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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第二个开口说话,白牙一怔,这个人他听得出来是谁,那声音有几分熟悉,曾经东主叶流云让他盯过这个人......白小洛。

    白牙屏住呼吸,想听听上面的人会说些什么。

    “这燕山虽大,可适合隐居的地方并不多,那个尼姑庵就是最好的去处,你我在这相遇倒也不算太偶然。”

    白小洛看了罗英雄一眼:“你居然还活着,了不起。”

    罗英雄哼了一声:“年轻人,你应该对前辈有最起码的尊敬。”

    “你?”

    白小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几年前我若是遇到你,你直面如此威胁我,我可能会吓得浑身颤抖,罗英雄的名字我听过太多次了,曾经的江湖说是你的江湖也不为过,廷尉府说是你的廷尉府也不为过......就算是前些日子若是遇到你,我也会害怕,因为我没有必胜的把握,可是现在你身上的伤怕是还没有好利索,我为什么要怕你?”

    罗英雄:“你以为我现在杀不了你?”

    “我只是以为,你我之间没有不死不休的必要。”

    白小洛淡淡的说道:“我来燕山里避一避,你也在这里,说是一种缘分怕是俗气了,不过上天总是会把志同道合的人安排在一起,我们的目标其实一致。”

    “你还没有资格和我谈什么。”

    罗英雄似乎是转身要走。

    “我知道荀直一定找过你。”

    白小洛道:“既然你那么喜欢自称前辈,我也就称呼你一声前辈......前辈,你真的觉得凭你一己之力就可以杀了皇帝?你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欲望了吧,活着?活着对你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以你的本事,随随便便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像孤魂野鬼一样活下去,韩唤枝也未必能轻易找到你。”

    “韩唤枝算个屁。”

    罗英雄道:“开枝散叶天边流云六个人都算上,我没有一个看得起的。”

    悬崖上的白牙眼神一凛,心中怒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白小洛道:“可你老了,你也伤了,荀直之前找过我的,告诉我隐藏一阵子后就去东疆等着,皇帝明年一定会去东疆,裴亭山就是他心中最大的不安,裴亭山若是把东疆搞的像他自己家里的产业,皇帝多半也不能容忍,所以东疆一定有机会,我猜着荀直也必然会把计划对你说,因为我们这边需要你这样一个非常非常有用的高手。”

    罗英雄:“怎么杀皇帝,在何时何地杀,是我自己的事。”

    白小洛:“何必呢?这里只有你我,如此端着架子说话累不累?我已经喊了你一声前辈,难道还不知足?”

    罗英雄道:“你是在逼着我杀你?”

    白小洛耸了耸肩膀:“既然你那么自信一个人就可以在东疆把皇帝杀了,那我倒是乐见其成,晚辈就不妨碍前辈养伤,若是你想谈的话,到尼姑庵找我。”

    贴在悬崖下边的白牙咬着牙撑着,自己跳下去之前四周还没有人,而那个尼姑庵他知道在何处,距此并不远,从下边往上爬用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这两个人出现在这的时间也就长不了,听起来他们之间似乎并不是很友善,白牙想着这消息一定得送回去,他们居然敢在东疆谋划刺杀皇帝!

    他站在那很尖锐的凸起上已经有一会儿,脚底被刺的很痛,稍稍移动了一下,背后的重刀却在崖壁上划出来一声轻响,白牙脸色一变,立刻松开手滑了下去,他的力气近乎耗尽,知道自己若上去的话只能是死路一条。

    滑下去,九死一生,上去,十死无生。

    就在这一刻白小洛冲到崖边,看到一个人影急速坠落下去,他哼了一声吼将背后挂着的那杆大槊摘下来,朝着人影猛的掷了下去!

    白牙下坠的速度已经很快,可是大槊更快。

    噗的一声!

    大槊刺中白牙的一条腿,直接贯穿。

    白牙痛的忍不住低呼一声,看到下边有一棵横生出来的松树,他一刀斩在松树上,身子往下坠的势头一下子停住,左手死死的抓住刀柄,身子往下坠的力度拉的他左臂一阵剧痛。

    “啊!”

    白牙一声大喊,脸色瞬间就惨白无比。

    而挂在他腿上的大槊却依然在下坠,槊的重量直接把伤口又豁开了一倍,白牙奋力爬上那棵松树,剧痛几乎让他把嘴唇咬开,他一把将大槊拔出来扔下悬崖,然后撕开衣服用手和牙将伤口勒住,可是伤口实在太大,血流不止。

    “你走不了的。”

    山崖上的白小洛往下看着:“我说不准走。”

    他从腰带上鹿皮囊中取出来两只铁爪扣在手上,然后纵身一跃,半空中白小洛双手抓着崖壁往下滑,火星四溅,而罗英雄却没有动,只是站在崖边往下看着,不管是那个他不认识的人死了还是白小洛死了,他都觉得很不错,若是两个人都死,当然更不错。

    白牙看到白小洛越来越近,狠狠的勒住了伤口,然后顺着崖壁又滑了下去,他的后背紧紧的贴着岩石,衣服被刮破,然后就是后背的皮肉。

    下边就是一望无际的林海,白牙在距离地面没有多远之后再一次挥刀横向砍了出去,这一刀已经是他最后的力气,刀子落在一棵大树上,白牙握不住重刀,胳膊如同断了一样的疼,只是缓解了下坠的力度然后摔在地上,即便如此,他依然在最后时刻强行扭转自己的身体,后背撞在地面上的那一刻他喷出来一口血。

    若非这山林之中常年落叶已经累积的很厚实,白牙依然撑不住,他落地之后感觉自己被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似的,又吐了一口血,翻身想站起来,左臂才撑了一下地面,剧痛又让他的胳膊不由自主的弯曲,身子再次趴了下去,脸贴在地面上,血很快就把那些落叶染的发红。

    半空之中,白小洛落下来蹲在一棵树的树杈上,低头看着白牙:“我说过,你走不了的。”

    白牙艰难翻身仰躺着,看着白小洛忽然笑了笑,他左手往回猛的一拉,手上居然缠着一条很细却极坚韧的丝线,另一端在他那把重刀的刀柄上缠着,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见过沈冷那个刀鞘,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也找人做了一根。

    重刀被拉出来,旋转着飞向白小洛脑后,白小洛一开始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山林里太暗,没有光,所以看不到那根细线。

    砰地一声!

    重刀砸在白小洛的后脑。

    白牙嘴角一勾,心说我果然是很强啊,左手刀练了这么久,终究是没有白练。

    可惜,他运气不好。

    重刀是刀背砸在白小洛脑后,重击之下白小洛从树上掉了下去,白牙再想拽回来重刀已经没有力气,而白小洛并没有昏过去,也在挣扎起身,白牙拼尽全力的站起来踉跄前行,回头看了一眼,白小洛应该被砸的昏沉,走路摇摇摆摆,走不了直线。

    “爷是不会死的。”

    白牙拖着一条伤腿往前走,血洒一路。

    山崖上,罗英雄看着那两个人在深林之中消失了身影微微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总不能让那个偷听到消息的人就这样走了,轻叹一声,从悬崖上往下爬......他并不是跳下去的,而是爬,但他爬的速度很快,哪怕很细小的缝隙他都能扣住,像是一只巨大的壁虎一样下来。

    白小洛被那一下砸的确实很重,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人伤到那个地步还能反击,脑子里嗡嗡的,不但眩晕,走几步就会呕吐,可正因为如此他杀心更重,若是这样还让那人走了,他怕是会觉得自己丢人很长一段时间。

    “你还能坚持多久?”

    他一边走一边问。

    白牙却不回头,拖着一条腿不停往前走:“走到你死。”

    白小洛眼神里杀气四溢,可是看着前面的那个人却有些模糊,似乎是有好几个人在前边走一样,他将手里的铁爪甩出去一个,打的却是一个虚影。

    铁爪擦着白牙的肩膀飞过去,白牙哼了一声,没理会。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山林之中行走,其实走的都不快,一个懵了,一个伤了,可谁都没有放弃。

    “无名小辈,你坚持不了多久了。”

    白小洛嘶吼了一声,眼睛越来越红。

    “爷有名有姓,爷叫白牙。”

    白牙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又有一个人追了过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

    刀与刀

    罗英雄从后面追至,迷迷糊糊听到声音的白小洛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黑影擦着自己冲了过去,好像是一阵小时候最害怕的那种黑色旋风,有一次他差点被卷起来,后来很久都心有余悸。

    白小洛停下来,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丢人了,似乎这段日子以来自己一直都在丢人。

    心境,可怕。

    曾经这个容颜绝美的少年何等的骄傲?在书院中他九年不争,不是因为他对兄长真的有什么敬畏之心,也不是没有好胜之心,只是因为他看不起白小歌,和白小歌那样的人争是一件很没有意思的事,无趣。

    很多年前,他就已经赢了哥哥。

    他甚至不觉得那是他哥哥。

    他们只是同一批被送出后族的孩子,送出去的时候他还很小,连父母的模样都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得淡薄起来,这个家族里的哥哥对他来说自然也没有几分亲情可言,他们都是在极严苛的环境之中成长起来的人,感情这种东西早就被魔鬼一般的训练折磨的烟消云散,书院里的十年是十年,暗中的加练也是十年,他用了十年走了别人需要走二十年的路。

    所以哪怕是让他亲手杀了白小歌,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心理障碍。

    不如他的人,死了就死了。

    春意淡然的时候他在练功,暑热难熬的时候他在练功,秋风萧瑟的时候他在练功,寒冬凛冽的时候他也在练功,所以他有资格骄傲,所以他有资格看不起别人。

    直到后来,有人把他接回后族,那淡薄的爹娘模样再一次出现在面前,他才微微有些亲情感觉,只是更恨一些,别人家的孩子,怕不是这般童年。

    他心中已经没有任何目标,只是想着有朝一日统领大宁战甲,那才是人生最得意处最得意时。

    而此时,被一个小人物弄的如此狼狈又被罗英雄看到了,他竟是有些心灰意冷,愤怒都少了,心灰意冷真可怕。

    “我来杀他!”

    白小洛怒吼了一声。

    他拼尽全力,不想心灰意冷。

    而在他身边擦家而过的罗英雄只是哼了一声,充满了不屑。

    这一声轻哼刺激到了白小洛如今心中那小心呵护着的尊严,他疯了似的吼了一声,把另外一只铁爪甩了出去,砸的不是白牙而是罗英雄。

    罗英雄也不会回头,手抬起来随便挥了一下,飞至身前的铁爪就被击飞了出去,铁爪旋转着打在白小洛的胸膛上,白小洛躲都躲不开跌坐在地。

    本来就踉踉跄跄,挨了一击便真的走不下去了,看着远处那拖着一条残腿依然在向前的陌生人,同样的年轻,他竟是想着,自己连那个无名小辈都不如。

    白牙没想这么多,他只想着回去,活着回去,爷好不容易才适应一条胳膊的生活,总不能就这么死了,爷从没有放弃过对未来的希望,是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人值得挂念,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未来会多牛逼多牛逼,最奢望的也不过是和一群好兄弟快快乐乐的把这一辈子走完。

    不是一个人走。

    当然如果有个妞儿仰慕自己更好,当然如果有一群妞儿仰慕自己更更好。

    “我有几分佩服你。”

    罗英雄的声音在白牙身后传来。

    白牙居然还有心情笑了一下:“爷都佩服自己。”

    罗英雄大步追至:“可你该死了。”

    白牙刚要说什么,忽然脚下一滑往前摔了出去,前边深草挡住了视线,没料到那竟是一个巨大的陡坡,白牙没稳住直接翻滚了下去,这陡坡很长草又很滑,他摔的七荤八素,落地之后艰难的转头往两边看了看,两边都有崖壁,还似乎看到了一些房子。

    这深山之中,哪里来的房子?怕是真的摔迷糊了。

    然后他看到了几条很奇怪的东西,黑了吧唧的,像是小树的树干,可上面还长了一些毛,他竟是还想着小树长毛真是很诡异的事啊,莫非直接摔进了阴曹地府?可是阴曹地府的树为什么就长毛了,还像是那种毛,他想揉揉眼睛看清楚,奈何左臂疼的根本抬不起来,他只能是倒在那大口大口喘息,忍不住想着原来自己这么牛逼的人还是逃不过劫数。

    他忽然反应过来,那他妈的是马腿。

    他用尽全力的把头转过来往上看,看到了马背上有个面容冷漠的人。

    想了想,为什么这个人看着有几分熟悉?

    燕山峡,又是一年冬天,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来燕山峡里小住一段时间,长安城里的人生活的太安逸,所以便更追求美好,各种各样的美好。

    没有太多能力远离长安城看看各地风景的人,便会在长安城四周找美好,他们会在长安城外的唐湖泛舟,想着江南水乡大抵如此,他们会在燕山峡等待落雪,想着北疆风光亦复如是。

    可这个坐在马背上的人,不是来等着落雪的,他才没有那么无聊。

    在这个人看来,时间本就不够用,哪里能有那么多浪费在看风景这毫无意义的行为上,再说了,燕山峡里的落雪比起北疆来,简直不叫雪。

    “孟长安?”

    白牙终于认出了这个人。

    他笑起来,露出一嘴带血的白牙。

    “哈哈哈哈哈......你他妈的是孟长安!”

    孟长安皱眉:“可你是谁。”

    砰地一声。

    罗英雄落地,脸色微微一变。

    孟长安本来是要返回北疆的,带走李逍善,纵然没有参加诸军大比,浪费了他近一年的时间,可他终究不是什么都没有完成,有些时候想想,行善积德,比拿个诸军大比的第一要强,最起码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还好接受。

    那个叫月珠明台的少女在他心里只是很淡很淡的一点影子,他觉得自己只是可怜她而已。

    可这个白痴又怎么会明白,人生二十年,那是第一个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点点影子的女人,当然......若以后有一个女人留下更多更深的影子,他便会忘了月珠明台,自然而然。

    他也不觉得自己帮月珠明台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情,那些东西他觉得没意义。

    大好男儿,有铁甲,有战刀,有烈酒,有兄弟。

    足矣。

    “我是流云会的人,后边的人在追杀我,他们要在明年东疆行刺陛下,我打探到了消息......你帮我把消息带回去!”

    白牙急切的说了一句,因为他发现孟长安的眼神有些疑惑,才想起来孟长安真的不认识自己。

    “你伤的很重。”

    孟长安看了一眼白牙。

    白牙居然还在笑,没心没肺。

    “废话......”

    孟长安:“但不影响你自己回去说。”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顺势将挂在马鞍一侧的黑线刀抽出,走向罗英雄。

    白牙躺在那看着孟长安,觉得这个家伙真是贼他妈的帅。

    孟长安不久之前刚刚接到皇命让他返回长安城,沈冷几乎打死了那个叫宁侯的人,皇帝随即派人昼夜不停的追上他,他已经来不及参加诸军大比,可皇帝要给他一个清白。

    清白,比诸军大比重要。

    世子李逍善在黑骑护送下继续前往北疆,孟长安独自一人返回。

    又过燕山峡,又看到了那些游人,看到了那些修建在半山腰的客栈。

    罗英雄看着面前这个大步朝着他走过来的年轻人,他在西疆一路上观察过孟长安也观察过沈冷,确定那是两个可怕的年轻人,但也确定绝不是自己对手,哪怕现在他伤还没有好利索,可他依然不觉得孟长安能赢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些后悔,应该是在山崖上看着的,看不到就不看了,而不是自己也追上来。

    很麻烦。

    他将背后的长刀抽出来,一言不发。

    孟长安当然也不会和他说什么,那可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啊,除了在傻冷子面前他的话多些,在谁面前他会多说话?哪怕是在皇帝面前他都没有多解释几句自己要带走李逍善不是为了月珠明台,二十年来,他话最多的一次就是傻冷子成亲当晚,两个人喝醉了,又是哭又是笑。

    罗英雄本是想等孟长安出刀,在他看来年轻人再锐意总是破绽十足,他先出刀也丢了身份,然而他没有坚持住,孟长安那一步一步过来,带给他一种巨大的压力,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孟长安杀人太多?

    可杀的再多,能有他多?

    他可是罗英雄啊。

    但他还是先出刀了。

    长刀狠狠的落下直奔孟长安脖子,孟长安的黑线刀从下往上撩起来,当的一声将已至身前的长刀荡开,火星在他面前不远处绽放。

    有人说刀是凶器,比剑要更配的上凶器这两个字,有人还说刀是佩饰,挂在身上显得很威武,可是究其根本......刀是男人的玩具。

    噗的一声。

    孟长安的肩膀上破开一片血花,罗英雄的刀真的很快很强,他的肩膀上被斩开了一道血口,衣服被豁开,而刀口也裂开着,血肉往两边翻开。

    罗英雄嘴角一勾,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孟长安再强,比他还是弱了不少。

    然后他感觉有些疼。

    他低头,看到自己胸膛上也有一道刀口。

    暴怒!

    罗英雄刀刀犹如雷霆闪电,带着狠厉的气势,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凶残,若是换做别人早就已经被这暴风骤雨所击败,然而孟长安连退都没退,在他看来,都是用刀,那为什么我要退?都是男人,那为什么我要退?

    一刀对一刀。

    当的一声,两个人的刀劈砍在一处而同时断裂。

    罗英雄弃刀,一拳朝着孟长安的面门砸了过来,孟长安的右拳也随即而来,在罗英雄眼里他就好像一个傻子,永远不知道退避。

    砰!

    两个人的拳头如刀一样对撞在一起,罗英雄向后退了一步,孟长安却依然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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