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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他身后的人压低声音说道:“先生的计划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真的吗?”

    荀直笑起来,笑容有些诡异。

    他没有回头,皇后派谁来他并不在意,当然他也知道来的是谁,他的自信是源于他知道虽然皇后已经怀疑,可暂时离不开他。

    站在他身后的人看起来三十几岁,身上穿着一件很寻常的布衣,整个人都隐藏在黑暗之中,若不说话,可能连荀直都会忘记了他的存在。

    天地人,人字科的主事人。

    这三科的主事人,人字科主事人名为无名人,地字科的主事人名为莫名地,天字科的主事人名为未名天,虽然这个长远计划是荀直建议,可现在这三科人员荀直并不熟悉。

    无名人听到荀直的反问,忍不住冷笑:“我不知道先生还有什么心情能笑出来。”

    “所以你只配做人字科的主事人。”

    荀直的讥讽如刀。

    无名人脸色变了变,眼神里有杀机一闪即逝,此时此刻荀直背对着他,以他对自己武艺的自信,杀荀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想好了吗?”

    荀直忽然问了一句。

    无名人皱眉:“想好了什么?”

    “想好了杀不杀我。”

    荀直淡淡道:“你刚才一定动念想从背后一刀戳死我,因为我戳到了你的自尊,可你又不敢杀我,因为你毕竟只是人字科的主事人,你倒也不用太自卑,天地人三科的存在是因为我,说我是这个组织之父也没什么不妥的,娘娘那边还舍不得,你们这些人也就只能忍着。”

    他看着灯火通明的迎新楼:“你以为我只是想杀一个云桑朵?要杀云桑朵,在草原上比在长安城机会更多,来自雪山上那个刀客的实力你们也都清楚,莫说你们人字科,就算是天字科有几个能和他相比?仅仅是杀一个云桑朵,何必让那样实力的刀客万里迢迢跑到长安城来。”

    无名人皱眉:“先生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让云桑朵在长安城死,死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当然若没死也不是什么损失。”

    荀直道:“死在草原上比死在长安城对陛下的刺激哪个大?让陛下眼睁睁的看着有人自草原来要杀云桑朵,哪怕云桑朵不死,陛下也会怀疑云桑朵对草原的控制,会觉得云桑朵不行,帝王的心里一旦对一个人生出不行的念头,这个人死不死已经不重要。”

    “其次,陛下因为这件事会觉得草原上极不稳定,夏侯芝带着一万禁军出长安直奔草原,还有旨意给西疆大将军谈九州让西疆重甲往北动一动......陛下是要对草原上开刀了,多好。”

    荀直笑起来:“这才是我的目的,让草原上的人恨陛下。”

    无名人沉默许久:“可我还是觉得云桑朵没死有些可惜,韩唤枝没死更可惜。”

    “所以你只是人字科的主事。”

    荀直道:“回去吧,原原本本把我说的话告诉皇后娘娘,她会明白。”

    无名人往后退了一步,人完全陷入了黑暗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荀直站在那看着迎新楼很久很久,然后举手抱拳:“恭喜了韩大人叶大人,两位都是大宁国之栋梁,我无意伤害,只是各为其主,若以后还能同朝为官,我再补一份贺礼吧。”

    他伸手将窗户拉上,在黑暗之中坐下来,也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按照规矩,陪着新郎新娘参加婚礼的年轻人都应该是没有成亲的才对,所以沈冷虽然争取了一下这个机会,可到底还是争取不来,伴郎是古乐,一是因为模样帅气撑场面还是廷尉府的人,二是为了贴身保护韩唤枝,其实沈冷想做伴郎当然也是为了贴身保护,咳咳,也为了伴郎大红包。

    古乐扶着韩唤枝压低声音:“大人,能不能行?”

    韩唤枝嘴角微微一勾:“走几步路而已,下次你再问我行不行,我就把你贬为百办。”

    古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沈冷虽然不是伴郎可始终都在少稍远一些的地方随行,他没带刀,这么大喜的日子带刀出现自然不吉利,连外边的兵甲都用红布遮了,他怎么可能带凶器,可是小猎刀的刀鞘还贴身带着,绑了红绳。

    “韩大人你过分了啊。”

    沈冷笑着说道:“本来就脸白,你还抹粉......”

    韩唤枝强忍着笑:“怎么的,粉是陛下御赐的。”

    沈冷想了想那是皇帝的粉,忍不住幻想起来皇帝坐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的样子,回头一笑百媚生,沈冷一哆嗦,那画面挥之不去,又一哆嗦。

    皇帝此时已经先一步进了大厅里坐在主位上,他今日是两对新人的主婚人,两侧文武百官都已经到了,俨然将朝会搬到了迎新楼似的。

    时至今日,迎新楼也不算是什么秘密,陛下似乎也懒得再遮掩什么。

    代放舟压低声音提醒:“陛下,吉时到。”

    皇帝站起来:“沈冷。”

    沈冷嗖的一下子跑到门口,抬起头,用最大的力气喊出来:“吉时到!”

    迎新楼外,迎来一阵鞭炮声组成的海啸。

    皇帝走到两对新人面前,沉默片刻后说道:“朕一直都在想,给你们准备一份什么样的贺礼才对得起你们过去几十年来的忠诚你们的信义,对得起你们待朕的一片真心,对得起黑武之内隐姓埋名,对得起廷尉府里兢兢业业。”

    他伸手,代放舟连忙地上来两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这是两块铁券。”

    皇帝分别递给周小柔和云桑朵。

    “帮你们的男人收着。”

    所有朝臣都愣住了,铁券?免死铁券?

    ......

    ......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一年一次

    沈冷和茶爷两个人手拉着手从迎新楼往回走,大婚的热闹已经过去,两对新人也已经各自返家,叶云散那边回去应该就要收拾东西了,已经定下来大年初二就北上,此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长安,叶云散之前对陛下说,不破黑武誓不还。

    北疆。

    老将军铁流黎去世之后武新宇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以前极注重自己的仪容,衣服不能脏脸上不留胡子,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清清爽爽,可自那之后他完全不在乎个人的形象,脸上留起了络腮胡,衣服许久都不换,可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刚强。

    “队伍派出去了吗?”

    “回大将军,已经派出去。”

    世子李逍善抱拳:“支援息烽口的队伍已经出发,黑武人也没有真要打的意思,只是为了支援渤海稍稍骚扰一下,咱们的队伍只要动一动,黑武人应该就会撤回去了。”

    “世子,你错了。”

    武新宇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分析的的很对,但想法错了,每一战不管能不能打起来,都要当做必然会打起来去准备,我们都以为黑武不会真的动息烽口,以为只是以为,兵法上有以为,战争里没有以为。”

    李逍善垂首:“卑职记住了。”

    “你们都会去休息吧。”

    武新宇看了看天色:“我一个人走走。”

    如今他已经是北疆大将军,督管整个北疆军务,乃至于北方几道的战兵都归他节制调遣,这莫大的权力却并没有让他喜悦,他更愿意跟着老将军铁流黎干,哪怕被铁流黎呼来喝去,哪怕被骂的狗血淋头他也愿意,铁流黎是他义父,可从没有把他当义子看,而是当亲儿子看。

    让跟着的亲兵都回去休息,武新宇一个人到了老将军铁流黎原来的住处,他不修边幅,可是老将军这住处每日都要让人过来打扫,若是得空了,他就会亲自过来,打一盆水,把老将军常用的那些东西都擦一擦,亲兵做事他也不放心,就好像害怕老将军哪一天忽然就会推开门进来,看着没有擦干净的桌椅没有擦干净的笔架发脾气。

    大将军铁流黎的样子,就是不修边幅,但决不允许房间里不干净。

    武新宇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手在桌子上摸了摸,确定没有灰尘,起身去酒柜那边打开门取出来一瓶酒,这柜子都是老将军当初的存酒,其中一部分是他给买的,剩下的是大将军其他义子,部下买的,唯独没有孟长安买的,因为那个家伙从来都想不到这些事。

    “义父说,孟长安不懂得孝敬。”

    武新宇倒了三杯酒,一杯酒放在老将军灵位前,一杯酒放在自己面前,另外一杯酒放在对面。

    “可义父和我其实都知道,长安对义父之心犹在我之上,义父遇害,如果不是沈冷派人去拦着,后来陛下又压着,还有廷尉府韩大人在,长安便是拼了自己功名前程不要也会回来为义父报仇。”

    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端起来孟长安那杯也一饮而尽:“我代长安敬义父一倍,义父......过年好。”

    武新宇站在那看着老将军的灵位沉默了许久许久,外面有人喊他,他才恍神回来,将酒和酒杯都收好放回原来的位置,转身走出房间。

    “大将军。”

    手下亲兵抱拳俯身:“黑武人上当了。”

    武新宇点了点头并无什么反应,似乎一切都在他算计之内。

    辽杀狼是个聪明人,他一直都把武新宇当自己的第一对手,可实际上,武新宇什么时候都没觉得辽杀狼能和自己相提并论,只是日常轻视而已,可在战场上他从不曾轻视过任何一个对手。

    他调派人马前往息烽口驰援孟长安,那是做给黑武人看的。

    辽杀狼必然料到武新宇会派兵,以他的性子若不半路伏击的话那还是辽杀狼?而武新宇则料定了辽杀狼会盯着瀚海城这边的动向,一旦北疆分兵出去,他必然调集人马半路拦截。

    “我让杜向辉支撑两个时辰,两个时辰是敌我俱疲的时候,高东海你带两万人再支援过去,从左翼冲击敌阵,午晚亭你带两万人绕路到黑武军后撤之路拦截,三面杀敌,与杜向辉里应外合内外夹击,可破敌军。”

    武新宇边走一边说道:“取胜之后不要松手,追着黑武人后边杀五十里,不够五十里不准回来。”

    两个手下将军对视了一眼:“大将军,你呢?”

    “我另外还有事。”

    武新宇道:“此战不难,你们三个若是连这样一战都打不好,我以后也不敢在放心交给你们带兵,算计时辰,你们两个现在出发到杜向辉被围之处需要一个半时辰多些,最后那一段路走慢一点,不用急,杜向辉撑得住,让士兵们恢复些体力,然后一鼓作气。”

    “切记,追不足五十里不要回来,追过了五十里,怕是难以全身而退,黑武骑兵的驰援速度你们都知道,不要恋战。”

    “是!”

    午晚亭和高东海两个将军抱拳:“属下遵命。”

    待这两个将军领兵出瀚海城之后,武新宇披挂甲胄上马,伸手从自己请手里将长槊拿过来:“亲卫营何在?”

    “在!”

    一千二百名槊骑上马抱拳。

    “跟我走。”

    武新宇率军出城,一千二百多骑浩荡而去。

    带的人不能再多,再多容易暴露行迹,有孟长安的地图,有前阵子安插进去的内线,所以现在对黑武的了解比原来要详细的多,前面的路是那片白桦林,穿过那片白桦林之后其实才凶险。

    黑武国。

    一大片营地里男女老少来来往往,已经到了下午,正是牧民放牧归来的时候,牛羊入圈人归家,妇女们已经在做饭,现在是冬季,比春夏时候放牧的时间要长,部族有两片草场,一片被称之夏季牧场一片被称之为冬季牧场,两个牧场距离足有一百八九十里。

    两片草场间隔这么远,驱赶牛羊要走上三四天,牛羊慢,尤其是大规模的这样迁移,之所以冬季草场还能供给是因为独特的地理环境,让这里的气候虽然也冷但并没有什么风雪,干了的牧草也能为牛羊提供足够过冬的营养,而一年的收成如何,其实全看冬季熬不熬得过去。

    钦察尔是新的部族首领,上一代埃斤大人死了之后他始终都不踏实,因为他知道埃斤把战争引到了部族之内,那一次,宁人不知道多少骑兵杀进部族,一把火将营地几乎都烧的干干净净,而老埃斤果布尔帖也被杀,部族实力一下子就被打了下去。

    那次之后,部族里的牛羊被烧死无数,经过小半年这才勉强恢复过来一些,这一批牛羊就是部族明年的希望了。

    好不容易到了冬季牧场安顿下来,钦察尔心里稍稍放松了些,冬季牧场位置隐蔽,除了自己部族的人之外很少有人知道。

    他站在高坡上,看着放牧的人归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让他有些困意。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他皱眉,摸了摸腰上挂着的千里眼,调整了一下后往远处看,然后脸色大变。

    那不是什么黑线,而是骑兵。

    大宁的骑兵。

    飘扬着烈红色战旗的大宁骑兵犹如海啸一样从远处卷地而来,一瞬间,钦察尔的脸色就变得惨白。

    “吹角!”

    他嘶哑着嗓子喊:“敌袭!”

    手下人连忙跑到高处将牛角摘下来吹响,才吹了没几声,一支铁羽箭飞过来精准的戳进那人的心口,尸体翻滚着从高处掉了下去。

    黑色的铁骑犹如洪流直接摧毁了堤坝,牧场的围栏被撞翻,然后就是一片弩箭袭来。

    宁人的连弩可怕的让人连抵抗之心都没有,在这个距离,就算是牧民再善射也没有任何意义,铁骑冲进来的那一刻其实已经有了结局。

    仓促准备迎战的部族骑兵没有多少人来得及上马就被砍翻,大宁的铁骑好像铁犁一样在营地里来来回回的犁了一遍又一遍,一开始是大队列的冲锋,然后铁骑分成五十个人一队来回交错屠杀,片刻都不停。

    钦察尔的身上中了两箭,被大宁的骑兵抓住押到了武新宇面前。

    武新宇抬起手将夜叉铁面推上去,那面甲看着让人心里发寒。

    “果哥儿部的埃斤?”

    他问。

    钦察尔嗓音颤抖着回答:“将军......我是,我请求你放过我们吧。”

    武新宇没有理会他,看了看四周火光冲天的牧场:“把所有牧草都烧了,牛羊也一并烧了,我不管用什么法子,一个时辰之内做完。”

    然后他看向自己的亲兵队正:“把牧场里果哥儿部的牧民都驱到一处。”

    他看了看不远处那辆马车,指了指车轮:“只要是到了车轮那么高的男人,全杀。”

    “是!”

    亲兵队正答应了一声,带着人扑了出去。

    武新宇看向钦察尔:“我不杀你,我只是想让你记住我的话,从今年开始,我没把你们果哥儿部灭绝之前,每年我都来杀一次。”

    他吩咐了一声:“砍掉他的右臂,生死由他。”

    说完之后拨马离开,亲兵上去按住钦察尔,一刀将右臂剁了下来。

    钦察尔哀嚎着倒在地上,看着远处那大将军的背影,脑海里却还是那句话在来来回回的飘荡着......没把你们灭绝之前,我一年来杀一次。

    牧场没了,牛羊没了。

    他自己的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

    火光滔天之中,那黑甲大将军下马,抱拳,跪下来磕了个头,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然后起身上马,骑兵屠杀一遍之后,呼啸而去。

    第五百二十五章

    你是谁?

    真正优秀的将军永远自信,但不会自负。

    武新宇的优秀在于他有着自身的优势,还善于学习,他从不觉得从别人身上学习什么是耻辱的事,包括敌人。

    沈冷上次突袭果哥儿部的打法让他明白自己和孟长安和沈冷的不同之处,若让他循规蹈矩如下棋一样,一招一招杀过去,棋子步步落的分明,他不输于任何人,哪怕是大将军铁流黎。

    可说到兵走诡道,他不如孟长安也不如沈冷。

    那两个,就没有一个是循规蹈矩的。

    曾经北疆也有个老将军,在陛下登极之前威震雪原,因为杀敌太多,所以高寿,如今已经从东海边上的行宫里返回长安城,在兵部做个闲职,可谁也不敢轻看他。

    曾经,铁流黎对武新宇说过,自己将来若得善终,或许也是一样去东海行宫里守宫门,逍遥自在,两个老人还能喝喝酒聊聊天,比比谁杀的人多,吹吹牛皮。

    所以武新宇杀心重,日益重。

    从果哥儿部冬牧草场归来,他又带兵去了果哥儿部原本的营地,一千二百铁骑穿营地而过,又杀了一个血海翻腾,能烧的烧了,能毁的毁了,因为果布尔帖设计诱杀了铁流黎,武新宇这杀心也许很久不会消散。

    从北疆归来,正要穿过白桦林回瀚海城,黑武人的骑兵追了上来,武新宇让亲卫营将军带一千人先走,违令者斩,然后他自带二百余人断后,走一段,返回去冲杀一阵,又杀敌数百。

    就这样安然返回瀚海城,一时之间令黑武震动。

    这其中自然也有辽杀狼带走大量精锐的缘故,可不能不说,武新宇之强悍令人畏惧。

    他不是铁流黎,但他知道如何做好一个大将军。

    手下三个将军将辽杀狼的埋伏杀穿,破敌万余人归来。

    黑武人不想打,辽杀狼以为宁人觉得黑武人不想打,所以他又输了一次,武新宇说,兵法上有以为,但战场上没有以为,若辽杀狼知道了这句话不知道将作何感想。

    将军府。

    夜。

    世子李逍善给武新宇满了一杯酒:“前日是大将军半年忌,我大概想到了将军不会让果哥儿部的人过踏实,可下次还是别这样,将军现在一人肩负北疆重担,若万一出什么意外,北疆十万将士如何是好?”

    武新宇笑了笑,摇头不语。

    李逍善取出一个信封:“昨日大将军不在的时候收到黑武南院大将军苏盖送来的一封信,信是给大将军的,他知道兵败之事,所以料来应该就在白城对面黑武人正在新建的要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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