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察罕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起初打算借其其格之手除掉一位朱棣看重的百户,并且听倪谅说此人能力非凡,再借机让赵金虎接手除掉其其格,也算立功一件。
无论如何,都是占便宜的事。
但没想到,燕王府的人早已守在那百户家门口,而且一直紧盯着其其格,令他不得不担忧其其格是否会在临终前说出什么,只能暗中解决。
这样一来,这事赔本了。
还被迫仓皇逃离北平。
不过好歹只牵连到赵金虎,这条线及时切断,没留下太多痕迹。
若让其其格落入王府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要知道当时为了取得其其格的信任,他还特意透露了两三个关键人物。
这时,赵金虎走近察罕身旁,察罕转头瞄了他一眼,问道:“当年你哥哥让你改名换姓来北平,后悔了吗?”
“谈不上后悔。”
赵金虎摇头道:“在哪当兵不是当呢。”
“确实如此。”
察罕笑了笑,他本是蒙古人,随父归附大明,对此深有体会。
“刚才你在想什么?”
赵金虎好奇地问察罕。
察罕抿了一口水,扬起眉毛反问:“当初你也赞成处死那个叫李武的,现在你还认为值得吗?”
赵金虎低头沉思片刻,严肃地点点头说:“绝对值得。
你不了解,李武不过一年便从总旗升到百户,不但武艺超群,还擅长训练士兵,且机智过人,不然也不会被朱棣看中,不用多久,他定会成为朱棣的重要助手。”
察罕轻笑两声,带着几分轻蔑。
赵金虎皱眉道:“你不信?我告诉你,他加入军队才一年多,却已在护卫军中站稳脚跟,上承朱棣恩宠,下与多位将领关系融洽。”
“世故圆滑?”
察罕笑着回应:“这种善于交际的人我也见过不少,终究不过是小人物罢了。”
赵金虎摇摇头:“不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同,他也说不清,最后只能苦笑着说:“如果有机会,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要想我看,他得有所成就才行,一个小小的百户还不配,随我手就可以掐死他。”
察罕得意地说道。
赵金虎想想也是,察罕是什么人?太子和凉国公的亲信,受封的大明侯爵,李武怎能与之相比,恐怕这辈子也难以企及察罕的高度。
想到这里,他也忍不住笑了,觉得之前对李武的评价确实过高了。
“好了,别提这事了,赶路要紧。
等到了辽东安置好你,先过几年安稳日子。
待太子登基后,再想办法让你回家团聚。”
察罕站起身拍了拍裤腿。
随后,他又招呼其他人:“别休息了,走!”
……
燕王府。
李武来到后,朱棣直接将调查结果给他,让他自行查看。
李武看完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太应该,但看到赵金虎、察罕等人,似乎并无针对自家的私人怨恨,看来主要是其其格针对李家,如今其其格已死,家中危机算是解除了。
朱棣似能理解李武的想法,冷哼一声,心中暗忖:若李武不在乎家人,他不放心使用;若过于在意家人,又令他头疼。
“安心了吧?这些人与你并无私仇。
不过,还有些未查出的人,可能与你有仇,还需继续追查。
北平城不可能只有这几个小角色有问题。”
李武起身谢过朱棣。
燕王朱棣轻轻拍了拍手掌,“不必谢我。
即便是在北平,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今日唤你前来,实则另有要事相商。”
李武恭敬地低头答道:“殿下但有所命。”
然而,朱棣并未立刻开口,而是沉吟片刻后,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对家中亲眷有何想法?”
李武一时不解,却仍答道:“只盼家人平安顺遂。”
朱棣微微颔首道:“好,既如此,若你能顺利完成我交代之事,我定保你晋升千户,并额外赐予赏赐,以解你心中顾虑。”
李武听闻此言,毫不犹豫地道:“殿下尽管吩咐便是。”
“两件事需办。”
朱棣缓缓起身说道:“其一,前往辽东,伺机除掉察罕,具体手段我不干涉,但若是露出破绽牵连于你,我绝不会施以援手;至于赵金虎,能活捉最好,若不行,也务必将其,我要看看还有谁敢在北平城生事。
“其二,暗中调查泰宁卫指挥使阿扎失里,最好是混入蒙古部落,探明今年冬天蒙古各部会聚集何处,究竟有何图谋,以及参与的部落都有哪些。”
李武眉头微蹙,细细思量朱棣所言,这两项任务都不容易完成。
朱棣静默不语,只静静地等待李武的回应。
没过多久,李武开口道:“殿下,属下愿赴辽东,纵是舍命也要将事情办妥。
只是恳请殿下能否先赐下赏赐,让我免去后顾之忧。”
说罢,李武觉自己这般请求似乎欠妥,又补充道:“殿下明鉴,属下一向志向远大,然首要心愿仍是守护家人周全。
前些日子的事实在令人胆寒,属下今生不愿再经历类似险境。”
李武神情忐忑。
出乎意料的是,朱棣竟放声大笑。
“回府等候便是,真是每次都要讨价还价,有意思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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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内,李武离开后,朱棣凝视远方,似在深思。
一旁始终未发一语的道衍开口道:“殿下此举颇有风险啊。”
朱棣依然沉默,道衍大师捻动佛珠,继续说道:“皇上虽然年迈,但仍关注北平局势,殿下又何苦与蓝玉争斗,更何况杀了察罕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房间里,气氛略显沉寂。
朱棣目光深邃,似在思索什么,随后转头望向道衍,语气笃定而坚决:“今后的日子还很长,难道每次都要迁就于他吗?若一味纵容,只会助长他的气焰。”
道衍微微颔首,未置一词。
片刻后,朱棣突然发问:“大师,你真的认为李武能胜过察罕?要知道,察罕绝非易与之辈,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智谋,当年都曾令朱亮吃过苦头,不然也不会如此受蓝玉器重。”
道衍扬眉一笑,“殿下是在怀疑自己的判断吗?”
朱棣将手中的信笺缓缓放下,似有所思。”不过是孤注一掷罢了。”
道衍闭目沉吟,心中却另有考量。
他深知朱棣并非莽撞之人,更不是那种只知游猎享乐的藩王。
往昔一句戏言便能触动朱棣,使其倾心结交;而近年来,朱棣那股扩张疆域的雄心更是显露无疑。
道衍轻笑一声,没有点破朱棣的心思,以免他误以为自己在嘲笑他麾下人才匮乏。
此时,朱棣脑海中浮现出李武的身影,想起初次相见时,那股自信从容的姿态,令人印象深刻。
尽管李武身上有些特质与自己相似——都怀揣改变世事的信念,却又不尽相同,具体如何,却难以言表。
不过,朱棣不得不承认,他对李武确实另眼相待。
他仰头眺望窗外,心中默默祈祷:莫要让我失望……
与此同时,在李武家不远处,燕王府的三保前来拜访,并带来了两人两女作为随行人员。
两名男子年纪较轻,约莫二十余岁,虽不及李武高大,但体格健壮,双手布满老茧,显然长期习武。
两位女子则显得年长一些,大约三十出头,举止优雅端庄,跟随在三保身后,礼貌周到。
三保笑着招呼众人:“别愣着了,快上前拜见。”
四人齐刷刷转向李武,恭敬地跪下行礼:“见过老爷。”
李武大吃一惊,连忙避开,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三保:“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他已经急切地让他们起身。
三保哈哈一笑,“这是殿下送给你的。”
李武眉间微蹙,这便是朱棣打算赐予的东西?简直荒谬至极,随即苦着脸说道:“我只是个小小的百户,怎敢劳烦王府的人。”
“别担心家里人的事了,在殿下面前忧虑这些毫无意义,他给你的,尽管放心使用。”
李武将三保拉到一边,低声询问:“三保兄弟,仔细给我讲讲,不然今别想离开。”
三保忍俊不禁地笑了笑,然后认真地向李武解释。
“你尽管放宽心,殿下并无他意。
这四人从小就在王府长大,那两位男子名为马仁与马毅,既能守护家园,日后家中若有外人来访,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将来你的妹妹们外出时,有了他们便多了一份安全保障。”
“还有那两个女子,夏菊与冬梅,能帮你料理内务。
你如今已是百户,妹妹们的婚事难免会涉及诸多礼节,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意。
你不必担忧,他们都是自愿前来,其实他们在王府难以崭露头角,跟着你反而是个机遇。
不过殿下特意叮嘱了一点。”
李武注视着三保。
三保继续说道:“殿下提到,如今让他们协助你,若日后你寻得更中意的人选欲替换他们,全凭你的意愿。
无论是派往闲职或安置于田庄,只要记得善待即可,终究是殿下念及旧情。”
听完三保的话,李武这才稍感宽慰,但紧接着又愁眉苦脸地说:“可我家实在没有多余的地方供他们居住。”
三保取出一张房契,指向李武隔壁的住户:“殿下怎会没安排?先让他们暂居隔壁,你只需稍作改造即可。”
……
待三保离开后,天已渐晚,李武思索片刻,便带着马仁四人去拜见家人。
庭院里。
李武将马仁四人引见给家人之后,整个屋子的人都满心疑惑。
李武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直接将隔壁的房契丢给了老三,原本是想让老三将两家打通,但随即又琢磨了一下说道:“既然要修缮,就不只是打通那么简单了。
等你伤好以后,找人来重新规划一下,两座方方正正的房子即使连通了,也不会变成一个整体。”
老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接着,李武让马仁四人先回到隔壁,可随即又想起了石暖。
石暖一直待在老三身旁。
石暖与小喜不同,她以前是借住在李武家,和四妹五妹同住一间房。
后来不知为何与老三闹了矛盾,老三央求李武让她搬到冷暖阁那边住,这才免去了不少麻烦。
然而,当石暖得知老三受伤的消息后,又泪眼婆娑地搬了回来,这段插曲似乎让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
“如果你觉得这里拥挤,也可以收拾隔壁的一间屋子先过去住。”
李武对石暖说道。
石暖犹豫片刻,看了看老三,见他点头,自己也跟着点了点头。
李武无奈地瞪了他们俩一眼,但他此刻也没什么好说的,事情交代完毕后,他便准备离开回屋了。
可是家里人仍然满脸疑问,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张玉清。
张玉清将李武拉到一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前两天你不是还让我去打听吗,怎么今天出去一趟就把房子买回来了?”
这对张玉清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她知道李武有能力,但也太过惊人了吧。
“这是王府送的,那四个人也是。”
张玉清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是不是又接了新的任务?”
李武点点头,他知道张玉清担心,但他出门也无法完全隐瞒,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安慰道:“你别担心,这份差事没什么危险。
王府赏赐这些,只是看到咱们家最近出了点事,特意派人来保护咱们。”
张玉清顿时有些生气,瞪了李武一眼:“上次你还说没事,可你回来的时候还不是浑身是血。”
说完,张玉清不理李武,转身回去对二贤等人说道:“你们杵在这里干什么?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二贤她们依旧一头雾水。
李武叹了口气,也转身回屋去了。
傍晚准备晚餐的时候,李武再次看到张玉清从房内走出,走向厨房。
一番精心挑选后,一顿丰盛的晚饭端上了桌。
……
(=入辽。
绝非李武一人独行。
提到朱棣交给李武的两件事,一件关乎私事,一件关乎公事,这两件事单凭李武一人难以完成,所以他必须找一些自己信得过的人一同前往。
于是,李武先到军营挑选了几个人。
有薛禄、胡长勇这样的高手,又因此次还需与蒙古人接触,便又到中卫营拉上顾明和两位老付,三位蒙古同胞。
总共凑齐了十二人。
顾明等三位蒙古同胞曾与李武一同去过漠北,猎过狼群,在冰天雪地中同行过。
加之这段时间的相处,足以信任。
待他确定好团队,随时可出发之时,当天便赶往燕王府。
朱棣见到李武后,并未立刻提及公务,而是笑着问道:“家中安排妥否?马仁等人可还可用?”
“多谢殿下关心,家中已安置妥当,随时可以启程。
至于马仁他们,说实话,真是让我惊喜。”
朱棣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武。
李武笑道:“马仁他们第二天就在家中养了两条大狗。”
朱棣一怔:“你家之前没养过两只看家护院的狗吗?”
李武苦笑着摇头,他向来没有养宠物的习惯,而且后世的事就更不用说了,谁能记得养狗最初是为了看门护院呢?
张玉清她们或许知道,但家里女儿多,还有两个调皮的孩子,哪有精力养?连孩子都顾不过来。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有人专门照看狗,就算小六、小七调皮跑去逗狗,也有大人在场,不会被狗咬。
说起这事,李武第一次见到那两条狗时,心里的踏实感就油然而生。
朱棣忍俊不禁地摇摇头,不知该如何评价李武。
然而,渐渐地,朱棣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收起笑容,显得格外威严。
他递给李武一本册子。
李武接过,刚要翻开,朱棣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看这本册子。”
李武心中一震,立刻意识到这本册子非同小可。
看过之后,无论身处何地,他都将无法摆脱朱棣的影响,只要稍有三心二意,恐怕朱棣不会轻易放过他。
然而,若换作旁人或许还会权衡利弊,考虑对人生、未来的影响,但李武根本无需多想。
朱棣的势力如日中天,不投靠简直愚不可及。
李武随后翻开那本册子。
一直在留意李武表情变化的朱棣满意地笑了,觉得自己对他寄予厚望并未落空。
册子里列着几人的名字,旁边写着各自的职务。
李武仔细一看,发现这些人全都分布在辽东各处。
这时朱棣开口说道:
“你把这些名字记下来,在辽东若有困难可向他们求援,特别是关于蒙古人今年冬天会聚的情况,这件事不必过于谨慎,让应天知晓也无妨。
不过刺杀察罕的事,还得靠你亲自出手。
首先,辽东各地耳目众多,借助他人之力容易牵连王府,毕竟察罕终究是大明的侯爵,一旦朝廷追究起来,我可以推脱,你却无法回避;其次,参与的人越多,你暴露的风险越大,你知道暴露的后果吗?”
“知道。”
李武回答。
实际上,朱棣想要除掉察罕,不过是给蓝玉一个警告,但此事绝不能让蓝玉查出端倪。
只要蓝玉将矛头指向朱棣,恐怕又要掀起波澜。
这也是朱棣派遣李武远赴辽东而不启用当地人的原因。
即使朱棣在辽东的人再可靠,在这件事上他也信不过。
他们不像李武,一家老小以及李武的前途都掌控在朱棣手中。
如此一来,即便事情败露被追查到,朱棣也可以将责任推给李武,李武则只能默默承受,无话可说。
“对了,察罕此行到辽东究竟做了些什么,你也尽量了解清楚。”
朱棣忽然想起这一点,叮嘱道。
李武答应下来。
随后,李武与朱棣围绕此次入辽之事继续交谈了一阵,直到李武没有疑虑,才起身告辞。
可是,李武刚站起来准备离开时,朱棣再次叫住了他。
朱棣注视着李武,似乎在沉思些什么,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办事要小心,别刚担起重责就栽在里面。”
李武点头致谢,并顺便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李武离开燕王府回到家后,发现张玉清已经为他整理好了行装。
李武走上前和张玉清闲聊几句,还不时对行装提出一些建议。
张玉清白了李武几眼,自顾自地收拾,完全不理会李武的意见。
张玉清手边的事情还没忙完,却又忍不住再次说道:“大哥,我知道燕王很器重你,母亲也没阻拦你建功立业,你想要让家里有面子,保护家人,我也明白。
但你在外面也要多想想家,别太莽撞,免得丢了性命。
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即便家里再风光,又有谁能担得起这份责任?就连马仁他们几个也养不起这样的局面。”
李武郑重地点了点头。
……
第二天清晨,李武等人便启程了,朱棣为他们安排了新的身份,他们乔装成药材商人,朝山海关方向进发。
与此同时,从安庆卫早早出发的一支商队在前往山海关的路上遇到了麻烦。
一群山匪将商队团团围住。
商队中的所有男性都握紧武器,严阵以待。
为首的山匪独眼龙,鹰钩鼻,三角眼,脸上还有一道疤痕,单看这副模样便知其凶狠残暴。
此刻,他掂了掂商队首领递上的买路钱,目光又扫向商队的货物,一边沉思一边将钱揣回怀中。
然而,当他抬起头时,眼中杀意已浓,手中大刀翻转,刀尖直指商队首领。
“你当我真是乞丐不成?”
商队首领顿时吓得倒退几步,一时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喝声传来:
“你本来就和乞丐没什么两样!”
话音未落,一个矫健的身影从一辆马车中跃出,手中长枪挥舞自如,动作干净利落,仿佛早已胸有成竹,稳稳地落在马背上。
她身着素白男装,扎着高高的马尾,却略施粉黛,显然不是男子。
一声吆喝后,马匹疾驰而去,直奔独眼龙。
独眼龙本想发火,却发现对方竟是个绝色女子,心中一愣,但随即又怒火更甚——美貌也不能让她嚣张跋扈。
还未等他开口,已有几个小喽啰冲上前去。
然而,那女子毫无惧色,反而嘴角带笑,手中长枪如灵蛇般游走,枪头点点之间,便将几个喽啰掀翻在地。
独眼龙顿时来了兴致,摸了摸脑袋。如此美丽的女子还敢这般狂妄,不亲手抓回去岂非辜负了他“独眼龙”
的名号?
念头刚起,他便提刀冲了过去。
那个男子万万没料到那女子枪法如此精湛,超乎了他的想象。
甫一交手,他便被打得措手不及,狼狈地摔飞出去。
这是怎样的枪术啊?!
独眼龙心念未定,冷光已现喉间。
“这位侠士,切莫轻举妄动,万万不可冲动。”
独眼龙先前还凶神恶煞,如今却似温顺的独眼猫。
“侠士?”
女子眉头微蹙,神情傲然:“谁稀罕这称号,我是张柔甲,张将军!”
说着说着,仿佛这个名字让她欢喜至极,双眸弯成新月,熠熠生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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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总有些美好令人惊叹。
比如山间缭绕的雾,江南水乡的雨,还有此刻的张柔甲。
独眼龙向来是个粗犷的山野之人,所见不过普通村妇,偶得城中便已心满意足。
哪里见过这般女子。
这时,商队中有数人疾步而出,动作敏捷,配合默契,迅速靠近张柔甲,三两下就将独眼龙捆住。
领头的是位中年汉子,约莫四十余岁,转过身对张柔甲埋怨道:
“,下次能否提前知会一声,再这样几次,我都快被你吓破胆了。”
张柔甲收起长枪,笑意依旧,昂首道:“张叔才不怕呢。”
随即策马转身,调侃道:“这里就交给张叔了。”
话毕,张柔甲驱马返回商队。
她的马车旁早站有一俏丽丫鬟,接过她丢来的长枪,又去牵马。
“,你又自诩将军,若让老爷夫人知晓,必定又要关你两年。”
丫鬟名唤月环,对屡次放任张柔甲胡为之事耿耿于怀。
张柔甲下马,捏了捏月环鼻尖,嬉笑道:“哪管得了这么多。”
月环扭头甩开,赌气道:“回去了我就告状。”
张柔甲笑嘻嘻道:“管他呢。”
张柔甲毫不在意,转身后便钻入了马车。
张叔不知跟山匪们谈妥了些什么,只见到商队慢慢启程。
直到中午,队伍终于抵达宁河县,在城里稍作整理后,又继续向山海关进发。
商队行进得缓慢,张柔甲在马车里待得厌烦,常常下车骑马。
正值十月,眼看寒冬将至,到了下午,北风便会呼啸起来。
张叔屡次劝说张柔甲:“越往北走天气越冷,最近风又大,还是别在外头骑马了,小心感冒。”
但张柔甲完全不听。
她依然我行我素。
张叔也很无奈。
张柔甲被关在家里近两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不容易放出来,一心只想尽情玩耍。
想到这些,张叔也叹了一口气,为自家老爷担忧。
老爷为了让她收敛心性,想尽各种办法,可现在看来,似乎都无济于事。
眼看就要十八岁了,再不改掉这性子,将来怎么嫁人?
张叔望着前方,张柔甲骑在马上,在呼啸的北风中仍然笑个不停,不禁苦笑地摇摇头。
……
进入山海关,需经过永平府。
众人走了两天,才到达永平府。
商队要在永平府休整两天,张叔与张柔甲商量后,决定他们带着护卫和行李,脱离商队,提前出发。
永平府距离山海关不远,大约半天的路程。
他们一行人在午后时分,张柔甲忽然感到身体不适,起初症状较轻,但后来即使坐在马车上也觉得难受。
无奈之下,只能就近休息。
然而榆关一带人烟稀少,官道上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让张叔十分忧虑。
张叔朝远处望去,却不见人影,只好派人快马加鞭前往前方探路,自己则带着张柔甲向前走去。
谁知探路的人很快返回,榆关驿站离他们并不遥远。
这让张叔喜上眉梢,众人立刻振作精神,加快步伐朝榆关驿站赶去。
到了榆关驿站后,张叔安排人去开房,正准备找驿站的大夫,却发现张柔甲已经从马车里走出来,站在他身旁,一边踮脚眺望前方,一边好奇地询问:
“前面在忙什么呢?怎么这么热闹?”
张叔也朝那边瞥了一眼,只见是一群士兵围住几个穿着药商服饰的人,便不以为意地说:“像是起了争执,跟我们无关,我先去找大夫。”
张柔甲听到这话,双眼一亮,摇头晃脑地笑道:“别急,别急,先看看热闹再说。”
说着,她又回到马车上站稳,这样能看得更清楚些。
张叔无奈道:“你这身子要紧,先进车厢避避风,我去请个大夫。”
张柔甲对这些话不耐烦,但也明白张叔是在关心她。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这一试,不知是因为有热闹可看提神不少,还是其他原因,竟觉得身体比之前舒服多了。
这让本想乖乖回车厢的张柔甲顿时不高兴了,柳眉微挑道:“找什么大夫?我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说完,她眯着眼睛笑着对张叔说:“张叔,帮我打听下他们为啥吵起来。”
“不去。”
张叔没好气地说。
“你不帮我就自己去。”
“哎哟,我的大。”
张叔真是拿她没办法,“我去问问总行了吧?”
张柔甲连连点头,笑得开心。
没多久,张叔就打探回来了。
“这些士兵是附近卫所的,聚在一起欺负这些商人,索要过路费呢。”
“这跟那些乞丐差不多。”
张柔甲瞪大眼睛,随即不服气地说:“怎么哪儿都有这种事?他们找我们要了吗?”
张叔摇头轻蔑地说:“他们不敢找我们的麻烦,这些人很精明,专挑软柿子捏。”
听到这里,张柔甲有些气愤:“哼,我去帮他们。”
张叔吓了一跳,急忙拦住。
这种事情他可不敢让张柔甲乱来,不过还好,张柔甲虽然爱闹腾,但认真起来也听得进去。
只是这会让张柔甲气鼓鼓的。
气鼓鼓的张柔甲再次看过去时,发现那些士兵正在推搡领头的年轻药商,而那个年轻人却始终带着笑意后退,顿时心里又冒起一股火,好像自己被人欺负了一样。
“这些药商太窝囊了,我看他们一个个都身强体壮的,怎么就不敢教训那些士兵。”
张叔摇了摇头,他不像张柔甲那样乐观,深知世事维艰,不禁感慨道:“在外奔波无非为了果腹,谁愿意平白无故惹事生非,还是平安稳妥为上。”
……
榆关驿站内,李武等人正被一群士兵围住。
既然更换了新身份,便得装作与此身份相称的模样,否则只会徒增麻烦,正如张叔所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李武心思灵活,很快调整状态,因此面对眼前状况并未动怒。
此事本是小事一桩,只需些许银钱便能解决,却因胡长勇性格急躁而闹大。
胡长勇脾气火爆,平日在北平时无人敢欺,今日不知为何被挑衅,一时冲动踢翻一人,结果引来更多人围攻。
众人皆觉棘手,刚离开北平便陷入纷争,实在令人忧心。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际,李武冷冷瞥了胡长勇一眼,随后满脸堆笑上前应对。
这些士兵显然不是善类,不仅推搡李武,还漫天要价,让薛禄等人愤慨不已,若非顾忌后果,早已动手。
然而,李武镇定自若。
他一边安抚同伴保持冷静,一边真诚致歉:“是我们失礼了,请诸位息怒。
实不相瞒,我这位兄弟刚出狱不久,性子还未完全改过,前几日还持刀伤人,确实该罚。
但我们绝非借此推诿责任,该赔偿多少,我们都认账。
只是我们也不是什么富贾巨商,实在难以承担高额赔偿。
另外,还需向山海卫的王百户进献,想必诸位也知道他的脾气,若是此次不送,恐有后患,甚至牵连各位。
要不这样,咱们一同前往山海关,找熟人帮忙筹措资金,再请王百户赴宴,如何?”
一时间,士兵们陷入沉思。
这一干人等中最高的官职不过是个小旗,平日里只敢欺压寻常商户与百姓。
此刻听见李武提到一个百户,顿时气势大减。
“去山海关的事就算了吧。”
那群兵丁里的小旗头目开口道。
他哪敢去啊。
李武陪着笑脸说道:“那该怎么办呢?钱给了你们,要是王百户那边不好交代,我们可怎么应付?不然大家一起过去,也好替我们解释一下。”
“说不用就是不用。”
小旗不耐烦地回应。
李武摸出一串铜钱递到小旗手里:“要不这样吧,我们也快出关了,这点钱先让大家买酒喝,等我们从辽东回来赚了钱,再补给你们更多,这次就原谅我这个兄弟一次,他可是王百户的远房亲戚呢,他要是出了事,我们确实不好交代。”
“各位军爷觉得这样如何?”
小旗看着李武一行人,只见他们个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不满之色,心想若是逼得太紧,恐怕会有麻烦,而且听说这群人里有狠角色,一时之间犹豫起来。
他掂了掂手中的钱,虽然不多,但随即想到这些人还认识王百户,不禁更加为难,最后权衡之下,决定就这么算了,毕竟多少也得了点好处。
想明白后,便说道:“罢了,看在王百户的份上,这次就先放过你们。”
“多谢各位军爷开恩。”
……
一场就这样消散了。
薛禄等人惊讶地看着李武,他们天天混迹军营,总觉得有些不同。
在他们看来应该打起来的,怎么李武用更少的钱就摆平了事情?
回到房间后,薛禄忍不住问李武:“李老大,你在山海卫还有熟人?”
“什么熟人?”
“你说的那个王百户啊。”
李武笑着答道:“什么王百户,随口一说的,老王家人口众多,没准真说到点子上了呢。”
嘶。
几人又是一愣,李武说得如此逼真,他们竟都信了,原来是在胡编乱造?
这家伙演技这么好?
李武毫不在意。
人生在世,演技最重要,不是说着玩的,在社会或职场上,感恩、愤怒、表忠心,不会演的人怎么能跟会演的人相比?
随后,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快到睡觉时,李武觉得薛禄他们大概也开心够了,便收起笑容,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再次叮嘱众人。
出征之前,我已叮嘱过诸位,此次任务重中之重。
今日之事乃头一遭,我不想再经历类似状况,特别是你胡长勇,收敛你的暴躁脾气,若再犯错,休怪我不讲情面。
众人皆点头应诺。
“好了,各自归寝吧。”
十二人分为三间房,每间住四人,各自回房休息。
夜渐深沉。
同住驿站的张柔甲突然连打喷嚏,身体迅速虚弱下来,随之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她缩在被窝里试图取暖,却越感寒冷,甚至鼻中流出青色鼻涕。
自离家以来一直精力充沛的她,此刻像只患病的小猫般无助。
到了半夜,她的体温急剧升高。
忍无可忍之下,她发出声,惊醒了月环。
月环见状大惊失色,急忙跑出去找张叔,张叔听罢立刻赶忙披衣出门寻医。
可深夜何处寻医?急得他满头大汗。
……
李武等人久经沙场,加之身处异地,睡得并不沉稳。
听见有人敲门时,李武四人立即醒来。
几人同时望向门口。
李武示意薛禄三人保持安静,自己走向门口轻声问:“何人?”
“打扰了,我是驿站的工作人员,二楼一位客人深夜突发疾病,希望几位能伸出援手。”
李武回想片刻,确信此人来自驿站,稍觉安心,便转身点灯,同时让薛禄三人起身待命,以防万一。
当李武开门之际,早已焦急万分的张叔在门外候着,恨不得冲进屋内。
见到李武开门,他立刻将事情详细说明。
李武听完呆住了。
“这……你们应该找大夫才对,我能帮上什么忙?”
张叔苦笑着说:“实话说我确实莽撞了,但今晚驿站没有大夫,现在天黑路远,无奈之下才前来求助。”
李武眉头紧锁。
屋内的薛禄疑惑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只是药材商人,并非医师。”
张叔开口道:“诸位莫要责怪,实不相瞒,我实在无计可施,才勉强求助于驿站之人,他们提及黄兄弟家世世代代行医,还盼黄兄弟能伸出援手。”
李武心中暗想,自己的路引上明明写的是医籍,按大明规矩,这便算得上是世代从医。
只是,自己又能医治何等病症呢?
当初朱棣不知怎的,大概觉得在一群药商之中有个医师更说得过去,可如今却成了麻烦事。
薛禄等人满是疑惑地望着李武,眼神中透着不解,只觉今日诸事不顺,改头换面偷偷行事竟如此艰难。
李武也眉头紧锁,略显无奈地说:“实话告诉您,我尚未出师,无法替人治病。”
张叔听出李武意欲推辞,顿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我家病情来势汹汹,已不容拖延,恳请黄兄弟为我家帮忙诊治一番。”
说着说着,年过四十的张叔竟潸然泪下,那模样甚是惹人心疼。
一旁驿站的伙计们见状也不禁劝说道:“医者仁心,行个方便吧。”
张叔一听有人附和,更是语重心长地央求起来,说得李武无法拒绝。
“那我去瞧瞧?”
话音刚落,李武便有些懊悔,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随行。
待李武见到张柔甲时,只见她面色惨白,双眼紧闭,蜷缩在床角,显然正忍受着病痛折磨。
李武思索片刻,虽自己不曾学成医术,但从前做药材买卖时,对不少病症的症状还是有所了解。
从张柔甲的状况来看,显然是受了风寒侵袭。
可如何治疗呢?
这一帮药商,为了装模作样,行李中倒是备了些药材。
问题是,谁能开出合适的药方?
要是胡乱施治,万一弄出人命,岂不是大大的不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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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房间的布置并无二致。
然而,李武在微微嗅闻之间,仍察觉到了些许差异。
张柔甲的房间弥漫着一股淡雅的香气,仔细品味,仿若专属于少女的气息,但也许这只是李武的心理暗示,又或者是因为刚从满是汗臭的房间里出来,心理上的反差所致。
不过,李武可以肯定一点,女子出行与男子终究有所不同,正如此刻张柔甲所盖的被褥正是她们特有的物件。
而李武他们连换洗衣物都不敢多带,已是极限。
李武注视着张柔甲。
悬挂在床边的月环轻声安慰道:“别怕,大夫来啦,看了大夫就没事啦。”
张柔甲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中浮现出李武的轮廓。
她略感惊讶,这不就是白天被人欺辱的药商吗?
紧接着,张柔甲顾不上惊讶,全身寒意袭来,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她将手腕从被子里伸出,虚弱地对李武说道:“有劳大夫了。”
月环让出位置。
李武走近,指尖轻轻搭在那宛如明月般的腕上。
表面上他镇定自若,内心却像一团乱麻。
在他看来,自己正在闭目沉思,仔细感受张柔甲的病情,但实际上,他正绞尽脑汁思考应对之策。
药物绝不能胡乱开具,这确实可能致人死亡。
他还不至于将生命视为草芥。
更何况,这姑娘容貌娇美,若因误服药物丧命,实在可惜,而且他对她的眼眸颇为欣赏。
或许该说是喜爱。
他觉得她的眼神格外迷人。
尽管她因生病而双眸晦暗,但仍能察觉其灵动,眼尾微微上扬,与她的五官相得益彰,即使没有表情,也似乎带着笑意。
让人一看便不由自主心生欢喜。
站在一旁的月环与张叔满面焦虑地看着李武,越看越焦急。
他们虽不懂治病之道,但也察觉到李武把脉的时间远超寻常。
当他们见到李武终于诊完脉起身时,急忙询问:“黄兄弟,我女儿的病情如何?”
张柔甲也睁开眼望向李武。
李武朝她温和一笑,眼神中透着自信,令张柔甲安心不少。
张柔甲的心绪立刻平复,一双眼睛弯成了两道弯弯的新月。
李武转头示意张叔到外间详谈。
张叔拍了下脑袋,暗骂自己糊涂,怎能在病人面前讨论病情,随即赶紧请李武出门交谈。
到了外面,李武眼珠一转,心想,那就开始表演吧,先把病情说得严重些,这种常规套路肯定没错。
他叹了口气道:“情况不太乐观。”
说完,李武瞥了眼张叔的表情,见他越发紧张,已进入他的话语节奏,才继续说道:“这是外邪侵体,致使肺气失调……失调……”
李武的话忽然戛然而止,人也呆住了。
他本想胡诌些专业术语,但临近出口却发现并不熟悉几句。
这下有些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