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李武懒得开口,以多欺少,士气高涨,根本无需什么策略。挥动手臂下达冲锋命令后,他便率先冲了出去。
哀兵必胜。
哀兵的怒火,足以提升三成战斗力。
李武冲入敌阵后,借助马匹的冲劲,一枪刺穿一名敌人的咽喉,随后双手发力,将那人甩向敌群之中。
千余名将士紧随其后,犹如一片乌云席卷而来,瞬间笼罩这片区域,逐步吞噬对方。
力量悬殊的战斗往往迅速见分晓。
就像猛虎几番扑击,便可咬死猎物。
很快。
除了少数仓皇逃窜的敌人外,大部分都被追击,战场上核心区域大局已定,鲜血将积雪彻底染红。
有些壮美,又有些残酷。
对于那些尚未完全断气的敌人,李武下令不必留情。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喝止从敌阵深处传来。
“李武,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这是以下犯上吗?!”
李武望去,发现是张权捂着伤口在怒斥自己。
“你竟然还没死。”
李武轻蔑地说。
张权气得吐出一口鲜血,好不容易缓过来,刚想开口,却发现另一场景象,急忙朝另一边喊道:“住手。”
胡长勇正要补刀一名蒙古人,听到这话不禁一愣。
李武看向那边。
接着,耳边传来张权愤怒的质问:“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阿扎失里的儿子,你杀了他,难道是想挑起战争吗?还是逼迫阿扎失里反叛?你能承担这个后果吗?!”
指责声越来越大。
不过这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莫非是我逼迫他人反了?”
李武冷哼一声,迈步走向阿扎失里之子,说道:“无论他是谁,竟敢行刺我大明千户,此等行为便是谋逆。”
话音未落,李武拔剑出鞘,猛然一挥,顿时将那年轻人的头颅斩落。
“把头颅带上,稍后交给校场。”
言罢,李武一手提着沾满鲜血的剑,朝张权逼近。
张权身负重伤,毫无反抗之力,心中大骇,急道:“你莫非要取我性命?你有何证据说是咱们杀了张琪?草原上向来死人无数,仅凭空口白牙便要,你难逃军法!”
“你以为我会顾忌这些?”
李武嗤笑一声,手中动作却丝毫不停。
“我是凉国公义子,你若敢杀我,凉国公定不会轻饶于你!”
李武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剑锋再度落下。
“管你是谁,今日之举,你亦反了。
所谓凉国公暖国公,但凡背叛我大明者,皆难逃一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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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往往简单,最难的是如何善后。
李武的一举一动,尽收关祁阳眼底。
这位副将面露欣赏之色,静静旁观,直至李武亲手结束张权性命,方才招手唤来一名部下。
“速调更多人手追击,命所有人穷追不舍,不留一人活口。”
“遵令!”
军士领命后,翻身上马,召集同伴疾驰而去。
千余精锐深入敌境,绝不能让杀害阿扎失里之子之事外泄,否则必生变故。
好在逃亡之敌寥寥无几,只需一阵,便能全歼。
趁此间隙,关祁阳走近李武身旁,低声问道:“可曾后悔?”
李武眉峰微挑,“何须后悔?”
关祁阳指了指李武手中的剑,剑刃上的血迹正顺着血槽缓缓滴入积雪之中,他缓缓说道:
“你可知世上有这样一类人,以仁义道德宽恕敌方罪行,却对自家人的反击百般苛责。
今日之事,许多人或许觉得张琪不过一介千户,微不足道,而你今日所为,却会被视为不顾大局,难免遭受非议。”
李武再次想起了张琪的模样,那位全心全意守护边疆、倾尽全力抵御蒙古人的千户,让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息内心的怒火。
他摇摇头。
这种事怎么会后悔,区区几个闲人的非议又能奈他何?
更何况,朱元璋对那个一贯阳奉阴违的阿扎失里想必早怀怨恨,这是自然。
“如今圣上英明睿智,些许小人妄加指责,动摇不了大局,更何况还有燕王殿下。”
李武说道。
关祁阳接着问:“那凉国公呢?”
李武再次摇头,他丝毫不惧。
关祁阳注意到李武目光平静无波,不禁心生敬意。
凉国公是谁?当今军中首屈一指的猛将,威名显赫,若太子登基,他的风光恐怕还要延续数十年。
被这样一位人物惦记,李武竟能如此镇定自若。
关祁阳自忖,自己绝对做不到。
但他不知道的是,李武早已知晓蓝玉的结局。
洪武二十四年转瞬即至,蓝玉不过两年多的余光罢了。
只要躲在北平城里,蓝玉又能对他怎样?朱棣即便此刻力量削弱,保护自己的亲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渐渐地,几路追击的队伍返回。
一切顺利,未放过一人。
李武和关祁阳皆松了一口气,随即不敢再耽搁,毁掉货物后,能带走的带走,留下几辆车装载伤员和阵亡的士兵,趁着夜色往大明境内赶去。
此时,几名传信之人,各乘三骑快马离开队伍,朝北平方向疾驰而去。
……
北平城。
新春鞭炮声沉寂一年后再度响起,街头巷尾热闹非凡,伴随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显得格外喜庆。
然而,在北平府的一处宅院内,却传来与鞭炮声截然不同的叮咚声。
叮咚声清脆悦耳,安静而不扰人,宛如涓涓细流般流淌,似有思念在低声诉说。
朱玉英凝视着八音盒上翩翩起舞的仙女,渐渐陷入沉思。
她感觉自从上次过生日后,内心深处的那种牵挂,仿佛得到了滋润,在短时间内便深入骨髓,难以割舍。
她又想起了他。
门外,徐妙云轻盈步入屋内,看到朱玉英出神的模样,心中叹息一声,但嘴角仍挂着淡淡的笑意。
“看你那傻乎乎的样子,这么久了还这么喜欢,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迷住了你。”
朱玉英回过神来,轻轻嗔怪了一声:“娘亲!”
“我就不能说两句吗?”
徐妙云瞪了她一眼。
朱玉英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徐妙云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似的笑了几声,逗得徐妙云敲了她额头两下。
“好了,都这么大了,娘这次来找你有正经事呢。”
朱玉英拉着徐妙云坐下,安静又乖巧地等待她说下去。
徐妙云忧愁地叹了口气,却依旧笑着说道:“时间过得真快,我家玉英都长这么大了,也该学着管家了。
娘想着年后让你跟我一起打理家务怎么样?”
“我才不要呢,有这个时间,不如去找妹妹们玩。”
徐妙云看着朱玉英天真无邪的模样,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傻孩子,女孩子长大了总得学这些,不然嫁人后可就麻烦了,什么都不懂。”
提到嫁人,朱玉英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李武的身影,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甜蜜的感觉,这份甜意爬上脸颊,很快让她的脸泛起红晕。
徐妙云无奈地叹了口气,硬下心肠说出了今天的重要来意。
“前几祖父为秦王和晋王府的几位适龄姐姐定了亲,下一个就是我们家玉英了。
估计随时可能有圣旨下来,咱们还是趁现在把需要学的东西都学了,到时候开开心心地出嫁。”
朱玉英原本甜甜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她愣了一下,试探性地问:“皇祖父会不会指定离家近的人家?要是能走一刻钟就到的话,我就能经常回来看娘,不然我舍不得离开娘和父王。”
徐妙云心思细腻,怎会不懂朱玉英的意思,这分明是在暗示不想远离父母,几乎都要说到家门口了。
但她故意装作不明白,安慰道:“别担心,皇祖父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家世和人品都不错,保证让你满意。”
朱玉英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她低头小声嘀咕道:“谁在乎家世好不好。”
“你说什么?”
徐妙云没听清。
朱玉英低着头再也不肯开口了。
徐妙云轻声叹息,独自喃喃低语起来,讲着皇家儿女肩负的责任,不可任性妄为,还有皇家的尊严,一直絮絮叨叨说到天色渐暗,这才起身离去。
朱玉英始终沉默未语。
她在王府长大,怎会不懂徐妙云的话?她也明白,身为皇族贵女,自己的婚事无法自主。
那八音盒的旋律已响了几月,此刻似乎悄然停止。
朱玉英静静注视着它,只要想到这八音盒再也不会发声,心中便涌起难言的悲伤。
但如果违背父母的意愿,她又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
她深爱着父母。
然而……
夜幕降临,朱玉英紧绷着稚嫩的小脸,满是忧愁。
而徐妙云回到家中,忍不住向朱棣诉苦:“我们家的孩子虽然都很聪明,但玉英和高炽最懂事,懂事得让我心疼。”
朱棣略作迟疑,没有回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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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
春节期间,所有人都睡得很晚,一年忙碌下来,也只有这段时间可以好好放松。
然而就在这个清晨,当大多数人还在家中休息时,顾明等人策马疾驰进入北平城,直奔燕王府。
朱棣得知辽东有人来访,微微一怔,随即急切地叫人将他们带进来。
顾明等人跟随王府侍从来到朱棣的书房,朱棣早已按捺不住等待的焦虑,看到顾明等人准备行礼,赶紧制止。
“不必多礼了,你们去了辽东几个月,我一直盼着你们回来。”
顾明走上前,取出李武的书信交给朱棣。
朱棣接过信件,挥手示意其他人先退下,自己则专注查看信中的内容,之后再让他们详述情况。
朱棣展开信纸一看,发现篇幅颇长,有些出乎意料。
但越读越令他惊讶。
李武果然没让他失望。
信的内容分为两部分,。
送交折子至应天府后,朱棣独自走到窗前继续思索。
未曾料到,李武初次担纲便表现如此出色。
朱棣认为才干不凡的察罕,在李武面前未能占得便宜,最终丧命于李武之手。
然而,这并非唯一令朱棣震惊之处。
最让朱棣震撼的是李武对蒙古各部深刻且独到的理解。
回想当初,道衍曾评价李武可为良将,但以现在看来,良将一词显得太过普通。
若得妥善栽培,李武或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帅。
身为藩王的朱棣本无需如此人才,但在年轻时他曾追随徐达、常遇春等贤才辅佐其父王,如今见到李武这般杰出之士助己,竟略感失落。
这种心境颇为复杂。
随后,朱棣摇摇头驱散这些情绪,想起即将到来的战事,内心激动不已。
在这热血之余,更夹杂着一丝冷峻。
李武是他器重之人,若有任何人因李武处决张权及阿扎失里之子之事寻衅滋事,休怪朱棣无情,即便是蓝玉亦然。
……
顾明离开燕王府后直奔清水胡同。
李武让顾明代为向家人报个平安。
原本李武想写封家书,但想到家人没人看得懂,只能作罢。
提起这件事,李武当上百户后,专门为了认字写字下了一番苦功。
幸亏他有前世的基础,认字不过是重新熟悉的过程,繁体字与简体字之间的联系也不算复杂。
只是毛笔字让他头疼了好一阵子。
即使现在,他的字也只能说是勉强过关,能写出来就行,至于好不好看,就随它去了。
即便如此,还是让张武他们佩服不已。
甚至有一次谭渊为此感慨,要是李武不是出生在军户家庭,说不定真能考个状元回来。
这话传开后,连朱棣都颇为认同。
毕竟没见过有人学了短短一两个月,就能达到李武这种水平的,说出来确实让人震惊。
这让李武有点不好意思。
但不好意思之后,他厚着脸皮跟张武他们吹嘘,说日后定给他们写首诗,保证能让一群读书人羞愧得抬不起头。
张武他们哈哈大笑,自然不信。
在他们看来,能写几个字、读几句话尚可接受,但要是真能作诗,那岂不是成了才子?
士兵之中还能出才子,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
此时,清水胡同,李武家中。
昨晚,小六哭闹着想哥哥,又惹得张玉清生气,以至于今天家里气氛依然沉闷。
小六也是个倔脾气,二贤让小六去安慰张玉清,小六却梗着脖子不肯动。
二贤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自从大哥出差后,咱娘有多担心吗?你还要惹娘生气,谁不想大哥早点回来呢?”
“可去年过年大哥还回来了啊。”
小六不愿低头。
二贤见状,犹豫着要不要像李武那样摆摆姐姐的架子,但看到小六红着眼眶,心软地叹了口气。
归根结底,母亲和小六还不是想念大哥嘛,而且连她自己也在担心,这是大哥第一次不在家过年。
这时,小七奶声奶气地问二贤:“二姐,为什么大哥要去出差啊?我也想大哥。”
二贤温柔地说:“因为大哥扛起了整个家,要赚钱养家,给你买好吃的。”
“可为什么三哥不用去?”
小七眨巴着天真的眼睛,问出天真的问题。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老三脸上立刻泛起红晕,尽管他极力克制,没吐出一个字,但小七却已经蹬着小腿蹦跶到老三身旁。
“三哥,你快去把大哥换回来吧,只要大哥回来,娘就不会再生气了,你就别担心啦。”
老三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几次深呼吸后依然无济于事。
真是见鬼了,他要去找谁说理去?难道他真的愿意揽这些麻烦事吗?这一年到头,家里的重活哪样不是他在干?
站起身来,老三一把揪住小七的衣领,将他提溜起来,对二贤说道:“我和小七出去走走。”
奶奶的,大哥不在的时候,他老三就是一家之主!
虽然没什么权力可言,教训个小辈还是绰绰有余的。
屋外很快传来老三拍打小七屁股的声音,伴随着小七尖叫声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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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爱吃兽奶------------
一阵狗吠声掺杂着李武家里的喧闹飘荡而来。
顾明刚踏入清水胡同,听见这动静,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丝笑意。
要是没去过危机重重的大草原,根本体会不到这种声音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既向往,又让人心安。
忽然背后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顾明转过身,欣喜若狂:“张武你怎么在这儿?”
随即,他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悔地说:“你看我这脑子,你和李老大的妹妹订婚了,现在李老大又不在家,你得多来帮忙才对。”
张武满心欢喜,完全顾不上听他说了啥,急切地问:“你们都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李老大呢?”
顾明摇摇头:“就我和另外两个人回来了,李老大他们还在辽东。”
张武疑惑地盯着顾明。
顾明贴近张武耳边低声说道:“我回来看看能不能给殿下报信,辽东出了状况,过不了多久我们可能都要过去。”
张武大吃一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明沉思片刻,答道:“你等等消息吧,我也不好说得太明白,不过提前做好准备总没错。”
张武会意地点了点头,知晓此事尚未公开,自然属于高度机密,即便顾明也不能随意宣扬,以免引起城中的议论纷纷。
“那么李老大他们呢?可还安好?”
张武随即转而询问李武等人的状况。
顾明稍作迟疑,开口说道:“我们尚无大碍,只是……”
说到此处,他难以继续,尽管他对张琪没有李武那样深厚的交情,但相处已久,也受过不少帮助,如今听闻张琪离世,心中难免感伤。
张武看出顾明的神情,便猜到他们此行定是历经坎坷,而军人的任务一旦出状况,通常预示着生离死别的可能。
张武轻叹一声,这本就是军人生活的常态,即使他们的目标是为了世间太平。
“罢了,咱们不说这个了。
一会儿叫上朱能他们一起喝酒吧。
哦对了,你来找李老大是不是要报平安?”
顾明点头应允。
张武笑着说道:“那还等啥呢?走吧走吧,我带你进去。”
说着便拉着顾明向前走去。
抵达李武家门口,张武无需他人通传,只与梁方、马仁打了招呼后,便径直走向中堂。
李武家正在修缮,目前尚未竣工,诸多地方堆放着建筑材料,虽已初步调整布局,但要彻底完成还需等到开春后再忙碌数月。
张武边走边喊老三的名字。
进入内室后,见老三正在教训小七,不禁莞尔道:“怎么回事?小七又淘气了吧?”
老三板着脸道:“该挨揍。”
话音未落,老三注意到跟随张武进来的顾明,立刻放下小七,兴奋地说道:“顾哥,你怎么来了?”
张武未等顾明开口,便笑着接话说:“给你大哥报平安来了。”
老三愣了一下,随即顾不上张武和顾明,朝屋内高呼道:“娘,姐姐,我哥有消息了。”
连喊三遍。
屋内才传来一阵嘈杂声响,紧接着全家老少呼啦啦地涌了出来。
顾明目睹这一幕,也觉其乐融融,家里支柱平安,家庭才能充满活力,这让他不禁想起自己的家,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待顾明将李武的情况详细讲述完毕,又耐心解答了张玉清提出的各种琐碎问题,诸如饮食如何、穿戴如何之类,张玉清昨日低落的情绪终于拨云见日。
张玉清敞怀大笑:“干脆别急着离开,我这就准备一桌饭菜,大家兄弟好好享用一番。”
张武笑意盈盈地推辞:“等大哥归来再说吧,今日我和几位朋友约好在外用餐。”
“也好。”
张玉清并未执意挽留:“到时可都要来家里啊。”
张武与众人回应后,随口寒暄几句,便招呼着老三一同出门。
刚至门口,二贤远远奔来喊住张武,示意有事相商。
张武微微一怔,在顾明戏谑的目光与老三不悦的神情下,憨厚地笑了笑,走向二贤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