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征
洪武帝因故元丞相咬住、太尉乃儿不花、知院阿鲁帖木儿等多次侵扰边境,派遣晋王朱棡与燕王朱棣分兵两路,再度北伐。此次出征,颍国公傅友德为征虏前将军,南雄侯赵庸、怀远侯曹兴任左右副将军,定远侯王弼、全宁侯孙恪任左右参将,领兵随行。
圣旨命定远侯王弼统率山西兵归晋王指挥,其余皆听燕王朱棣调度。
旨意快马加鞭,初五夜晚抵达燕王府,落入朱棣手中。
朱棣紧握旨意,激动得双手发抖。
他独自一人关在房内,反复着这份让他挂帅的圣旨。
他抬起头,眼眶微红。
这一刻,他等了很久。
回想起洪武十三年,他正值青春年少,被封为北平藩王。
当时,他满心期待能有所作为,然而这十年间,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人驰骋沙场。
二十一岁时,他看到沐英从陕西出征,快速进军,包围并俘虏了脱火赤,全国上下欢呼雀跃,迎接胜利归来的沐英。
那时,没人知道这位默默无闻的皇子。
洪武十四年,他二十二岁,再次目睹沐英从北平出发,夺取高州、嵩州、全宁,渡过胪朐河,所向披靡。
二十五岁时,他目送冯胜率领二十万大军击败纳哈出,拿下辽东。
二十九岁时,他看着蓝玉带领十五万大军远征捕鱼儿海,完成了封狼居胥的壮举。
这些场景,对从小就浸润军旅的朱棣来说,每一次都是煎熬。
看到别人建立功业而自己无缘参与,那种失落就像普通人失去百万家产般痛苦。
他心生嫉妒,也坚信自己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但偏偏朱元璋从未给予他这样的机会。
如今,机会终于降临。
这一次,他要打得精彩绝伦,让父皇、天下人,以及自己的兄长们知道,世间还有一位朱老四,能够在北方草原纵横驰骋。
朱棣极力克制内心的激动,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朝着门外喊道:“现在去庆寿寺请道衍大师前来。”
门外的人领命离开。
庆寿寺,又称双塔寺,其主持正是道衍。
不过道衍并非寻常僧侣,他曾拜席应真为师,研习阴阳术数,又与儒释道三家的学者交好,可谓博通三教,胸怀大志。
然而学成之后,天下已太平,他落得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境地。
后来结识燕王朱棣,发现对方虽然身为皇子,却怀才不遇,于是主动追随朱棣来到北平。
他知道,朱棣可能是自己施展抱负的唯一机会。
这一晚,他早就听说有快马进入燕王府,因此早早整理好一切,静候朱棣召唤。
待到燕王府派人前来,道衍立即起身,没有片刻迟疑,随来人前往燕王府。
很快。
道衍抵达燕王府,随后由内侍引导至朱棣的书房。
朱棣在书房焦急等待已久,一见到道衍,顾不上让他坐下,便将接收到的旨意详细讲述一遍。
道衍安静地听完,却没有立刻发表出征的意见,而是目光闪烁,沉思片刻后问道:“晋王担任西路军?”
“有何不妥?”
明月照耀下,燕王府书房内灯火摇曳。
道衍缓缓提及分兵两路的顾虑,言语间隐约担忧晋王急于建功,不肯协作。
这并非毫无道理,那些年长的亲王们,又有谁能真心服从彼此?昔日连太子朱标都被他们暗中算计,更别提其他几位了。
道衍随后又道:“此事暂且不论,依我之见,圣上或许借此考察两位殿下。
若此次北伐,晋王凯旋而归,而殿下却无寸功,那后果如何,殿下是否想过?”
朱棣原本平静的态度因这句话微微动摇,拳头悄然握紧。
眼看他国能有所斩获,自己内心已满是艳羡。
一旦良机落入晋王手中,他宁可一死也不愿错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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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燕王府书房灯火明灭不定。
朱棣与道衍密谈的内容无人知晓,但次日,朱棣便召集麾下武将商议北征事务。
此次北伐,朱元璋并未提供太多情报,所有决策全由朱棣这位统帅亲自部署。
众将商讨片刻,却发现并无太多可议之处。
要攻打敌人,总得知道对方的位置,而北元之人行踪飘忽,今日在此牧羊,明日又转到彼处放马,根本无法锁定其主力位置,大军难以行动。
朱棣敲击桌面,最终定下策略:“先从军中选拔精锐组建侦察队,派往大漠深处,务必查明乃儿不花等人的去向,余下事宜待议。”
稍作停顿后,他又补充道:“这次选人不限于中卫,左、右护卫也要挑些精锐加入,此事交由火真负责,其他人协助。”
说完,他转向火真道:“每支侦察队都必须有两三人熟悉漠北地形。”
火真,本名火里火真,出身蒙古,早年归降明朝,在燕王府担任千户职,统领骑兵部队。
他麾下的骑兵大多为蒙古族裔。
火真拱手领命。
众人很快各自离去。
站在后殿前,朱棣遥望晋王封地方向,眼神中透着倔强不甘的光亮,许久才低声自语:“不知你现在有何打算。”
他深知晋王虽然传闻暴虐,却绝非愚蠢之人,加之与太子关系密切,要超越他绝非易事。
想到这里,朱棣心中烦闷,忽然想与王妃倾诉几句。
念头一起,脚步也随之迈开。
不久之后,朱棣抵达寝殿,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经过一番询问,他才得知自己的二儿子让人捉了一头狼,此刻正被关在后苑。
王妃带着几个孩子已经赶去观看热闹。
朱棣听后也生出了些许好奇,嘴角微扬,随即朝后苑走去。
后苑之中,十几名身披皮甲的士兵紧张地守护着一个铁笼。
笼中是一头龇牙咧嘴、灰毛凌乱的猛狼,正恶狠狠地瞪视众人。
徐妙云并非首次见到狼,从前随燕王时偶遇过。
然而,这般近距离且能从容观察的机会却不多,此时她也兴致盎然,展现出几分年轻时的飒爽英姿。
她绕着笼子转了两圈,那狼似乎认为她对它不够敬畏,突然向徐妙云扑来,尽管被铁栏挡住,仍怒目相向,凶相毕露。
徐妙云吃了一惊。
一旁的朱高煦不禁笑了两声。
徐妙云脸上涨红,转身揪住朱高煦的耳朵,斥责道:“你这小兔崽子,这么小就敢弄只狼回来,再过几年还不得上天了?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朱高炽、朱高燧等人面露期待之色。
朱高煦急忙求饶:“娘,轻一点,轻一点。
我是为了我姐姐才让抓狼的。”
嗯?
徐妙云稍稍放松了手劲。
朱高煦立刻趁机说道:“我姐姐怕狼嘛,我想让她锻炼胆量。”
徐妙云的手势又缓了一些。
朱高煦机灵得很,赶紧进一步劝说:“娘您想想,您巾帼不让须眉,可我姐姐却是个胆小鬼,这多不成体统啊。
再说,狼也没什么可怕的,多接触几次自然就好了,我姐姐在这方面太没出息了。”
徐妙云稍作思索,觉得也有道理,于是转头问朱高炽他们:“玉英呢?”
小胖子朱高炽无奈地指向远处。
朱玉英远远地牵着个侍女,迟迟不愿靠近。
徐妙云招了招手。
朱玉英摇头摆手,执意不肯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
那只狼发现无人关注自己,似乎有些不适,仰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声音久久不绝,远远传开。
远处的朱玉英愣了一下,紧接着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大雪纷飞、宛如月宫般的夜晚。
那天夜里听到的那声狼嚎,与眼前的几乎毫无二致。
这……
这不就是普通的野狗叫声吗?
……
当天下午。
李武接到了明日到岗的通知,他即将加入斥候队伍,前往北方荒原,搜寻北元的踪影。
张玉清原本以为李武还能在家多留些日子,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离开。
她默默注视着李武许久,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相反,她转过身去,把挂在窗外结冰的肉取下来解冻,又带上银两出门,打算买些好菜回来。
二贤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老三、老四、老五没有资格发表意见。
至于小六和小七,他们什么都不懂,还在为晚上的丰盛大餐高兴得不得了。
夜晚,李武躺在床上思索着自己的心事。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是燕王的首次战场亮相,从此之后,朱元璋对燕王愈发重视。
尤其是太子、秦王、晋王相继去世后,燕王逐渐成为众王之首,掌握了越来越多的军权。
这一切似乎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推动着燕王站在了风暴的中心。
与此同时,这段时期也为燕王日后的靖难成功积累了深厚的根基。
不用多说,等到靖难之时,北平附近多是燕王的旧部,一路前行一路投降,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谁领军,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但谁能说得清历史呢?
如果的事,又怎敢断言。
第二天清晨,李武早早起了床,本想悄悄离开,却没想到张玉清早已起床守候。
看样子她一夜未眠。
张玉清将前一天准备好的行装和一些干粮递给李武,轻声叮嘱:“我儿务必平安归来。”
李武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开门,走出胡同……
然而就在此刻,李武竟遇到了张武。
嘶。
李武有些头疼:“你怎么又来了?昨天不是才见过吗?”
“我收到了调令,觉得你也一定会收到,所以提前赶来,想跟你一起去报到。
再说这次是在中护卫营地集合,既然我本来就住在城里,来这里岂不是合情合理?”
张武一口气说完,连珠炮似的,谁都看得出来,他一定练习过多次。
李武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还真是厉害,但这回是选精锐吧?怎么也有你的份?”
“你觉得我不该来?”
张武顿时感到怒火直冲脑门。
李武一看张武的模样,顿时觉得轻松不少,随后不再理会他,径自往前走去。
“嘿,把话说清楚点。”
“你就这样往前走啊?你不告诉我,在你眼里我就不是精锐吗?”
“我李武这辈子怎么会比别人差!”
……
第北平城里驻扎着许多军户家庭。
战争即将爆发,整个城市迅速笼罩在一种肃杀的氛围之中,即使新春佳节的热闹也得为这种庄重的气氛让步。
朱棣这次集结了一百多支侦察队伍,每支队伍大约十人,总共派遣了一千多名侦察兵进入漠北,充分显示了他急于查明北元踪迹的决心。
渴望立功。
同时这也是为了证明自己。
李武和张武两人被编入第明朝的边防军是骄傲的。
这一点直接体现在士兵的气度上。
历史多次证明,只有强大的军队才能让国家挺直腰杆,因此李武一直认同朱元璋多次征讨漠北的策略,以及朱棣登基后五次远征漠北的做法。
战场是锤炼军队血性的最好场所。
而且游牧民族始终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从古代的匈奴、鲜卑、柔然、契丹、蒙古等,哪个时代不是对中原虎视眈眈?
不主动出击的后果,就是看着他们发展壮大,进而侵扰中原。
可惜朱元璋和朱棣对漠北采取的“进攻与防御”
策略缺乏新意,依旧沿用自古以来分化打压的老办法。
尤其到了朱瞻基后期,连分化和打压都懒得去做,完全采取了被动防御的姿态,“天子守国门”
这句话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守门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瓦剌势力壮大,最终朱祁镇尝到了苦果,导致了对明朝影响深远的“土木堡之变”
。
当然,朱祁镇也有自己的原因,但从他往上数,除了他的祖父朱高炽勉强算一个,其余的都亲自带兵出征过,有这样的传统在,朱祁镇即便明白轻重缓急,也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
其实要说如何彻底解决蒙古问题,还真得佩服那些棋艺高超的人。
再说回来,
虽然北元已经,但仍有“能弯弓射箭者不下百万”
的说法,打仗还是要打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李武按照规矩找到了他们的侦察小组,因为到得早,小队里只有三个人到了,李武看到这三人都是蒙古人,心里立刻明白了,这三人应该是他们的领队。
核验腰牌后,李武笑容满面地上前搭话,而张武则蹲在一旁,仍显不甘。
几句交谈后,气氛逐渐缓和,李武得知领头那人本名买纳,归顺大明后改名为顾明。
顾明身形约莫一米七五,年约三十余,虽不算魁梧,但体格强壮,无需动手便知是崇尚力量之人。
相较之下,李武则显得单薄许多。
因此,李武在谈话中不失时机地提及顾明结实的体魄,并给予赞美,起初顾明还能克制,但渐渐难以自持,脸上不禁浮现憨态可掬的笑容。
张武在一旁听了,微微皱眉,心里觉得壮硕算不上什么特别的优点。
然而,他并未察觉,顾明对李武的好感正与日俱增,已生出相见恨晚、一拍即合之感。
李武见状,也笑着回应,改口称其为顾哥。
继续聊了一阵,双方愈发熟络,李武也放得更开。
“说到名字,顾哥,我听你的蒙古名也挺动听的,是不是有什么含义?据说你们蒙古人取名都蕴含深意,想必你的也不差。”
此言一出,顾明脸上的笑意骤然僵住。
旁边的两位蒙古人亦将目光投向李武。
原本融洽的氛围似乎因这句话而破裂。
然而下一秒,顾明又展颜一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一丝苦涩。
“买来的奴隶。”
顾明接着解释:“过去我是蒙古贵族的奴隶,后来皇帝带兵来了,我杀了主人,转而投效朝廷。”
额。
张武忽然感到一阵尴尬。
这名字背后的含义实在不妥。
李武挠挠头,顾明反倒宽慰道:“无妨。”
李武坦然接受,稍作思考后补了一句:“说到名字,我觉得你的汉名起得非常不错……”
话未说完,一名年轻军士走近,友好的一拳捶在顾明胸口,挑眉说道:“你这木讷的家伙,怎么什么都跟别人讲,你们熟悉吗?”
“刚认识。”
顾明憨厚一笑,随即醒悟,“我可以介绍一下……”
年轻军士挥手阻止了顾明的介绍,转身看向李武与张武,眼中带着几分傲慢,审视之意溢于言表。
最终,他瞥见两人的腰牌,嘴角扬起一抹轻蔑。
“右护卫的?”
李武眉头微蹙,他交际手腕颇佳,但对那些一见面便态度恶劣之人,从不假以辞色。
这关乎尊严,他素来刚正不阿。
那名年轻的军士似乎全然不在意李武二人的神色,反而转身与顾明交谈起来。
“顾明,这是怎么回事?咱们的队伍里怎会有两名右护卫?他们右护卫难道无人可用了吗?为何要将这两号人物安咱们的中护卫之中?”
顾明压低声音,在年轻军士耳边轻声解释:“好像是令尊的安排。”
“我爹为何要这么做?这两人莫非是累赘?咱们斥候众多,一旦被盯上便是徒劳无功,我可不想在草原上白白奔波一个月。”
张武听至此处,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
本就因李武早间之举备受折辱,此刻又遇这般轻视,且对方皆为同龄人,实在难以容忍。
“拖你家祖宗十八代的腿!阴阳怪气地在这儿看扁谁呢?有种来较量一番,输的一方叫‘孙子’如何?”
张武出口便是粗俗之语。
李武并未阻止张武,他也满心疑惑,不知为何自己二人会被调至中卫队伍,思来想去毫无头绪,只能待日后找谭渊询问。
年轻军士听到张武的话,忍俊不禁,转身笑出声来。
“竟还有人敢向我挑战,有意思。
此处不便动手,待出了北平城再一较高下。
不过不必约定胜负,没意思得很,若一刻钟内未能让你服气,我自认你为长辈!”
年轻军士仰首挺胸,眼中闪烁着不可一世的光芒。
“小子,口气不小啊。”
张武顿时怒火中烧。
李武伸手拉住张武,示意他冷静。
正如年轻军士所言,即便动手也得等到出了北平城再说。
李武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年轻人,只见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唯我独尊的气势。
的确嚣张。
李武忽然问道:“你父亲是谁?”
“家父朱亮。”
年轻军士傲然答道。
朱亮为何要将他们二人置于这支队伍?李武思索良久仍不得其解,只能暂且放下,将目光重新投向年轻军士。
李武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纵使你父亲是朱亮,但他终究是你父亲,你凭什么如此狂妄?”
“哼,只因我是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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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能?!
这个名字倒是配得上这份狂妄。
据说朱能勇猛无敌,在朱棣麾下堪称头号战将,狂傲一些也在情理之中,但历史上的朱能能够独当一面,难道仅凭现在的性格就能做到?
李武轻轻摇头,人都会变化,位置决定了想法,很多时候确实如此。
小小的沛县与凤阳都能孕育众多英才,这不过是一种机缘巧合罢了。
谁能真正比别人差太多呢?只是还没遇到展现才能的机会罢了。
“你在看什么?”
朱能挑眉问道。
“在看你。”
朱能咬牙瞪着他,“我在问你为什么看我。”
李武沉思片刻,“这个不能告诉你。”
“你在戏弄我?”
几句话就把张武气得发怒的朱能,如今却被李武寥寥数语弄得怒不可遏。
顾明赶紧上前劝解。
这家伙会看人行事,之前张武与朱能争执时,顾明差点就煽风,现在换作李武,反倒主动劝和,李武刚才的示好果然没有白费。
一番劝说后,朱能终于平静下来,冷冷盯着李武二人,“希望你们都有真本事,若拖累我,休怪我不顾同袍之谊,将你们弃于草原任其自生自灭。”
李武淡淡点头。
他并不太在意这些,他更务实,只关心自己是否足够强大,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张武显然还未达到李武这般境界,同样对朱能表示轻蔑,“说不定是谁拖后腿还不一定。”
“北平城外见分晓。”
朱能目光微抬。
“谁怕谁。”
……
没多久。
李武这一小队的人陆续赶来,由于各小队队长昨日已接到任务,众人到齐后,顾明也没多耽搁,带着大家从营地取了马匹便直奔城外。
朱能一马当先,率先冲出北平城,略作辨认方向后,一扬马缰朝北疾驰,李武等人也不敢落后太多,纷纷挥鞭催马跟上。
此时,不仅李武他们的队伍,这条尘封多年的古道上,不断有快马掠过,最终都消失在无垠的草原深处。
李武一行人疾驰一阵。
北平城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周围不见村寨,朱能掉转马头转入岔路,遥遥下马等待李武等人。
李武眉头微蹙,他知道朱能是想和张武较量,也可能顺便试探一下他和李武的能力。
李武对此种安排并不认同。
眼见任务迫近,斗斗虽无大碍,但若真动起手来,难免伤了和气,于谁都没好处。
张武血气方刚,不愿多想,便策马而去,跃身下马,直视朱能,毫不退让。
他身为精锐,自信一生不会逊色于人。
李武疑惑地问顾明:“为何不制止?”
顾明摇头道:“都是军旅出身,分个高下也好,日后相处时少些摩擦。”
“分高下未必非要动手。”
李武说道。
然而,这时朱能开口了,第一句竟然是对着还骑在马上的李武说的:
“那个……叫什么的?”
“李武。”
有人答道。
朱能点点头:“那个叫李武的,你也下来,咱们三个一起。”
李武脸色阴沉,心想朱能未免太嚣张,就算看在他历史地位的分上,也该尊重自己,没想到朱能竟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不信朱能能敌过他和张武联手,他自认力大无穷,而张武同样非同小可。
但朱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似天地之间唯他独尊。
李武顿时火气上涌,却在翻身下马后渐渐平静下来。
三人对决,值得吗?显然不值,打赢了毫无光彩,万一落败或朱能实力超群,他李武在队伍里连抬头都难,更别提日后见到朱能时的尴尬。
这种亏本买卖,谁干?一对一单挑?又没十足胜算。
况且李武本就不支持这种争斗方式。
那该怎么办?短短几步间,李武迅速权衡,待站到朱能面前时,已有了对策。
李武挑挑眉:“你们中护卫平日就这么爱逞强斗狠?若想较量,不如比比看谁先喊累,这一路上谁撑不住,谁输。”
朱能咧嘴一笑:“何必这么麻烦,不如让我试试你们的斤两,若无本事,早回北平城,免得拖累大家,否则到时候甩开你们,也显得我们中护卫不够义气。”
"我担心你不仅无法衡量彼此,还会自损其身,到头来就算原本不会拖后腿,也会变成拖后腿的人了。”
"那不妨试一试,看看你们是否真的能伤害到我。”
李武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挑衅般地伸出一只手:"让我先看看,你敢不敢和我握握手?"
"有什么不敢的。”
朱能本来就有些烦躁,加上他一直自认为无敌,看到李武如此挑衅,想都没想便伸出手抓住了李武的手掌。
他知道李武的意思。
要比拼掌力。
但他并不畏惧。
李武笑出了声,虽然真正的较量让他心中忐忑,毕竟他才训练了几个月,但如果是比拼掌力,这正是他的强项。
张武也在旁边笑了,他们同住一间宿舍这么久,和李武掰手腕不知掰了多少次,对他了解得几乎和了解自己一样清楚。
队伍里的其他人见到两人有所行动,顿时都来了兴趣,目不转睛地看着。
李武和朱能立刻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试图瞬间击垮对方,然而两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他们释放的力量竟被对方完全抵消了。
接着,两人各自加大了力气。
渐渐地。
李武还能保持平静的表情,而朱能的太阳穴已经暴起青筋。
这时,朱能感到无论怎么用力,似乎都毫无效果,同时依然能感受到对方一波又一波的力量冲击。
怎么会有人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还是一个看起来偏瘦的年轻人。
随着角力的持续。
不远处,顾明察觉到了一些端倪,再也坐不住了,急忙下马,走到李武和朱能中间,打圆场:"罢了罢了,点到为止,别伤了和气。
顾明伸手分别拉向两人的手臂,只觉得他们的胳膊硬如钢铁,不由感叹。
"还不放手?难道都不把我这个队长放在眼里?"顾明假装生气道。
李武和朱能互相对视一眼。
下一刻,两人松开了力道,各自收回手掌。
"怎么样?"李武挑眉看向朱能。
朱能看向李武的眼神多了几分凝重,但仍然昂起头,傲慢地说:"确实有些本事,不过也就这样而已。”
呵。
李武不想揭穿朱能的傲慢,转而看向顾明。
在我看来,不如大家来比试一番。
这次深入草原,至少要在马背上待十多天,不如看看队伍里谁先露出怯意。
这样即使有人觉得艰难,也会硬着头皮撑下去,对我们任务的完成或许有益。
顾兄,你觉得如何?
顾明略作思索,说道:“这于我无妨。”
李武把目光转向朱能。
朱能轻哼一声,并未继续提及比试之事,但依旧高傲地表示:“我亦无所畏惧。”
“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若是有人拖累队伍,可别怪我们不念同袍之谊,不会迁就你们。”
李武听罢,一时无言。
这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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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在马背上连续驰骋,加上野外食宿,没有一副结实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这是一项艰辛的任务。
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
可面对李武的提议,尤其是在顾明与朱能基本同意的情况下,他们又怎好退缩?毕竟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生死面前尚且不惧,又岂会在乎这点皮肉之苦?
因此每个人都点头答应,张武自然也不例外。
接着,众人不再迟疑,李武等人纷纷翻身上马,朝着漠北疾驰而去。
北平附近,前几天刚下过雪。
这几天虽阳光不算刺眼,但积雪不仅没有消融,反而因众多马蹄践踏而愈发坚实,甚至更加滑溜。
李武一行人在保持速度的同时,不得不全神贯注,谨慎操控坐骑,唯恐马失前蹄。
离开古北口后,前方的道路不再平坦,或为山脚小径,或需翻越低矮丘陵。
李武等人直至午后时分才走出起伏不定的山地,抵达一望无垠的大草原。
顾明身为蒙古族人,自幼生长于草原,后来还随军北征,对此地极为熟悉。
他瞥了眼天色,确认方位后,带领众人再度启程。
直到夜幕降临,才停下脚步。
经过这一天的跋涉,即便此刻正值严冬,马儿们仍是浑身湿透,呼出的热气凝成白雾;就连本就不怎么吃力的李武等人,一路上也是满身热汗,丝毫感受不到寒冷。
大家放下装备,迅速搭建帐篷,升起篝火,待坐定后,所有人无不发出舒畅的叹息。
稍作休整后,顾明站起,喊上两人,前去收集干草喂马,顺便查看周围是否能找到野兔之类的食物。
李武见情形如此,站起身跟着去了。
并非李武爱做活计,而是这一整天下来,他发觉顾明等人驾驭马匹的本事远胜于己,因此跟上去主要是想向顾明讨教一二。
顾明毫不吝啬,几人边行边谈。
军帐那边,张武独自一人取暖休憩,朱能周围则聚集了几人低声交谈。
“你觉得那两个右护卫如何?”
有人问朱能。
朱能蹙眉思索,虽不情愿,却仍如实答道:“那个叫李武的,若论力气,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至于那个另一人,看他那兴奋劲头,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两人都是能人。”
周围几人纷纷点头。
其中一人笑言:“别急,且看后续。”
“此话怎讲?”
“我看他们骑马的模样虽娴熟,但绝非久经沙场的老兵。
你们都知道,初次长时间待在马背,大腿必定磨出血泡,即便穿多厚都没用,那滋味定让他们吃不消。”
众人顿时哄笑。
……
没多久,李武几人归来了,还运气极佳地捕到了一只野兔,顾明一箭命中,回来后迅速处理干净,烤熟与众人分食。
首日总的来说还算舒缓。
晚间守夜时,李武感觉体力恢复,主动提出值守,顺便还能练练刀法。
众人并无异议,准备入帐歇息。
然而,刚进帐内就见李武舞刀,各人心情复杂。
张武颇为敬佩,这一天已让他疲惫不堪,自觉没有李武这般坚持,其余人大多腹诽李武愚笨。
唯有顾明好意劝说,提醒李武注意休养,往后只会更艰辛。
李武细细感受自身状况,笑着回应‘无碍’,顾明见状也不再多言。
一夜平安无事。
此后,李武几人逐渐深入草原。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
直至第十天,他们依旧毫无所获。
众人皆显沮丧,但朱能几人见到李武大腿磨出水泡,顿时来了兴致,彼此使眼色期待看笑话。
岂料李武眼皮都不抬,直接将水泡戳破,提刀再度外出练习。
众人无不惊叹。
这几日,李武无论是否轮到他守夜,总雷打不动地抽出半个时辰练刀,简直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
军营中的刀法其实并无太多玄妙,无非是快、准、狠罢了。
但李武坚信,只要他勤加练习,早晚能劈出一道让所有人都无法抵挡的刀光。
张武望着李武的背影默默无语,他已经连着两天磨出了水泡,白天骑马已让他痛苦不堪,看到李武这般坚持,一咬牙也学着将水泡刺破。
朱能等人看见这一幕,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什么都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他们在等待第二天两人会有怎样的表现。
第二天,李武一上马就觉得大腿内侧辣的疼,虽皱眉但并未言语,依然保持原有的节奏跟上队伍。
到了晚上,大腿内侧再次磨出水泡,李武仍是面不改色地将其刺破,随后提起刀继续练刀。
张武见状,也将自己的水泡全部刺破。
其他人见两人这般执着,对李武和张武的印象大为改观,甚至朱能还主动坐到张武身边,看着练刀的李武感慨地问:
“这家伙对自己是不是一直这么狠?”
张武目光同样落在李武练刀的身影上,沉思片刻后说道:“在我们的营地里,单论练力强度,没人能比得上他。”
停顿了一会儿,张武补充道:“说实话,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觉得我可以轻松对付他十个。”
“那现在呢?”
朱能好奇地追问。
张武无奈地摇摇头。
……
日子一天天过去,依旧波澜不惊。
只是后来李武练刀时,朱能有时会过来指点几句。
李武对有用的建议总是虚心接纳,并借此机会提出自己的疑惑,朱能也大多直言相告。
这对李武帮助极大,可以预见的是,若李武经历过数十场战事,日后教导自己孩子时,定然是宝贵的经验之谈。
朱能的情况正是如此。
如今,他们离开北平城已有近一个月。
任务时限就是一个月,即便一个月后毫无收获,也必须返回军营。
所以此时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烦闷,加之这段时间的疲惫,大家早已没了最初的争强好胜之心,相处起来反而更加融洽。
就连李武,心中也有些不甘,吃了一个月的苦却毫无功绩,这种感觉并不美妙。
今天,又轮到了李武守夜。
李武练完刀法,坐在篝火边打发时间。
按照轮值安排,他还得熬到半夜才能换班。
夜晚漫长,没有其他消遣,他只能呆呆凝视着火焰,感觉时间走得格外缓慢。
渐渐地,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远处传来异样的声响,瞬间让李武全神贯注。
他环顾四周,顿时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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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深夜,草原寂静如水,突兀的几声低吼划破夜空。
“快醒醒!有状况!”
“准备行动!”
“动作快!快!快!”
李武连声高呼,每句都比前一句急促,音量更大,仿佛催命一般。
他迅速拔刀出鞘,目光如炬,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些士兵平日训练有素,随时防备敌袭,听闻动静即刻起身。
他们习惯夜间和衣而眠,一听召唤便抓起武器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
众人嘴里询问,眼睛却顺着李武所指望去。
夜色中,火光未能触及之处。
点点绿莹之光,恍若漂浮于半空。
张武吞了口唾沫,“狼。”
“不对,是狼群。”
顾明冷静分析。
“现在怎么办?”
有人焦虑地问。
顾明沉默不语,似在权衡对策。
朱能也紧张起来,他默默清点狼的数量:一只、两只、三只……总共二十四头。
“二十四头狼。”
朱能提醒大家注意。
拴在一旁的战马也觉察到异常,不安地低鸣嘶叫,有人赶紧上前安抚。
“能突围吗?”
“怎么逃?夜里还能跑得过狼?”
众人语气充满焦躁。
李武此刻也是束手无策。
他从未学过如何对付狼群,但他明白,此刻绝不能乱了阵脚,否则只会更糟。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回忆以往的经验教训,平静说道:“别慌,至少现在有火堆,它们暂时不会贸然进攻。”
顾明却摇头否定:“你们不了解草原狼,它们正在等待援军,一旦数量足够,这根本拦不住它们。”
他能够察觉到,眼前的狼群不过是冰山一角。
“逃也不是,守又无能为力,难道坐以待毙吗?”
有人焦虑地说道。
顾明轻蔑地冷哼一声:“怕什么?不过是些野兽罢了。”
朱能冷笑着,忽然身上散发出一股凛然之气,那种初遇李武时的张扬傲气再度浮现。
“既然无法逃离,也无法等待,那便主动进攻。
趁着它们同伴未至,先把这二十四个家伙解决掉。”
顾明闻言眼睛一亮:“此计可行。
只要我们动作迅速,先将它们收拾干净,再撤退,或许能避开大部队的追击。”
“可一旦点起火光,在黑暗里,我们靠什么战斗?”
一时之间,众人陷入了沉默。
这似乎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然而就在大家毫无头绪之际,李武沉稳的声音再度响起。
“焚烧营帐,用燃烧的军帐策马冲锋,先远射,后近战。
若军帐燃尽仍未能剿灭这些狼群,便豁出性命与之一搏,胜则生,败则亡。”
话音刚落,短暂的寂静之后,众人的回应声此起彼伏。
“就这么办!”
“妈的,拼了,大不了重头再来。”
“来吧,拼了!”
……
作为军中的佼佼者,他们不会有恐惧或崩溃的情绪。
在决策出台后,原本的紧张与焦虑被热血取代,每个人都激起了斗志。
毕竟,对方只是些畜生。
他们手中握着锋利的大明,怎会畏惧?
李武此时已开始拆卸军帐,他力量惊人,三两下便将整座帐篷扯下,随后走向篝火旁,朝着众人喊道:“准备上马。”
朱能忽然从马背上取下一个酒囊,扔给李武,“泼点酒,保证火焰不会熄灭。”
李武点头接过酒囊,洒了些在军帐上,随即点燃它,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单手拖着宽大的军帐,在火光映照下朝狼群疾驰而去。
如同一道光芒。
或者说本身就是光芒。
朱能等人齐声高呼:“驾!”
毫无畏惧地紧随李武冲了上去。
狼群凶狠无比,露出獠牙,在一阵长啸中,不退反进,竟然直奔李武等人而来。
顾明与马融为一体,手中早已拉满弓弦,瞄准那双绿莹莹的眼睛,一箭射出。
箭矢速度极快,瞬间掠过李武,正中一头狼。
紧接着,其余几人的箭也相继射出。
几声狼嚎划破夜空,随即数匹恶狼应声倒下。
终究不过是禽兽罢了。
可惜双方相距不远,还没来得及再次拉弓射箭,李武已然冲入狼群。
他使尽全力将燃烧的军帐高高举起,朝着前方的狼群狠狠砸去。
烈焰瞬间吞噬了几头狼,令它们哀嚎着四散奔逃。
就在这一刻,李武左右两侧同时有狼扑来。
他急忙丢下军帐,从马背上跃下,顺势一刀砍向扑来的狼。
火光映照下,他的目光如狼般凶狠,手中的长刀锋利无比,直逼狼嘴的獠牙。
狼虽快,但李武更快。
一刀划开狼腹,鲜血溅如火星。
其他人也已赶到,与这群凶悍的狼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明军精锐对上残暴的野狼。
十人对抗二十四头狼。
很快便混战成一团。
在这广袤无垠的草原上,这一夜注定无人知晓有人正与狼拼命。
军帐浸满酒水,火势猛烈。
但火也有熄灭之时。
他们必须在火光完全消失之前解决这些狼,否则陷入黑夜的包围,谁都不敢保证能活着出去。
在场之人无不倾尽全力,力求速度更快、反应更敏捷、力量更强。
即便如此,依然危机重重。
一人差点被狼咬死,幸得李武从旁援护,一刀救下性命。
那人顾不上感激,转身又迎上了另一头狼。
事实证明,野兽也会惧怕。
尤其是面对更为凶猛的明军精锐。
最终,在军帐彻底烧尽之前,剩下的几头狼被吓得仓皇逃离。
“别追!”
顾明制止了几个想要继续追赶的人,“这只是小股狼群,没有狼王,我们得赶紧离开,等大群狼来了,那才麻烦。”
众人立刻醒悟。
李武的马因第一时间冲入狼群已被咬死,他开口问:“还有谁的马死了?”
众人急忙检查。
发现三匹马已经死亡,另有一匹受惊跑散。
“两人合乘一匹,快走。”
朱能说道。
众人不再迟疑,李武与张武共骑一匹马,随后几人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待他们奔行一阵后,稍稍放松警惕。
远处传来狼王悠长的嚎叫,犹如一声号令,让所有人都瞬间振奋起来。
他们踩着夜色,飞速奔跑,不知疲倦。
直到天光渐亮,顾明发现了一片未融的积雪,众人纷纷扑上去翻滚一番,又洒了些酒在身上驱散气味,然后继续赶路,直到确信安全了,才稍微放松下来。
这一路匆忙逃窜,顾明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到了哪里,只能带着大家朝着某个方向前行。
然而,行进间,一个敏锐的眼睛发现了前方的异样,那人指向不远处喊道:“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随即策马疾驰过去。
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地上躺着十具已然冻硬的。
从衣着上看,分明是他们护卫军派出的侦察小队。
竟全军覆没于此!
……
这一场深入草原的任务,绝非闲游,而是充满危险的情报刺探行动。
这一点,李武等人心里都十分清楚。
可如今面对这样完整的小队,依然感到难以置信。
究竟是什么样的袭击,能让整支队伍毫无生还可能?
……
起初只有风呼啸。
渐渐地,雪也悄然而至。
雪花细如尘埃,被风裹挟着覆盖每个人,不消片刻,大家便全身点缀着白色斑点。
这里显然就是事发之地。
一片混乱,血迹斑斑,施袭者显然没有掩饰痕迹,因此可以轻易判定是一伙突如其来的敌人所为。
但具体人数、情况,从现场无法确定。
李武抬头望向远方,一行马蹄印蜿蜒通向天边,想必是敌人后离去留下的印记。
“这……”
有言又止。
朱能开口:“先将掩埋吧。”
既然是同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的暴于野外。
于是,李武等人默默动手处理战友的,待完成工作后,一个个瘫坐地上,甚至有人干脆躺倒休息。
即便仍有潜在威胁,他们也顾不上了。
昨日整夜未曾好好歇息,既要与敌厮杀,又要仓促逃亡许久,即便再坚韧的男子汉此刻也有些撑不住了。
“咱们要不要继续追?”
忽然有人发问。
大家并非愚钝之辈,明白十个精锐斥候绝非寻常牧民可比,有很大可能是一群残存的北元势力。
沿着对方留下的痕迹追赶,不出岔子的话,定会有收获。
但……
“倘若被他们察觉,既然能对付他们十人,又怎会奈何不了我们?”
有人心中存疑。
“怕死就别当兵。”
最先开口者毫不留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