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
昏黄的灯光随风摇动，不大的三间瓦房里，拥挤地坐着六个人。沉闷潮湿，凝重难闻的空气，在房间里打转，任凭风吹也无法散去。
身上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突然站起。
她脸上挂着泪痕，委屈地向躺椅上的男人开口大喊：“爸，真要让小四给孙家下跪认错？不行啊！”
脸上带着血痕的混小子，撑着双腿从地上站起，不忿大喊：“去他娘的，是孙二蛋先欺负小妹的，我才上手，我才不认错！”
“三姐，你求他有啥用，他除了欺负自己人，在外人面前低头还能做什么？窝囊！”
“有本事，就让孙小胖那个混蛋爹，揍死我！我死也不认错！一家大混蛋！”
小五爬跪在憨厚的老大怀里哭泣，她显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害怕。
老大抬起头，他憨厚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低着头哄着哭泣的老五：“小妹别怕，谁欺负你了，跟哥哥说！”
门口站着的村长无奈摆手：“你们小孩……不懂事！村里的事，以和为贵！”
老二听见他声音，不屑地瞪他一眼，退后一步想说话，看看躺椅上的混蛋老子，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环视四周，无奈叹息。
村长站在门口屋内擦汗：“算了，算了！我就是来传个话，我在门口等着你，万成，你得想好，孙家说了，今天你要不去，晚上他们就找上门了，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你是知道的！他们家……就算是我也不好招惹的！”
“嗨！还装睡？这混蛋老子，一家都没个人样！”
混蛋老子？
一阵风从门外吹来，吹到躺椅上男人脸上，他恍然惊醒，眼神慢慢清晰看向四周。
熟悉的灯光，熟悉的房子，还有……熟悉的五个孩子。
刘万成用力掐一把大腿肉。
刘老大嘶一声低喊：“爹，疼！”
刘万成老泪落下：“疼？疼就对了，疼就不是梦！”
老子回来了！
刘万成，今年是6……37岁。
大商市，小孙庄人。
面前五个小家伙，都是他的孩子，三儿两女。
而他是他们的……混蛋老子。
一辈子没本事，只能让孩子们自己在人世间可怜狂奔的，混蛋老子。
刘万成从躺椅上站起，拉住三姑娘的手，心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今天的事，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孙家在小孙庄是大姓，特别是孙建家的，他老子靠着收破烂发家，到他这一辈更是猖狂，在市边开了一个熟料厂。
靠着他大舅子的工地人脉，他生意不错，前两年，还贷款买了个x3。
这是04年，万元户这个称呼刚消失不久。
整个大商市开宝马的都没有多少人，小孙庄那更是老光棍娶媳妇——头一个。
人有钱，周围的蛇虫鼠蚁就多了，帮腔做事的多起来，小孙庄也越来越装不下孙建这个大富豪了！
他看多数人都是昂着头，对刘万成这个没钱的软饭窝囊废就更是看不起了。
刘万成早年有个幸福家庭，他家里兄弟两个，他和他大哥。
兄弟俩努力做事，都娶了媳妇，刘万成长得不错，娶媳妇早，生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大哥结婚晚，生下一男一女孩子两个。
可，好事总不长久。
四年前……一场无情的车祸，带走了去舅舅家，走亲戚的大哥大嫂。
只留下，坐在主驾驶后面，喝多睡觉的刘万成。
从此之后，他就成了村子里一蹶不振的命硬鬼，成了五个孩子的爹。
他没出息，出事后。
不仅没有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还一蹶不振，成了一个烂醉鬼，使得本就看不上他的孩子娘，也离开了家！
其实……也不怪她，她有能力，若不是两家父母之命，刘万成压根配不上她。
现在她在城里开一家小公司，两人分开后，家里大部分生活费，还是她给的。
要不然上辈子，刘万成也不能窝囊得那么舒服。
搞到最后，家破人亡……追悔莫及。
但……这一辈子不会了！
刘万成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全家福，那张每个人都笑的全家福，这辈子他毕生所求就是让家里每个人，都由衷地开心着再照一张全家福。
老二儿，老五姑娘虽然是大哥的孩子，可大哥去世后，就是他的孩子。
今天的事，就是因为孙建家孩子欺负小五，说她是克死父母的扫把星。
老四当哥哥的，看不过去，上去就跟孙家小子打起来，虽然……没打过。
孙建知道这事，从城里开车回来，在家里叫人，叫嚣着不给他儿子下跪道歉，就烧刘万成家房子。
上一辈子。
刘万成懦弱，他骨子里怕事，也觉得孩子打架是孩子不对，就带着老四老五上门道歉。
从那天后，老四变了，打架更狠，最后打进监狱，打死人，被枪毙了！
老五懦弱一辈子，嫁了个年龄比刘万成还大的男人，难产死了！
老大低头一辈子没跟刘万成说话，老二离开家再也没回来，老三……在老四死的那天疯了！
好好的一个家，因为一个没胆子的混蛋老爹废了！
是他上辈子的懦弱，才害得老四一辈子暴力？
他听着老四的声音，心更疼，多好的孩子啊！
明明不是他的问题，凭什么，要他去道歉？
凭什么咱一辈子要被人欺负？
凭什么？
怒从心火烧！
刘万成面朝门冷哼一声：“他们今天不是要个交代，那我就给他们个交代！”
他走出门，走进一旁矮小的杂物间，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个装酒的袋子，里面传来酒瓶子碰撞的声音。
刘万成拔腿要走，想起什么，又回头看向房间里：“老四，跟爹一块去！”
老四刘玄倔强抬起头站起：“不用你说，我也要去，我上他们家，我还揍他，老子没错，我就是不认！”
“小混球！”看着这个如此看不上自己的小儿子，刘万成无奈笑了。
小儿子混蛋，却最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三姑娘立马拦在他面前，小姑娘昂起倔强的脸：“爹，不能啊！不能让老四去认错，咱们家没错！”
“我知道你……但凭什么让老四去下跪认错！”老三闺女低着头，脖子通红。
“他们家平日里就欺负咱家，我放学时候他们……反正，咱家明明没错，为啥要认？凭什么你每次都让咱家人，先低头！爸！！”
刘万成脸上堆起宠溺的笑容：“放心，三姑娘，咱没错，我肯定不会让老四去认错！”
“我是上门去说理去，老四这个当事人不去，多不合适！”
要说上辈子，刘万成最对不住谁，那就是面前的三姑娘刘云了。
若不是自己的懦弱，要不是自己吃亏是福的错误想法，老三也不会疯，多漂亮的姑娘啊！
这一辈子，自己一定要给她最好前程，啥结婚不结婚的，只要孩子开心幸福，这辈子咱不就够了？
老四硬气，跟在刘万成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大门去。
门口，村长看见两人立马露出笑容：“这就对了，都是一个庄的，能有啥说不开的，到那边，我先给你递两句话，你低个头，这事就算过去了！”
刘万成冷哼一声：“为啥，不是他们先低头，你也是看人下菜！”
村长无奈摇头：“咱，不是怕出事吗？万成，你就多忍忍！多忍忍！”
“哼！”
乡间小路，三人身影从柳树下经过。
刘家门口。
老三不放心地站着，目光落在远处身影上：“大哥，二哥，你们不跟着去？”
老大性子懦弱，低头不语。
老二最有想法，他看得清楚，村里的事乱糟糟，不是他们学校里，学的道理能解决的。
他扶扶眼镜，走进屋里：“三妹，咱只能听他的！放心，相信二哥，要不了多久了，考上大学，咱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你看着小妹写作业，我来做饭！”
老三依旧站在门口，忧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