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年轻、老江湖
没过多大一会儿，整个车间的机器开始有序地运转起来。因为是空载运行，马科长一开始也根本没当一回事，只是无意间看到结晶罐内的温度控制正好卡在他们需要的区间，不高不低，他一下子就精神了，跑过来盯着温度显示仪不放。
说实话，这种程度的温度控制他们已经有两个月没看着了。
他做梦都想达到这个数值，如果一直保持这个温度，产量就会回到巅峰时期，甚至可能会比那时候更高。
难道说真就让这个年轻人给修好了？
他有点儿不敢相信，马上拿起台面上的电话，通知上一道工序，要满载试车。
其他十多名技术人员也都围在他身旁，十多双眼睛盯着温度显示器。
主控室外的人们倒是没啥感觉，都开始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忙碌起来。
过了半个多小时，第一批糖液终于缓缓地流进结晶罐中，随后在众多眼睛紧盯之下，又过了一段时间，质检人员从罐底抽出一个小筒，火速送往化验室。
……
上午十一点整，一张化验单飞一样地传回生产车间。
马科长还没等送单子的人站稳就一把抢过来，凑近了看去，紧张焦虑不安等种种表情此刻就只剩下惊愕，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张长脸慢慢地裂开，嘴角往上扯起，最终爆发出一阵惊天大笑。
他身边的技术人员接过单子也愣在那里，这单子上显示的技术指标比刚投产时都要好。
也就是说，困扰他们两个月的难题不光是解决了，甚至让整个设备都比原来更顺畅了。
这是真的吗？
所有人都有点儿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人们呆呆地看着结晶温度精准无比地卡在技术要求的最佳点上，上下浮动极小，都感觉不太真实。
马科长笑够了，才看到林宇正坐在他刚才坐的那把椅子上，微微闭着两眼，表情平静无比，并没有任何激动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一只手还捏着下巴，看起来是在思考着国计民生……看见没？荣辱不惊，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
马科长老脸一红，想起自己刚才跟林宇的口头赌约，整理了一下衣服，两腿一弯……
林宇自然不可能让马科长这个快五十岁的人给他下跪，起身托住他的两个胳膊，笑着说道：“马科长，我刚才说那话你得站到松花江那一边去听，不能当真！”
他是没让马科长下跪，可是说的话却也实实在在地叫马科长无地自容了，刚才他就是这么堵林宇的嘴的，现在人家还回来了，还是笑嘻嘻开着玩笑还回来的。
羞愧之余，马科长对林宇高看了好几眼。
技术科其他十多个人互相之间低声商量了一会儿，站成了一排，集体向林宇深鞠一躬，都红着脸尴尬无比地站到了一旁。
林宇倒也没有得理不饶人，从自己兜里掏出烟挨个儿发了一圈儿。
人们对他的印象马上就变了，是打心眼里佩服他了。
不过，要说起最失态的人，还得是那一位刘厂长。
两小时前试车的时候，他正好有事出去了。
这会儿刚回来，他就发现一个挺让他不理解的事，办公大楼里的人们三三两两迈着很快的步子都在往生产车间里走。
他稍微想了一会儿，脑袋里“嗡”的一下，不会是出事了吧？
叫住一个急切地问道：“咋地啦？都往车间里面凑合啥呢？”
那人回头看到厂长，连忙跑过来，“刘厂长，成了，成了，不是，设备修好了。”
“修好了？”刘爱民半张着嘴问。
“好了，好了，厂长，现在看的话，产品技术指标比原来更好了……”
刘爱民已经听不下去后面的话了，拔腿就往车间跑。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进结晶车间的主控室，一股烟气扑面来来，差点儿以为这里着火了。
再一细看，只见技术科十多人几乎人手一支烟，正在吞云吐雾着跟林宇唠得非常欢实，而马科长站在林宇旁边捧着一个水杯递给他……
他也顾不上这些违反规定在主控室吸烟的事了，跑到那台显示温度的仪器旁，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看。
马科长最先发现了刘厂长，吓得手里的水杯都差点儿扔出去。
“快，快把烟掐了。”
技术员们手忙脚乱地灭烟，刘爱民却跟没看着似的，从操作台上拿起那张化验单，看了一会儿，放下，又看了一会儿，又放下，最后又拿起来，紧紧地攥在手里，风一样地跑出去，来到那一大排结晶罐前，一会儿蹲下来观察着生产情况，一会儿又捧起新鲜出炉的糖死死地盯着……
反正是折腾了老半天，这才咧开嘴放声大笑起来。
跟刚才马科长一样，笑了半天才想起人家修好设备的工程师还坐在主控室里呢，抻了抻衣服下摆，又用手掌压了压头发，端正了面容，跑进主控室，老远就伸出双手，“林工，我老刘先给陪个不是！”
林宇直翻白眼，心说你这条老狐狸，有端着两手赔不是的吗？看看人家老马同志，说跪就跪。
心里想是一回事，表面上做的却是另一样，他“噌”地一下跳起来，小跑着迎上刘爱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刘厂长，在您的指导与鼓励下，总算是不辱使命，让设备正常运转起来了，这是咱们糖厂的荣耀，更是您刘厂长的荣耀！”
马科长在一旁目瞪口呆，心说这个林宇竟然还会拍马屁，而且看起来拍得挺舒服。
“林工，走，走，上我办公室，我那儿有好茶好烟。”
刘爱民不由分说地拽住林宇就往外走。
随后，糖厂的人们看到了他们从来没看过的一幕，他们那个连市领导来了都没怎么热情接待过的刘厂长，此时拉着一个小年轻的手，亲切无比地唠着磕儿走进楼里。
好多人都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这，这咋可能呢？
不只如此，半个多小时后，刘厂长还亲自把这个小年轻送下楼，安排他的专用小轿车送他出去了。
甚至小轿车都已经离开厂大门好久了，刘厂长还咧着嘴搁那儿傻笑呢。
而制造出这一出场景的林宇，尽管脸色很平静，心里却是相当高兴的，已经开始琢磨下一步要做的事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好心情根本没能维持多大一会儿，在当天晚上就被破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