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滚出去!说着一盘骨碟重重的朝我脸上摔来,连同汤汁残渣一并泼到我身上。我小心翼翼的收拾起地上的碎片,来不及拨去挂在发丝上的残渣,就匆忙退下。
今天这样的场面,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小场面了,我不知道今后还有什么样的折磨等着我,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到头,我甚至一度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他们不会遂了我愿的,我活着就是为了让他们折磨,因为,我是柳培哲的女儿。
1
死对头的情仇
柳家和苏家本就是死对头,我娘亲和柳家大少爷柳培哲情投意合两心相许,我娘亲虽是小门小户,但在凤阳城也算得上是绝色佳人了。苏家老爷早就觊觎我娘的美貌,一心要把我娘纳入府中,然而我娘却早已对柳家少爷芳心暗许。
苏柳两府之仇再加上我娘,让那苏老爷越发对柳家恨之入骨,终于在苏家陷害下柳府被满门抄斩。
山雨欲来风满楼,面对无法逆转的局面,柳府上下只有死路一条,爹爹为了不连累我娘没有明媒正娶,偷偷与我娘拜了天地,天地同辉,日月可鉴。
就这样娘亲与爹爹私定了终身,柳家被满门抄斩后,爹爹还尸骨未寒,我娘就被苏老爷绑了去八抬大轿娶进门。过了数日,大夫报喜我娘怀了,苏老爷喜出望外,但他不知其实怀的是柳培哲的孩子。直到我出生,所有人都以为我早产,而大夫告诉老爷我确是足月出生。
苏老爷顿时脸色铁青,从欣喜直接切换到暴怒。他未等娘亲喘口气就逼问我是哪来的野种。娘亲冷笑不语,苏老爷猛然开窍了,他追问娘亲是不是柳培哲,然而我娘身体太虚,用仅有的力气望向我的方向,眼里噙满泪水,然后…来不及看我一眼就再也没有气息了。苏老爷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即便不是柳培哲的,也是奇耻大辱,况且也不可能是别人。
正因如此,我在苏府的境遇连下人都不如,与狗同住,却活的不如一条狗,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凌辱我,所有人都以为我娘水性杨花生下了我,视我为不祥,在这偌大的府中,没有我容身之地。
我狼狈的退出屋子不慎绊了一跤,摔到了家丁的鞋子前。
呸!狗杂种。门口的家丁啐了我一口,府中的谩骂和流言蜚语对我来说已经是最轻的攻击了。我不敢吭声,急忙拾起碎片。
又是一年冬天,冷风飕飕,我躺在后院的草垛上望着天空,看不到繁星,月亮也被云掩了去,我抱住大黄蜷缩成一团,只有和大黄在一起我才能感受到一丝丝温暖。
大黄,我们逃走吧!,我愣愣的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大黄哼哼了一下,朝我身上又蹭了蹭。
长这么大,我无时无刻遭受着折磨,我想逃,想死,想过无数种可能,但都失败了。这句话我也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年幼的我逃跑但一遍又一遍被抓了回来,每次被抓回来都少不了一顿剥皮扒筋的毒打,既然死不成,那就一定要逃出去!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娘亲和爹爹。
这次,我计划好了,前几日偷听到圣上带着亲王一行人要南下,刚好又逢老爷携家眷祭祖,两件事连在一起,我就有更充裕的时间逃跑了,谅他苏老爷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在圣上大驾光临时怠慢。
我偷偷收拾好了行囊,这些逃生用的零碎物件都是我在苏府里偷的,我在马棚的下面挖了个坑埋起来,平时只有马夫会来马棚,他是个马大哈,根本不会发现。逃跑的路线我也计划好了,凭以前多次逃跑经验,我早就摸的门清。唯一麻烦的是看门的那几个家丁,他们对我很不友好,平日里欺负我最卖力的也是他们几个,要是被他们抓到,肯定少不了拿我去邀功。
还有一人,白管家,近日我总能看到他,仿佛在盯梢我一样,但他也并未曾说过我什么,也没有找我麻烦。在这苏府里,每个人都对我嫉恶如仇,仿佛对我只有用这样的态度才算一个合格的奴才,但白管家不一样,他对我仿佛视如空气,不管我做了什么他都像没看到,这让我在这个府中还有喘息的空间。
况且他还救过我几次,我且当作是他救我吧,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发长得像娘亲了,眉宇间还有爹爹的影子。有几次家丁对我图谋不轨,都是白管家及时出现吩咐他们事做,或者命人朝我身上泼大粪,我这才得以脱身。所以我对他印象不坏,还会冲他咧出一个笑的动作。
终于等到祭祖这天,苏老爷带着一群家眷离开府中,看老爷走远了,那几个看门狗凑成一堆吹起了牛,天色渐晚,我故意将偷来的一锭银子扔在院中,这几条狗经过果然中招,几个人想拿又不敢拿,担心是哪个主子掉的赖在他们头上,其中一个说道,
这银子怕是它主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再说了,谁看到咱几个捡了
就是,就是……大家一想也对,几个人说着四下环顾了一番手忙脚乱的捡起银子。
走,哥几个,香满楼点些好酒好肉,咱也喝他个一醉方休……
走,走,走……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拎了大包小包还抱了两坛酒回来。
你,过来!其中一个家丁指着我,给哥几个把酒热了。
我赶忙跑上前去接酒,拿到厨房我四下张望了番,颤抖着从腰间取出一包粉末,这是我偷来的迷魂散,保证够他们睡上个几个时辰了,第一次下药,我心里慌的不得了。
我颤颤巍巍将热好的酒端上,其中一个家丁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吓得我一哆嗦,差点打翻这坛好酒。
哥几个要好好吃上一顿,你给我乖乖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哼,要是再想跑,让哥几个不省心,你就等着好果子吃吧!说完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哼!等我逃出去,看谁没有好果子吃。我心里骂着,脸上依然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他们在大快朵颐,我偷偷躲在一旁看着他们喝酒吃肉,渐渐的,几个家丁就开始晕的不省人事了,一个个全趴在桌子上像死猪一样睡了过去。
就是现在!我冲到马棚,麻利的挖出藏好的包裹,经过这帮酒鬼身旁,看着一桌子酒菜,我咽了咽口水,抓起来胡乱塞了两口,又扯下一根鸡腿撒腿就跑。
入冬的天气真是冷的要命,就算我的意志如此坚强也抵不过那一阵阵刺骨的寒风,我的手脚已经冻的没了知觉,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回头望了眼凤阳城,已经离的很远了。城外似乎更加冷,要是有个山洞或者其他什么可以避风的地方就好了。不行!千万不能停下来,千万不能被他们再抓回去。
天渐渐黑了,我不知道走了多远,四周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庆幸的是我没有看到火把,这就意味着那帮家丁还没有找过来,或者他们醒了但找不到我。
我找了个地势低洼的地方,又拽来一大堆草铺在地上,躺在草堆上,我仰望着夜空,看到点点星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然后沉沉的睡去了。
天蒙蒙亮,我突然感到脸上湿答答的,睁开眼睛吓我一跳,几只野狗在我身边嗅来嗅去,似乎也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我猛然想起什么,回头一瞅,一只黑狗已经拱开了我的包袱在叼那根鸡腿。
喂~!喂~!,我起身就追去,可是连狗尾巴都没碰到,就被这帮小偷逃掉了。
呜~呜~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那可是我舍不得吃,留着逃亡路上的唯一口粮啊!
我抹着眼泪回到草堆重新绑好包袱,心想这是天要绝我吧,没有食物我不是饿死就是被苏家找到带回去毒打。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看到包袱里有一根发簪,那发簪好眼熟……对了!是娘亲的,我曾在苏府偷看到过娘亲的画像,她头上簪的就是这个,可是,这到底是谁把娘亲的东西放在我包袱里的呢,那它一定知道我要逃跑!
吓的我来不及细想,拿起东西撒腿就跑,我不管有没有人知道,有没有人能找到我,我只能跑,必须跑。
又跑了一天一夜,我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在苏府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逃跑那天胡乱塞的几口支撑我到现在都没被抓到已经很不错了。走着走着,我两腿突然一阵发软,眼前一黑,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在失去意识前,我紧紧的握住拳头,我不甘心!
2
逃出生天
再次睁开眼我已经躺在温暖的床榻上了,我摸着柔软的被子,看着明媚的阳光。
我又被苏府抓了回去不对,我应该在地窖,怎么会在床上。
这时一个好看的小丫鬟进来,看到我醒了赶忙跑出去,我顾不上身上的伤,一个翻身滚下了床,挣扎着半天起不来。此时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绝望的无法呼吸。然而,推开门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姑娘你……翠儿,快扶姑娘上床。
哎这个叫翠儿的小丫鬟应了声,快步跑来将我扶起,姑娘你身子太虚弱,快好生歇着,别受了风寒。
我……死了吗
主仆两人面面相觑,姑娘你在说什么呢你在路上晕倒了,幸好我们殿下的马车经过,这才救了你。
我没死殿下
嗯
小女子叩见殿下!我急忙起身行礼。
姑娘莫要多礼,无妨,你还有伤在身,身子又如此虚弱,先好生休养着吧。
多谢殿下!我努力支撑起身体用尽力气说道。
姑娘快请起,说着,殿下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我摇晃的身体。
我瞬时脸一红,不知要如何是好,殿下也赶忙收回了手,问道,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家人
我……我叫柳如星。,
我小声答道。
在苏府,我不配有名字,柳如星这个名字是我自己起的,我希望可以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在黑暗中绽放光明。无数个难熬的夜晚,是天上的星星陪伴着我,它像娘亲一样在天上看着我,守护着我。
柳如星,这名字挺别致,你为何会晕倒在郊外
我…被人追杀,又几日没吃饭,所以…
那你的家人呢
咳、咳、我剧烈的咳起来,脸色惨白。见我这个样子,殿下便没再继续问下去,他吩咐好翠儿叫我先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我偷瞄着殿下走远,向翠儿道了谢,多谢翠儿姑娘照顾,劳烦了,翠儿姑娘快去歇着,我没事的。
哎~姑娘你是遭了多大的罪啊,太医说了,姑娘你长期营养不良,加上又有多处陈年旧伤,一定得多加休息。翠儿边说边摇头,她心疼的看着我。
太医我一把抓住翠儿的手问道,圣上……那殿下是
我家殿下是宣平王,这次随圣上南下巡游。她看我很是紧张便安慰道,姑娘莫要慌,殿下宅心仁厚,待人十分随和。你不要多想了,既然殿下救了你,你就放心吧。
天啊,是宣平王李琛!我这是撞到枪口了,苏老爷早早安排好了,携家眷祭祖归来直接接驾。若是殿下将救我的事情说出来,那不就完了。不行,我一定要逃!
我的包袱!我连忙摸索身边,慌张的寻找着。
姑娘在找什么
我的包袱呢我的包袱......
翠儿笑笑,想到那块破布,里面包着的那些扔在路上都没人捡,没想到我竟然这么宝贝,
哦,你的包袱殿下帮你收起来了。
替我谢过殿下,那......翠儿姑娘,我现在也醒了,能否把包袱还给我。我试探着问了句,希望拿回包袱赶紧溜。
嗯,你等着,我一会帮你拿过来。翠儿笑着说道。
有劳了!
此地不宜久留,先好好养足精神,晚上再溜。我闭上眼睛思索着,殿下下榻的地方不比苏府,肯定戒备森严,我要怎么逃呢
禀报殿下,属下在凤阳城打探了一番,根本就没有柳如星这个人。
知道了,去吧!
3
簪子之谜
没过多久翠儿就把我的包袱拿来了,我急忙打开翻找,发现除了那只发簪,其他的东西都在。
翠儿姑娘,我的包袱…你是…从哪取来的呀
殿下的房间,怎么,少东西了吗
没有没有…我急忙掩饰道,如果说出来簪子的事情,他们一定以为我是小偷。
哦,对了翠儿姑娘,你的衣裳能否借我一件,我......
没问题!不等我说完,翠儿爽快的应下了,她心疼的看着我,快把药喝了吧。
喝完药,我舒服的睡了一觉,到了晚上,我借口要休息,支开了照料我的人,然后穿上翠儿的衣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
翠儿姑娘的衣服果然好使,一路上别人都把我错认成她,我只点点头就蒙混过去了。
我拐了几个弯就找到了殿下的房间,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像往常我在苏府偷东西一样,轻的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我看向床塌,紧张的满头是汗。
我快速的在房间内寻找,可是一无所获,我不甘心,决心冒险去床榻一侧寻找,就当我趴在地上摸索完起身时,后脑勺猛地撞上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我顿感不妙,回头的那一霎那,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你是在找这个吗李琛晃晃手中的发簪,正是我娘的发簪。
我吓的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上,完了,彻底完了,我这条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怎么不说话
我依然沉默不语。
是你自己招还是让我喊人进来!李琛不怒自威,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此刻我的脑子乱如一团麻。
来人!
我说!我说!我噗通一声跪下,眼里满是慌张,此时门外的护卫也已赶到,正要破门而入。我紧张的看着门外,祈求的望向他,希望他手下留情。
殿下.....
退下吧,没事了。他及时止住了门外的护卫,然后再次看向我。
我抿了抿嘴,回殿下,这簪子是我娘她留下的......唯一物件。
‘你还在撒谎!说,这簪子哪里来的!’李琛震怒,你若坦白这簪子是从哪里得来的,我可以饶你不死。
他的眼神快要杀了我,可我真的不知道它从哪里来的,我只知道是娘亲的。
殿下,这真的是我娘的,我没骗你。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这簪子的来历,还敢说是你娘的!他仍然以为是我偷的。
这是宫里的物件!当年圣上御赐给柳家的,你谎称自己叫柳如星,是想冒充柳千金吗哼!可惜柳家根本没有什么千金,整个凤阳城也没你这个人。柳府被满门抄斩余孽罪不可活。如果你不想被砍头......
我想想,我想想,我再想想......我哭着拉扯着他的衣角,疯狂的在脑袋里编造一个拿的出手的谎言。
突然,我猛的跃起,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发簪抵在脖颈处。他没想到我有胆量去抢发簪,更没料到我竟然以死相逼。
这下轮到他紧张了,不过毕竟是宣平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稍稍讶异了下便立马回过神来。
柳姑娘,这是做什么,你当真觉得…你这条命我会在乎吗李琛不动声色的说,不要白费力气了。
我瞥了眼发簪,扬了扬头,你很在意它今日你若不放我走,我就在这里了结!反正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
呵呵~姑娘何出此言,我不过是看圣上赏赐之物竟在你手里心生疑惑,便想诈你一番,又何苦扯到什么死不死的,我若真要你死,刚才就不会拦住护卫了。李琛此时慢慢向我靠近,态度明显柔和了下来。
我摇摇头,我不知殿下到底想诈我什么。
此时我心里明白,他想知道的没那么简单,而他是断不能让我死的,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只要他觉得我是关键,我就不能死。
李琛一步步向我靠近,我一步步后退,不由得将簪子抵的更近了,细嫩的脖颈处也被我划破了皮。
我满眼泪水的摇着头,你不要逼我。
他逼的更紧了,我抬手举起发簪狠狠的扎向自己,就在此刻,他一把打掉发簪,我踉跄的后退半步,结果整个人摔倒在床上,他也被我脚下一绊,重重的压在了我身上。
突然间四目相对,他贴着我那么近,单薄的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交换着彼此呼出的气体,空气顿时凝固了。我不敢看他,眼神无处安放的躲闪,他却一把掐住我的脸转向他,死死盯着我。
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我一番,若有所思,然后俯身靠近,我吓得闭上了眼睛。
以后你就待在宣平王府,哪也不许去!听到没。他附在我耳畔,低沉又似命令的口吻对我说。
我不明白他的用意,试探的问道,殿下,你…你会把我交给别人吗
不会,你以后就是我宣平王府的人了!
我有点欣喜,又有点害怕,喜是因为我终于不怕被苏府抓回去了,怕是怕我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许死!
我使劲点点头,只要不把我交给苏府,让我做什么都行。
4
宣平王府
李琛果然信守承诺,他把我藏的很好。
随后的日子,我在府中休养,宣平王时常外出,我知道此时正是苏老爷在作陪,不知苏老爷是否知道我已经逃跑了,虽然李琛承诺不会把我交给别人,但我心中依然忐忑。
直到这次游历结束,我随宣平王回了京,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了。但娘的发簪也被他拿走了。
来到京城,我依旧习惯每天晚上看星星,不一样的是没有大黄陪伴,李琛偶尔会来看我,但大多时候都命人把我看管起来,像坐牢一样,没有自由。
不过这样的日子总比在苏府里舒服,只是不知道他留我有什么大用,还把我看的这么紧。
翠儿说的没错,宣平王的确待人和善,他从未为难过我半点,还时不时给我带点新奇玩意。
我也经常给他讲天上星星的故事,他问我星星的故事都从哪里听来的,他从小就爱听故事,可是各种古籍民间传说都没听过我这样的故事。我告诉他,那是我娘变成天上的星星讲给我的,他当然没听过了。
我没说谎,我常常躲在马棚里冻到恍惚,天上的娘就给我讲故事,我就不怕冷了。
我讲的绘声绘色,他听得津津有味。我还会和蚯蚓、蝴蝶、院里的阿花说话。可能平时接触多了王公贵族,我这粗鄙丫头倒让他觉得新奇又有趣。
这天,他又来看我了,看到院子里晒的牛肉若有所思。
那是他昨日命人送来的,他说我瘦的皮包骨头的,赏我点牛肉补补身子。我开心极了,我见外面阳光明媚,就把牛肉切成匀称的厚片,准备晒干了吃。
你这又是跟谁学的吃法他饶有兴趣的问我。
没跟谁学,我就是觉得晒干了好吃。说着我拿起一片递给他,喏,你尝尝,是不是晒干了很好吃呢
他拿起一片正要放入口中。
等等,你这一大口囫囵吞枣的,好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你要这样吃。说着,我把牛肉撕成条,示范给他看。
呵~王公贵族都没你吃的细。他被我逗的哈哈大笑,突然似想到了什么,又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殿下,殿下我朝他挥挥手,他这才回过神,不再那样盯着我。
殿下,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我小心翼翼的说道。
但说无妨。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京城,把我关在府中,又为何把我关起来还好吃好喝的待我,我…我可以…离开吗凭我和他这些日子的接触,我知道他不是坏人,可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放你离开,你能去哪我这里不好吗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5
身世之谜
我知道,他一直在找关于那根发簪的线索。
可是关于我的身世,我不能说也不敢说,说出来无疑是自投罗网,虽然我不懂律法,但我知道如果说出来不是被砍头,就是被送回苏府。
我听说柳家是犯了通敌罪,作为朝廷重臣,柳家掌握着朝廷重要的布防信息,我从苏府下人的闲聊中得知,柳家串通外敌叛国,所以被抄了家,而苏老爷因提供了重要线索护国有功被连升两级。
如果是这样,皇家御赐这么贵重的东西流落在外,一定是还有柳府余党未根除,想必是拿着御赐的信物想在敌国保全性命。
但这些年未曾有可疑的人出入关口,也许这罪人就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要是余党叛逃到敌国,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宣平王才一定要找出这个人。
我猜他一定认为我就是找到那些余孽的线索,但是他不相信我说的话,所以暗中调查。
是否真的有这个人呢,如果有,那岂不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既希望找到他,又不希望找到他。而我,一旦没了利用价值,还能像现在一样好好的活着吗
这天,阳光明媚,不知从哪跑进来一只兔子,我可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了,开心的抱起来喂它草吃。
这时门外传来两个丫头和值守护卫在争辩,她们说自己的兔子钻进来了,要进去找,而护卫坚持说没有看到兔子跑进来,我听闻争吵,便来到门前对外面说道,
守卫大哥,这里确实有一只兔子跑进来了,要么你把门打开,我把兔子还给这位姑娘。
不行,殿下吩咐了,除了他的令牌,任何人不得开门!两位姑娘请回吧。
不好意思,两位姑娘,要么这小兔子我先帮你们照顾着,等殿下来了我跟他说还给你们。
两人不情愿的离开了,绕过大门我听到她们在墙外议论。
哎~~咱们在府里还不如一个叫花子,给她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有护卫把守,除了不能出门,我看挺好的,要是这样关着我,我巴不得呢。
诶,我听说啊,她就是个诱饵,殿下故意放出消息,就等着那柳府余孽主动上门自投罗网。
怪不得呢,那贼人一定会来吗
你傻啊,不来还好,若是那人要逃到敌国,这就是保命符,肯定会来!
我不由的担忧起来,没想到我这条贱命走到哪里都不安宁。
6
温暖怀抱
宣平王还会是时常来看我,一开始是担忧我身子太弱,怕我熬不过这个冬天,后来,他喜欢上听我讲故事,他说我讲的故事比说书先生还精彩,充满想象力让人沉醉。
这天他又来看我,见我多了只兔子,正要问我,我先开口道。
殿下,前几日有两位姑娘的兔子跑进来了,护卫大哥不让开门,我就帮着照顾了几日,你可以帮我还给她们吗
见我抱着兔子爱不释手,他摸了摸小兔子问道,
你喜欢它吗
喜欢啊,可是它的主人也很想念它。
既然喜欢就把它留下来陪你吧,这王府内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包括它。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不知怎的,我唰的一下红了脸。明明这么冷,我的脸那么热。
他朝我迈进一步想替我摘下落在头上的枯枝,我抱紧了兔兔,大概是它觉得我抱得太紧,挣扎着从我怀里跳了出来。我急忙转身去追兔兔,他也追来,只听刺啦一声,月季丛的枯枝划破了他的衣服,腰间玉佩顺着衣服掉进了池塘里。
我回头看到二话不说就跳进池塘为他找玉佩。
柳如星,你干嘛,快上来。
咕嘟咕嘟...我埋头进冰冷刺骨的水塘里,摸索了半晌。
找到了!我举起摸索了半天才找到的玉佩,头上还挂着冰碴子,傻呵呵的冲他笑。
快上来!他抓起我的手,一把将我拽到怀里。
我不自在的挣脱他的怀抱,低着头,恭恭敬敬的把玉佩递给他。
殿下莫要湿了衣裳。
我站在冷风里瑟瑟发抖,一滴滴的水顺着发丝流下。
来人!他接过玉佩,大声呵来下人,然后解下斗篷给我披上,快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服。
这是我第二次见他这么紧张,第一次还是在凤阳城的那晚。
洗漱过后,我的身体慢慢暖起来了,他又命人端来两个火盆给我取暖,然后坐在床边问我为什么要跳进去,池塘里的水那么冰冷。
因为殿下你救过我,此生小女子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在所不惜,这水不冷的,真的,比我在凤阳城的冬天暖和多了,这里,暖洋洋的。我指了指胸口,又开始傻笑。
是啊,苏府的每一天都比这池塘的水还要冰冷刺骨。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我不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
殿下......我使劲要抽出手,他拉的更紧了,我实在没他的劲大,便任由他握着。
殿下,天色已晚了,请回吧。
我感觉他对我越来越不对劲,好像更紧张我了,是他要抓的人有行动了吗,所以才看我这么紧还是他在跟我打感情牌,想让我信任他乖乖的说出他想知道的线索。显然,后者怎么都说不通。
李琛把玩着手里的发簪,回想着刚才的事情,若有所思。
参见殿下!穆渊双手抱拳,他是宣平王手下的得力干将,自小和宣平王一起长大,一直追随在身边,可以说是心腹了。
查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当年柳府抄家的案子属下仔仔细细的查阅过案宗了,确实没有漏网之鱼,至于柳姑娘的身世,属下从旁门左道打听来些消息。
快说!
据说,柳家大少爷柳培哲曾有一个两情相悦的姑娘,叫暖娘,这暖娘在凤阳城可是绝顶的漂亮,很多达官显贵都十分爱慕,但暖娘偏偏只钟情于柳培哲,这俩人两情相悦,在大家眼中就是金童玉女,金玉良缘。就在城里人都以为两人定会成亲时,柳家偏偏在此时被抄了家,没过多久,这女子就嫁给了苏老爷。这暖娘大概是身体虚弱,还不足月就生下了个早产儿,因失血过多死了。城里的百姓都拍手叫好,说这是暖娘攀高踩低,应有的报应!
应有的报应宣平王琢磨着。
据属下打探,这柳府上下对待凤阳城百姓十分和善,不少百姓都得过柳家的救济,他们常常施粥给一些穷苦的人。所以柳府通敌叛国被抄家,百姓都难以接受。虽说犯了死罪,但大伙心里都为柳少爷打抱不平。所以才会骂那暖娘罪有应得。
那…那个孩子呢李琛追问。
至于那个孩子是生是死没人知道。大家都在议论,这孩子早产,大概也随暖娘去了。
再去仔细调查一下那个孩子!
是。
算起来,那孩子现在应该有十几岁了吧。李琛琢磨着,他越发感觉我说的是实话了,因为那个孩子如果活着的话,和我一样大,加之我被他救下时,太医说我只是长期营养不良,元气还是足的,养养会好的。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7
真相大白
这段时间,他一反常态不怎么来看我了。我无聊的喂着兔兔,一边期待着他来看我。我有点想他了。
不行不行,我使劲摇摇头,他是宣平王,那么尊贵高高在上,我是什么,一个野丫头…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每天被关在这像牢房一样的院子里,白天数花瓣,晚上数星星,还好有兔兔陪我,我每日与虫鸟为伴,跟它们诉说我过去的日子过得有多苦,跟它们说我的大黄,还跟它们说了他…
吱呀一声,门开了,是他来了!
我有点开心,距离上次他来看我已经好几个月了,我连忙上前作揖,朝他身后瞅了瞅,看看有没有带什么稀罕玩意。
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走走。
什么,我没听错吧,他,要带我出去走走我能离开这了!我以为我听错了。
还愣着做什么。
我愣了下,立马跑回屋子收拾起来。
他备了马车,没带过多侍从,只有贴身侍卫和丫鬟。他带我来到一个像极了凤阳城的地方。
想家了吗他有点宠溺的问我。
我摇摇头,那个只有痛苦回忆的凤阳城,我只想逃离。
我是说你真正的家,柳府。
什么!我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是怎么知道的,苏老爷曾下令这件事决不能外传。被他知道了我要怎么办,他会杀我吗
看着我满眼震惊的样子,他怜惜的摸了摸我的头说,
我都知道了,别怕,我不会杀你,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我低下头,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这么说你是真的不知道是谁把发簪给的你对了,那你回忆回忆出走前有没有什么人比较特别的…关注你。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白管家那段时间的异常。难道是白管家,难道他还知道些什么
我把白管家的事情如实告诉了他,顺带说了句,白管家是好人。
他冲我笑笑,我看着远方的云彩,深深吸了口气。
他第一次见我这么松弛的状态,不由地沉迷在我侧脸的余晖下,亲了我一口。
不管怎样,我会护好你,把你藏好的。
我惊慌失措,但心里甜甜的。外面的风景再如何好,我都已无心去看,只晓得心中扑通扑通的小鹿乱撞。
这天,他送我一支极好的发簪,和娘的那支比起来要好更多,我不敢收,他便替我簪在头上,说这支发簪配我很好看,让我千万别再弄丢了。我努努嘴问他什么叫再弄丢了,娘亲的那只明明是被他抢去的。他刮了一下我鼻子说,
好!是我错了,以后我不会让你丢东西了。
说罢紧紧的抱住我,虽然我心中仍旧有些忐忑,但还是酥酥的靠进了他的臂弯,这种温暖的感觉真好。
8
圣旨昭雪
晚上躺在床榻上,我望着屋顶,有点被这突如其来的感情冲昏了头,我真的好喜欢这种温暖,但我是罪臣之女,注定和他没有任何结果,他若能承诺保我不死,把我藏好就是我最大的造化了。至于他和我那些莺莺燕燕,我只当是他施舍给我的,不敢奢求半分。
我仔细收起他送我的发簪,安心的睡了,梦里我梦见了娘亲,她慈爱的冲着我笑,散发着无限温暖光芒的笑,然后牵起了爹爹的手越飘越远。
翌日,宣平王兴冲冲的又来看我,我镇定自若的给他行礼,仿佛昨天的事情没发生一样,气氛有点尴尬,我不失礼节的给他斟了茶,又闲聊了几句,他突然看到我发髻上光秃秃的。生气的问他送我的发簪去哪了。
回殿下,这簪子太贵重了,我不能戴,我将它好好收起来了。我恭敬的回答道。
胡闹!他铁青着脸,仿佛一颗真心喂了狗。
殿下息怒,奴家深知殿下是高高在上的宣平王,不是我等草芥可以攀附的,奴家也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殿下的心意我领了,可是…我抬起头,缓缓摇了摇头,殿下的良配绝非奴家!
看我这么坚决,他扶我起身,比我还要坚定的说,本王定不会负你,你也绝不许负本王!
自那以后,他就没再来看过我。
9
雪中定情
忽一日,门外一声传唤。
圣~旨~到!
我急忙整理好衣冠跑去院里,只见门口两排侍卫,一个公公趾高气昂的手持圣旨站在院子里。
我急忙俯身跪地叩首。
柳培哲之女,柳如星听旨!我心中一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柳文禹通敌叛国一案,经翻案重审,系苏和正所陷至此,今得以昭雪,柳卿论才德举重同僚,直立人寰诚可敬,大仁施政,博爱恤民,上怀社稷下怀民,一生扬大德,福泽一方,留有后继之余孤柳如星,特赐安平郡主,以表聊慰,钦此~
谢主隆恩!我激动的满脸是泪,是他吗是他替爹爹平反昭雪的吗
安平郡主,您受苦了,如今圣上已为柳家正名,可喜可贺呀!
谢公公!我多余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诶~谢我做什么,我只是一传话的,要谢应该谢宣平王,这么多年陈封旧案了,谁想到是一件陷害忠良的冤假错案呀!要不是宣平王殿下,又怎知这真正通敌叛国的竟然苏和正!
什么!竟是这样的惊天大逆转,我谢过公公,郑重的接过圣旨。
他又来看我了,我扑通一声跪下向他行了大礼,他急忙扶我起身,轻责我为何要行如此大礼。
殿下的大恩大德,奴家此生不忘,如今爹爹沉冤得雪,苏老爷也得到应有的惩罚,此等恩情无以为报。
要谢也该谢谢你自己。
我,为什么谢我
若不是你带出来这簪子,我也不会顺藤摸瓜的将苏和正一党连根拔起,铲除祸患。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柳培哲的女儿,我一直不敢说,害怕你砍我的头。
他笑我怎么会以为他要砍我的头,宠溺的摸摸我的头。
你的眉眼有些像他,我开始只是怀疑,直到看见你吃牛肉的习惯和你爹一模一样,加上城阳城的那些流传的那些逸事,都说你早产,但你先天元气饱满,明明是足月出生,还有你一直念叨这簪子是你娘亲的,这一切联系起来,我便猜到你就是柳培哲的遗腹子
我早该相信你的,是我不好,一直错怪你是个偷盗的骗人精,但和你相处多了,发现你确是个心地纯良之人。
那你又是怎么查到爹爹一家是被陷害的
这些年朝堂确不安宁,圣上一直怀疑还有余党残存,所以命我掌管这带暗中调查,这柳和正藏的可真够深的。若不是你,我还真难从他府中找出一星半点破绽,这也多亏了白管家,你知道吗,那只发簪就是白管家偷偷放入你包袱的,也是他故意拖延了时间助你逃脱,他帮了你不少。
所以,我在苏府偷的东西…
是呀,是他放的水。
不久,我便搬去了圣上赐予的宅子,这里宽大整洁,院子里种了腊梅,我向殿下要来了白管家。走在廊庭中,我摸着宅子里的砖墙,柱子,感慨万千。
宣平王到~
我从匣子里拿出他送我的那根发簪戴在头上,披上暖和的斗篷来到院子里。
我命人开门相迎,这次,我不再局促。他看到我簪起的发簪,一把将我搂入怀中。
谢谢你!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唯有这几个字包含了千言万语。
谢什么,我说过,我定会护你!
此时天空飘起雪花,越下越大,仿佛在刷新这个世界,雪中,他抱住我,俯下身贴住我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