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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丈母娘被精神病捅进医院,手术只有被称为外科圣手的老婆能做。

    我拨打了无数电话,都没有接通。

    恰好手机上发来一条老婆的开房消息。

    情急之下,我跑到了酒店,一开门就是老婆在给初恋上药。

    我悲痛万分,却也明白不是追究的时候,拉着老婆的手就要赶去救丈母娘。

    老婆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陈泽手受了伤,我们开房是来上药的,你误会我出轨是你龌龊,别拿我妈找晦气。

    不等我开口,她已经走了。

    那一天,丈母娘带着遗憾永远离开

    昊哥,刀口贯穿腹部,血液流失太快太多,急需要做手术,等陈医生到了之后直接来手术室。

    林医生出来匆匆交代两句,又转身进去。

    一定要快,否则阿姨撑不过两个小时。

    我急的团团转,却是无计可施。

    从踏进医院,我就一直给老婆陈玲打电话,但都没有接通。

    我拿着手机,再次拨打,好在这次终于有了声音:

    张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已经带着怒气。

    你快点回来,妈在手术室……

    我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被掐断。

    再打,居然关机了。

    与此同时,手机里收到一条开房短信,位置在城东某酒店。

    我一眼就知道这不是诈骗短信。

    今天陈玲休息,跟我说过要和王伟去城东附近看房子,没想到是去开房。

    一时间,我脑子里各种情绪混沌。

    但很快都被我强压下去,打车跑去了城东。

    丈母娘是我的导师,待我恩重如山,如同亲儿子一般。

    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她的生命。

    到了酒店,我拿出短信套出了房号,站在门口,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缓下紧张的情绪。

    我敲响房门,站在门口听不到动静,好一会儿屋里才响起陈玲的声音:

    谁啊

    是我。

    话音刚落,屋里就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到地上。

    好一会儿房门从里打开,露出陈玲那张美丽的脸。

    今天她特意化了淡妆,穿了纯白的连衣裙,跟我初见她时没两样。

    陈玲门开的很大,我一眼就看见屋里坐在床上的王伟。

    我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迅速扫过,衣衫齐整,被褥凌乱。

    还没说话,陈玲就愤怒发问:

    张庆你什么意思从什么时候跟踪我的

    那眼神厌恶的像看一只苍蝇,仿佛我站在这里就是个错误。

    我没去质问两人为什么开房,心里明白丈母娘的病情是眼下最关键的,心急如焚的拉着她要走:

    妈被精神病捅了,快跟我去医院,现在手术只能你做!

    陈玲狠狠甩开我的手,看向我的眼神无语又厌恶:

    妈一个小时前就给我打过电话,说去学校整理资料,中午就回去。

    还被精神病捅张庆,你撒谎也要过点脑子吧!

    陈玲很明显不相信我。

    王伟站起身,走到门前:

    庆哥,我和陈玲开房是因为我手受伤,你们是夫妻,这点信任总要有的吧怎么还跟到酒店来了,抓奸吗

    你到底把陈玲当成什么人了

    他露出受伤的手臂,义正言辞:

    亏阿姨对你那么好,诅咒她被捅的话你到底怎么说的出口的!

    短短几句话,让他颠倒黑白,陈玲看我的眼神更厌恶:

    你现在真的越来越疯癫,不仅跟踪限制我的自由,还撒谎我妈被捅,是不是把你送进精神病院才能消停

    我想要反驳,但明白眼下不是掰扯这些烂事的时候。

    妈去学校的路上遇上精神病被捅伤,整整挨了三刀,腹部被尖刀贯穿,十分危险。

    林医生说两个小时之内不进行手术,就会丧命!

    电话通知我到医院时,丈母娘已经躺在病床上送往手术室。

    血液一路蜿蜒,触目惊心。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一阵害怕。

    许是我的后怕的表情太过逼真。

    陈玲脸上的讥讽收敛了一点,三年的婚姻,她很明白我是什么人。

    但王伟冷笑出声:

    你别太荒谬了张庆,阿姨被捅伤,医院最先通知的应该是陈玲吧。

    警察没到现场不会给阿姨打电话难道你这个女婿比女儿还要重要吗

    我知道你不想陈玲见我,但我和陈玲早就已经是过去式,你没必要搞出这些撒谎跟踪之类的把戏。

    陈玲是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社交空间,你是变态想控制她一辈子吗

    这颠倒黑白的话说完,刚才还有一丝相信的陈玲,此时脸色更冷了。

    我全身怒气翻腾,差点要被逼吐出口血来。

    忍不住冲着王伟怒吼:你闭嘴!

    然后看着陈玲:警察和医院给你打过电话,可你呢,手机一直关机,现在你就开机看看消息。

    警察医院最先通知的自然是陈玲,可陈玲电话一直打不通,能找到这里也是多亏了那条开房短信。

    陈玲脸色有一瞬间松动,她拿出手机,果然已经没电了。

    她充上电,过了几分钟开机,但上面却没有任何的未接电话。

    陈玲扬起手机,冷笑质问:

    电话呢消息呢张庆你现在简直丧心病狂!

    王伟也委屈的凑到她身边,像个绿茶一样:

    陈玲,你消消气,张庆他只是太爱你了,所以想掌控你。

    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收到消息,连带着我打过去的电话也没有。

    但我很确定打了。

    或许是被人删除了也未可知。

    我狠瞪了王伟一眼,他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我对上陈玲讥讽的眼神,拿出手机要给林主任打电话。

    你和林主任是大学同学,她的话你总该信吧!

    我动了动冰冷的手指,拿出手机拨打号码。

    却被陈玲一把抢过手机,狠狠砸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张庆你够了!

    不就是和王伟开个房处理伤口吗你倒好又是跟踪又是诅咒我妈,这些年我妈对你多好心里没数养条狗都比你孝顺。

    王伟一个人在外地打拼多不容易,现在要回老家发展,我作为老同学帮个忙而已。

    你不能体会他的艰辛就算了,居然还疑神疑鬼,闹到酒店,素质喂狗了吗

    我被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不畅。

    但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

    我压下心中滔天的愤怒,认真看着陈玲几近哀求:

    妈现在真的在医院,你手机开机了,给林医生打个电话就能证明。

    只有两个小时了,求你跟我去趟医院吧,如果你发现我撒谎,咱们离婚我都认!

    我嗓音哽咽,双目赤红。

    陈玲看着我的样子,鬼使神差的拿出手机,准备按下号码。

    但她还未拨出去,旁边王伟就激动的大喊:

    陈玲,中介给我发消息说有一套便宜的精装房急售,直降五万呢!

    然后他一脸羞涩的看着陈玲,感激说:

    如果没有你的关系,恐怕我也拿不到这么优惠的价格,看完房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陈玲被王伟直勾勾的目光看的别过视线,娇羞的点点头。

    张庆也一起来吧。

    王伟得意的说。

    我无视他的话,拉着陈玲的手,苦苦哀求:

    阿姨真的在等着你救命,她是你的亲妈,和爸离婚后,是她一路扶持你成为医科圣手,你不能不救她啊……

    王伟一心惦记着低价房子,出声催促:

    陈玲,中介那边已经到了,等久了房子就出手了。

    回想丈母娘对我的知遇之恩,我一咬牙,朝两人噗通跪了下去。

    陈玲算我求你的,去医院救救咱妈吧,她真的不行了,只有你能救啊……

    王伟怒气上来了:

    张庆你有完没完,再三的欺骗撒谎有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想把陈玲绑在身边吗

    但这次我和陈玲真的有急事,你别添乱了行不行

    陈玲耐心已经到了极限,狠狠瞪了我一眼:

    张庆你别在这里犯病了,让开!

    我卑微保持跪地的姿势,抱着她的腿:

    为了给外人看房,你真的要置妈的生死于不顾吗!

    陈玲,那边又在打电话催了。

    王伟拿着手机,一脸急切的看着陈玲。

    不过一秒,陈玲就在我和王伟之间做出抉择。

    张庆,你心肠歹毒不代表我是,王伟的忙我帮定了。

    说完,她就要和王伟走出酒店。

    我从小没妈,是丈母娘给了我母爱的体验,我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么死了!

    我豁出一口气,拿出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大吼:

    陈玲!如果我撒谎妈被捅,我就不得好死!

    跟我回去吧,那是你的亲妈,手术只有你能做,求你救她一命……

    我几乎卑微到土里,但我不后悔。

    可陈玲却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

    别装了,我刚看了我妈的定位还在学校,一切如常。

    这次她头也不回的和王伟走了,任凭我在身后如何嘶喊也没有用。

    我颓然坐在地上,感觉全身力气被抽干,只剩无助和绝望。

    这时,林医生打来了电话,刚接通就传来她滔天的愤怒质问:

    你和陈医生到底在搞什么鬼!明明说好两个小时候的,为什么没到!阿姨死了,死了!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楚,只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失神。

    不知道在酒店坐了多久,我独自开车去往医院。

    我跪在妈的遗体前大哭着扇自己耳光。

    都是我没用,不能把陈玲带回来……

    我给老婆打去电话报丧,但那边始终没有接听。

    林医生抹着泪,转告母亲的遗言:

    阿姨说如果打不通陈玲的电话,后事就都由你来负责,还说墓地很贵,别买了,随便埋在城郊老家门前空地就行。

    林医生看着我怔愣的眼神,叹出口气:

    你和陈玲的事阿姨这些年都清楚,临死前知道你去找陈玲了,说有王伟在身边你找不回来。

    原来妈知道一切。

    知道女儿会为了一个外人,不信任自己的丈夫。

    或者说结婚三年来,我们婚姻不睦,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是那么希望我和陈玲好的一个人,居然默默忍了三年。

    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明明已经见到陈玲,只差把她带回,妈就能活命。

    我恨陈玲的冷漠无情,也恨自己的无能。

    在太平间跪了一夜,陈玲的电话一直没有接通。

    按照妈的遗言,我处理了一切后事,中途再也没她发过消息打过电话。

    抛下至亲挚爱跑去和初恋看房,想来丧葬这种事,她也只会嫌晦气。

    我抱着骨灰盒到家,已经凌晨。

    打开门,漫天的酒气扑面而来,陈玲和王伟各自歪在沙发的一头呼呼大睡。

    陈玲居然把他带回了家里!

    难怪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怒气直冲脑子。

    虽然说对陈玲已经心死,但是丈母娘刚刚去世,作为亲女儿居然在和别的男人寻欢作乐。

    我放下骨灰盒,提起烂醉如泥的王伟照着脸上打了一拳。

    王伟吃痛惊醒,继而惨叫出声。

    张庆你疯了吗!

    陈玲听到声音酒也醒了,挡在我和王伟之间。

    她温柔摸着着王伟的脸左右看了看,眼里一片心疼,继而仇人一样怒视我。

    我看着陈玲这副人鬼不如的样子,指着桌上的骨灰盒子,悲愤说:

    因为你的偏听偏信,妈已经死了,现在为了他连妈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啊!

    啪!

    我脸上挨了一巴掌。

    陈玲恶狠狠的看着我:

    张庆,我忍你很久了,我妈是我的软肋没错,但你再三的拿我妈做争宠的筏子,我绝对不能忍受。

    上次是撒谎我妈被精神病捅,这回居然拿出个骨灰来,你戏做的未免太过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玲:

    你直到现在还不相信这是妈的骨灰

    我觉得可笑,但笑不出来。

    她和王伟都回家喝酒了,没看到我和妈回来,难道就没有一丝怀疑

    陈玲是外科圣手,心细如发,不可能没察觉到不对劲。

    可她就是不愿意打电话问问医生,验证我说的话。

    陈玲无视我悲愤的表情,拿起桌上的骨灰盒:

    别做出这副死样子,这里面装的是奶粉吧挺像。

    说着,她已经倒出一些混进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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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喝!

    可陈玲哪里肯听我的话,我越不让她做什么,她越要做什么。

    我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呼吸都不畅快了。

    我感觉天都要塌了。

    陈玲醉熏熏的朝我嗤笑:

    张庆,这就是奶粉,你敢骗我……

    我说过无数次了,我和王伟只是普通朋友,你总是这么疑神疑鬼,限制我的人生自由,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我此刻已经顾不上跟她辩解其他,带着她要去医院洗胃。

    丈母娘是我的导师,陈玲算我的小师妹。

    陈玲虽然是单亲家庭,但丈母娘事事顺着她,想用爱来努力补偿她生命里父亲的空缺。

    所以从小娇生惯养,外表甜美可爱,又是学外科做手术。

    陈玲在我们这些人眼里就是女王的存在。

    对于我这种各项平庸的普通人来说,陈玲更是传说中可望不可及的女神。

    和她第一次说话,是在一次聚餐。

    因为从小缺失母爱,父亲酗酒木讷,所以我的性格也变的内向沉闷,受到身边男生的欺负打骂。

    性格孤僻在大学里是不受欢迎的,同寝的同学都针对排挤我,甚至是霸凌。

    那天酒桌上,他们又开始拿我找乐子,推搡着让我去加陈玲的联系方式。

    他们想看我被女神拒绝,以此嘲笑我瘌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拒绝,他们就威胁聚餐后把我的照片全部撕了。

    那些都是我妈留给我的合照,不能被毁,可面对心中可望不可及的女神,我依旧下不去决心。

    哪知我还没做出选择,陈玲就走到了我们这桌,主动要加我的联系方式。

    张庆,我想让你给我一起唱首歌,可以吗

    陈玲的声音温婉柔和,眼睛像是夏夜的星空,深邃的能把人吸进去。

    我很少唱歌,亦怕当众出丑,但那天面对那样的眼睛,我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她点了一首《情歌》,直白的让我脸红心跳。

    一曲歌毕,她向我表白了,这是我这种屌丝做梦都不敢想的。

    周遭的男生甚至都以为陈玲疯了。

    可陈玲却当众朝我伸出一只手,轻轻说出我不曾记得的过往。

    迎新晚会上,陈玲遭到学长表白,她明确拒绝,学长却觉得面子受损,趁着夜色浓重,把陈玲拖进了小树林。

    恰好我当时路过,听到呼救冲了进去,那人拿出刀怪我坏他的事,好在有保安路过,学长匆忙逃跑,才没有受伤。

    我将人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就走了,夜色浓重并没有看清人,后来只知道学长被勒令退学。

    没想到救下的人居然是陈玲。

    那一刻,清风吹拂起她耳畔的碎发,我下意识的伸出手,和她紧紧相握。

    此后的无数个百转梦回,我都觉得我握住了神明。

    她拉着我拍照旅游逛夜市……做一切情侣做的事情。

    丈母娘知道我们在一起,也高兴的直夸好。

    我以为我们一家三口会永远这么幸福的过下去。

    直到王伟的出现,破坏了一切。

    她对我的笑,逐渐换成了深深蹙起的眉。

    每一次的吵架,也总是以王伟为中心。

    只要一个电话,陈玲就会奋不顾身的朝他奔去。

    我对她的爱在无数个深夜,慢慢被失望抵消,直至消失殆尽。

    这时丈母娘总是会给予我无限的关爱,让我体会母亲的温暖。

    我甚至怀疑和陈玲结婚的目的,就是让我和丈母娘成没有血缘的母子。

    她是我最敬爱的老师,也是我最尊重的母亲。

    现在丈母娘走了。

    我再一次失去了我的妈妈。

    陈玲却一把推开我的手:

    张庆你别碰我!我妈呢我妈被你弄去哪里了

    我怒气汹涌,指着桌上的骨灰盒:

    陈玲,这到底是不是骨灰,你很清楚,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陈玲怔愣,像是不会思考般迷茫片刻,然后冲进厕所疯狂呕吐,继而骂骂咧咧的冲进丈母娘的卧室大喊:

    妈妈!

    结果显而易见,没有人回应。

    恐慌后知后觉的爬上陈玲的心头,她狠狠瞪着我,惊恐的后退一步:

    张庆,我妈呢

    我问你我妈呢!是不是晚上去我姨家里睡了

    直到现在,她依旧在选择自欺欺人。

    我失望闭了闭眼,疲惫席卷全身:

    这就是阿姨的骨灰,死亡证明我发你邮箱了,再不信就去找林医生确认。

    说完,我不再管陈玲是何种神色,带着丈母娘的骨灰盒,重重摔门而出。

    我太累了。

    心力交瘁。

    如果陈玲能信我的话,跟我走一趟,或许丈母娘就不会死。

    现在我看到陈玲的那张脸,脑海中就会浮现丈母娘躺在冰冷太平间的样子。

    我妈是被水淹死的,那时候我就站在岸上。

    如今丈母娘被捅伤,我也是站在另外一端,无能又绝望的看着她们离开我。

    我一宿没睡,连夜开车回到郊外的老家。

    亲手将丈母娘安葬在前院的杏树下。

    我依照遗言没有立碑,只在附近摘下几朵鲜艳的花放在隆起的小包上。

    跪在她的坟前,默默待了很久,直到夜色漆黑,看不见四周环境才走。

    深夜到达屋里的时候,灯还亮着。

    陈玲一个人坐在桌上,上面的饭菜明显没动过。

    见我进来,陈玲立马迎上来。

    饿不饿我给你煲了最爱喝的老鸭汤。

    陈玲,没必要了。

    我冷漠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径自去卧室收拾东西。

    丈母娘死了,我跟陈玲也实在没有什么过下去的必要。

    陈玲跟进了卧室,见我收拾东西,愧疚的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妈她……对不起……

    我看着陈玲泪如雨下,心里没有丝毫怜悯波澜。

    你不该和我道歉,妈埋在……

    我的话还没说完,陈玲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那是给王伟设置的专属铃声。

    陈玲紧张的看了我一眼,拿着手机想接不敢接。

    因为王伟的一再拖延,丈母娘死了。

    陈玲居然还没和他断干净。

    我看着陈玲这副神色躲闪的样子,一瞬间觉得深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不过如此。

    你想接就接吧,没必要看我的脸色,毕竟以前你也不这样。

    陈玲想要拉我的手安抚,被我避开。

    话筒里已经响起王伟的声音。

    玲玲,我出车祸了,可以来医院帮帮我吗

    陈玲神色肉眼可见的慌张:

    好,你马上叫救护车,我现在就过去!

    放下电话,陈玲踮脚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温柔又急切的安抚:

    老公,王伟出车祸了,我不能放任不管,我发誓,马上回来。

    说完,陈玲已经拎着包匆忙的走了。

    以前王伟有事,陈玲总是直接走人,不打一声招呼。

    如今这样算是退步,可又有什么用呢

    心早就已经死了。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收拾东西,离开了这个家。

    我有一套其他的房产,但是被陈玲给了王伟的妹妹住了。

    一想到收回来要和陈玲大吵,我就心力交瘁。

    丈母娘刚死,我对陈玲彻底失望,哪一件不是蚀骨锥心的痛

    暂时没有力气和她再吵什么。

    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房。

    安置好租房,调整好思绪,丧假就已经过完。

    中途陈玲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消息。

    她和王伟的事我也没有去管,每天都沉浸在工作中。

    很奇怪,离开了陈玲,我的工作效率翻倍了不少,每天准点上下班,没有鸡飞狗跳的吵架,没有气到胸痛的第三者。

    同事说我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

    总经理把我叫到办公室,指着桌上的文件:

    翻开看看。

    我拿着资料翻看几页,就知道这是个大项目,能参与的话未来可期。

    秦总,这是

    总经理笑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考察了一圈,这个项目只敢放心交到你手上,但是……这个项目在国外,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以前途为重。

    我明白经理的意思。

    从前陈玲是医生,每天都很忙,我为了给丈母娘多分担一些家务,好好照顾陈玲,主动调到了清闲的岗位。

    我去。

    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牵制住我了。

    总经理喜出望外,跟我交代了一些工作对接的事情。

    我刚出办公室,老家的李叔就打来电话:

    小庆呐,快回老家一趟!几台挖掘机开到门前,要挖走杏树!

    杏树旁边就是丈母娘的骨灰。

    我脑子砰的一声,一片空白。

    回过神来,已经跑出公司。

    我几乎是压着超速的车码数开车。

    一路飙到老家。

    门前的杏树已经倒下,地面的泥土翻开,乱成一团。

    我一眼就看到一只破碎的白瓷,混着泥土,孤零零的躺在旁边。

    我几乎要昏厥过去。

    住手!谁让你乱动的,快住手!

    几个工人站在旁边,手足无措,茫然看着在门前坐着的王伟。

    几双眼睛盯着,王伟才施施然站起身:

    张庆,这是经过玲玲同意的,你没有资格管吧

    我血压飙升,冲上前去,狠狠打了王伟一拳。

    你他妈挖了我丈母娘的骨灰!

    王伟力气不及我大,被我压在地上打,愤怒直冲脑子,打的眼睛都红了。

    几个工人来拉扯,身后一声娇斥:

    张庆,你住手!

    王伟一见陈玲来了,立马趁着工人拉我的间隙,跑到她身后。

    捂着红肿的脸,朝陈玲委屈的说:

    张庆真的是疯了,我在这边监工,他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打我。

    玲玲,我找大师算过了,阿姨无缘无故被精神病捅,全是因为这棵杏树招邪,必须挖掉。

    陈玲心疼的看了王伟的伤,愤怒瞪着我:

    张庆,这老家是我妈留给我的婚前财产,跟你没有关系吧

    她居然认为我是在惦记着妈的遗产。

    我气笑了,但眼泪也不自觉的流出来。

    我手指颤抖着将骨灰盒一片片捡起来,十指疯狂的在泥土里翻找丈母娘的骨灰。

    可惜泥土挖的太碎,骨灰又太轻细,两者混成一团,根本找不出来。

    脑子里不断回闪丈母娘的音容笑貌。

    我上大学被欺负时,丈母娘把我拉到办公室找我谈心,时刻关注那些霸凌我的人的动向。

    我和陈玲结婚,因为王伟吵架,她会抹着眼泪说同意我和陈玲离婚,不想我受苦。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母爱的痕迹。

    眼泪不断流出,模糊视线。

    对不起妈,我连死后都不能守你清净,我没用……

    陈玲听到我的自责,脸色倏地煞白,她怔愣片刻,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我面前。

    老公你说什么

    我听到陈玲的声音,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妈病危在医院的时候,我下跪我自杀,你都不肯信我一回去救妈。

    林医生说两个小时之内救治就能活,你是她的亲女儿啊,打个电话确认有多难信我一回又有多难

    好,那时候你要去陪王伟看房,那母亲下葬呢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关机,你一天不陪王伟能死吗

    母亲的葬礼你也错过了,那晚我要告诉你母亲埋葬的地址,可你又因为王伟的一个电话,匆匆离开。

    我就晚一点没告诉你骨灰的埋葬地点,骨灰就被你挖了!

    陈玲,你扪心自问,你配做子女,配做妻子吗!

    压抑数周的情绪,终于抒发出来。

    我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这么大吼过,陈玲蒙了片刻,面色惨白的看着我,嗓子几乎要发不出声音:

    张庆,你撒谎的对不对那不可能是妈的骨灰,妈她……

    你去问李叔,他亲眼看我下葬的,还可以去拿骨灰做DNA检测,要还是不信你就一辈子自欺欺人吧!

    陈玲其实已经猜到答案,但她依旧下意识的回避,她哆哆嗦嗦的拿出手机,企图自证清白:

    不可能是妈的骨灰。张庆,我告诉你,你要是还骗我,我真的……

    电话拨通,陈玲嗓音艰涩:

    李叔,杏树前真的埋了……我妈的骨灰吗

    那边李叔嗓音哽咽,又急又气:

    陈玲啊,杏树下埋着的是你妈妈的骨灰,你怎么……唉,造孽啊!

    陈玲周身一震,如遭雷击。

    怎……怎么可能!

    李叔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玲啊,你是不是被什么人蒙蔽了,怎么会丧心病狂到亲手挖了亲妈的骨灰啊!

    陈玲再也无法反驳,她目眦欲裂,下意识的看向地上散乱的都要看不见的骨灰。

    全身被抽干灵魂一般,颓然坐在地上。

    张庆,你……你确定……真的是吗

    她身后的王伟脸色瞬间煞白。

    你说呢

    我抹掉眼角的泪,将丈母娘的骨灰盒抱在怀里。

    陈玲,你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我那天抱着骨灰回家,你喝下酒水的第一口,不就已经知道妈死了吗

    但你依旧要逼着我拿出死亡证明,而刚才被挖的骨灰,你不也在看见我的第一眼心里有了答案

    你总是这样,下意识忽略掉不想接受的答案,我们的婚姻也是如此,你早就已经精神出轨,只是不愿意承认。

    离婚吧陈玲,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陈玲站起身,流着泪疯狂解释:

    不是这样的张庆,我我真的不知道妈死了,这处埋藏她骨灰的地方我也不清楚,如果我知道肯定不会这么做,你相信我。

    我冷笑看着她,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陈玲踉跄后退一步,她根本无力再反驳什么。

    但很快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再次上前抓住我的手,几近哀求:

    张庆,我错了,我真的错,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我甩开她的手,冷声说:

    道歉有什么用妈能活过来还是骨灰能复原

    陈玲立马激动的说:

    人死不能复生,但妈的骨灰我会亲手捡回来,会把一切都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吗我已经怀上了,你马上要做爸爸了,你不想看到孩子生下来没有爸爸的对不对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玲。

    因为王伟的事情,我们已经几个月没有同房,这个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直到现在,她还在觉得妈的死可以弥补,第三者的插足可以若无其事。

    要不是在丈母娘的墓前,我已经戳破了她。

    但我放弃了,不想脏了丈母娘的耳朵,也不想她老人家死了也不安心。

    我甩开陈玲的手,冷声回复:

    陈玲,经历这么多事,你依旧毫无长进。

    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陈玲脸已经白的像张纸,她像是听不懂话一样,拉着我的衣角,重复的道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是陈玲第一次如此崩溃又诚恳的道歉。

    可生她养她的母亲已经听不到了。

    如今的道歉除了缓解她自己的愧疚,其他一无是处。

    我说过,你最该道歉的人是你妈。

    陈玲,我真的想不通,你为什么会那么恨我,哪怕你对我像对一个陌生人一样,也能心动几分,打个电话确认。

    从你不愿意赶去救你妈的那一刻,你就已经罪孽深重。

    我专挑刺人心口的话说,陈玲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

    旁边的王伟见到这个场景,坐不住了,大声指责我:

    张庆,你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吗陈玲也是不知道情况,她心里痛苦煎熬,为什么还要火上浇油,伤她的心!

    我看着一切的始作俑者,冲上去就给他一拳。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妈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你再三的拖住陈玲,我丈母娘会做上手术,不会有现在这么多事。

    还有不是你的电话打断,陈玲也不至于亲手挖了母亲的骨灰!

    从前只牵扯我和陈玲的事情,我睁一只眼闭一眼可以。

    但现在丈母娘都被他间接害死,我不可能不管!

    王伟被我说的胸口剧烈起伏,扬起拳头就要打我,却被陈玲抢了先。

    啪!

    王伟摸着通红的脸颊,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玲:

    你居然为了他打我

    这是第一次,陈玲动手打他,平时可是连说一句都心疼的宝贝疙瘩。

    紧接着第二巴掌随之而来。

    陈玲发疯一样对王伟拳脚相加,发泄心中的怒气:

    都是你!都是你毁了我的家!

    如果你没拉着我看房,我就不会错过母亲的手术,如果不是你去找大师看风水,我也不会挖掉我妈的骨灰!

    王伟怔愣半晌,也毫不客气的反驳:

    陈玲你好意思什么错误都推卸到我头上吗电话是你自己不打的,树也是你自己同意要挖的。

    你全怪在我身上,不过想找我当替罪羊!

    陈玲也没想到平时温柔似水,风光霁月的男人,居然会有这么丑恶的嘴脸。

    当即崩溃的大声谩骂。

    两人毫不相让。

    用狗咬狗形容毫不为过。

    但我心中没有一丝欢喜。

    反而生出几分酸涩。

    他们终于相互扯下虚伪的嘴脸,我三年间的委屈也得见天日,化为泡沫。

    我把房子收回来,交接好工作事宜。

    带着丈母娘的骨灰盒准备出国。

    在登上飞机之前,我接到了陈玲的电话。

    我早就已经把她的联系方式统统拉黑,但她换了陌生号码打。

    张庆,是我,先别挂。

    见我接通,陈玲急促又小心翼翼。

    我冷声回了一句:

    什么事

    陈玲见我没挂,松了一口气:

    我我打电话来,是想说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的事情,我订了你最爱吃的那家餐厅,周末我休了假,你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我跟陈玲提离婚,她死活不同意,一直用下跪的方式道歉乞求原谅。

    出国在即,我也不想再和她纠缠,离不离婚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不会去的,以后也别给我打电话,我出国了。

    那边怔愣几秒,嗓音尖锐:

    你出国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把听筒拿远了些:

    这是我的事情,没必要向你汇报。

    陈玲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我冷漠的掐断电话。

    这些都是她惯常对我做的事情,现在调换了位置。

    我在居住的阳台上,种下一盆丈母娘生前最喜欢的兰花,将母亲的骨灰放在盆底。

    看着兰花抽条开花,一度让我觉得丈母娘在另外一个世界也过的很好。

    我在海外的公司每天上下班作息规律,每天都过的充实又自在。

    两年后,我要回总公司汇报工作。

    我带上了母亲的骨灰,将她重新安葬在老家门口,亲手种上了杏树。

    我一直都知道,这里才是她最想归属的地方。

    汇报完工作的第二天,林医生给我打来了电话:

    庆哥,我知道你和玲姐的之间事……但现在玲姐快不行了,求求你来医院见她最后一面吧。

    她跟我解释。

    自从我离开后,陈玲一直浑浑噩噩,还准备辞职,但被院长拦下。

    几个关系好的科室主任轮流照看,但陈玲这是心病,猛然有一天回光返照一样,成了工作狂。

    最后积郁成积,累垮了身体,起初是低烧,后来一直高烧不退,现在烧出了肺炎,求生意识低下,全凭身体自主意识维持生命。

    我隔着玻璃,在重症病房远远的看着陈玲。

    陈玲似乎有感应一般,强撑着睁开双眼,喃喃喊出了我的名字:

    庆啊,对对不起。

    隔了好一会,她又对天说:

    妈……对不起,你你早就原谅我……对不对……我马上去找你。

    我心底涌起酸涩,眼角滑出泪。

    犯错的人终于迎来了她的判决。

    我走了,身后的器械发出尖锐的呜鸣。

    陈玲死了。

    临死前她也终于肯在离婚协议上签上名字,决定放我自由。

    我汇报完工作,就立马出了国。

    国内没了牵挂,在国外工作稳定。

    一待就是二十年。

    当我再次飞回国内,到老家看丈母娘时。

    当年种下的杏树欣欣向荣,结出硕果累累。

    亭亭玉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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