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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是贫民窟里的刺头,和漂亮的女人做了交易。

    只要帮她看管住她丈夫的私生子到十八岁,我就能拿到很多钱。

    我收下定金,欣然答应,无意问了一句:

    [那十八岁后呢]

    女人嫣然一笑:[十八岁,找个由头把他送进监狱好了。]

    后来,我陪着他长大。

    阴翳少年脱胎换骨,丰神俊貌。

    在十八岁生日那天,少年笑意盎然,撒娇向我讨要生日礼物。

    我像往常一样笑着,哄着他喝下掺了药的牛奶。

    拿着花不完的钱,远走高飞。

    三年后某天,我的维生素被换成了安眠药。

    醒来时,他坐在床头,原形毕露,声音疯狂:[姐姐,这药的滋味,好受吗]

    1

    从窗户看出去,今晚的月亮很美。

    像个精雕细琢的白瓷盘。

    门被敲响,少年的声音传来:

    [姐姐,今晚的月亮很漂亮,要跟我一起去后花园看看吗]

    平静的夜晚难得,我并不想被打扰。

    仿佛猜中我的回答,门外有些青涩的声音带了点失落:

    [没有人陪我看过月亮,我以为是你的话,你会愿意的。]

    我闭了闭眼,最终开了门。

    少年脸上绽出浅浅的笑,拉着我去后花园。

    他说:[最漂亮的不是月亮,而是月光。]

    花园中,月华像薄纱一样洒在黑夜中,落到池面上,像镀了层寂静的银。

    赏心悦目,我静静地看着。

    如果没有一些小动作就更好了。

    身后细微的风声传来,我掐着秒,蓦地偏开一步。

    林妄没想到我会躲开,惯性之下猛地往前一扑。

    哗啦!

    他毫无阻碍地跌进半米高的观赏鱼池里。

    浑身湿透,狼狈至极。

    撕下了面具,露出了獠牙,他瞪着我的眼神满是厌恶和愤怒。

    2

    少年身上也披了月华,在稚气未脱的脸上也能投下深邃立体的阴影。

    他确实有一副好皮囊。

    我踩着边缘,俯身靠近,玩味地说:

    [林少爷,这把戏太拙劣了吧。]

    林妄突然一笑,像春破寒冰,却屹然更冷了。

    他举起手上湿漉漉的东西——一只护腕。

    是他刚刚跌落时,趁乱从我手上薅的。

    [我说你为什么总是带着这个丑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我失去遮挡的手腕上,神色讥讽:

    [原来是块疤啊。]

    林妄学着我的语气,慢悠悠说:

    [阮南初,这疤好丑啊。]

    那副好皮囊下,吊着坏心肠。

    3

    半年前,我作为被资助学生的身份,入住了他的家。

    第一次见面,当时是晚上。

    清冷的夜色下,少年为了等我,在屋檐下站了半宿。

    毫无怨言地帮我搬行李到房间,还给了我一杯热牛奶。

    少年温良,无害地笑着。

    直到我从那杯牛奶里喝出了一根手指。

    惊雷乍响,惨白的闪电照亮了卧室的墙。

    血红的漆纵横交错,像怨鬼无声地尖叫。

    林妄笑容不减: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见面礼,喜欢吗]

    少年以惊悚的方式想要驱逐我。

    可惜,我看过他的所有档案。

    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他无公害的外貌下包藏的糟心烂肺。

    4

    当初,林妄名义上的继母在贫民窟找到了我。

    这个美丽得像罂粟一样的女人和我做了场交易。

    只要帮她看管住她丈夫的私生子到十八岁,我就可以得到一笔巨款。

    我从她手里接过林妄的档案。

    满满几页纸,写的都是少年阴翳、偏执、疯狂的过往。

    他曾从高空砸下花盆,差点要了女人的命。

    也难怪会怕他发疯跑出来闹事丢脸。

    女人一副受害者的口吻,我却知道她所有的腌臜事。

    贫民窟里从不缺消息。

    林妄随母姓,他的母亲林茵是林氏唯一的千金。

    可惜,她瞎了眼,看上林妄的父亲—顾远。

    顾远是入赘林家的软饭男,林茵的父母从来没看上他。

    后来,林家父母车祸双双殒命,顾远吃了绝户。

    他堂而皇之霸占林家资产,更是把养在外面的小三和私生子接了回去。

    林茵本就悲痛,又遭背叛,不久便也去了。

    留下一个林妄。

    林妄是正统的林家继承人,可不是女人口中的私生子。

    所谓看管他不让他闹事,不过是想要监视他,不让丑闻外传。

    我把资料放下,看着隐隐有些焦躁的女人,伸出手和她达成了交易。

    豪门恩怨,我不在乎,只要能拿到钱,这交易一点都不亏。

    我只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选择我]

    达成交易后,女人重新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冒着被打死的风险,故意激怒有家暴倾向的父亲,只为做局收集证据把他送进监狱。]

    我不说话,也不躲闪,迎上她的目光。

    女人笑了一下:

    [你和他一样疯。]

    [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你能看住他的。]

    5

    所以,我把牛奶里的橡胶手指拿出来,扔在地上。

    在林妄晦暗不明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随后拉上行李箱,走进林妄的主卧,鸠占鹊巢。

    [你把我的房间弄脏了,那你的房间就归我了。]

    少年绷紧着脸往前一步,我扔出来的枕头刚好撞了他一脸。

    一记闷响,林少爷踉跄一步,结结实实撞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生动极了。

    我转身锁上门,半调笑道:

    [拿好你的阿贝贝,早点睡吧。]

    门外一片安静,不一会就传来泄愤般的关门声。

    我无声一笑。

    全世界的叛逆少年都觉得自己是反叛的鲁鲁修,千仇万恨,忍辱负重,不苟言笑,帅气非凡。

    孩子有病,调教一下就好了。

    6

    这栋别墅是林妄母亲生活的居所,顾远和他那小三嫌晦气搬了出去。

    虽然豪华,却也只剩时不时来打扫的佣人了。

    我没有和他计较护腕,第二天还给他做了早餐。

    林妄走到餐桌前,玩味地扫了眼切得很工整的三明治:

    [怎么,想走怀柔路线了]

    说着,他轻飘飘地拿起了三明治,就要往垃圾桶里扔。

    我突然开口:

    [门口有一只橘色的流浪猫,不咬人的。]

    他手上一顿,一脸莫名地看着我。

    我自顾自吃了一口,继续说:

    [你要是不想吃,就去喂它吃。]

    [不要浪费粮食。]

    不顾他打量的目光,我专心吃自己的早餐。

    最终,他还是拿走了那个三明治。

    不久后,门外响起那只流浪大橘谄媚的喵喵声。

    小动物最能暖人心。

    我就不信他看大橘吃那么香,自己不想吃。

    我每天都给他做早餐。

    无油无盐的,不管是小猫还是他,都适合吃。

    他没有再阴阳怪气,反倒臭着脸每天拿早餐出门。

    过了一段日子,冰箱里的东西还偷偷摸摸地越来越少了。

    那大橘眼看着越来越健硕。

    我挑了一天跟着他出门,转角后便看见——

    和风煦日,少年靠在栏杆上,垂眼咬着半块三明治。

    视线下移,一只胖橘蹲在他腿旁,吭哧吭哧地吃着另外一半三明治。

    我眨了眨眼,决定明天的三明治要做得更大一点。

    7

    晚上,我从外面回来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我正盘算明天要不要让林妄坐下一起吃早饭,发现他还没回来。

    平时就算作业再多,七点也该回了。

    我受那女人资助上的高中,学习任务也重。

    索性一边看书一边等。

    十一点钟敲响,我拿上手电筒打算出门找他。

    却听见后院有些声响。

    我无声打开窗户,探出头望下去。

    夜很黑,我微微眯眼看到了声响来源。

    有个单薄的身影正拿着铁锹在覆土,像埋了什么东西。

    在动作间,我看清他的脸——是林妄。

    他动作很轻,显然是不想惊动我。

    我看了片刻,想不明白半大的少年有什么秘密需要半夜埋进土里。

    除非,这个秘密事发突然。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好半天才埋完。

    少年喘着气,盯着重新平坦的土面不知道想什么。

    夜色烘得那极瘦的背影有些森然。

    看着他回房间,我重新拿起他放下的铁锹。

    他埋得并不深,挖几下便挖出了东西。

    铁锹之下,是软的。

    我目光一凛,把东西挖了出来。

    入眼是熟悉的花色——

    那只胖乎乎的流浪大橘,两只前爪被齐齐切断,猫头上血肉模糊。

    死了,刚死不久。

    8

    我大力推开他的房间门。

    房门撞到墙面发出巨响后反弹颤栗。

    林妄刚洗完澡,头发滴着水,染了血迹的衣服被随意地扔在椅子上。

    他一脸错愕地望向我:

    [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失了声——我把后花园挖的土倒在他头上。

    房间灰尘四起。

    装土的桶扔在地上,我只问他一句:

    [你干的]

    林妄玻璃质般的眼睛盯着我,片刻后竟噗嗤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他抬手抹了脸上的土,耸耸肩:

    [太搞笑了,那么明显的答案你居然还问我]

    我伸手拽住他睡衣衣领,强迫他直视我的眼睛:

    [林妄,你教不乖是不是]

    林妄戏谑地笑着,眼里透着疯狂:

    [你不知道,它喵喵叫挣扎的样子多有趣。]

    [多亏你的三明治,想要抓住它太容易了。]

    [我抓着它的爪子的时候,它甚至还想舔我,真的好蠢。]

    畜生。

    啪一声,我打了他一巴掌。

    林妄被打偏了头,拇指一抹唇角,讥讽地说:

    [以为用一只猫就能当救世主你和它一样蠢。]

    我退开两步,面无表情地举起录音笔:

    [明天,你的老师,同学,就会收到这段录音。]

    [让他们看看,霁月光风的林少爷是怎样虐猫的。]

    林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神情。

    周身萦绕阴沉的气息。

    十六岁的少年,疯狂,偏执,乖张,残忍,无药可救。

    9

    我的学校离林妄的不远。

    离放学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我靠在小巷子里看三三两两学生走出来。

    手里的录音笔转了几转。

    林妄对大橘的事全盘承认,还泄愤一样惹怒我逼我动手打他。

    他没有只字辩解。

    可昨天他换下的衣服上,并没有致死量的血迹。

    倒像是后来蹭上去的。

    我把录音笔放入口袋,抬步向学校走去。

    我倒是要看看这闷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天色暗得早,路灯却还没亮。

    还没走出巷子,凭空冲出来一个人把我撞得踉跄。

    我回过头,昏暗天色下那双熟悉的眼睛多了些紧张。

    他怀里鼓鼓囊囊的,里面的东西还不停扭动。

    他只看了我一眼,便脚步不停地跑了。

    没来得及叫住他,我便迎面遇上一群人。

    四五个穿着高年级校服的学生,为首的气质从容,左胸还别了学生会的徽章。

    那纯银的徽章闪得我晃眼。

    学生会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开口:

    [同学,请问你有看到一个抱着猫的学生跑过来吗]

    原来林妄怀里抱的是猫。

    我眉毛一挑,套了套话:

    [有是有,但是你们气势汹汹地要干什么]

    学生会旁边的小眼镜站出来说:

    [我们发现有同学虐待小动物,人没抓到让他跑了。]

    学生会朝我微一点头,礼貌道:

    [同学,你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跑了吗]

    我想了想,朝林妄的方向指了过去:

    [往那边跑了。]

    不出意料地,那些人抓住了林妄。

    因为他所在的巷子是个死胡同,无处躲藏。

    他刚刚就在墙后听着我出卖他。

    小猫被人从他怀里拽了出来,被拽疼了,四肢不住地挣扎。

    学生会朝我道谢:

    [谢谢,这位学生我们会交给教导处处理的。]

    迎着林妄几乎要瞪穿我的目光,我淡然一笑。

    10

    演技拙劣,错漏百出。

    我没有离开,悄悄跟着他们。

    他们押着林妄,出了巷子,但并没有回学校,反而拐进了另一条更幽深的巷子。

    天已经完全黑了。

    巷子里的灯摇摇晃晃,聊胜于无。

    拳头打在人身上的闷声传不出多远,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林妄捂着痛处半晌也站不起来,再度被踹倒在地。

    学生会摘下徽章,妥善地放进口袋,抬脚踩上林妄的肩膀。

    居高临下道:

    [上一次没有吃够教训,还想当救世主]

    他似乎十分欣赏林妄想弄死他的眼神,愉悦道:

    [上次我们砍了两只前爪,这次换两条后腿怎么样]

    10

    小眼镜抓着猫来到林妄跟前。

    两人固定小猫四肢,学生会慢条斯理地接过小刀。

    林妄动弹不得,正红了眼:

    [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学生会轻蔑一笑,刀尖对准,一把扎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垃圾桶横空出现,高速飞来。

    众人慌忙躲闪。

    这垃圾桶有目标似的,不偏不倚砸飞了学生会,连带撞开了抓猫的两人。

    小猫利落翻身落地,一溜烟地跑了。

    学生会艰难起身,猛地看向横空出现的我:

    [你到底是谁!]

    我吹了一声口哨,礼貌微笑:

    [你的报应啊。]

    众人似被这架势镇住,下意识围住林妄。

    林妄连站直身都难,不指望他自己突围出来。

    我嫌麻烦地啧一声,手里塑料瓶倏地抛向巷子里唯一的小灯。

    似乎差点水准,塑料瓶撞上了灯帽。

    灯帽连带着灯一同晃了起来,巷子里忽明忽暗。

    他们紧张地四处张望。

    好不容易晃动停了,他们重新看清眼前。

    并无事发生,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转头却惊住了——

    我站在学生会身后,一支圆珠笔抵着他的喉咙。

    笑道:

    [我不是很想打架。]

    手中笔往前递了一寸:

    [退后。]

    学生会脖子划出了红痕,痛呼出声,连忙喊众人后退。

    林妄捂着伤口,直起身慢慢走出包围圈,走到我身侧。

    我侧头问:

    [没事吧]

    他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

    我一脚将学生会踹了出去。

    在他恼羞成怒想带人反扑的瞬间,我把手机竖在身前:

    里面正循环播放着他们打人抓猫的画面。

    [视频已经上传了云端,再往前一步我就发布出去。]

    11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

    和上次林妄晚归的时间差不多。

    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却一直偷偷看我。

    好几次我转头都能和他对上目光,而后他匆忙躲闪。

    像导弹一样一路跟着我,跟着我进别墅,跟着我上楼梯,甚至想跟着我进房间。

    我砰一声关上门,他才如梦初醒。

    拿好东西重新打开门,恰好碰上他还没来得收起来的懊悔神情。

    我避开他,向客厅走去,明知故问:

    [有话要说]

    那么狂妄的小子,气息起起伏伏,却鹌鹑一样憋不出一句话。

    终于开口:

    [我……]

    我偏堵上他的嘴:

    [把衣服脱掉。]

    他彻底成了一只红鹌鹑。

    我一扬手里的棉签和药膏:

    [上药。]

    林妄耳尖通红,看我好几次确认我是认真的,豁出去般脱掉了校服。

    少年身量很高,却很瘦,锁骨突出,白皙的皮相紧紧裹着薄肌。

    而在这白皙之上,却有几道瘆人的紫痕。

    我搓热了药酒,一点点帮他推开淤血。

    掌下皮肤温热,却僵硬。

    我问他:[有什么要说]

    他梗直了脖子,还嘴硬:

    [……没有。]

    我猛然加大了力道,林妄猝不及防疼得闷哼一声。

    [林妄,我帮你一场,最后再教你一个道理。]

    我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人长一张嘴,就是要说话的。]

    [要解释,要自白,要道歉,要说谢谢……]

    [谢谢。]他忽然说。

    我手上动作一顿,原以为他会先为自己解释什么。

    他的耳尖依然是红的,却垂下了眼,重复道:

    [谢谢。]

    我继续帮他揉伤,算是应下了。

    掌下肌肉逐渐放松,沉默一会,林妄又问: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我重新倒上药酒,把全部淤血再搓一遍。

    看到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才大发慈悲开口:

    [真正喜欢猫的人不会那样抓猫。]

    单拎着小猫的后颈,只会让它吃疼。

    而真正爱惜的——林妄会把小猫抱进怀里。

    应该是这副模样的。

    林妄低下头,沉沉地嗯了一声。

    莫名有些乖了。

    我收起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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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完了]

    他又嗯了一声。

    我倏然靠近,手撑在他的椅背上,抬起他的下巴:

    [问完就轮到我了。]

    他似乎极不习惯那么近的距离,却硬是对上我的眼睛。

    我沉声问:

    [事情不是你做的,你吃饱撑的认下来]

    林妄早知道我要问什么,那双眼睛褪去阴翳和偏执,藏得极深的少年光亮此时才漏了出来。

    他说: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和他们一样……]

    12

    林妄语焉不详,我却听懂了。

    那个女人给我的档案上描绘了一个病态的少年。

    这是他为自己披上的保护色,但又何尝不是那些人自带的成见。

    他想看看,我是不是和他们一样——带着[此人有病]的标签去认识他,又以[果然如此]的得意去落实成见。

    我挑挑眉,少爷不愧是少爷,还是吃得太饱。

    [那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他神色舒缓,似乎带了些笑,想说什么:

    [你……]

    忽然一僵,整个人机灵一下,肉眼可见红了起来——我强迫症忽然发作,猝不及防抠了一下他身上碍眼的蚊子包。

    而蚊子包在他胸上,红得显眼。

    我后知后觉:

    [啊……不好意思。]

    那动静似乎刺激狠了,林妄倏地站了起来,匆忙穿上衣服。

    欲盖弥彰地扯了扯衬衫下摆,红着耳尖跑上楼: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承让地一点头。

    伤风感月不是什么轻松的相处方式,还是这样来得自在。

    三年后,我会和他分道扬镳。

    这三年,要是能好好相处,也能省我不少精力去处理其他事情。

    我回房换了身衣服,打算出去。

    撞上林妄正正站在我房门前,手还保持敲门的姿势。

    他愣了一下,闪烁一下神色,问道:

    [你,吃面吗]

    13

    他兴致勃勃地向我展示了一碗——拉面尸体。

    转头一看,厨房各类厨具死不瞑目地在各自不属于他们的地方躺着。

    我拉起嘴角:

    [谢谢亲,我不吃了亲。]

    还没移开一步,就听见可疑的[咕噜]一声。

    我望向声源,林妄捂着肚子,并不觉尴尬,反而耸耸肩。

    意思很明白:是本少爷饿了,怎么

    我扶额,傲娇、矫情、不抗揍、自理能力为零,这些才更应该写在档案上吧。

    在这五谷丰登的年代,让一位少爷闹了饥荒,每一个牛马都有责任。

    无奈转身,把那碗[尸体]端回厨房,丢下一句话:

    [来学。]

    他脚步很快跟上,声音含了轻快:

    [好。]

    我在厨房一边示范一边讲解,林妄亦步亦趋。

    时不时接过我手里的工具自己操作,似乎觉得不难,转头问我:

    [是这样吗]

    我看着锅里的鸡蛋进化成煤炭,没有打击他,面不改色道:

    [对,是这样。]

    凌晨一点,我们一起坐在餐桌上,吃了三个月以来第一顿心平气和的宵夜。

    事情从这一天开始发生了转变。

    14

    清晨,我被桌上热气腾腾的牛奶和三明治镇住。

    林妄放下平板,朝我笑道:

    [早,阮南初。]

    要不是瞟到他紧张得拿反了平板,我一定怀疑他下毒了。

    他一直看我反应。

    直到我咽下第一口,点头反馈表示不错,才压着嘴角自己吃起来。

    阳光初曦,透过窗户斑斑点点洒在餐桌上。

    没有多余的话,这样平淡的早晨却莫名让我心安。

    吃完饭,我把一枚戒指递到他眼前——那是大橘的骨灰戒。

    我淡声解释:

    [小猫爱干净,不喜欢埋土里,我把它送走了。]

    林妄眼里的诧异化为有些沉重的怜惜,轻轻接了过去。

    他拉住我缩回去的手,声音很轻:

    [对不起,把你的朋友弄丢了。]

    那枚戒指被他串成项链戴在脖子上,一直戴了好多年。

    往后的每一天,都能吃到他的早餐。

    他会问我想吃什么。

    第二天,我想吃的都会摆在桌面上。

    有时候,我莫名会期待新的一天。

    虐猫团伙的录像我交给了校方,那伙人也被处理了。

    为了避免林妄被报复,我下课后等他一起走。

    直至很多年后,我都忘不了当时他看见我的眼神。

    像冰冷平静的湖面乍然裂了冰,波澜和暖意缓缓溢了出来。

    他脚步加快,径直向我跑来。

    中途被几个红着脸的女同学拦住,他也只是笑着避开:

    [抱歉,我姐姐来接我,我要先走了。]

    这声姐姐听进了我耳朵里,顺着血管把我的五脏六腑都捋了遍。

    他终于跑到我面前,稍微带了点喘,眼睛却是笑着的。

    我无声发出第无数次感慨,这少爷长得确实挺好看的。

    介于刚才的情况,我还是顺口劝他:

    [学习要紧,别早恋。]

    林妄一愣,把话过了一遍似乎多悟出了什么,笑容更璨:

    [嗯,放心。]

    关我什么事我放什么心

    我一脑门问号往前走,手腕忽然被他拉住。

    [……干什么]

    林妄一脸无辜:

    [不是要带我回家吗]

    所以

    [不牵怎么带]

    我闭了闭眼,发现自己最近涵养好了不少,碰上神经病都只会发出[此人为何如此]的疑问。

    并不想展开讨论这个问题,我就当遛条狗。

    路程不长,他就一直牵着,牵出了个春风满面。

    我甩开他的手拿钥匙,手腕上留有少年的余温。

    他的声音乘着晚风飘向我:

    [明天还来接我吗]

    我打开门:

    [来。]

    他还不满足:

    [后天呢]

    [……来。]

    [大后天呢]

    [……]

    [大大后天呢]

    我受不了了,绕到他身后一脚把他踹了进去,恶声恶气:

    [来!接到你死为止!]

    他笑开了,宝贝一样接下这恶毒的承诺,

    [好。]

    15

    此后的每一天,都是这样令人放松警惕地度过。

    他每天晚上都把我按在书房里陪他写作业。

    别墅电力不稳,灯每闪烁一下,他都向我靠近一寸。

    手肘第五次碰到,我忍着额头青筋:

    [林黛玉,你坐我怀里写得了。]

    林妄面不改色耸耸肩:

    [体谅一下,我害怕。]

    [……]

    他的目光总会在我的护腕上停留。

    有次我洗完澡忘带了,察觉他的神情,以为他嫌碍眼,正想转身带上。

    林妄抓住我的手,像是要盯穿那块皮肤:

    [怎么弄的]

    我并不遮掩:

    [家暴被打的。]

    攥着的力度忽然一紧,抬眸沉沉地看着我:

    [对不起。]

    他是为之前说疤丑的事。

    我并不在意,下一刻却僵住——他缓缓低头,嘴唇贴在疤痕上。

    微凉的触感却点燃我的皮肤。

    林妄先一步制止我挣脱的动作,轻声道:

    [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烫手的山芋,滚进了我心里。

    16

    我比林妄先高考,考了附近的大学。

    他却皱着眉说:

    [你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不用担心学费问题。]

    离得太远还怎么完成交易,反正都要走的。

    我随口说:

    [想离家近点。]

    他一怔,而后有些高兴地说:

    [那我也考近点的。]

    林少爷自己哄自己的本事真是日渐增长。

    时间从指缝滑走,距离他十八岁,还有半年。

    我还是会向那女人汇报林妄的情况。

    只不过从很久以前开始,都只是用[一切正常]来概括。

    那没有回应的聊天框里却有了新的信息。

    那女人说:

    [我们回来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走了。]

    那女人和顾远——林妄的父亲,回来了。

    17

    两年时间,他们终于把林茵的夫妻共同财产抢到手。

    现在,林妄身上继承的林家资产就是下一个目标。

    那女人——陈婉,把约定的钱打给我一半。

    她说:[剩下的等你走了就会到账。]

    我没有回复,她又说:

    [已经给你奶奶找好了国外的医生,手术随时都可以做。]

    没错,我还有一个奶奶。

    那是从家暴父亲手里护了我十多年唯一的亲人。

    当初的约定,除了钱,我还要能够给我奶奶做心脏手术的医生。

    每天夜里我都会去陈婉安排的疗养院看一看她。

    [如果毁约,这一切你都得不到。]

    像深水炸弹在海里爆炸,面无波澜,深处却一片狼藉。

    我发了很久的呆,最后给林妄发了消息:

    [我今天下课早,给你做了饭。]

    林妄立即回道:

    [我下了课就回去。]

    似乎能通过文字,看到他笑着说话的样子。

    我坐在桌前等他。

    这意料之内的一切不过是提前半年到来,我却像踩空了一般。

    惘然若失,梦该醒了。

    18

    林妄是跑回来的,坐下时还微喘着气。

    看到满桌的菜,他眼前一亮:

    [过年了今天。]

    两年,少年情绪外露多了,真诚而明亮。

    他先给我夹了菜,再问:

    [是有什么好消息吗今天]

    我看着他,反应慢了一拍,随口编了个:

    [啊……最近有个考试,考得还不错。]

    他似乎比我还高兴,帮我把骨头都挑了出来:

    [你本来就聪明,我考试说不定还考不过你。]

    他说以后我要是考研究生肯定也能考上,要去最好的学校。

    他说,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不然没人给我做早餐。

    林妄眼神明亮,一点点描绘以后的生活。

    安稳,平静,快乐,像旋涡一样蛊惑着我。

    他在计划着将来,而我却想着离开。

    这顿饭吃到很晚。

    我状似无意地递给他一杯牛奶。

    林妄疑惑:

    [不是睡觉前才喝吗]

    我刚想找个借口,他一仰头就喝完了。

    只要是我给的,就算是一杯冒着青烟的毒药,他也能两眼一蒙喝下去。

    倒计时开始,我的心脏开始下坠。

    我问他:[十八岁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他还能站起来收拾东西,无奈一笑:

    [你就不能制造点惊喜吗哪有直接问的。]

    我怕他忽然发晕,亦步亦趋跟着:

    [把你想要的给你不会更开心吗]

    他脑袋一歪,似乎觉得有点道理。

    牛奶里的药开始生效了。

    他晃晃头,深吸一口气:

    [怎么……喝牛奶也有醉的感觉]

    我上前接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抑住声音的颤意:

    [……可能,过期了吧。]

    他一笑,顺势把头埋进我的肩窝里:

    [我只有一个愿望。]

    我后背抵着墙,身前是完全卸下防备的少年。

    他蹭了蹭我的颈间,带了撒娇意味:

    [我想要你永远陪着我。]

    这句话像一把钩子,钩穿了我的血肉。

    他费力抬头,有些涣散的眼睛竭尽全力看着我:

    [我只有你了。]

    [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忽然一笑:

    [我马上十八了,不算早恋。]

    我看着他越来越近的瞳孔,放大的鼻梁,微微张开的唇。

    那一吻,在晕倒前,只来得及落到我的额头上。

    我把他扶在沙发上,盖好被子。

    夜里很安静,连呼吸也很轻。

    我第一次抚上他的脸,从额头,眼睛,到鼻梁,嘴唇。

    他长大了。

    尖刺全收了起来,朝我露出柔软的骨肉,而我借机捅了一刀。

    我看了许久,最终低下头,在唇上落下一吻。

    [再见了,林妄。]

    19

    我拿上钱,带着奶奶去了国外。

    那女人为了堵我的嘴,还算讲信用。

    手术方案很快定下来。

    手术费很贵,陈婉给的钱估计也只能勉强覆盖。

    我白天照顾奶奶,等她睡着了就去旁边的饭店打工。

    挣的那点散钱,刚好够我吃饭和买点生活用品。

    我没有租房,晚上睡在医院的座椅上。

    冬天能结冰,幸好医院有暖气。

    有时好心的护士经过会给我一条毯子。

    手术日期越来越近,好像生活开始有一点点亮光。

    我跟奶奶说:

    [这钱都是资助的,不用担心。]

    [等你出院了,我们租个小房子,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她抬起遍布皱纹的手,很轻地摩挲我的脸:

    [我们南南瘦了。]

    [等奶奶回去给你做红烧排骨,你最爱吃了……]

    我连忙点头应着。

    有时我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只需要接近他,监视他,再离开他,就能破除眼前所有困境。

    偏偏那人并不难对付,甚至有点乖。

    他会恨我吗

    我自嘲地摇摇头。

    成年后,他会继承所有林家的财产,成为名副其实的掌舵人。

    我和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能过一段时间他连我这个人都忘了,更遑论恨呢。

    我收拾心绪,准备开启新的人生。

    20

    第一阶段的手术很顺利。

    我欢天喜地开始找房子。

    旧一点的没关系,但是要近超市和公园。

    老人家就爱逛这些地方。

    我把后面的手续费都交了,又多找了一份兼职。

    奶奶醒过一阵,说我又瘦了。

    我说等她的红烧排骨,多吃几顿就胖回来了。

    可是,她似乎有些生气我不懂得照顾自己,竟然不回来了。

    第二阶段手术,失败。

    那个医生说出的结果和他的蓝眼睛一样冰冷。

    他公事公办地宣告死亡后,礼貌地请我节哀。

    太可笑了。

    我整整二十年的隐忍、算计和挣扎在此刻都成了笑话。

    血液凝成了冰,化作泪铺了满面。

    就像一个被困沙漠的旅人,为了生存杀了自己相依为命的同伴,终于逃离沙漠奔向绿洲,却发现一切都是海市蜃楼。

    沙漠的边缘,还是沙漠。

    21

    如果我没有感受过希望,也许这一刻并不难熬。

    但也是曾经的那些[好],让我痛苦过后,还是下意识想再追一下,再感受一下。

    再熬过这一阵,万一,万一我还能过得好呢……

    我留了一部分钱,剩下的退了回去。

    用得少一些,似乎能自欺欺人地减少一些愧疚感。

    我还是去打工,只要能赚钱什么都干。

    但一个人的时候,时间就会变得像沼泽一样沉重和绵长。

    我渴望重新将自己融入人海,让人来人往冲刷笼罩的孤寂。

    我做清洁工,服务员,后厨帮工,快递员……

    剩下的时间,大多抱着书过活。

    后来,我把攒的钱全部给了中介。

    我要读书。

    只有读书我才有活路。

    这条活路同样遍布荆棘。

    别骗,被偷,被抢,所有的噩梦编织成网让我午夜不得安宁。

    但夜路走多了,自然不怕鬼。

    我撕破那张网,争得了生机。

    两年后,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22

    [阮,你要回你的国家参加研讨会吗]

    我在普森教授手底下已经一年半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唠叨:

    [怎么其他人一有机会就往国内跑,就你总是舍弃机会]

    我盯着电脑处理数据,抽空回复他:

    [那就给喜欢这个机会的人吧,我不回。]

    这个研讨会不太重要,我不想浪费机票钱。

    况且,免不得要想起某个人,还是避免徒增无用的思绪。

    我戴上耳机,无声抗拒他摇头晃脑的牢骚。

    回住处已经天黑了。

    工作量繁杂,我轻晃有些涨晕的头,进便利店打算对付一下晚餐。

    拿了牛奶和三明治,热好后坐在店里吃。

    难得的放松时刻,我看着窗外人流,一口一口咬着三明治吃。

    打开牛奶,正想喝一口。

    身后忽然被人一撞。

    我扭过头去,身后人连忙说抱歉。

    没有理会,我转回来喝牛奶,继续我的晚餐。

    刚走出店,我就察觉不对劲。

    眩晕感太重了,我扶着墙喘几口气。

    这不是普通的过劳。

    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我警惕性不弱,开始翻找记忆。

    猛然一惊,是牛奶,是被撞的时候离开了视线……

    我立即转身,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店里走。

    但药效估计早已传开,手脚不听使唤。

    我膝盖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还没碰到地面,有人从身后扶住了我。

    惊疑不定时,身后人轻声说:

    [睡吧。]

    这话像只沉重的手,重重合上我的眼帘。

    坏了菜了!中招了!

    23

    有雨声,雨水从高空落下,准确无误地落在叶面上。

    发出啪的一声。

    我一皱眉,缓缓睁开了眼。

    入眼的是一盏小吊灯,有点旧了,玻璃边缘微微发黄。

    视线下移,室内摆设透着一股令人头疼的熟悉感。

    还没想起来什么,我撑着床坐起身。

    惊悚发现左手竟动不了。

    掀开被子,手腕上屹然扣着一副手铐,另一端连接坚固的床柱。

    我抑制着呼吸,心里发毛。

    这时窗外一声惊雷,闪电在室内炸开,瞬间照亮了昏暗的角落。

    我感觉全身汗毛猛地竖起——角落里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眼睛紧紧盯着我。

    猝不及防对视,男人歪头一笑,像索命的厉鬼:

    [醒了。]

    光很快暗下去,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

    那人向我一步一步走近。

    绑架、拐卖、器官贩卖,一瞬间所有下场涌入我的脑海。

    血液回流心脏,浑身冰凉。

    如果有镜子,我一定会被自己白得发青的脸色吓死。

    他一直看着我,忽然一顿,脚步扭转向门口走去。

    啪的一声开了灯。

    暖光倏地洒下,我下意识眯了眯眼。

    昏暗被驱散,可视的安全感回升。

    我再次看向那人,却再次呆住。

    熟悉的五官被时间拉出凌冽的线条,却依然不难窥见少年曾经的模样。

    林妄。

    他知道我认出来了,蓦地一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少年不曾有过这个表情。

    我的心又被高悬。

    林妄走近,手压在床边,声音压得很低:

    [阮南初,好久不见。]

    慢慢透出抑不住的疯狂:

    [这药不好受吧,你也该尝尝。]

    24

    这真是青天白日撞鬼了。

    我往四周一扫,这不就是以前一起住的别墅吗!

    我这是……被拐回国了

    我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动了动左手示意:

    [这是什么意思]

    整整五年,他似乎真正成为档案上的模样。

    他眼皮一掀:

    [防止你梦游而已。]

    你才梦游,你全家都梦游。

    我沉声道:

    [解开。]

    他从善如流地抛了条钥匙过来,可偏偏抛到了床尾。

    我拉伸成只螃蟹好不容易拿到钥匙开了锁,余光看见门嘭地合上了。

    冲到门边,连门缝都没抠着,只听见他慢悠悠的声音回荡。

    [以前的账,我们慢慢算。]

    天杀的,二十一世纪,我居然被关了!而且还是被以前拿捏的小子关了!

    心头火起,我狠踹了几脚无动于衷的门。

    盛怒之下,眩晕感再度袭来,我不可控地踉跄一步。

    死小子是不是为了报复我买了盗版药!

    我无可奈何躺回床缓解,总感觉四肢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生病次数不少,我后知后觉反应,可能是前阵子熬夜熬狠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开门进来,我费力抬头看去。

    女管事拿来了晚饭,原来已经天黑。

    我没有理会,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不适并没有缓解。

    管事嘀嘀咕咕不知道和谁说话,我翻身捂住耳朵。

    自己一碰额头,发烧了,心里便落了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又被打开,冷风再度袭来。

    我皱了皱眉,没完没了了。

    床边陷了下去,额头忽然被覆上一阵凉意。

    我微微睁开眼。

    林妄碰着我的额头,神色冷峻,像化不开的冰:

    [阮南初,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25

    我倒是有机会说才行!

    这一路多惊心动魄啊,又是下药又是长途运输又是软禁,动物迁徙都得讲究水土不服吧。

    手背刺痛,我低头一看。

    林妄带来了医生,正给我打吊针。

    果然是资产阶级,必备善后的家庭医生。

    医生正和林妄交代什么,我扬手把针头拔了。

    并不是想玩什么矫情把戏。

    我的身体我清楚,平常发烧不干涉睡一觉发发汗就能好,要是输药反而扰乱免疫工作。

    可惜我实在没多余力气解释什么。

    医生哎一声打算帮我接上。

    林妄拦住了他,了解情况后把人请了出去。

    我正想滑回被窝,却被他一把拎了出来。

    他抓着我的手,似乎想帮我重新扎针。

    给我吓出了冷汗。

    你会吗少爷,你就扎给我扎瘫痪了谁负责

    似乎知道我微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语气凉凉:

    [别动,我会。]

    扎了针翻身都难,我使了牛劲想把手从他手里拔出来。

    林妄估计我没有那么难摁,手劲越来越大,眉头紧皱。

    像两头拔河的牛。

    最后他被气笑了般发出短促的气音,把我的手一扔。

    我还没松一口气,突然像只王八一样被翻了个面。

    我懵了一瞬,还没来得及挣扎,腰上一沉,瞬间动弹不得。

    他居然用小腿压住了我。

    这王八蛋!

    [林妄,你是不是有病!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手上不停,冷笑道:

    [我有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细碎的玻璃声传来,不祥的预感几乎冲到嗓子眼里。

    腰上一凉,他掀开了我背上的衣服。

    紧接着,林妄似乎吸了一口气,微凉的手指把我的裤子往下拨了拨。露出腰下的一小片皮肤。

    这神经病居然要给我打屁股针!

    天杀的屁股针不就是因为侵犯人权才被取消的吗!

    我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在他的镇压下几乎纹丝不动。

    他手上一动,飞快地消了毒,刺痛传来,针就这么扎了进去。

    微凉的药被注入时,是越来越痛的。

    裸露的皮肤凉得有点发麻,又想起居然被扒裤子打屁股针。

    一时间那块皮肉比剐了还难受。

    林妄把针头抽出,托盘发出清脆声响。

    同时响起的是巴掌声。

    林妄被打偏了头,神色晦暗。

    我紧握着拳,几乎咬碎了牙:

    [我到底欠你什么,你这么……这么对我]

    26

    我陪了林妄两年。

    对,那只是一场交易,但是春夏秋冬不是假的,嬉笑依偎也不是假的。

    现在只不过是一切都归位了,我当我的草根,他做他的少爷。

    我不欠他的。

    直到他吻下来的前一刻,我还是这样想。

    林妄毫无预兆地,抓住我的掌心,不容抗拒地吻在我的唇上。

    那张脸无限放大时,我只有一个念头:

    他真的长大了,浓眉如墨,鼻梁高挺,气息凛冽,连唇都是凉的。

    林妄带着力道厮磨我的唇,像宣泄什么。

    但又很快放开。

    他的眼睛倒映着我的影子,专注得像要把我溺死在其中。

    声音透着压抑,他说:

    [走之前,你留下了这个,现在我还给你。]

    我一惊,他那时候还有意识

    他不容许我分神,抬起我的下巴:

    [你欠我一个解释,关于那个吻,和你的离开。]

    我拿不准他对我和陈婉的交易知道多少。

    如果我把坦白所有,把我所经历的,所承受的,痛苦的,委屈的,全告诉他,他会不会理解我一点

    [我……]

    话音未落,门被敲响了。

    传来那位管事的声音:

    [先生,董事会来了电话。]

    林妄不耐地皱一下眉,沉默片刻后还是放开了我。

    他打开门走了,并没有重新锁上。

    我被准许在别墅内走动,但不能出去。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到他。

    没有身份证和护照,我哪里也去不了。

    偶然一次机会,我看见管事拿着几盒药上楼梯,最后放进林妄的卧室。

    刚刚错身而过时,我记下了药的名字。

    一边查一边想,年纪轻轻吃那么多药,林妄不会真有什么毛病吧。

    搜索页面出来,我不由咯噔一下。

    是各种安眠药。

    除非天天吃,不然用不着那么大剂量。

    他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进不去他的书房找答案,我只能依靠古老的搜索方式。

    一条条新闻争先恐后地弹出来。

    [男版潘金莲顾远夺得大部分林氏千金夫妻共同财产。]

    [林氏集团继承人离奇失踪,巨额财产由女婿继承]

    [时隔一年,林氏林妄首次露面。]

    [不愧是林氏子,林妄顺利继承林氏,驱逐亲生父亲及其续弦。]

    [雷霆手段,大义灭亲,林氏林妄举报其父经济犯罪。]

    [下场凄惨,林氏前女婿顾远潜逃,妻子与小儿子被抓捕归案。]

    我向后靠上椅背,抿了抿唇。

    他这一路走来,也不比我容易。

    想起陈婉曾经痴想把林妄送进监狱,简直痴人说梦。

    林妄身后有强大的林氏律师团队保障,尽管艰难,也不至于变成现在阴沉偏执模样。

    我紧紧盯着[失踪]的词条,尔后打电话给朋友:

    [卢,帮我查个东西。]

    国内查不到的,外网可不一定。

    27

    好几天都没有消息。

    我望着天花板发呆。

    我并不是不能向别人求助,只是不想让我和林妄之间变得复杂。

    估计集团里面还不安稳,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昏昏欲睡之时,门外一阵嘈杂。

    由远及近。

    我翻身被子罩头,还是被吵得不行。

    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我弹起身,门把手已经变得滚烫,连忙用衣服罩着拉开。

    门外俨然已经浓烟滚滚,时不时有明火冒出。

    着火了!

    在别墅工作的所有人尖叫着逃往出口。

    我下意识也跟着跑。

    一个念头顿时把我定在原地——林妄今晚有没有吃药

    慌张的人流里没有他。

    浓烟包围中,尽头的房间紧闭着,仿佛与喧嚣隔绝。

    我闭了闭被熏疼的眼睛,一个呼吸后向那房间跑去。

    死小子,等下一定扇醒他!

    门被反锁,他真的在里面。

    肾上腺素激发无限潜能,我连踹几脚,门锁发出不堪重击的声音。

    最后嘭的一声弹开,撞上墙后发出颤抖的回响。

    床上躺着人,直挺挺的,端正得像入土为安几百年的老祖宗。

    [林妄!]

    我一把把他从床上扯起来,根本抬不走他,只好猛烈晃醒。

    [着火了,快醒醒!]

    他睁开了眼睛,但眼神依然迷离,似乎沉在某个梦里。

    他忽然扯起嘴角,声音很轻:

    [你终于回来了……]

    这笑很浅,却直达眼底。

    和见面时的冷笑,偏执的笑,都不一样,隐约那个少年又回来了。

    我一阵心惊,他不会被魇住了吧

    这时候容不得犹豫,我熟练地抬起手。

    他忽然直起身,歪了脑袋靠在我的脖颈处。

    我的手扇不下去。

    这是五年前,他喝了下药的牛奶,迷迷糊糊还在撒娇向我讨生日礼物的动作。

    回忆比火海更快地淹没了我。

    林妄声音像哽住一般,带着压抑的苦楚小心翼翼地宣泄:

    [阮南初,回来救救我……]

    [救救我,我好疼……]

    我再也忍不住,低头一口狠狠咬在他的唇上。

    咬出了血,他狠狠颤抖一下,瞳孔紧缩。

    我抓住他的下巴,恶声恶气道:

    [这不是回来救你了吗!你倒是给我清醒一下!]

    林妄眼神变得清明,满眼震惊。

    他把我的腕骨攥得生疼,艰难确认我并非幻影:

    [真的是你……]

    哪有时间陪他玩[一切都是真的!]的把戏,我拽着他的衣领往门口奔。

    噼里啪啦的火星中突然冲出一个人,寒光乍现。

    [小心!]

    28

    那匕首距离我腹部十公分的地方停住,被一只手牢牢握着。

    我猛地抬脚踹倒拦路的人。

    挡脸的帽子掉落,露出一张老态而狰狞的脸——顾远!

    他不是正在被通缉吗怎么在这

    林妄的手血流如注,嘴硬死了,一声不吭的。

    我扯过一旁的衣服几下给他止血包扎。

    他另一只手仍紧紧搂着我。

    火仍在无止境地烧着,氧气越来越少。

    顾远俨然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发疯般嘶吼:

    [你这个贱种!都怪你这个贱种!]

    [害得我落到这个地步,你和你妈一样不得好死!]

    他握着刀,不死不休地冲上来。

    我没来得及发挥便被林妄一把拽到身后。

    林妄侧身避过匕首,同时抬膝撞向那人腹部。

    顾远惨叫一声,但仍未脱手。

    林妄正想卸下他的腕骨,突然头顶处断裂声乍响。

    受热过度的天花板猛地砸下!

    我眼疾手快扯着他的腰往后拖,用力太猛只得双双往后跌。

    带着火的板材轰然落在刚刚站着的地方,在地板上熊熊燃烧。

    林妄的掌心垫着我的头,有些焦躁地看我有没有伤。

    还没松一口气,顾远不要命地从火中冲出,厉鬼一般索命。

    [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林妄轻而易举地截住他的手,猩红的火在他眼里跳动:

    [别急啊,地狱不是已经有人陪你了吗]

    他甚至笑了:

    [你以为那个女人和你儿子在监狱里就能活]

    顾远惊恐地盯着他。

    林妄残忍地盖棺定论:

    [想都别想。]

    我心惊肉跳,这种关头,他为什么要激怒他

    顾远几乎睁裂双眼,被牵制之下依然发力往前刺。

    我听见一声轻笑。

    紧接着,刀刃刺进皮肤的声音传来——林妄蓦地放开顾远的手,任由尖刀刺入他的腹部。

    [林妄!]

    他说那么多废话果然是有蹊跷的。

    顾远懵了,他压根没想要能刺中林妄。

    我抄起断裂的椅背撞开了顾远,血随着匕首溅出。

    林妄支撑不住,我心急如焚地接住他:

    [坚持住,我现在就带你出去,坚持住!]

    他喘着气,还有心情扯起嘴角:

    [别急……]

    话音刚落,背着氧气罐的一组消防员突然出现在门口。

    他们看清了场面形式,一把制服了顾远。

    所以林妄是算好了的,刚好掐着救援的时间,故意被顾远刺伤。

    这下顾远是真的要老死在监狱里。

    我简直要被他气晕过去:

    [你这个疯子!]

    林妄仿佛感觉不到痛,那双深渊一般的眼睛看着我:

    [他在外面一天,你在我身边的风险就多一分。]

    忽然语气放软:

    [现在我能保护你了,对吗]

    我能说什么,我能和疯子说什么!

    他都快断气了还在喋喋不休:

    [留下来好吗]

    [求求你,别再丢下我,好不好]

    我帮着消防员把他抬出去,终于受不了:

    [丢你妈!你给我躺好了!]

    恶声恶气地威胁他:

    [你要是敢死,我立刻就走,永远不回来。]

    毫无营养的威胁竟然奏了效,他一路没敢睡,保持意识进了手术室。

    29

    手术风险不高,大概是林妄严格控制了刀刺进的程度。

    两个小时后,手术完成。

    沉睡中的林妄被推进了观察室。

    我心力交瘁地靠在走廊的椅背上。

    闻着消毒水味道,这真是个熟悉的地方。

    也是这个地方,带走我的希望,如今却也实现我的愿望。

    林妄有些偏执,从他还是个少年时我就知道。

    但那时,他还会笑,还会傲娇。

    像一只小猫,只要耐下心,他就会放下爪子撒娇。

    而不是现在阴郁疯狂的样子。

    他那段失踪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隔着玻璃窗,我看着他卸下所有防备,安静地睡着。

    梦魇仿佛没有放过他,他的眉头依然紧皱。

    他醒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回了别墅安排善后。

    顾远点的那把火并没有造成伤亡。

    为别墅里的佣人安排好住处,我再次走进别墅。

    四周熏得焦黑,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没变过。

    林妄固执地镇压一切变化,坐在时间的尽头守着一切。

    我不由想,他的心意,会和五年前一样吗

    人都是会变的。

    不知不觉,我走进了书房。

    锁被烧坏了,门一推就开。

    这里会不会有他失踪的记录

    得益于价值不菲的书柜,这里的资料大多完好。

    我扯开一个个抽屉翻找。

    大多是商业资料,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放弃之际,无意碰出了一个小暗格。

    暗格隐蔽极了,位于书柜物品的层层环绕之中,像被人珍藏至极的软肋和心脏。

    我拉开,里面躺着两样东西——我的身份证和护照。

    [……]

    这两样东西何德何能待在几乎镶钻的盒子里。

    无语地和照片里的我对视片刻,我把东西拿了出来。

    这时,手机传来震动。

    拜托朋友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卢发来一段视频。

    点开之前,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劝告:

    [如果这人对你很重要,那我劝你……不要点开。]

    我一顿,指尖按下播放键:

    [就是因为重要,所以才要查。]

    30

    那是一段类似疗养院的监控画面。

    我陪了三年的少年被押入画面。

    18岁的林妄脸上带伤,被保镖牢牢控制。

    屋里有医生、护士模样的人,却只是像围观动物一样看着他。

    众目睽睽之下,他被强行脱下衣服,塞进白色的衣物中。

    卢的消息适时弹出来解释:

    [他被他的父亲,躲开了律师团队,关在了一个私人精神疗养院里。]

    少年拼命挣扎,惹恼了保镖。

    黑色的防暴棍罩着他的头挥了下去。

    血顺着他的额头滑到下颚,糊住了眼睛。

    下一棍敲在他的膝盖窝上。

    对于这些常年应对[精神病人]的人来说,太知道怎么让人失去反抗而又不致命。

    不知道挨了多少棍,林妄终于如愿安静下来。

    那些人给他换了衣服,喂了不知名的药,离开房间。

    林妄像死了一样躺在地板上。

    我的心跳也静止了,像被压进的深渊。

    接下来数不清的日子,是无尽的噩梦。

    他被塞进各种仪器里,那些人借着治疗的名头,为所欲为。

    [他的父亲想要他签署财产转移同意书。]

    [要么屈服清醒地签字,要么,把他变成真正的精神病,无力继承财产。]

    他每天需要被抽血,永远的脸色苍白。

    四肢被束缚,戴上面罩,窒息,他剧烈喘气。

    濒死,到再次被允许呼吸。

    被关在完全漆黑的房间,没有声音,没有视野,没有时间,感官被完全屏蔽。

    甚至不知道是清醒还是做梦,是死了还是活着。

    最短被关的时间,是三天。

    每当他积攒起一些力气反抗时,他们会给他打针。

    [致幻剂,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人很多就是这样疯的。]

    他眼神空洞,对着墙呢喃,又转身跪地颤抖。

    难得的清明,是他咬破自己手腕换来的。

    他蜷缩在地面上,痛苦而绝望,嘴唇颤抖,在说着什么。

    我的指尖轻轻落在他脸上,虚空中听见他的话。

    他说:

    [阮南初,救救我……]

    这一刻,我也入了地狱。

    整整一年,我就站在那儿,看完了一年所有的画面。

    肝肠寸断,痛入骨髓。

    天,亮了。

    31

    我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但想要立即见到他。

    就算是怨恨,只要我见到他,我也心甘情愿受着。

    像一个濒死的人拼命寻找救命稻草。

    我跌跌撞撞转身向门口跑去。

    而林妄,就站在那儿。

    他似乎讨厌极了病号服,依然换上了染血的衬衫。

    伤口在折磨着他,额头上冷汗连连。

    他来得很急,扶着门框不住地喘气。

    我简直七窍生烟:

    [你怎么……]

    [你又要走了是吗]

    他的目光越过我,落在桌面上的护照上。

    这次,他的神色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机。

    [现在我没有力气抓住你了,你就迫不及待要走了,是吗]

    旅人看不见绿洲,看不见希望,把水倒入沙漠,躺下静静等待死亡。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放弃了:

    [算了,你走……]

    林妄哑了音,瞳孔一缩——我攀上他的脖颈,吻住了他的唇。

    久久没有离开。

    他轻轻颤抖起来,随即用力回应我的亲吻。

    像是要把我融入怀里,带了泄愤的力道。

    许久,我喘着气放开,再给了他一次机会:

    [说什么再说一次]

    他眼尾都是红的,眼睛里蕴起风暴又被强制压下。

    [走……]

    我再次吻上了他。

    如此循环,如此反复,如此纠结与确认。

    直到他溃如山倒,被自己的欲望淹没。

    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你永远陪着我,永远不准离开。]

    听到想要的答案,我抚上他的后颈。

    血管里的跳动终于斩断所有恐惧和不安。

    对,一切都结束了。

    我不会再让任何误会浪费我们的时间,一秒都不行。

    我说:[诚实的孩子有糖吃,我准备奖励你一个秘密。]

    我要把所有碍于年少自尊说不出口的全告诉他:

    [我和陈婉……]

    话音未落,林妄却说:

    [我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重复道:

    [我所有都知道。]

    怕触及我的伤心事,他小心翼翼:

    [奶奶的事,我当时确实没能力替代陈婉找更好的医生。]

    [对不起。]

    时间早已把坑填平,只剩浅浅痕迹,我反而在意另一件事:

    [那你还对我发疯]

    他既然知道所有事情,就该明白我的不得已。

    林妄一脸气不过的神情:

    [我像狗一样被你丢下,难道还没资格生气吗]

    [你就不能……]

    不懂他的脑回路,我一脸疑惑:

    [不能什么]

    [不能……]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委屈,[哄哄我]

    我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贴上他的侧脸,一边细细碎碎地吻他,一边说:

    [是我的错,我错了,对不起~]

    他估计想不明白命运的转折点为什么来得那么快。

    我不愿他多想,也不想他多心,轻咬他的喉结:

    [原谅我,好不好]

    [我们就按你说的,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林妄忍耐地闭了闭眼,最后缴了械,反客为主,重重地吻了下来:

    [你要是再离开,我真的会疯……]

    我的答案是搂紧他,撬开他的牙关,抵死纠缠。

    两个倨傲的灵魂向对方低下了头,献出忠诚和承诺。

    从此以后,世界寒意不再侵蚀。

    夜歇时刻,初曦之时,看见的都是爱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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