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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杨七宝叹道:“这些家伙似乎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他们身上的冬衣都不多。”

    孟长安举起千里眼仔细看了看:“他们只靠一股勇气作战而已,打没了他们的勇气,这看起来凶悍的队伍败的更快。”

    他回身吩咐了一声:“把城上的抛石车投射距离调到最近,让人去白山关把火油运过来。”

    杨七宝连忙吩咐人去传令,想着难道孟将军是要用火将渤海人逼退?

    厮杀一个时辰之后,第二批预备队又开始陆续上来替换城上的士兵,而从白山关那边运过来一个一个的木桶,这些木桶封闭的还算严密,其中都是守城用的火油,大宁太大物产丰富,这火油被发现之后就一直用作战争,渤海人那边却没有。

    “投出去!”

    孟长安一声令下。

    一个一个二百斤的木桶被抛石车扔了出去,抛石车的距离被调整到最近,可在这城墙那么高的地方往下投,再近也有差不多四五百米。

    “继续扔,扔完了为止。”

    不理会城下的渤海人一阵阵嘲笑,孟长安下令继续抛射,这些油桶基本上都扔到了渤海人的队伍后边,没伤到几个人。

    孟长安将自己的黑线刀扔给杨七宝,大步走到城关上一座床子弩前,抓了一根小腿粗的重弩装填,两只手握着弩车瞄了瞄,随着嗡的一声,被点燃了的粗大重弩飞了出去,噗的一声戳在地上。

    “所有弩车,点燃重弩,就往那边射!”

    孟长安暴喝一声,城墙上的床子弩全都调整了距离,一直一直燃烧着的重弩落在渤海人攻城队伍的后边,没多久火就烧了起来。

    这边是城关,几百米外是火墙。

    “打就把他们打哭。”

    孟长安将黑线刀抓过来:“跟我杀出去。”

    杀出去!

    那火确实是用阻挡渤海人的,只不过不是用来阻挡渤海人进攻,而是阻挡他们逃。

    城关里的士兵将顶着城门的木桩搬开,孟长安带着六枪将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就杀了出去。

    哪里见过这么打仗的?

    站在高处的元在石看着宁人居然杀出来了,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看到那一股黑色洪流从城门里涌出来,犹如一把沉重的陌刀,一刀将他手下进攻城关的军队劈开了血肉模糊的口子。

    与此同时,之前就看到了这边信号的白山关守军,分出来三千人急速支援过来,他们没有登上城关,而是随着孟长安一同杀出去,那一条长龙出了城关,杀戮便有了开始。

    万余拥挤在城下的渤海人连逃都没地方逃,身后就是火海。

    渤海人之前还在嘲笑宁人的抛石车砸不准,如今真的是连哭都没时间哭。

    宁人交朋友,从来都不会看你是什么大国还是小国的人,毕竟都没有宁国大。

    宁军交战,从来不管你有多强,你强任你强,反正你没我强,从来不管你多凶,你凶任你凶,反正你没我凶。

    宁军的战斗方式最少领先渤海国几十年甚至百年,一开始最艰难的,就是孟长安带着六枪将杀出去的时候,那时候出城的人数毕竟不多,而城外有至少七八千渤海人,可孟长安太残暴太凶狠,黑线刀泼洒出去的不只是刀光,还有气势。

    那么多渤海人想往城门里边挤,城门开的时候确实他们挤进来一些,然而,宁军就是能硬生生把他们挤出去,然后一点点的扩大控制的地盘,火墙阻挡住了渤海人后面的援兵,空有数万大军就是不能冲过来,被火墙和城墙圈起来的这七八千渤海人,就成了牺牲品。

    当宁军的数量冲出去超过两千人的时候,渤海人已经看不到一点希望。

    当宁军的数量超过三千人......渤海人已经快被砍光了。

    孟长安一把将插在自己肩膀位置的羽箭拔下来扔在地上,黑线刀指天,一声嘶吼。

    士兵们随即同时将兵器举起来:“呼!”

    “呼!”

    “呼!”

    第四百八十七章

    儿

    孟长安带着箭伤回到白山关,先去了医官所在之处想看看受伤的兄弟们是否都得到了救治,离着还远,就看到那两个小姑娘忙前忙后,两个人身上都是血迹,明明是最怕血的人,却似乎已经忘了怕。

    孟长安就那么站在那看着,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愿意站在这看着。

    可能是因为自身的原因,他始终觉得孤独,而当他往西疆迎亲归来,于长安城中再一次看到月珠明台的时候,他就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孤独。

    “受伤了?”

    终于看到孟长安的月珠明台飞奔过来,用她最快的速度。

    “把甲胄脱了。”

    她用的是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还不行。”

    孟长安微微摇头:“只是回来看一眼,战事未了,兵甲不卸。”

    “可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孟长安看了看月珠明台手里拿着一块纱布,伸手取过来,随便往上面洒了些伤药塞进甲胄下伤口处,看起来云淡风轻,可那又怎么可能不疼。

    “累了就歇歇。”

    孟长安笑了笑,转身往回走。

    “累了就歇歇。”

    月珠明台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看着他的背影,想喊住他,可是她知道不能。

    “我知道。”

    孟长安脚步停了一下,然后大步离开。

    城关,回到城墙上的孟长安看了看城下,一道火墙将渤海人的攻势暂时拦住,刚刚的杀戮之下,数千渤海士兵被屠杀,暂时有些休息的时间,他靠着城墙坐下来,看了看手臂上还有一道被刀子划破的伤口,将衣袖撕开了些,那伤口不算太深,可血肉翻开,看着也吓人。

    他伸手从亲兵那要过来一壶酒,拔开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半壶酒倒在伤口上,撕下来一条衣服包了包,然后就闭上眼睛休息。

    昨夜里厮杀一夜,今天又是一天,闭着眼睛很快就睡着。

    杨七宝带着人巡视经过,看到之后将自己肩上大氅解下来给孟长安盖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给孟长安行个军礼......在沈冷手下的时候,他就听沈冷说过很多关于孟长安的事,在他看来,孟长安就是那种真正的男人,爷们儿。

    他遭遇过的事,孟长安也遭遇过,在水师中,他的军功被沐筱风霸占,自己却没有勇气去直面沐筱风,而孟长安则不同,他在北疆也一样的险些被裴啸侵吞军功,可孟长安的选择是不屈服。

    渤海人似乎也一时半会想不到攻城的办法,这一夜倒是安静下来,孟长安睡了小半个时辰就起来,用城墙上的残雪擦了把脸,然后就布置防务,亲自带队在城墙上来回巡视。

    到了后半夜杨七宝来换他,他才回到城下寻了个稍微安静些的地方,靠在料草堆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天空又开始飘雪,阴沉沉的好像随时都要从半空压下来似的,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城,城上黑甲如林,像是一幅水墨画。

    孟长安醒来,看到不远处有士兵在烤馒头吃,过去用木棍穿了一个馒头也烤了烤,大概烤的差不多举着木棍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走上城墙,对面的渤海人已经在雪中集结,他们砍伐了大树做了简陋的攻城锤,似乎是觉得靠云梯杀上城墙太难了些,想以盾阵逼近,然后撞开城门。

    “还有多少火油?”

    “如昨日那样用的话,最多还能再来一次。”

    杨七宝道:“早上我观察到,他们砍伐了不少树木,劈开做了不少厚厚的盾牌,湿木虽然沉重,但防羽箭更有效,以他们那木板的厚度,重弩都能拦得住。”

    孟长安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天空:“往城墙上泼水,运水上来,往城下也泼。”

    “嗯?”

    杨七宝楞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是,属下这就派人去。”

    “你注意到了吗?”

    孟长安指了指渤海人那边:“他们似乎是学到了昨日咱们火攻的方法。”

    杨七宝举起千里眼往远处看了看,发现远处的渤海人正在往羽箭上绑什么东西。

    “把城门堵死吧。”

    “此时再派人去搬运石头,一时之间怕是来不及了。”

    “用草料填充城门洞,堆一层泼一层水。”

    “是。”

    杨七宝连忙下城去安排人,心里想着这就是自己和孟将军的差距了吧,孟将军能在瞬间就反应过来对策,自己刚才站在城墙上却什么都没有想到。

    这寒冬时节泼水成冰,稻草虽然看起来松散,可泼上水冻住,就堪比石头。

    孟长安举着再次举起千里眼看向渤海人那边,心里却有些担忧。

    去求援的人已经派出去了,只是难以确定,若东疆大将军裴亭山不下令,东疆这几卫战兵会不会来,敢不敢来?往远处可以看到,渤海人的队伍还在不断汇聚,昨日已经有数万人马,今日再看,只怕兵力已经不下七八万,从军营的规模推断,也许七八万都猜的少了。

    城墙边上,一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老兵正在给一个年轻士兵包扎伤口。

    “傻小子,为什么还不下去?”

    “我不下,将军都不下城带伤作战,我不要下去。”

    “你家里可是独子。”

    “独子就不是宁人了?”

    年轻人不服气:“朝廷有规定,军户独子可不从军入伍,我既然来了,就没怕过,我娘既然让我来了,也没怕过。”

    “你错了孩子。”

    老兵拍了拍年轻人肩膀:“你爹娘肯定怕。”

    年轻人楞了一下,摇头:“我站在这,守着的不仅仅是那些我不认识的大宁百姓,也是守着我爹娘。”

    老兵把自己的水壶摘下来递给年轻人,没再说什么。

    “团率。”

    年轻人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按照咱们大宁的军律,你的年纪早就应该可以回家休息了。”

    “是。”

    老兵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装备:“我今年四十六了,六年前我就已经返回老家,我们是军户,我回去了,我儿到了边关,几年前北疆与黑武激战,渤海人猛攻白山关策应黑武人,我儿在白山关战死,所以我回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到远处渤海人的队伍又一次集结起来往这边移动,他将箭壶放在自己脚边,用刀子将绷带豁开,然后分别在右手食指中指上缠了几圈,昨日开弓次数太多,食指中指已经被弓弦勒破,缠好了之后抽出来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等着军令声。

    “杀几个是几个。”

    年轻人站起来,学着老兵的样子将手指也缠了缠:“我帮你多杀几个。”

    他忽然笑了笑,并不是开心的笑,人的笑容其实是很复杂的一种感情表现,有的笑,看起来令人心疼。

    年轻人像刚才老兵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那样拍了拍老兵的肩膀:“刚才我没说,是因为我觉得也无需说,对于大宁军户来说,战死不过是平常事......我从军的前几年,我爹回来的。”

    他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一个盒子。”

    “不过不是在咱们东疆,是在北疆。”

    年轻人听到号角声,将硬弓举起来:“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去北疆,从给我爹下葬开始,我就盼着长大,盼着去和黑武人干一仗。”

    他侧头看了看老兵:“老爹,大家都这么叫你。”

    “我把你们当儿子看。”

    老兵听到战鼓声,把第一支羽箭射了出去,远处一个渤海人应声倒地。

    长安城。

    皇帝看了看天色已经黑下来起身活动了一下,然后迈步出东暖阁,内阁那一排房子距离保极殿近的很,走几十步就到了,推门进去,内阁诸臣看到是陛下来了,连忙起身施礼。

    唯独老院长,靠在那睡着了。

    皇帝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把他叫醒,把自己大氅给老院长披上,老院长睁开眼睛看了看,忙不迭的起来俯身:“臣拜见陛下。”

    “今日都早些回去吧。”

    皇帝笑了笑:“朝事是做不完的,可家里人也不能不顾及,腊月了,自今日起,每天到这个时辰你们就都回家去,该歇歇就歇歇,该陪陪家人就陪陪家人,朕也省一些奖赏银子给你们,多好。”

    朝臣皆笑。

    皇帝笑着对老院长说道:“既然醒了,陪朕走动走动?”

    “臣遵旨。”

    老院长站起来,等着朝臣们全都告退走了之后看向皇帝:“陛下?怎么不走?”

    “不是真的想走动,先生才睡醒,外面风寒,别着了凉。”

    皇帝在椅子上坐下来,揉了揉腰:“朕只是想找先生说说话。”

    老院长问:“陛下怎么了?”

    “没怎么。”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他往外看了看,朝臣都已经走远,他摆手让代放舟把门关上,代放舟立刻明白过来,退出房间把门拉好,然后吩咐人离这屋子稍稍远一些。

    “朕中午的时候去抱了抱二皇子。”

    皇帝低着头:“不知不觉,竟是也那么重了。”

    “二皇子聪慧,将来不可限量。”

    “别说这些客套话。”

    皇帝看了老院长一眼:“算算日子,过完年沈冷就又要离京,这应该是二十一年来,第一次朕能看着他过年。”

    “陛下......若真的舍不得,何不下旨留在长安做事?”

    “朕十六岁离开长安去北疆作战。”

    皇帝看着自己的双手:“此时此刻,多少父母的儿子在为大宁戍边,为大宁征战厮杀,南疆十万儿郎在征讨求立,北疆冰天雪地从来就没断过厮杀......朕的儿子是儿子,他们的儿子就不是儿子?舍不得,也得让他去,总得有人去。”

    老院长低头不语。

    三十年前,他的儿子,战死在西疆。

    白山关。

    孟长安一把推开那年轻士兵,自己胳膊上却被羽箭射穿,他一刀将羽箭斩断,把半截羽箭抽出来扔在一边,看了看那年轻士兵一眼:“小心些。”

    年轻士兵脸色发白:“将军,你......”

    孟长安已经看向城外:“别走神,看准了,你若再死,你家就断了。”

    年轻士兵揉了揉眼睛:“是!”

    老兵看着孟长安,心里没来由的一疼。

    将军也是独子啊。

    第四百八十八章

    将

    第六天了。

    聚集在镇东关外边的渤海军队规模已经超过十万,可对于城墙上的宁军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意外,在夺下城关之前,孟长安就预料到了渤海人会疯狂反扑,每一个宁军士兵也都做好了迎接渤海人反扑的准备。

    边关的将士,从来都不是只把脚下的土地守好就算是尽职尽责,边军,守土,也开疆。

    哪怕只是将国土向外阔出去一步,那也是军人的荣耀。

    外面的贼兵来势汹汹,看起来阵仗很大,而且确实打的很艰难也很凶残,可自始至终宁军都没有一丝颓势,虽然他们的兵力要分散在两座城关之中,可退缩向来都不是宁人的性格。

    从第昨天傍晚开始,渤海人运来了大量的抛石车,渤海王的严令是过年前必须把城关夺回来,领兵作战的渤海众将一个个的如丧考妣,哪里有什么精气神。

    孟长安站在城墙上用千里眼仔细看了看,对面的抛石车简陋,虽然数量很多,但射程并没有多远,正常情况下,在平地上抛石车最远也不过五百步,而城关高耸且城墙坚固,石头砸在城墙上,砸上一个月也未必能把城墙砸坍,渤海人要想把石头扔上来,距离就要拉进到四百步甚至三百多步的距离。

    远距离的时候,城墙上的抛石车数量虽然少了些可还是有些优势,况且,若渤海人把抛石车拉进到三百多步的近处,城墙上的床子弩也能让他们哭爹喊娘。

    “尽量多的把稻草运上来,还是老办法,用稻草泼水,将城墙高度长上去,编造一些草帘子挂在城墙外边,派人去屋顶上也铺几层,用水冻上,越厚越好。”

    孟长安并不担心对方使用火攻,火箭射上来的再密集,扎在冻结实里的稻草上根本就烧不起来。

    城下的渤海人在忙活着挪动抛石车布置阵型,城墙上的宁军则将更多的稻草铺在城楼顶上,城墙上,甚至是披挂在外墙上,铺一层,泼几桶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冻的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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