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沈冷嘴角一勾:“你不是怎么的?”远处,狼猿战兵开始屠杀俘虏,这并不是什么正义的行为,沈冷也没有去阻止,哪怕是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错处,五千多俘虏留下来就要分派重兵看守,吃喝最起码要管,对于远征的水师来说养着五千俘虏等于让自己的人更快没饭吃。
况且,那是血仇。
而对于石破当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事。
哀嚎声响起来,反抗也随即出现,可是已经被缴械的求立人反抗还有多少力量可言?弓箭手一箭一箭的射过去,标枪一根一根的投过去,尸体倒下去的速度快的犹如大海退潮。
沈冷让王根栋分派人手带着那一百个留下来的求立人俘虏在死尸之中寻找看看有没有阮青锋,可是一直到天黑也没有消息,那个家伙好像凭空消失了。
之前确实有几艘求立人被困在船港里的战船打算往外冲,但因为船港入口被沉船封住根本不可能平安无事的出去,两艘求立战船是撞过去的,却被撞破了船底而逐渐沉没,其中最远的那艘冲出船港走了也没有二三里就被海水吞噬。
阮青锋确实上了一艘船也确实下令战船撞了过去想冲出阻碍,可是船沉了,他在船完全沉没之前跳进海水里,靠着一块木板漂浮出去很远,他不敢往岸边游,在水里浸泡了足足两个多时辰之后才拼尽全力的在距离牙城船港大概十几里外的地方上了岸,然后一头扎进双驼山里。
大海对面才是他的家,脚下的陆地是那么陌生。
他知道宁人比南越人要狡猾的多,他们更懂得什么是战争,可是阮青锋没有想到宁人的可怕已经到了防不胜防的地步,从远水县得到的消息确实是水师主力在他即将进攻船港的时候还没有动静,不然他也不会一头扎进这个坑里,这坑里填上了他手下一万多人的命。
被骗了么?
远水县。
古乐坐在县衙大堂本该属于县令大人的那把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下边跪着的那些人,这些家伙在不久之前还是这远水县里的上层人,现在却成了阶下囚。
身上这件纯黑色的锦衣赋予了他不一样的职责,比起在水师之中厮杀,他发现自己现在做的更多几分成就感,他知道廷尉府里有不少人还不服自己,包括现在跟着他的这些人,原来千办岳无敌的手下,所以他需要让这些人明白自己的价值比岳无敌更高。
“求立人几乎把牙城那边上上下下都挖空了,所以提督大人在来之前就在担忧的事并不是没有道理,你们现在知道了为什么水师突然到了宁湖之前没有通知你们吗?提督大人不是不信任你们,恰恰是信任你们,所以才会给你们一个机会给求立人通风报信,他相信你们一定会那么做。”
他从椅子上下来走到那些人面前俯身看着他们:“提督大人带着水师来没提前告诉你们,就是希望你们这这件事传出去,因为这样阮青锋才会坚信不疑。”
在庄雍带着水师主力离开宁湖之前,古乐带着廷尉府的人和从水师之中借调的一标营战兵将整个远水县衙门的人全都抓了,不管高低无论男女,而且在水师出航之后就封锁了水路,不许一艘船离开这进入大海。
“估计着我们水师已经打赢了吧。”
古乐站直了身子:“你们走吧。”
跪在那的那些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一脸的迷茫,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相信古乐的话是真的。
“大人,要......要放我们走?”
古乐转身不看他们:“走吧,不想再说一遍。”
那些人跪的时间太久了,互相搀扶着起来却拼了命的想尽快离开县衙,他们跌跌撞撞的出门,刚到院子里就听到身后传来古乐的声音。
“人犯抗法试图逃走,杀。”
院墙上忽然出现了一圈手持连弩的廷尉,一阵弩箭点射过去,院子里很快多了一层尸体。
古乐转身回来看着那地上的死尸脸色平静的说道:“我说走吧,是送你们上路。”
......
......
第二百零七章
初阳照金簪
少女立危山
深夜的时候沈冷还没有能够抽空休息下,战场太过混乱需要他去主持,水师去了什么地方他自然知道,他之所以不告诉石破当是因为他可以相信石破当不会去告诉求立人,但不会相信石破当能够不对别人说。
这涉及到的可是数万水师兄弟们的生死,计划是沈冷想到的,庄雍加以补充,然后就形成了如今这连自己人都不知道自己人去了何处的局面,沈冷肩膀上扛着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若此战庄雍打赢了,归来之后便是浩荡之威。
若庄雍打输了,石破当立刻就会向陛下告一状,是沈冷知而不言,以至于庄雍就算兵败也不可救及。
天色已经大黑,沈冷刚刚才有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吃口干粮,又硬又干,吃一口得灌进去两口水才行,而此时牙城内石破当已经在和人喝酒庆功了,就连城里那些原来的南越人也都在喝酒庆祝,牙城里甚至张灯结彩,酒楼全都坐满了客人,唯独水师这边还必须时刻保持着戒备。
甲胄不卸,刀不入鞘。
有几十艘求立战船没有被截断在船港里,谁也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趁着夜晚杀回来,求立人向来都是睚眦必报,偷袭一下就走他们心里也多了几许安慰,沈冷并不知道阮青锋没有回到队伍里,这才是求立人船队没有远离的原因,他们不是想杀回来,他们想找到主帅。
哪怕就是死了,也要确定一下消息。
牙城。
所有人都在欢庆,这是牙城这个地方有史以来第一次对求立人打出这么值得庆祝的一场大胜,南越还在的时候从来都只有被欺负的份,就正如那个被石破当砍了脑袋的小吏所说,求立人攻过来的时候他们从来就没有敢真的抵抗过,把县城让出去,求立人走了再回来。
城外的血腥味还没散掉,城内已经在以血腥味下酒了。
朋来客栈。
茶爷看了一眼面前的黑眼:“你确定?”
“确定。”
黑眼认真的说道:“上次我和古乐联手灭掉了风闻堂在这边的一个分舵,没想到他们胆子那么野居然还敢接这单生意,不过也难怪,风闻堂是原南越的江湖宗门,以接生意杀人为主,最强盛的时候规模甚至超过了扬泰票号,大宁很多人都愿意用南越的杀手,第一不容易被人查出来毕竟杀手做完了事就会返回南越想查都不好查,第二风闻堂里确实有些高手,人都说南剑北刀,北刀指的是我们流云会的刀客,南剑就是风闻堂的剑客,传闻南越国风闻堂里有几个用剑的极厉害,是当初楚国剑客后裔,楚人尚剑,当年楚国皇族里出过几位皇子都是了不得的高手。”
茶爷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的想到楚剑怜。
她知道黑眼说的没错,当年灭楚之战就有一位楚国皇子背剑出紫御城,身边连个随从护卫也不带,一个人去了前线,可他不是去楚国军中,去的是大宁军中。
那一夜,三位四品将军,一位三品将军被杀。
三天后,另外一座宁军大营里,这位楚国皇子再次潜入,杀一位四品将军,两位五品将军后飘然而去。
就为了他,当时大宁的开国皇帝亲自设计了一个局引那位皇子现身,皇帝身边的大将拼死了两个才将此人击杀,自此之后,大宁皇帝开始格外重视江湖高手,设立了廷尉府,以江湖人制江湖人,不过那时候还不叫廷尉府,只是一个雏形。
“这次风闻堂来的人可能就是当初楚国皇族后裔,或是他们的传人,扬泰票号收到消息之后就立刻通知了我们流云会,可是东主已经返回长安,韩唤枝韩大人也已经已经回去了,此间只剩下我们几个怕是挡不住,所以我们想去求沈先生出手。”
黑眼当然知道沈先生的实力有多恐怖,能在宫里那位的追杀下十几年安然无恙这就足以证明。
“先生出去了。”
茶爷沉默片刻,过去将破甲摘下来挂在自己背后:“先生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最近在城中寻了个医术高超的隐居医者,每天晚上都要过去针灸推拿,怕是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回来。”
“可是......”
黑眼为难的看着茶爷,茶爷微微摇头:“没有可是,先生的身体最近很不好,他不去我去也一样......你不是说风闻堂的人可能会趁着今夜这般混乱去杀冷子吗?你的人去守一边,我自己守一边,进船港只有两条路。”
黑眼:“不要不要,我们分派人手吧,你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不然冷子还不得疯了,若是知道是我把消息告诉你的,他绝饶不了我的。”
茶爷叹道:“你觉得,你已经与我说过了,现在不让我去有意义?”
“那我先去通知沈冷。”
“不用,他很累了。”
茶爷要迈步出门,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去,打开自己的首饰盒,从里面挑了一根被沈先生嘲笑过无数次俗气的簪子取出来,那是沈冷给她买的第一件礼物,就是从这南疆带回去的,一之金簪,她对着铜镜认真的将簪子别在头发中,觉得自家那傻子的眼光真是好,这簪子和自己很配很配。
她背剑出门:“我去船港南边那条路,你去北边。”
黑眼无奈:“我让断舍离跟着你。”
“不必。”
茶爷整理了一下衣服,扶了一下背后的破甲剑:“风闻堂的人更可能从北边过来,我守的南边临近大海,他们过来的可能性并不大。”
黑眼想了想确实如此,也就没再多争执。
船港。
沈冷吃了干粮喝了半壶水肚子里却反而更不舒服起来,那冷硬的干粮吃下去就艰难喝的又是冷水,能舒服才怪,可他没有时间去寻一口热乎饭,陈冉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自己手下这次具体损失了多少人,为了这一战他给弟兄们每个人加了一块护心镜,护心镜下边每个人都加了一张护身符,可战场上,护身符又有什么用?
若是在陆地,他这一旗战兵可以把求立人杀的找不到北,可是在海上,他的人不如求立人稳,即便如此损失依然比求立人小,足以证明他手下战兵的实力,可沈冷心疼,真的心疼。
“我回来了。”
陈冉满头是汗的从远处跑过来,蹲在沈冷身边伸手:“还有没有水?”
借着船港里的灯火能看出来他那干裂的嘴唇,显然从厮杀结束到现在他连一口水都没时间喝,伤员太多,若及时救治就可能保住他们的命,所以陈冉连一刻都不敢停下来。
沈冷把自己的水壶递过去,陈冉把那半壶水一饮而尽,咕嘟咕嘟的听着就让人心疼。
“伤了将近三百人,重伤六十几个,估计着其中半数以上就算是治好了也不可能再当兵,落下残疾了......”
“名字都记下来了?”
“记下来了。”
陈冉从怀里贴身的地方取出来一个名册:“一个都不少,我核对了三遍,就怕漏了人对不起兄弟们拼出去的命......这次损失主要在海战上,战死将近四百,三百多人受伤送进牙城里了,石破当那个家伙倒是出乎预料的把狼猿战兵里的医官分出来几个去救治咱们的人,回头得去说声谢谢,虽然我不待见他......现在船港里还算是完好的也就一个标营多些了,王根栋将军带着他们分在几艘船上随时准备迎战,怕是今夜谁也没得睡。”
说到这陈冉又啐了一口:“妈的石破当这个王八蛋......唉,刚夸了他两句又骂,我知道咱们手里没几个人了,所以想去请他分派一些狼猿过来协防船港,可我没见到他,传讯的那个狼猿士兵回来告诉我说他们将军说了那是你们水师的事,他管不着。”
沈冷苦笑。
石破当心里窝着一口气,自然不愿意帮,他可能也不相信求立人还敢杀回来。
“你去歇会吧,养养精神,先把今夜撑过去再说。”
“兄弟们都不睡我能去睡?”
陈冉翻了翻身上:“干粮吃完了,我去踅摸口吃的,你在这等我。”
沈冷点了点头:“帮我也踅摸点来,我刚才吃了,没吃饱。”
陈冉笑道:“那你吃冷的还是热的?”
“你还能找到热乎的?”
“能啊,冷的呢就是找些干粮来你凑合吃,热的嘛......你等我吃完了拉出来你再吃。”
“滚......”
时间过的很慢,在苦撑的时候尤其如此。
终于天色将明,守在路上一夜未眠的黑眼长长松了口气:“没有消息过来,看来风闻堂的人也不敢那么轻举妄动,你们都回去歇着天黑还要守,白天他们不敢进船港军营,我去和沈冷说一声估计着他休息了一晚也有些精神了。”
断舍离点了点头,带着流云会的人返回牙城。
黑眼找到沈冷的时候看着沈冷那一脸的憔悴愣了:“你也一夜没睡?”
“为什么你用了一个也字?”
“因为我也没睡,得到消息说风闻堂派了不少高手想今夜趁乱杀你,我带着人在北边路上守了一夜,想想看那些家伙倒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我之前没通知你是怕你分心,茶爷也是这么说的,她不想让你更辛苦,想让你好好睡一觉,她说你太累了。”
“茶爷?”
沈冷脸色一变。
“茶爷没回来?”
黑眼的脸色也变了:“她去了那边那条路,临走之前给沈先生留了个纸条说是来找你,没提风闻堂的事,我以为她已经回来了......”
话没说完的时候沈冷已经抓起黑线刀冲了出去。
船港南边临海的那条路并不是很窄毕竟也算兵道,一侧是双驼山,另一侧就是大海,初升的太阳慢慢的将海雾变得透明起来,天色看起来犹如仙境。
沈冷疯了一样的往这边跑,跑到双驼山下那条路转弯处猛的停下来。
前边,那少女头上插着一根在微弱阳光下也闪闪发亮的金簪,背对着船港那边笔直的站在大路正中,她抱剑而立,肩头带血,在她身前有不少尸体横七竖八散落四周,而她身后一具尸体都没有。
这少女守在这,她说不许过,便是不许过。
她看着云层之中闪烁的初阳光芒嘴角微微上扬,想着傻冷子应该会好好睡了一会儿吧,真好。
......
......
第二百零八章
我结账
茶爷身上有伤,肩膀上有一处,衣服被豁开了一条口子,血染红了衣服,可最凶险的不是肩膀上这破了口见了血的地方,而在于她的左边心口位置,正对着心脏衣服上有一个小口,很小,若不仔细看的话都不会发现,当时那把剑只是剑尖刺穿了她的衣服,在她心口位置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红点,甚至连肌肤都没有刺破。
“我只比他快了些。”
茶爷和沈冷说这些的时候脸色平静,甚至还带着些小得意。
沈冷:“我看看!”
他脸色白的吓人。
茶爷抬手给了他一下:“你这个想法有些不要脸啊。”
沈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看的那位置确实显得他有些不要脸。
“这里没事的,只是肩膀上破了口,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疤痕,你以后可不许嫌我丑。”
沈冷一把将茶爷抱过来,茶爷告诉自己应该象征性的用拳头打他两下表示抗拒才淑女,想了想老子又不是淑女做这些干嘛......于是愉快的抱住了沈冷的脖子。
她真的很累,在这山下路中站了整整一夜,此时此刻躺在他怀抱里觉得所有的疲倦都没了,她在沈冷怀里的时候还忍不住去想那刺客的一剑,那人很冷静,也不在来的那群人之中,他当然不会猜到路上有人挡着,他只是习惯了把自己隐藏起来。
于是,在他觉得自己有机会一击必杀的时候出了那一剑,他甚至已经依稀看到了自己刺穿那个漂亮女孩的心脏,可心脏被刺穿的是他,只比茶爷慢了那么一点点,他临死之前也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清纯秀气的女孩为什么剑会那么快那么准,他出手之前看到了茶爷出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刺,每一击都精准的令人心里发毛。
他是在茶爷出剑之后出手的,算起来他无论如何也会比她更快才对,可他没有想到之前茶爷出手杀人的速度并不是极致,刺他这一剑才是,茶爷先出手所以要收剑,而收剑的时候他的剑已经刺出去一多半......依然快不过她。
茶爷当然不会去想那个刺客死之前想了些什么,她想的是那个刺客的身份。
黑眼说,来的人极可能是当初楚国皇族的后裔或是传人,因为那剑法像极了当初的大楚皇剑,在如今这个世界上还能确定那剑法的人已经不多,毫无疑问最有把握最权威的便是楚剑怜。
所以茶爷确定,那就是大楚皇剑。
“楚先生的剑法。”
她忽然说了一句。
沈冷微微皱眉:“黑眼说过,我记住了。”
“很快,也很灵,你见过楚先生出剑的,形似。”
“见过。”
沈冷抱着她往前走,说话很少,因为他很愤怒,但依然温柔。
茶爷是最了解沈冷的人所以立刻想到了他要做什么,她抱着沈冷脖子的双臂又紧了几分:“不许。”
沈冷嗯了一声:“我很困,肯定不去。”
茶爷嘴角抿起来:“那一起睡吧。”
沈冷眼神一亮。
茶爷的一只手抬起来在沈冷脑壳上敲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沈冷:“我哪里说话了......”
茶爷:“你肯定想了。”
沈冷:“姐,我想什么了......”
茶爷:“我都想了你怎么可能没想?”
沈冷嘴角上扬:“那你想什么了?”
茶爷扭头不看他:“我在想噢......我在想先生若是知道我骗了他,我会不会被骂,你跟我一起回客栈吧,若是先生骂我你就替我挨着,先生若是气的要打我,你也替我挨着。”
沈冷:“好嘞,这位客官请你坐稳扶好,咱们的车就要出发了。”
茶爷抬起手挥舞了一下:“?N儿,驾!”
沈先生当然不会骂她,沈先生只有自责,为什么自己居然就信了她留下的纸条上写的那些话?
茶爷在睡,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敷了药,伤口并不是很深所以未必会留下疤痕,沈先生和沈冷当然在乎那伤口,可更在乎的是在茶爷肩膀上留下伤口的人,在乎的想要杀人。
“不会是他派来的,也不会是他教出来的。”
沈先生忽然说了一句。
“我知道。”
沈冷喝了一口热茶,刚才下厨煮了些面条吃过后肚子里温暖起来,杯子的温度也让手心温暖起来,可是他的心却温暖不起来,想到那几乎刺穿茶爷心口的一剑他的心就越来越寒冷。
“我又不是没见过楚先生出剑,他的剑法很快很灵但并不阴沉鬼魅,那是一种光明正大的强,而几乎伤了茶儿的那个刺客剑法很阴,和楚先生的气度风范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