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摩托沿着海边的林荫小道往前行驶，南昭坐在摩托后排，感受着微凉的海风往脸上吹。半晌，她抬头看向前面。梁祈骑着摩托车。风吹起他的一头碎发，像一只可爱的海胆。他的头发真多。南昭才发现，原来长得好看的人连后脑勺也是好看的。
后脖子修长，不长的发丝黑润光泽，连耳廓都是有型的。
“我放假回家拿了钱还你。”海边风大，南昭扯着嗓子冲着前面喊了一句。
“嗯？”风吹来梁祈的声音，摩托车的速度放缓了些许。
梁祈在后视镜里看向她。
她回视着梁祈。每当对方看她时，她就告诉自己不要避开目光，就这样暗自叫着劲儿，仿佛这样就显得自己一点也不怕他。
南昭说：“等下周，我还你吃饭的钱。”
半晌，他哦了一声，突然加快了速度。
南昭随着惯性往后一仰，惊呼出声，条件反射顺手一抓，抓住他的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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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快了！”南昭冲着前面喊。
他跟没听到她声音似的，甚至又加快了几分。
南昭知道他是故意的，只能牢牢抓着他的衣服，一边拿眼睛瞪着他的后背，暗自想着自己眼睛是把剑——幼稚的报复手法。
就这样一路疾驰着到了学校。
正常的上学时间，回学校是要登记的。他们没有找老师开请假条。梁祈将车停在学校附近，带着南昭翻-墙回学校。
往院墙前走时，南昭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看向走在她前面的梁祈。
梁祈今天穿休闲裤配学校的校服衬衣。原本平整的衬衣后背处有两个小揪揪，是南昭刚才抓出来的。
南昭盯着那两个小揪揪看了一会，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她没忍住笑出来，对面的人听到笑声回头瞥她一眼，那眼神像是看神经病。
南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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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跟着梁祈来到学校后操场附近的院墙，仿佛一个跟着黑老大混了几年的小弟，虽然笨拙，但好歹是混熟了业务。
梁祈先上墙。
他手长脚长，上墙轻而易举。
蹲在墙头后，他便回身向南昭伸出手来。
湛蓝色的天空下，他白色衬衣蹲在墙头的场景好看到像一副青春期的写真集。
南昭抬头仰望着他，一时有些失神。直到他眼神催促，她才慌忙伸出手去，耳朵也随之一热。
人伸手时，胳膊上的衣袖便会很自然就往下滑落。
南昭有些难堪地看向自己的手腕，还未等她自己看清，一只温热的手覆盖住了她的手腕。
她不禁再次看向梁祈。她突然意识过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每次帮她翻-墙，他都是握的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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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那几条痕迹，正好被他包裹在手心下面。
他的手腹格外有力，手心有层薄茧，估计是打篮球打出来的，不是很硬，但却带着细微的刺刺感。
那感觉刺着南昭的手腕，让她的疤痕灼热起来。
南昭好不容易才到墙头。梁祈都不给她反应机会，只说一声跳，南昭就感觉风在耳边呼啸，等再睁开眼睛，人已经稳稳落在地上。
有了上次的经历，每次落地梁祈都会下意识扶她一下。
确定她站稳后，对方放开她，往教学楼走去。
中午的学校笼罩在烈日之下，一切炫目到不太真实。
南昭看向梁祈的背影，烈日之下，就有种他要随时消失在空气中的感觉。
她心里忽地生出一股莫名的急切，赶紧两步追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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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才认识没多久，她却总是在后面追着他。她忍不住想。
他们一起走近教室，立刻引来一堆打量的目光。
南昭后知后觉，不应该跟他一起进教室，后面不知又会有什么麻烦。
下午的下课时间，梁祈一直趴在课桌上睡觉。
南昭偶尔看他，也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发梢。看得多了，有些无聊，南昭就往外。海岛天气变幻莫测，中午还是大晴天，此时外面阴沉沉刮起大风，一副随时要下大雨的样子。
有同学说是台风来了。南昭想着，要是台风太大，他们说不定会放假。这就是海岛读书的好处。
第三节课时，她的同桌终于动起来——被阳观拉出去打篮球。
他一走，好几个女生就围过来，询问南昭跟他的关系。
南昭早先料到这结果，如实说自己跟对方算不上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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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生一脸不相信：“你唬鬼呢，有中午偷跑出去上网的人亲眼看到你坐着他的摩托车回的学校。大中午的，你们出去干什么了？”
说完怕南昭抵赖，将手机里一张照片举在她面前。
南昭最近对这种偷拍照片过敏，眉头立刻皱起来。但她还是看到了照片。蓝天白云，碧蓝海水，一个人骑着摩托载着另外一个人。不知道是拍照的人手抖，还是摩托车速度太快，照片里的两个人影都有点虚，配合那些浅浅的色调，有种意识流画作的感觉。
南昭收回目光，说：“吃饭。”
“不熟还一起吃饭啊？”那女生收起手机，翻了个白眼。
南昭不喜欢对方的态度，干脆不说话。
对方见状直接为她和梁祈的关系盖棺定论：“你们是在偷偷谈恋爱吧？”
“真假，梁祈耶，快说说，你用了什么招数追的他？”立刻有人道
“他这种男生，玩玩而已吧，你可千万别太真心啊，到时候伤心的可是你，前几天隔壁职院就有个女生为男朋友割腕了，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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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人一厢情愿说着，根本就不理会南昭的反应。
南昭坐在那里看了她们一会，干脆趴下假装睡觉。
趴下后，她突然知道为何他的同桌总是趴着睡觉了，不用管四周的声音，清净。
她不知道议论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只知道有人嘁了一声，也有人嘟囔了一句：“装什么，假正经。”
南昭心里一抽，有些难受。
但她没有解释。她清楚，这些人不会听她解释，很多时候，人只是需要在自己想要的故事里安排一个人物罢了，才不会管这个人的真实处境。
南昭趴到上课铃响起才坐起身来。
她刚抬头就看到梁祈从教室外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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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篮球场回来，头发凌乱着，显出跟平时那股淡漠不一样的热放。
有几个女孩盯着他交头接耳，有人甚至拿手机对他拍了一张照片，他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南昭又开始羡慕他了。
南昭的心理医生跟她说，她们这种人就是特别容易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所以才容易走进死胡同。医生常教导她要学会与自己的羞耻感相处，偏偏她自觉天资愚钝，至今都没学会，当然，还是有点进步的。
她可以表面装作不在意。
梁祈在她旁边落座。她瞬间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一股蓬勃的热气。
她瞥他一眼。他的皮肤因为运动比之前要白，薄唇微微打开，白洁的额头上有细细的水珠，眼窝微微凹陷，深邃异常。
他在书桌里摸索一番，结果拿出一个空瓶。
这时候，他才终于注意到南昭的目光，回头看向南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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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带着疑惑，似乎在问南昭为什么看着他。
南昭尴尬了一下，接着将抽屉里一瓶未开封的水拿出来递给他。
他目光转为奇怪。
“前几天买的，没开封过。”南昭解释一句。
他闻言，或许是太渴了，也没再客气，接过去打开，咕噜咕噜喝起来。
他并没有转过身去，几乎是对着南昭在喝水。
南昭看到他昂头时好看的下颚线，还有修长的脖颈上微微浮动的喉结，以及上面轻轻滑下来，坠入胸口的汗珠，不知为何，竟跟着他的动作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一整瓶矿泉水，他几乎喝的只剩下底。
老师在这时候进教室。南昭在老师的上课和班长的起立声中，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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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江湖儿女的招呼方式。
“不谢。”入座时，南昭听到自己小声说。
这节课是历史课。历史老师是个十分幽默的人，讲起课来引经据典，各种奇特的小故事。估计整个九班的课堂也只有历史课的听讲率是最高的。老师讲到开心处时，南昭惊奇地注意到，旁边这位大神也跟着低声笑起来。
只是他笑时永远只有简单的两个音节，仿佛多笑几声就便宜了谁似的。
上辈子是个机器人吧。南昭在肚子里腹诽时，历史老师突然点她回答问题。
她一脸懵，根本不知道老师刚才讲了什么。
她满脸茫然站起来，嘴都不知道怎么张。旁边已经传来同学们的压抑的笑声。老师说：“看来这位同学刚才不在线。”笑声见涨，在这群声音中，南昭听到旁边人低沉的声音传来：“选b。”
他竟然知道答案？
紧接着，南昭犯了个愚蠢的错误。她没有回答老师的问题，而是转头一脸震惊看着她的同桌。不意外，她听到历史老师叫了梁祈的名字：“这位同学，看你这么急着跟你的同桌分享答案，那你来说，这题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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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南昭看到梁祈淡淡瞥她一眼，这才不急不缓站起来。
她都可以想象得到在他眼里，她长出猪鼻子猪耳朵的样子。
她简直就是猪队友！
我错了！南昭心里的小人儿已经默默给他跪下认错。
少卿，南昭听到梁祈语气懒懒道：“不知道。”
南昭诧异。周围立刻传来男生们起哄的笑声。
人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历史老师的面色明显僵了一下。她拿书拍了下讲台，让大家安静，然后说：“看来这位同学不喜欢我的课，那你出去站着吧。”
梁祈不发一言，双手抄着口袋一脸无所谓地从教室后面走了出去。
这事儿怎么说也是怪南昭，南昭一路看着他走出去，内心生出一丝小小的愧疚。接着就听到历史老师道：“怎么，南昭，你要出去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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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暧昧的笑声立刻从教室四面八方传来。
南昭感到一阵不适，拉开梁祈的座椅往外走去。
梁祈就靠在教室外面的墙边，见她出来，他一挑眉：“笨！”
南昭：“……”
南昭隔了他半人距离站着，学着他的样子往远处看。
天空比先前还要暗沉，学校里的大树随着风舞动，空中四处飞着叶子或是其他残碎的垃圾，充满魔幻感。
南昭盯着不远处一个打着旋儿的垃圾袋看了一阵，开口说：“我不是故意的。”
回应她的是一声不咸不淡的哦。
南昭又道：“刚才是我犯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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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没有哦，而是：“知道就行。”
人是矛盾生物，自己可以说自己蠢，别人是不能说自己蠢的。她立刻回头瞪着他：“你……”
她不太会骂人。
梁祈正看着她，眉毛微挑，分明四周的空气是暗沉的，他那对眼睛却透着前所未有的神采奕奕。这是以往南昭未在他眼睛里看过的光。他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南昭，说：“我什么？”
南昭被他这种眼神看得不自然，偏开头看向远处，说：“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知道答案，你上课要么不来，要么睡觉，你告诉我答案，我当然震惊。”
他语气轻松：“不难。”
听听，这是人话？
南昭说：“还不知道是不是对的呢。”
他说：“我可是全班倒数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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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数第三给他说出了正数第一的傲娇感，偏偏南昭是倒数第二，没有回嘴的资格。
好一会，她还是忍不住语气弱弱地回了句：“多骄傲。”
果不其然，他就说：“比倒数第二强一点。”
南昭：“……”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像个混蛋。”南昭说。
他一脸坦荡：“我本来就是个混蛋。”
南昭盯着他，好一会，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他一脸奇怪：“犯傻？”
她故意说：“犯神经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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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雷响，他语气认真道：“别拿自己的病开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南昭盯着远处不停闪烁着闪电看了半天，看得眼睛都酸了，才低下头去。不知为何，她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对他说声谢谢。
不谢其他，就单单谢他刚才这一句话。
结果片刻后，她听到他说：“谢了。”
她一脸奇怪回头看着他：“谢什么。”
他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什么，抓了抓脑袋，语气含糊地说：“办公室的事情。”
南昭哦了一声，趁热打铁：“要不让我加入小猴子？”
他毫不留情地回：“别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