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高美辰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好好好,我还说廷尉府一代不如一代,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韩唤枝不错,他调教出来的人也都不错,还懂得喊我一声前辈。”他看了看耿珊肩膀上的剑:“如刚才那样快,可好?”
耿珊点了点头:“如你所愿。”
一炷香之后,车马行空了,连血迹都被擦的干干净净,好像这里本来就没有人住过。
陆王府。
陆獒不喜欢陆王府,也不喜欢陆王这个封号,他叫陆獒,此时此刻在陆王府,提起来就好像在嘲笑他是陆王府里的一条狗,可他不是,他是廷尉府的狗,最凶恶的那条。
几十年前提到廷尉府一鹰一犬,谁不害怕?
陆王妃还在哭,哭的他有些心烦,日日夜夜想起来就哭,女人的眼泪就流不完?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脚步声,很密集,似乎是很多人进了王府,可是王府四周他都布置了暗哨,若有人进来为何没有收到示警?
他拉开门出去,看到院子里整整齐齐站着至少百余名廷尉,站在最前边的是三个身穿千办锦衣的男人,三个人看到陆獒之后抱拳:“前辈,可以去死了。”
长安城往西的官道上,一匹马连夜疾奔,马背上的罗英雄回头往长安城方向看了一眼,已经出来百里,自然是看不到了那当世第一的雄城,当然更不可能看到长泰宫里的事。
“不能亏了。”
他低语了一声:“最不济也要杀你一个儿子,野的也是儿子,我难受了二十年,你以后难受半辈子。”
西疆,石子海城。
沈冷蹲在城垛上往外看,夜幕茫茫,外面吐蕃人的连营已经撤到十里之外,那一片密集如星河的灯火就是连营所在,他回头看了一眼像是睡着了的孟长安:“你说你这个人扫把不扫把,你去南疆,南疆开战,窕国被大宁灭了,你到西疆,吐蕃人寇边,过不了多久外面也会尸横遍野......”
孟长安闭着眼睛:“我去南疆,你在,我来西疆,你在,我就是在北疆杀几个人,你也在......谁扫把?”
沈冷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
孟长安语气平淡的说道:“明日别再出风头,这是西疆,这些日子你已经让西疆那些当将军的脸上无光,顺带着谈大将军也脸上无光,几次出去,他手下人没一个比你打的出彩,尤其是那个叫彭斩鲨的,眼神里像是要把你打阉了才解恨。”
沈冷:“打阉了这种话你面无表情就能说出来,是闷骚无疑了。”
他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想着今日晚饭的肉炒的老了些,嚼起来有些艰难,真是浪费了那么多好肉。
“你发现了没有。”
沈冷问:“北疆你我一同打过,南疆你我一同打过,如今西疆又一同来了......东疆会不会去?”
孟长安依然那副木头脸:“我去南疆,是巧合,我来西疆,是圣命,我应该在北疆,北疆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北疆的厮杀,才是真的厮杀。”
沈冷撇嘴:“打完了诸军大比你就回去了,到了北疆别忘了庆祝。”
“庆祝什么?”
“庆祝你诸军大比勇夺第二。”
“呵呵。”
沈冷把嘴里的牙签抽出来想扔了,忽然就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为什么牙签不是竹子就是木头做的,用了就扔多浪费,就不能做铁的吗?”
他看向孟长安:“你见过铁牙签吗?”
孟长安沉默片刻,认真的看了沈冷一眼:“你见过针吗?”
......
......
第三百一十九章
后路
石子海城外,吐蕃国大营。
勒勤阔哥明台一脸愁容,看向坐在身边的老者几次欲言又止,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三十万大军已经被挡在石子海小城外十几天,每一天的钱粮消耗都步是小数,这些放在一边,关键是宁人那边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莫说割地出来,现在就是公主殿下想进门都不容易,若耗到最后,吐蕃可能会落一个背信弃义的骂名,还一无所获。
多大亏。
“宁人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吗?”
阔哥明台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比较柔和的切入点来问,毕竟坐在他身边的是吐蕃国的国师,之前对外宣称的时候他可没在送亲使者的名单之中,国师亲自来了,足以说明吐蕃国对这件事的重视。
因为宁人那边可是正经答应了的,只要事成,从山南道划出千里之地归吐蕃国所有。
吐蕃国那边坚信不疑,只是因为两个人。
其一,是这次暗地里找吐蕃国谈判的可是大宁的皇后,其二,就是国师。
国师姓苏。
国师也没说过,他说的皇后是前皇后。
到现在为止,宁国之内谁也没有想到,远在大宁西疆千里之外的吐蕃国国师居然是个宁人,还是大宁前皇后的亲弟弟。
“怕是出问题了。”
国师摘下帽子,露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哪里像是四十几岁的人,看容貌至少也有六十岁。
他叫苏韬略,在二十年前大宁皇帝李承远暴毙之后就远遁他乡。
她姐姐有野心而无胆色,他有胆色有野心,可是最终却不得不躲在异域他乡二十年,当年的事他觉得自己筹备的极稳妥,而且下手也极果决,皇帝死了,姐姐苏皇后临朝听政,他最不济也是大将军或是内阁大学士......可如今呢,他虽然已经贵为吐蕃国师,可在他看来,吐蕃国虽然在西域诸国之中算是比较强的,可和大宁相比,吐蕃就是一个土字。
真他妈的土。
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成为吐蕃国原国师昊邻海的门客,用了三年的时间让昊邻海对他刮目相看,把他引荐给吐蕃国皇帝,又用了三年的时间让昊邻海失去权势,他成为了新一代的国师。
在他看来,他的计谋用在吐蕃国这些人身上,便是大材小用。
好在,二十年后,他终于又找到了机会。
长安城里有人找来,是罗英雄的手下,说是如今大宁内忧外患,皇帝李承唐自己玩火,四方大将军对皇帝已经心生怨念,大学士沐昭桐更是对皇帝恨之入骨,若是操作的好了,当年未成之事,必有所成。
“国师,你来之前可是说的极笃定,不会有什么问题,如今......”
“世上万事,没有万全。”
苏韬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再等一些日子,长安城里若是事成,消息会到,事败,消息也会到。”
“事败呢?”
阔哥明台脸色一寒,他可不似皇兄那样对这个宁人那么信任,归根结底苏韬略是个宁人,如今事关大宁,谁知道他会不会故意做一场戏,让吐蕃损失惨重。
“国师应该知道,车迟国,霍拓国,贴护国三国之所以可以配合,是我们应允了好处,如果他们拿不到好处,难保他们不会转过头去帮宁国......国师向来算无遗策,总不能一点预备的策略都没有想到吧。”
“灭车迟。”
国师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件事我与陛下说过多次,车迟国与吐蕃最近,三十万大军自然不能无功而返,以勒勤领兵之威,率雄军灭车迟最多不用一个月的时间。”
“那是。”
听到国师夸赞,阔哥明台心里立刻就美了起来。
“我领兵作战多年从无败绩,小小一个车迟我还不放在眼里。”
阔哥明台问:“可,那与宁国之事?”
“暂且不要想了。”
国师道:“勒勤可现在就分兵出去,留十万人在,大军连夜分兵后撤,宁人不会察觉,我以疑兵之计让宁人以为三十万大军皆在,到时候勒勤已经将车迟灭国,车迟这次也算是背叛了宁国,宁人自不会救之,勒勤回军之日,携得胜之威,挥军向北再灭霍拓,然后重兵驻守这两地,宁人也无可奈何。”
“公主殿下呢?”
阔哥明台想到了那个小丫头,脸色有些不欢喜。
那个小丫头仰慕宁人文化,自幼跟着国师学习,一口的宁话比吐蕃国语还要说的流利,张嘴闭嘴之乎者也,引经据典谁也听不懂,吐蕃国上上下下,只有她对嫁入宁国是真的很期待也很欢喜,在她看来宁国必是处处皆美如天国一般的存在。
“我去找她说吧。”
国师起身:“勒勤现在就可去分派军务,将塔木陀留下,括善等将领勒勤自可都带去。”
“也好。”
阔哥明台起身:“那就按国师的策略办,拿下车迟与霍拓两国,回金账王庭之日也不会脸上无光。”
国师俯身拜了拜,离开勒勤大帐后朝着公主殿下大帐那边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整理着措辞......公主名为月珠明台,多年前求着他给取了个宁人的名字,叫明台婉宁,她不喜欢,硬是把明台两个字去掉,自己选了一个姓......慕,仰慕的慕。
慕婉宁。
已经十六岁的人了,虽单纯清净,可凡事都有主见,国师甚至有些后悔不该教她那么多,以至于她的思想远超吐蕃国人,甚至比她父亲吐蕃国皇帝还要更高远。
她是真的一心想去大宁的,想看看国师描述之中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江山万里锦绣的大宁。
国师叹了口气,自己终究是宁人,归根结底骨子里还是忘不掉大宁的好,所以在给慕婉宁讲述大宁的时候,都是美好之处,可世上哪有绝对的美好,然而此时他若再去慕婉宁面前将他亲口描绘出来的天国说成地狱,她自然也不会信。
在公主大帐外等候了片刻,公主贴身侍女净胡姑娘笑吟吟的从大帐里出来,以宁人之礼相见,公主身边的人,都被公主影响,平日里说宁语行宁礼,处处以宁人方式生活。
“国师快请进,殿下已经等了国师多日,今天总算是来了。”
小姑娘净胡说不上有多好看,可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笑起来有若一弯新月,透彻如湖水,因为那双眼睛太好看,好看到足以让人忽略了她脸上的那几处小小的雀斑,也忽略了皮肤略微粗糙了些。
“臣参见公主殿下。”
进门之后国师立刻施礼,公主慕婉宁好像一只雀儿般从毡毯上起来飞到他身边,两只手扶着他的胳膊:“先生可不用这般生分,我说过的,先生不必给我行礼,因为你是先生,先生说宁人尊师重道,我当然不能坏了规矩。”
“公主......”
国师张了张嘴,只觉得满嘴苦涩。
“可能,出了些问题。”
“什么?”
慕婉宁脸色一变:“什么问题?!”
语气都急了起来。
国师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怔怔的站在那,公主的脸色也就越发的难看起来:“是不是因为父皇下旨以大军送我的原因?我听外面人说了,宁人重兵陈于石子海城,外面已经有过几次厮杀,虽然只是一触即回,可显然宁人是觉得我们来的目的不单纯,先生。”
公主看向国师:“先生派人去解释一下可好?宁人素来讲道理的。”
“宁人,其实是最不讲道理的。”
国师低着头:“宁人若讲道理,哪里能成就天下第一。”
“可先生当初不是这样和我说的啊,先生说......”
“先生是骗你的!”
国师猛的抬起头:“我说的那些都是美化了的,是谎言。”
公主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脸色难看的要命,那本来纯净的眼神里出现了绝望:“先生为什么要骗我?不对......先生不是骗我的,而是现在的局面不可控了对不对?”
她竟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以我对父皇的了解,他从不会做吃亏的事,这些还是先生教他的......吐蕃三十万大军随行,自然不是单纯的送我,我怎么这么笨竟是才反应过来,你们是想对宁人动兵的,怪不得到了石子海城外却迟迟不得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先生,若你此时跟我说,我无法嫁入大宁了,还劳烦先生说的真诚些,不要有什么隐瞒。”
“公主......”
国师叹了口气:“其实陛下也是为公主着想,陛下想着,公主一个人在大宁都城长安生活,人生地不熟,不管是生活方式还是别的什么都会不习惯,陛下的意思是,是让大宁山南道靠近车迟国这边划出千里之地为公主领地,公主与驸马可居住在领地之内,以后回吐蕃也就方便些,若需要陛下照顾,也方便些。”
“先生不要骗我了,父皇疼爱我不假,可不会因为我而与大宁为敌,难道父皇不明白,如此一来,即便我嫁入宁国也不会有什么踏实日子过?宁人是容不得侮辱的,这是先生对我说过的话,先生忘了?我却不会忘。”
“先生当日说,宁人死可辱不可,然而谁想让宁人死,往往死于宁人之前。”
公主看向国师。
“先生,你自己的话,都忘了。”
一瞬间很多往事涌上心头,国师想起来,他那日喝了些酒,得意时还说了......别去试图招惹大宁,大宁最缺的就是动兵的理由,因为大宁的皇帝陛下很懒,懒的想理由,送上门的理由大宁皇帝会很开心的接受,宁军动便是风雷动,可令山河变色,大地颤抖。
就在这时候将军括善从外边喊了他一声,声音急切。
“国师,出事了。”
国师连忙出了大帐:“何事?”
“我们中了宁人的算计,宁人大将军谈九州根本就不在石子海城,而是带军攻入车迟,如今已破车迟都城,我们的后路......被断了。”
......
......
第三百二十章
大叉叉
很多时候,宁人之外的人对宁人的很多决定做法都不理解。
比如,西疆重甲大将军谈九州率四万重甲破车迟都城,然后如一堵高墙一样把三十万吐蕃国大军的归路拦住,四万拦三十万,还有一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的气势,除了宁人就没人能理解。
哪里来的自信,讲不讲道理?
谈九州不应该坐镇石子海城以顾大局吗?他一个大将军带兵去堵路,谁来指挥?
如今石子海城中陆王最大,他还真是跃跃欲试,然而最终忍了下来。
大将军谈九州率重甲绕路攻入车迟国之前交代的不多,有两句话大概是重点......第一,各路战兵,按布置进击。
也就是说,他在临行之前都已经布置好了,作为奇兵的自然是那一万多轻骑,然后是汇聚于此的西疆六万战兵,总兵力加起来也不过十一万,各军将军都得到了谈九州的军令,如何打,打何处,谈九州已经成竹在胸。
第二句话是......你们随意打,我堵着,他们跑不了。
于是,十一万大宁军队形成了对三十万吐蕃大军的两面围堵,这把看热闹的都看懵了,不管是已经宣布国灭的车迟国,还是霍拓国,又或者是稍微远一些的贴护国,都懵了,吐蕃大军在西域横行无忌,西域诸国敢怒不敢言,怎么宁人就敢这么干?
宁人自信,可宁人什么时候盲目自信过?
四万重甲,据守藏布江,藏布江才是吐蕃国回撤的最大障碍。
“避无可避。”
阔哥明台披挂铁甲骑上战马:“若这一战击败宁军,我吐蕃国威便震扬天下,进可取宁国山南山北两道,远图长安,退可收车迟霍拓两国,阔地千里,这一战,你们能够参与其中,必将青史留名。”
“杀光宁狗!”
“把宁人碎尸万段!”
“让宁人感受吐蕃铁骑的无敌!”
一声声呐喊,让阔哥明台心潮澎湃。
这一战若是打赢了,他将成为吐蕃国有史以来最强之将,谁还能与他比肩?
“冲!”
阔哥明台举起弯刀朝着石子海城的方向一指:“先灭石子海宁军,再回师剿灭谈九州!”
吐蕃国大军犹如大海浪潮一样朝着石子海城方向冲了过去,浪潮汹涌,波涛滚滚。
藏布江。
车迟国国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大将军谈九州的脸色,说实话,车迟国都城被攻破,抵抗并不强烈,宁军突然出现在城外的时候,他就知道守不住,与其拼到最后自己最终落个死,还不如随便抵抗一下给百姓们一个交代,然后就开门投降,宁人的性子他也了解,只要他表现的够怂,宁人就不计较太多,谁愿意和怂人多计较。
宁人觉得打怂人丢脸,甚至还想给怂人一口饭。
“大将军,朕......不是,我有一件事不理解。”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往前凑了凑看着谈九州正在布置的沙盘:“我知道大将军陈兵藏布江断吐蕃国军的退路是最正确的选择,藏布江宽有百丈,想安然渡河哪有那般容易的......可是。”
车迟国国王又看了看谈九州的脸,声音更低了些:“朕......不是,我也曾多年领兵,有件事想请教大将军,大将军的重甲摆在藏布江这边,三十万吐蕃军在那边,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不退兵呢?大将军说过,留守石子海城的大宁战兵不过七万,若吐蕃军不退反进,以三十万兵力猛攻石子海城,而大将军的四万重甲也不能轻松渡河回去支援,万一......”
后边的话他没敢说出来,万一大将军觉得晦气,他别说国王做不了,命可能也保不住。
“第一,我那七万战兵不是留守。”
谈九州淡淡道:“第二,吐蕃人会逃回来的。”
石子海城。
沈冷的一旗战兵被编入了轻骑军,由轻骑军将军雷硬指挥,孟长安被归入辛字营战兵,为了他,辛字营战兵将军敖耿甚至特意拨了一旗一千多人给他。
孟长安看向分拨给自己的战兵,舒展了一下双臂:“不熟悉我对不对?没关系,你们只管看着我,我的刀指向什么地方,你们就往什么地方冲,不要害怕找不到我,往前看。”
他将铁盔戴好,将黑线刀举起来往前一指:“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