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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四井庄,那个田契所在的村庄,正好位于房山附近,距离李武当初租院子给刘家岭的地方也不算远。

    那处院子一直未退,老三时常往返于此,今日也有事要办前去。

    到达四井庄后,老三随意扫视了一圈觉得无趣,向李武打了个招呼,将马车上卸下的东西放下后,独自骑马前往刘家岭,打算稍后再来接李武和张玉清。

    李武则陪着张玉清,沿着四井庄的田埂缓步而行。

    田地里已播下了种子,嫩绿的幼苗破土而出,整片景象显得整齐且清新。

    张玉清虽分辨不出哪块田属于自己,但依然怡然自得地背着手,口中不断轻哼着小调,偶遇忙碌的村民时还会主动搭话。

    倒真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雄狮。

    李武看得分明,张玉清此刻心情愉悦,满心骄傲。

    尽管张玉清并非从未见过农田,家中至今仍有军田,然而军田归朝廷所有,税负沉重且无法交易,说得直白些,他们不过是朝廷的佃农,为朝廷耕作。

    可如今情形不同了,这些田地完全属于他们自己。

    下属二十多户佃农依靠这些田地谋生,而他对田地的处置权也全然自主,想种什么就种什么,随心所欲。

    这便是地主的滋味。

    此时,燕王府内,朱棣正在书房与道衍大师商议要事,刚谈完,便接到李武带家人出城至四井庄的消息。

    朱棣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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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仆

    燕王府书房里,道衍大师注意到朱棣收到一封信后露出笑容,好奇地问:“殿下为何发笑?”

    朱棣将信递给道衍大师,并笑着说:“这李武啊,真是个没出息的家伙。”

    道衍大师接过信仔细读了一遍,捻动念珠数次后也笑了起来,“我对这个人倒是起了几分兴趣,若时机合适,倒是可以见上一面。”

    “为何?”

    朱棣追问。

    “殿下若非有所了解,又怎会笑他?根据收集的情报来看,李武应该不是那种没出息的人。

    看到五倾地便急切前往,此次更是带着家人同行,大概是为了陪伴家人,这正合殿下所料,是个孝顺之人,殿下可以加以利用。”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李武一直陪张玉清逛到尽兴,才与她一同朝村子里走。

    既然到了此处,总该拜会一下村里的负责人。

    这片田地原本属于王府,因此负责人自然也是王府的人。

    这位负责人姓刘,早得消息,此刻见到李武便热情迎入家中,一番客套后,刘管事才切入正题。

    “李百户既已到此,是否从自家佃户里选个管事?如此以后收租或有其他事务也好安排。”

    张玉清在一旁,对这类事务难以插言。

    李武笑着回应:“我对这边情况不熟,不如刘管事推荐一人吧?”

    既然王府将田地给了李家,李武自当挑选一名管事,但也不能完全脱离王府的影响。

    于是,他决定让刘管事推荐一位合适人选。

    至于刘管事的能力如何,李武并不十分在意,即使出了问题,也有王府顶着,而且他相信朱棣手下的人不至于太差劲。

    刘管事略作思考后点头答应,派人唤来一个叫梁大兴的男子。

    李武打量着他。

    梁大兴约莫三十多岁,因常日劳作,皮肤显得黝黑,长相端正,穿着朴实的农装,更显老实模样。

    听罢刘管事解释为何召见自己,梁大兴顿时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

    这二十多户人家早已听闻要更换主人,心中略有忐忑,担忧新主人苛刻且另设管事,如今竟让自己担当此职,无疑是一桩喜事。

    刘管事见梁大兴不成气候,一脚踢过去:“告诉你,你新主人可是经历过战场的百户,你若存有敷衍之心,别说李百户,就连我也不会轻饶!”

    梁大兴并不生气,立即保证:“刘管事尽管放心,绝不敢有二心。”

    “向谁保证?”

    刘管事又踢了他一脚。

    梁大兴赶忙转向李武,信誓旦旦地说:“东家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李武笑答:“我本是燕王护卫军的一员,与刘管事也算熟识,既然他信任你,我也相信你。

    不过不用急,慢慢适应就行,有事可进城找我,我不在时就请教我母亲。”

    “明白了,东家。”

    梁大兴笑着答应,并对张玉清说道:“老夫人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让人知会一声,我们佃户虽然普通,但有的是力气。”

    张玉清显得有些慌乱,却努力模仿李武的样子,平静地说:“不用客气,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

    即便说是“一家人”

    ,但其实他们与外人也没什么差别。

    这些佃户的生活全依赖李武家的土地,虽然苛刻了些,但只要能维持生计,谁会愿意离开家乡呢?

    所以,这些佃户以及李武手下那些军户,可以算是他的两大支柱,通过这些人,他能找到值得信任的人。

    想到这里,李武让梁大兴退下后,问刘管事:“不知庄里是否有想卖身的?”

    刘管事疑惑地看着李武,问:“你是想买个小丫头?”

    李武苦笑着摇摇头:“我想找个能管家务、照看门户的人。”

    这事对李武而言确实挺急迫的。

    宅子太大,他和家人不可能一直守在门口,客人来了总不方便。

    他对使唤别人没什么心理负担。

    毕竟,他都能向朱棣下跪,自然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阶层的特权。

    当然,也有少数人把他只当作老板看待,没有忠君的想法,真要是惹毛了,带着家人逃到国外也不是不行,这世界这么大,他还怕活不下去?

    他对下人也从不打骂,把他们当雇员一样对待。

    刘管事也无奈地笑了笑:“我们庄子里的人都过得不错,恐怕不好找。

    不过……”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倒是有一个人,不知道合不合适。”

    “你说说。”

    “庄里有个叫梁方的,最近儿子和儿媳因事故去世了,只剩下一个老人和孙女,生活可能难以为继。

    如果你有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去问问。”

    “他们多大年纪?”

    “梁方快五十了,腿脚还算利索,干点杂活、守门都没问题,但他孙女还小,只有八岁。”

    李武想了想,觉得八岁的小女孩也无所谓,家里孩子本来就多,正好给小的们找个玩伴,于是点头道:“那就麻烦刘管事去问问吧,如果合适的话,改天再见面聊聊。”

    “好。”

    刘管事痛快地答应了。

    接着,大家又聊了一会儿,李武才带着张玉清离开。

    刚走出刘管事家门,张玉清就忍不住问:“你怎么又买仆人?家里哪有钱?而且你能养得起吗?那群孩子就够你忙活的了!”

    李武说:“母亲,您算算五百亩田地一年能收多少租,加上我的薪俸,总该够日常开销了吧。

    您看哪家省吃俭用就能愈发兴旺的?要赚钱才行,这样咱们李家才能蒸蒸日上。”

    张玉清一时还没转过神来,还以为还是从前穷困的日子。

    听李武这么一说,才意识到家里似乎已经渐渐富裕起来了。

    不过她想起以前刘管家在时,李武从不征求她的意见,凡事都自行决定,心里就有些不悦。

    父亲在世时,至少还会听听她的想法呢。

    儿子如今怎么这般专断?

    ---

    李武与张玉清走在四井庄的路上,张玉清依旧唠叨个不停。

    其实她心里很开心。

    可要是不多唠叨几句,总觉得儿子好像就要飞上天似的,控制不住了,只有唠叨才能让她安心。

    李武懂得母亲的心思,便带着笑意随口附和着。

    不曾想,越聊越不对劲,张玉清忽然脸色一沉,冷冷丢下一句:

    “你是不是觉得我老眼昏花?我还不到七十岁,不用你说那些好听的话来哄我。”

    “妈,你怎么突然这样说?”

    李武一头雾水。

    张玉清板着脸,加快脚步,不愿再理会李武。

    李武摸着脑袋,一脸困惑。

    这……

    李武自嘲一笑,算了,谁让自己是儿子呢。

    不过张玉清没生气多久,因为梁大兴领着一群人迎面而来,见到李武母子,急忙快步走近。

    “东家,老夫人,你们是要出门吗?我刚好召集大家,让他们认识一下东家。”

    张玉清冰冷的脸瞬间换上笑容。

    李武在一旁咂嘴。

    张玉清瞪了他一眼。

    李武赶紧收敛表情,对梁大兴说道:“不必如此拘礼,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现在大家都不忙,没关系,没关系。”

    梁大兴憨厚地笑着,还带着几分讨好之意,随即招呼后面的人上前打招呼。

    一群人男女都有,簇拥而至,个个带着笑意,还有人提着礼物硬塞给李武。

    李武推辞不收,众人又转向张玉清,弄得她手足无措。

    正在大家寒暄之际。

    一骑飞驰而至,马儿昂首长嘶,缰绳拉紧,马首高高扬起。

    李武微微蹙眉,这马是他养的,也是老三常骑的。

    他本欲责备老三行事莽撞,却见老三尚未下马,便先开口唤了句“哥”

    ,语气中透着委屈。

    李武眉心锁得更紧,瞥了眼被众人围住的张玉清,随后走向老三,顺手牵着马远离人群,尽量避开张玉清的目光。

    老三跳下马来,李武指着衣摆上显眼的脚印,沉声道:“怎么回事?”

    李武已有些怒意,虽然在这北平城里他未必能轻易欺人,但若有人敢欺到自家头上,他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老三低头看了看衣摆,随意拍了几下,“无妨,我自己没关系。”

    再抬眼时,已满是焦虑:“可有人正在欺负石家兄妹呢。”

    李武听闻并非自家之事,顿时放松下来。

    老三见状更加着急:“哥,石家大哥被打得吐血了。”

    “那又怎样?”

    李武反问。

    他对石家兄妹并无太多交情,只是租了他们家院子,而石家采药卖的价比别处略高,勉强算作偿还租金。

    若非亲眼所见,李武不会主动插手此事,更不用说贸然去解围。

    老三吞吞吐吐,无言以对。

    李武转身欲走,显然并不打算理会。

    老三急得跺脚,脱口而出:“那要是有人踢了我一脚,你也不管了吗?任凭我受欺负?”

    李武站定身形,直视老三。

    老三感觉李武的眼神如般锐利,令他面红耳赤,但想到石家兄妹的遭遇,心中升起一股倔强,坚持不肯退让。

    李武轻笑一声:“这几月你和石家兄妹混得挺熟啊?记得那个叫石暖的小丫头,还把你摔了个狗啃泥。”

    老三脸颊发烫,带着几分尴尬,却又固执地不说话,只盯着李武,等待他点头同意去帮忙。

    李武想起石家兄妹,确实品行尚佳,而且老三难得对他示弱,终于点了点头:“罢了,去看看吧。”

    老三大喜,用力推着李武催促快些上马。

    李武瞪了他一眼。

    房山。

    李武的话刚落音,也不管老三涨红的脸,直接转向张玉清的方向,来到她身旁。

    张玉清早察觉老三的临近,身为母亲,她一眼便能看穿儿子的心思。

    然而当发现李武有意避开自己时,她便释然了。

    很多事她看得透彻,老大确有能耐。

    即便如此,当李武靠近时,她仍忍不住问道:“老三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李武摇头笑道:“没事,只是石家兄妹有些麻烦,我和老三去瞧瞧,您就在庄子里稍等片刻。”

    张玉清应允。

    “石家兄妹,我以前见过,年纪轻轻便互相扶持,实在令人心疼。”

    说罢,又嘱咐李武道:“既然人家有难,你能帮则帮,但也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

    李武说完,转头对梁大兴说道:“让娘到你家,叫你媳妇陪她说说话吧,你替我照顾好她。”

    梁大兴听闻此言,立刻表了态:“需要我派人一起过去吗?您一句话,我们村的人绝不会退缩。”

    “不必了,只烦请你好好照顾我娘即可。”

    张玉清听了这话,不悦地瞪了李武一眼:“我还不至于需要被照看。”

    随即又转向梁大兴等人,笑着说:“走吧,大家一起过去坐坐,我还想听听你们聊些农事。”

    “老夫人想听,肯定不成问题,不如去我家吧,我让丫头给您捏捏腿。”

    人群中有人提议。

    梁大兴顿时紧张起来。

    “去你的,哪里轮得到你家,谁家没个丫头。”

    张玉清笑着定下主意:“别争了,这次我们就去梁管事家。”

    说完,示意梁大兴带路,往他家走去。

    李武看着众人簇拥着张玉清离开,不禁莞尔一笑。

    他对张玉清的安全毫不担忧,这里是王府的庄子,不会藏匿恶意的佃户。

    而且,咱们国人的习惯就是这样,只要地主仁慈,百姓生活无虞,便会对主人心生感激。

    即使到了现代,只要老板薪水开得足够高,再多的工作量也无所谓。

    李武这才又将目光投向老三,老三早已急得团团转,李武没好气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快走吧,看你急成这样。”

    自从李武在这一带靠卖药材获利后,不少并不富裕的家庭开始进山采药谋生,既有普通农户,也有军籍家庭。

    不同的药材市场需求不同,价值也各异,大家各索出了门道,渐渐地,在房山形成了规模不小的产业。

    甚至,还有个地方被人戏称为“药王谷”

    。

    如此一来。

    北平城的小诊所和一些做药材买卖的商贩,也开始逐渐留意到房山这片区域。

    一旦需要某种药材,总会先来这里看看。

    特别是药王谷那边,渐渐吸引了不少人,愈发热闹起来。

    不出几年,恐怕会变成一个小药材市场。

    这倒也挺符合国人爱跟风的习惯。

    石家兄妹中,哥哥石冷是最早进山采药的。

    他和妹妹相依为命,能赚钱的法子不多,既然挖药能挣钱,他便全力以赴。

    但刘家岭附近的山不高,常见的药材种类有限,被周边人疯狂挖掘一段时间后,已所剩无几。

    而且李武家情况越来越好后,对收购药材的兴趣也日渐减少。

    因此,石冷近来不得不跑得很远去采药、卖药。

    于是他去了药王谷。

    去了并没什么大碍,但他偏偏肯拼命,手脚又麻利,起初几天没事,但时间一长,就显得格外突出。

    结果前几天与其他人的矛盾爆发了。

    而药王谷周边恰好有不少永清左卫的军屯田庄,军户们一向抱团,得罪一人,今日便引来一群。

    李武在路上听完老三的讲述,心里便踏实了。

    虽然他不认识永清左卫的人,但既是军户,想必会顾及几分颜面。

    帮忙解决石冷的事,应该问题不大。

    两人策马疾行,快马加鞭赶至刘家岭,刚到石家门口,马还没站稳,老三便迫不及待地下马,匆匆朝院里走去。

    李武本想说几句,但看着老三急切的背影,也只能无奈叹息。

    他下马后,并不着急,将马拴在一棵树上,从容走进院子。

    石家院子里。

    一群壮汉围在石家门口,喧哗不止,骂声不时传来。

    周围的邻里似乎无人愿意多管闲事,要么冷漠无情,要么与石家兄妹关系本就不近,要么畏惧惹祸上身,竟无一人前来围观或助阵。

    而石冷也不知去向。

    石暖一手持刀,柳眉倒竖,挺身堵在门口,舞动着菜刀驱赶那帮人,嘴里更是滔滔不绝。

    “呸!一群男人,竟敢欺我一个小姑娘,这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要是回家让你们的婆娘娃儿知道,怕是得把唾沫吐你们一脸吧?”

    “装什么军人?战场上见不到你们杀敌,倒在这儿对百姓耀武扬威,干脆别活了,给祖宗丢脸的事干多了,不如死了算了。”

    “是不是想吓唬祖宗,让他们从坟里爬出来抽你们这些不孝子孙!”

    ……

    屋外的李武听得直瞪眼,这姑娘一张嘴就没停过,显然是跟村里的妇人们混熟了的结果。

    尽管如此,她却不像那些市井泼妇般粗俗,反而有一种洒脱大气的气质。

    此刻,老三已挤进人群,与石暖并肩而立。

    李武见状冷哼一声,心中暗忖果然如此。

    少年少女正值青春萌动,此刻老三看石暖的眼神格外不同,既有喜爱又带着心疼。

    这份心疼,在这种场合竟也显得炽热。

    而在一众汉子的包围中,这种情绪转化成了愤怒的力量。

    李武静静旁观,并未急于现身,意欲让老三历练一番,同时也想看看他会如何应对。

    只见老三夺过石暖手中的菜刀,横于胸前,怒视众人喝道:“有种冲我来!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又是你!若非听你说也是军户,你现在怕是已经躺下了!居然还有胆子回来多管闲事!”

    有人喊道。

    老三正要回击,石暖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他回头,恰巧迎上石暖含笑的眼眸。

    虽离得稍远,李武依旧能察觉到石暖眼中的喜悦,不由感叹这对年轻人竟彼此有意。

    石暖笑着说道:“好啊,三勇,我还以为你见势不妙就逃了呢。

    我都快骂死你了,以为自己好心喂了狗。

    没想到你还敢回来,可别怪我,回头我再给你做点好吃的便是。”

    “怎会呢。”

    老三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会傻乎乎地摇头。

    “我说二位,不管怎样,今日我们前来岂能空手而归?打了我们的兄弟,要么赔偿银钱,要么交出人来,随我们去趟镇抚所。

    若继续这般纠缠不清,可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

    镇抚所,通常就是卫所里负责军纪的部门。

    放在后世,有点像军事法庭。

    不了解的人会觉得这是个可怕的地方,但实际上不过如此,这点小事,镇抚所根本懒得理会。

    他们现在这么说,不过是想吓唬吓唬罢了。

    再说,就算报官,这事该由衙门处理,与镇抚所无关。

    可石暖和老三完全不懂这些,真被唬住了。

    石暖着急地说:“你们也把我哥哥打得流血,现在还卧床不起,凭什么紧咬不放?再说,也是那个小子看上我哥手中的药材,要不是他抢,我哥怎么会动手?你们这般无缘无故地欺凌他人,还有没有天理?”

    “天理?你去镇抚所说去。”

    领头的汉子冷笑着说道,眼神锐利地盯着石暖。

    石暖哑口无言。

    从小她就明白,官府最缺的就是公道。

    不然为何父母去世后,叔伯侵占了自家的土地,到现在都拿不回来?为何村里人无人站出来主持正义,反而对兄妹俩冷嘲热讽?

    只因母亲是外乡人。

    只因母亲曾做过富人家的妾。

    这般纠缠多年,从不罢休。

    公道怎会出现在这些人身上呢?

    ------------

    偏见往往是人的常态。

    只有少数人才懂得怜悯弱者。

    石暖深知这一点,所以不敢奢望公道。

    老三虽是军户,但对镇抚所了解不多,只是偶尔听父亲或李武提起过几次,知道这不是个好地方。

    看他反复催促他们去镇抚所,他更觉得这是对方的地盘,不愿接受这种方式。

    老三忍不住问:“你们到底要赔多少?”

    “一百两!”

    “你们怎么不去抢!”

    老三惊呼。

    石暖更加急切地说:“别说没钱,即便有钱也不会给。

    不过是你们一帮人寻衅滋事罢了,来吧,看我石暖怕不怕。”老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在这紧急关头,他顾不上石暖,想起自己不是独自前来,还有大哥。

    随即,他四处寻找李武的身影。

    李武微微偏过头,躲开了老三投来的目光。

    他期待能见到老三的应对方式,却迟迟未见,于是决定再多等一会儿。

    老三四处寻觅李武无果,心中焦急万分,甚至忍不住抱怨李武为何如此拖沓,关键时刻总是消失不见。

    然而,意外的是,石冷竟从屋内搀扶着物件,缓缓走出。

    他面色惨白,胸口依然残留着血迹,仅仅几步便已汗流浃背。

    当石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那些军户首先发现了他,原本略显平静的众人顿时躁动起来,纷纷开始大声喧哗。

    石暖与老三闻声回头,石暖赶忙上前扶住石冷。

    “哥哥,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好好休息,这件事我能够处理。”

    石冷用力摆了摆手,对石暖说道:

    “这事儿是我惹出来的,他们想怎样就随他们去,咱们兄妹接招便是,无需害怕。”

    说到这里,石冷转向老三。

    “只是……三勇兄弟,你走吧,这事不关你的事。”

    老三急切地回应:“石冷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岂会坐视不管。”

    “这份情我心领了。”

    石冷说完,不再注视老三,毅然转头面向被围堵在屋门外的众人。

    “你们究竟想要如何?”

    老三听后,自己也被激怒,跟随石冷一同质问对方同样的话:“没错,你们到底想怎样?人已经打了,还不罢休,有胆量就冲我来,想打就奉陪到底,别以为我的护卫军里就没有可用之人。”

    此言一出,旁观的李武不禁莞尔。

    这位糊涂的老三,总算说出了一句让人信服的话。

    这才算是在解决问题啊。

    不能因为他们人多就一味地被牵着鼻子走。

    不过,他的旧习难改,依旧只知愣神,逞强斗狠,殊不知他的护卫军军户以及自己的百户身份,随便扯个幌子就能闹出不少动静。

    李武无奈叹息,慢慢来吧,有的是时间教导。

    可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李武哭笑不得。

    只见,为首的那人嘴角一扬:“护卫军?这里轮得到你们横行霸道吗?这一带全是永清卫的地盘,也是你能插手的地方?”

    老三怒目圆睁,一时不知所措,这憨直的少年不过十五岁,仅凭热血敢冲锋陷阵,一旦涉及具体事务便束手无策。

    而且,他根本不清楚自家百户哥哥的能力有多大,归根结底,不过是懵懂无知罢了。

    从前困窘的日子,不只是身体上的煎熬,更让他缺乏应对困境时能拿出的办法。

    石暖看似成熟几分,却也有限,眼中闪烁着怨恨的光,不知在策划什么样的暗箭伤人之计。

    而石冷深深吸了口气,瞥了妹妹一眼,最终无奈地叹息。

    他们家既无权亦无势,对方咄咄逼人,作为兄长的他实在无计可施,到了这一步,只能尽力保全妹妹。

    对方要怎样,他就随对方的意。

    想到这里,石冷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就在此刻,李武的声音从院子传来。

    “我想问问,是谁这么大胆,敢小看我的护卫军?”

    众人循声望去。

    原本倚靠在院门处的李武,挺直了腰杆,一步步走向前,缓缓来到那群人的领头者面前。

    “是你说的?”

    李武笑着问道。

    那领头者三角眼闪烁,脸上肌肉颤动,带着一股油腻的感觉:“你是谁?还轮不到…”

    话音未落。

    出乎所有人意料,李武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已抬脚猛力踹出,力道沉重,毫不留情。

    瞬间爆发的力量,直接将对方领头者踹飞出去。

    众人皆愣住了。

    一个个震惊地望着李武。

    如此不动声色,如此迅猛如雷,如此对包围的二十多人毫无畏惧。

    他怎敢如此?

    石暖张大了嘴,她记得李武,记忆中的李武总是带着笑意,温和又睿智,带着村里人上山采药,无论什么药材都认得,收村里人药材时,无论账目多复杂,人数多寡,总能立刻算清。

    她曾常常想,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神奇的人。

    可这样一个神奇的人,竟像普通人一样与人动手,而且出手快准狠,这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对面的人终于缓过神来。

    离李武最近的那人,立刻露出凶狠的表情,冲向李武挥拳打去,嘴里还骂骂咧咧:“我…”

    话还没说完。

    所有人只见李武轻轻松松接住对方拳头,脚下踢出一脚,那人砰的一声跪倒在李武面前,同时李武另一只手压住对方脑袋,直接让对方脸贴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这人顿时不敢再有动作了。

    李武生怕对方的膝盖突然砸下,免得自己脸上开花。

    看到这一幕,其他跃跃欲试的人都泄了气,停下动作。

    李武取出自己的百户腰牌,丢向人群中的一位老军户,同时说道:“现在谈正事吧,伤了我这兄弟,你们准备赔多少银子?”

    老军户接过腰牌,顿时心中一惊。

    百户。

    怎的这家人平日里不是被村里人冷落的主儿?

    不是说欺负他们就能占些便宜?

    不是说绝不会闹出大乱子?

    为何现在会有个百户找上门?

    那个领头的也被搀扶过来,接过老军户手里的腰牌扫了一眼,又与老军户交换了几道眼神,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走到李武旁边低头认错。

    “既然这是您的朋友,那我们就告辞,就此离去。”

    “哈,当我的百户腰牌如此廉价,甩出来听你几句空话,这事就这么算了?”

    李武冷笑着看他。

    “实话说,我姐夫也在永清左卫任百户之职,叫王全吉,或许您与他还认识,不如双方各让一步?”

    这人倒也爽快,直接亮出了背后的靠山。

    ……

    原来李武有个做百户的姐夫。

    他以为李武会给姐夫几分薄面,所以领头的站定后显得十分镇定。

    按道理讲,大家同为军户,李武应该给这个面子,前提是王全吉在此,两个百户碰面,这点小事大可一笑置之,再一起喝上几杯。

    但一个百户的亲戚怎好接李武的情面?

    更何况这个百户,李武从未听说过,更别提往来。

    再加上这三角眼的领头人还瞧不上护卫军,李武又怎能轻易放过?

    李武轻笑两声,并未立刻回应,而是转头望向老三,对他说:“看见没,这才叫场面话,你之前整天跟小姑娘闲聊,哪里有出息。”

    老三的脸瞬间涨红,连脖子都跟着泛红。

    倒是石暖这小丫头瞪着眼睛看向李武。

    李武摇头笑了笑,这才转向三角眼。

    可李武不仅没在意三角眼的话,反而立刻反将一军。

    “这样好了,我不刁难你们,就按照你们之前定的规矩来。

    你们要么跟我去镇抚所走一趟,要么拿钱了结此事。

    至于赔偿多少嘛……”

    李武正沉思之际,身后的石暖便仗着他的势,大声嚷道:“赔一百两!他们就得赔一百两!”

    李武听罢,嘴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玩味打量这群军户,随后冷哼一声:“瞧你们穿得这身衣裳,我猜你们连五十两都凑不够。

    今天我大发慈悲,给你们个机会,拿出二十两,赶紧离开。”

    三角眼脸上的肥肉颤了颤,眯起眼,摆出一副凶狠模样:“我姐夫人脉广,你真要这么不给面子?”

    李武笑了笑,突然一膝顶向一直被他压制跪于身前的人脸上。

    那人大叫一声,满面鲜血。

    李武拍拍手:“还有什么异议?”

    众人一阵慌乱,忙扶住满脸是血的同伴,人人眼里满是敌意盯着李武。

    李武毫不畏惧。

    经历过战场厮杀还能活下来的人,怎会怕这几个?

    “怎么,想动手?尽管试试。”

    李武倨傲地说。

    李武话音刚落,满脸血迹的那人条件反射般连连摇头,他哪敢再动,刚才短暂的交锋已让他明白,李武要对付他,简直易如反掌。

    不说别的,单是他按在那人头上那只手,就似有千钧之力,让他无论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三角眼瞳孔微缩,本想狠下心来,但胸前的痛楚阵阵袭来,瞥见李武脚边的鞋尖,心里也不禁有些胆寒。

    其余人齐刷刷看向三角眼。

    像是在等待他的指令。

    最终,三角眼挤出一丝笑意,拱手行礼,为自己找个台阶下。

    “你是百户大人,我等怎敢造次。”

    说完,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丢给李武。

    李武接过随手塞入袖中,摆摆手:“滚吧,若不服气,叫王全吉来找我,跟你们这种不上台面的角色纠缠,只会弄脏我的手。”

    说完,犹未尽兴,又补了一句:“一群废物,竟敢在这边镇胡作非为。”

    这些人听了,只能默默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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