逸放回木台上,耳旁传来瓷杯碰底的一声清响。
顾逸看向胡玲,“去年年末我在风华纺织坊定了一千匹素布的商单,我&;走的时候,你们可是口口声声保证我&;会按时按量出货,结果交货不仅迟了三日,便是连布匹的做工质地都较之以往下降不少。你们若继续这样自毁商誉,我&;以后都不会在你们家订任何的商单,不仅如&;此,我&;还会想你们索赔因为你们延迟交货和掺杂次品给我&;在生意上带来的损失。”
临近盛夏,铺子里的气氛却因为顾逸一番话凝至冰点。
胡玲赶忙陪着笑认错,说许是因为春假之后商单忙碌,负责出货的管家忙昏了头,因此遗漏了一些瑕疵布匹。
顾逸只回了一句,“这不是我应该体谅的事情。”
胡玲给出了很有诚意的解决办法,她指派温含卉随顾逸去查探一二,所有的次品都拿回来换新,并且承诺差一赔三,用以赔偿顾逸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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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含卉接到任务后,立马提着册子同&;顾逸一道出了合欢手作坊。
沿途,她谨慎地跟在顾逸身后,时时瞥一眼他,借着夕阳西沉的光晕辨别他的神色,他仍是一副温润的面庞,眼眸深谙,令人难以捉摸,脸上也没有多余的神态。
长安街上,有小厮从客栈里出来,挂上客满的纸灯。
顾逸忽然驻足停下脚步。
温含卉心里一惊,也讷讷地停在他身后。
顾逸回头问她,“因为怕我&;才走在我身后?”
温含卉啊了一声,几步上前走到他身旁,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轻轻点点下颌,“有点。你这人看着客气,但是我方才在铺子里见识过你谈生意的厉害了,如&;今只觉得你是只笑面虎,就算挂着笑面,到底也是一只老虎啊。”
温含卉还活灵活现地扮老虎生气,张嘴朝顾逸哈了一声。
顾逸似乎被她逗笑了,屈拳挡了挡扬起地嘴角,“在商言商。除此之外,我&;倒是觉得我&;挺与人为善的。”
他领温含卉去了自己租在京城中心的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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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气派,院墙上挂着壁灯,将内里映得敞亮,脚底下垫了木板,木板上头摞着满满当当的布匹,以防布匹被尘土污染。除却布匹之外,几乎只余一人肩宽的窄道供人走动。
顾逸指了指角落里堆砌的布匹,朝温含卉道,“这些便是有瑕疵的布匹。”
温含卉应了一声,俯身蹲落,仔细的检查了一番。
她本就是在纺织坊做女工出身,料子实际上手一摸一瞧便知道顾逸生气的原因了,这些布匹走线潦草,甚至于松紧不一,前半段紧实过头,后半段许是没有纺线了,织得松松垮垮。
她拆开一卷布匹,摊开来检查,这些布匹的边角甚至没有对齐,临近收线处更是有毛糙的线头。
温含卉摊开册子,细细记下这些布匹的纰漏和数量。
而&;后,温含卉征求顾逸的意见,说她想要把这一批货全部再自查一遍。
顾逸挑眉,自然同意,将前院挪让给她。
前院上空星子稀疏,夜幕已经彻底上来,温含卉蹲在成山丘状堆放的布匹间,偶尔蹙起眉头,低头记下布匹的不足之处。
她惯是招惹蚊虫的,耳畔时时响起惹人厌的嗡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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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摩挲间,裸露在外的藕臂和脖颈已经被蚊虫叮咬出连片的红肿。
温含卉簇着眉,一手忍不住挠了挠那些红肿的鼓包,而&;后将自己额外清点出的那一批没有达到她眼中合格水准的布匹垒好,拍了拍下裳站起来。
许是方才蹲着太久,她起身时脑中有些晕眩,忽然就听见不远处响起一道奶声。
“娘亲!”一个粉粉的小团子哒哒地钻进了前院的布匹堆里。
一座座布匹盖成的山丘迅速将小团子吞噬。
温含卉人尚未站稳,就被一个小团子拽住了腿。
她吓一跳,低头去看,对上一张眼泪汪汪的脸,脑袋上两条小揪揪在夜风里一晃一晃的。
小团子身后跟着一道欣长的身影,顾逸眉头紧起,神情有些严厉,对着小团子说,“顾慕笙,回来,不要抱着温姑娘的腿,你这样很没礼貌。”
被唤作顾慕笙的小团子摇头不肯,执着道,“爹爹,我&;找到娘亲了,娘亲又回来了!”
顾逸朝温含卉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亲自俯身把顾慕笙从温含卉腿边抱走,揽进怀中,他同&;温含卉解释道,“我&;发妻前年病逝了,孩子记挂她,时常嚷嚷着要找娘亲,方才将你错认成她娘亲了,还请你不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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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慕笙不听话,在顾逸的怀中又踢又打又扭,身子卷曲的跟个毛毛虫似的,非要从他身上下来。
小孩力气远不及大人,顾慕笙发现自己挣扎不过,便驶出杀手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我&;要找娘亲,我&;不要爹爹抱我,我&;要娘亲抱我!”
顾慕笙扭头看向温含卉,朝她伸出了双臂,“呜呜娘亲,你抱抱我好不好呀?”
顾逸低声呵斥她不要任性。
温含卉挠了挠脑袋,忽然就出言道,“顾大人,要不让我抱一下她吧?我&;本就喜欢小孩,她哭着的模样也好生可怜。”
顾逸俯身,轻轻将顾慕笙放到地上,大掌裹住她的小手,向温含卉确认道,“温姑娘,你若觉得勉强,可以直言,不必因为我是纺织坊的客人而&;屈就自己。慕笙的要求并不合理&;,我&;会管教好她。”
温含卉摇头,“无妨,我&;乐意抱她。”
于是顾逸牵着顾慕笙的手,带她到温含卉跟前。
温含卉也笑着弯下身子。
刚松了手,顾慕笙就扑进温含卉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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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含卉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拖住她的腿,将她抱起来。
顾慕笙立马环住温含卉脖颈,脑袋埋进她臂弯,乖乖躺着不动了,沾着泪花的翘睫毛忽闪忽闪的,眼眸两若星辰,两瓣唇嗡嗡的说,“娘亲,我&;想你了。”
温含卉拍拍她脑袋,带着她在前院的布匹堆里慢悠悠晃了几圈,夏风拂过她的衣摆,小孩哭过以后很快就睡着了。
温含卉适才将顾慕笙小心的放回顾逸的怀里。
期间顾慕笙察觉到抱着她的人变了,又委屈地拧起眉头,在睡梦中冒泪花,一双眼迷离地掀开一半,撅起嘴巴不高兴了。
温含卉赶忙俯身,摸摸她脸,温声细语地把她再度哄睡。
而&;后她同&;顾逸交待了一下出现瑕疵的布匹数量和具体问题,答应他会尽快将货物补齐。
温含卉抬头望一眼漆黑的天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间不早了,她赶忙同&;顾逸告别。
顾逸将顾慕笙交给奶娘带回房,留她下来一道用晚膳。
温含卉婉拒,“我&;家人在手作坊等我&;,我&;怕他久等了,恕不能答应您的好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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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逸点点下颌,表示理&;解,一边带着她往府邸外走,一边问她,“是你的丈夫在等你回家吗?”
温含卉如&;实答道,“不是,只是家人。”
顾逸应了一声,“到底是天黑了,我&;不能让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回去。我&;送你到合欢手作坊。”
他提了盏灯,踱步走出府邸,小巷窄而&;漆黑,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出大街。
街上也已经空无一人,途中顾逸问温含卉,“我&;听你说话的语调温软,像是江南那边生人。”
温含卉告诉他,自己父母是从江南上京城做生意的,她是京城生人,只是自幼听父母讲话,便沾染了江南那边的语调,改不掉了。
顾逸笑了一下,“我&;也有在京城定居的打算。”
温含卉不明其意,只挠挠头,不再说话了。
临近合欢手作坊外,温含卉远远就瞧见一个板正挺立的身影坐在铺子门前的石阶上,一动不动,像一个沉默的石墩,而&;他身后的铺子,早就已经是闭门一片黑漆。
温含卉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跑了上去喊他名字,“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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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安淡淡朝她瞥了一眼,起身掮起书篮,走到她跟前,也低低地应了她一声,“温含卉。”
然后陆安挪眼看向她身旁站着的男人,执灯一盏,身量与他相差无几,身形挺阔如&;槐树,衣袍矜贵,面容成熟,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问温含卉此人是谁。
温含卉介绍了一下顾逸,说是纺织坊的大客户。
陆安点点下颌,而&;后没有言语。
温含卉从他平静的面容里察觉出他隐隐的闷气,赶忙解释道,“崽崽,对不起,我&;今日傍晚去顾逸府邸里办事,因此耽搁了时间,回来就晚了。我&;们现在就出城回家好不好?”
陆安垂眸看她,“城门早就关了,今晚回不了家了。”
他瞧见温含卉脖颈上被蚊虫叮出的鼓包,默默把自己系在衣袍上的薄荷香囊取下来,挂在她身上,“我&;们去找客栈投宿,将就着过一晚吧。”
这时,一旁杵着的顾逸提议,“这个点已经夜深了,客栈怕不是都满了,两位若不嫌弃,也不必费心思找客栈了,我&;府上可以腾出两间客房来招待二位。”
陆安胸膛不显眼地起伏一下,沉着声问他,“您既然已经知道夜深了,还留她一个姑娘在您府邸上呆到这么晚,您觉得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