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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1章

    财富并不肤浅。

    财富永远都不肤浅。

    肤浅的人可能以为财富只不过是权利的附属品,认为地位在财富之上,而这种表现只是财富隐藏起来自己獠牙的手段而已,财富可以让权利站到台前来,而它在背后狞笑。

    皇权......

    这世上至高无上的权利,大部分时候和财富也脱离不了关系。

    李长泽很清楚拥有无穷无尽一样的财富支撑意味着什么,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失去了,他母亲苦心经营的那一切,包括暗中维持的生意,包括大批的死士,这些都已经烟消云散。

    可若是能得到同存会的支持,那么何愁没有死士?绝对的财富之下,武装多少人都可以。

    大宁朝廷里的人也都没有看起来那么清高,人是一种会追随潮流或者说随大流的生物,真正清高的人并没多少。

    比如窦怀楠。

    李长泽一边催马向前一边想着窦怀楠那个可笑的家伙,窦怀楠以为已经骗了他,取得了他的信任,所以在李长泽递给窦怀楠两颗很大很完美的东珠的时候,窦怀楠几乎想都没有想就接了过去,但是李长泽又怎么看不出来的窦怀楠的想法?

    贪婪的人眼睛里是有光的,可是窦怀楠在看到那两颗东珠的时候没有那种光,他是一个真正清高的人,所以李长泽有些时候都想笑,他的父亲安排一个这样的人来接近自己,其实选人并不恰当。

    相反,李长泽甚至想着,哪怕他的父亲是让沈冷那样的人来接近自己都比安排窦怀楠来要好一些,最起码沈冷是真的贪财,一个贪财的人总是会有弱点。

    窦怀楠的清高不是表现出来的,而是骨子里的。

    一路纵马,李长泽脑子里一刻都没有停下来,他需要构思好接下来的每一步怎么走,窦怀楠在他身边是一把双刃剑,用不好窦怀楠,他父亲就真的能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用好了窦怀楠,他父亲的判断就会出现失误。

    在他离开茅棚之后不久,同存会东主从茅棚里迈步出来,他张开双臂,天空上飘飘洒洒下来的雪花落在他身上,他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不知道他在这一刻想到了什么。

    “东主,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一名身披白色大氅的手下过来问了一句,他们身上的白色大氅和天雪融为一色,远远的看过去,不太容易发现这边站着几个人。

    “回长安。”

    东主嘴角勾了勾:“你们知道长安是什么地方吗?”

    手下人回答:“是大宁的国都。”

    “确切的说,是权利的国都。”

    东主招手:“马。”

    手下人连忙把战马牵过来,东主翻身上马后说道:“分一组人,去把跟着李长泽的那两个廷尉杀了。”

    其中一个手下有些惊讶:“东主,若是把两个廷尉杀了,岂不是暴露了?”

    “暴露谁了?”

    东主笑道:“暴露的自然不是我们。”

    他一抖马缰绳:“照我说的去做,杀了人之后尽快回长安汇合,长安城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

    他的话刚说完,远处有几匹快马飞驰而来,明显是朝着他们这边过来的,东主似乎是认出来那些人是谁,所以并无戒备。

    那几个人纵马到了东主身前,坐在马背上同时抱拳,其中一个人对东主说道:“东主,刚刚接到消息......世子,世子......出事了。”

    东主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凝固起来,比冰雪还冷。

    长安城。

    青衣楼。

    韩唤枝左手拎着一个茶壶右手捏着一个茶杯走进二楼的那间关着人的房间,推开门的时候,墙上挂着的那个人已经麻木的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可是这种反应反而让韩唤枝觉得有些开心,一个人的麻木不一定说明他已经抱有死志,也许是已经崩溃,也许是一种接受。

    “太浪费了。”

    韩唤枝看着地上的那些馒头和包子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每次来他都会带着一个热乎乎的馒头或者香喷喷的肉包子,但每次都是扔在地上再踩一脚,这好像已经成了必备的项目。

    但是每次都在徐少衍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都会有个叫小青衣六的家伙进来,很粗暴的给他灌进嘴里一些米汤,他就又能苟延残喘下来。

    已经被关在这多久徐少衍完全不记得了,他只盼着自己能早点死。

    韩唤枝把茶壶和茶杯放下,找了个扫帚过来把地上的那些东西扫了扫。

    这也就是冬天,这要是夏天,屋子里的味道指不定有多难闻。

    “我知道你是个勇士了,我觉得我之前用那样的方式折磨你很不对,我很追悔,你看看这些食物,前前后后几个月了,糟蹋了多少。”

    韩唤枝又叹息一声:“我还以为,我是那个没有破不了的案子的都廷尉,是那个天下任何犯人落在我手里都会乖乖开口的鬼见愁。”

    他一边扫地一边说道:“是你让我知道,我并不是无所不能,也应该谢谢你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意志如此坚定,不会被任何方式摧毁击溃。”

    韩唤枝看了徐少衍一眼:“你值得我的敬佩。”

    徐少衍怔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韩唤枝这次来说的是这些,所以他有些迷茫,但他懒得开口,他只是看了韩唤枝一眼就再次低下头。

    他也确实很虚弱,这么多日子了还能吊着一口气活着,真他妈的不容易,有时候想想自己死了该多好,何必每天面对这个鬼见愁。

    “徐少衍。”

    韩唤枝把地扫干净之后坐下来说道:“我这次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不是逼问你是什么,只是商量。”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徐少衍的眼睛:“我刚刚说过了,我很敬佩你的为人,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为只要是犯罪的人都有弱点,有弱点就能击破,但可惜的是你摧毁了我这样的认知,所以我要和你商量的是......”

    他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刚刚已经吩咐人去准备一桌酒席,一会儿也会有人把你放下来,我还让人烧了一大盆热水,你先洗个澡换件衣服,好好吃一顿饭,然后我们会体体面面的把你送走。”

    “送......”

    徐少衍有些恐惧的看着韩唤枝:“你说的送走是什么意思?”

    韩唤枝认真的说道:“给予你最基本的尊重,我已经在你身上尝试过无数次得到我想得到的答案,但都失败了,我用过各种各样的方式,逼问,严刑拷打,乃至于后来的饥饿,还有故意对你的不理不睬,这些都失败了,我承认你是个勇士,你是个大丈夫,我不想再尝试了,我打算换个人试试。”

    他起身:“这壶茶是给你泡的,茶水里放了药,但不会有什么太大太难喝的味道,你酒足饭饱之后喝杯茶就走了,我们给你体面,也会好好安葬你。”

    徐少衍立刻摇头:“不是不是,韩大人,你再试试,你可以再试试,万一成了呢?”

    韩唤枝道:“不试了,累了。”

    徐少衍:“你别累!你可以的,你再试试!”

    韩唤枝:“这个......”

    徐少衍:“你就好歹试试,随便问一些什么?”

    ......

    ......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原来是我们

    徐少衍可怜巴巴的表情都释放不出来,这几个月被关在青衣楼里的日子过的比在地狱都要艰难,到了后来他甚至都盼着能有人再过来折磨折磨自己,打一顿什么的,最起码证明还活着。

    人最怕被放弃。

    韩唤枝重新坐下来,朝着外边招手:“把他放下来。”

    青衣楼除了门卫什么都干的小青衣六从外边进来,一脸不满意的看了徐少衍一眼:“酒菜都准备好,城外的坑也挖好了,现在不杀了?”

    徐少衍:“把坑填了!”

    韩唤枝这样的人都差一点忍不住笑出来,还得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小青衣六扭过头看向门外假装在辨别是不是外边有人的样子,实则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他们都是专业的,专业的有时候也忍不住笑。

    小青衣六把徐少衍从墙上摘下来,扶着他坐好,已经很久没有坐着这么舒服过了,徐少衍一下子都没能适应。

    “把酒菜先送上来。”

    韩唤枝看了小青衣六一眼:“别绷着脸吓唬人了。”

    小青衣六心说我特么才不是绷着脸吓唬人,我是绷着脸不笑出声,他连忙点头出去,到了外边深呼吸才缓过来。

    不多时,桌子上摆了一些酒菜,韩唤枝指了指那一碗鸡蛋羹:“先别吃太油腻的东西,你会受不了,喝点?}。”

    徐少衍咽了口吐沫,强忍着饥饿感说道:“还是先说事吧。”

    韩唤枝道:“一边吃一边说。”

    徐少衍连忙应了一声,艰难的挪了挪凳子到桌子边上,手颤抖着拿起来碗里的勺子,好像都不会正常拿了,大把攥着往嘴里送鸡蛋羹,一口一口不间断,下巴的胡子上都是汤汁。

    “我听闻。”

    韩唤枝等了一会儿后说道:“你们暗地里有个组织,大概的名字是叫同存会还是什么?”

    徐少衍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的说道:“是,叫同存会,是在大概四十几年前组织起来的......我,我,

    我跟你说完了之后你会不会杀了我?”

    韩唤枝摇头:“廷尉府对于有重大立功表现的人都会减刑,你到现在为止所查明的罪行还不足以诛九族,也不足以灭族,所以只是你个人的死罪,立功之后,死罪可免,若陛下有特赦,你连牢狱之灾都可免了。”

    他看向徐少衍认真的说道:“我是韩唤枝,希望你能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

    站在门口的小青衣六又把头扭向门外那边,脸上的表情又有些扭曲,肌肉又有些抽搐。

    可此时的徐少衍已经没有什么选择,几个月的折磨让他对任何活下来的机会都觉得无比美好必须抓住,经历过这么多后他的心态也早就已经变了。

    “我信我信。”

    他一边吃一边把四十年前关于同存会的事说了一遍,但他又不是苏忠茂那样的老人,自然不是知道的特别详细,只是把他的推测说了说,这些推测和韩唤枝所掌握的有极为吻合。

    “所以.......”

    韩唤枝道:“现在的同存会又被一个人重新组织起来,这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是谁,我被排挤在外了。”

    徐少衍摇头:“上次我安排杀手的事暴露之后,同存会就把我排挤出去了,我只知道他们经常在林妙斋里议事,每次都不喊我,林妙斋里有个女人被他们称为夫人,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林妙斋。”

    韩唤枝重复了一遍,然后又问:“你们最近在长安城有没有什么谋划?”

    “几个月前有,现在不知道。”

    徐少衍道:“他们的目标其实还是前太子李长泽,因为他们无人可用无人可捧,当年皇后为什么要杀珍妃的儿子?就是想把权利拉回到同存会,李长泽是她的儿子,她会倾尽全力的让李长泽把权利交给更值得相信的人,也就是说......”

    徐少衍看了韩唤枝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也就是说我们。”

    韩唤枝嗯了一声:“说说你们前个月的计划。”

    徐少衍道:“当时青衣楼已经让我们警觉,所以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试探青衣楼到底是不是陛下的人,如果是的话,那就把青衣楼的人打掉。”

    韩唤枝微微皱眉:“既然明知道是陛下的人还要动手,你们不怕?”

    “不怕。”

    徐少衍道:“我们有准备,所以在长安城暗道上扶植起来的势力不小,我们这些家族加起来很富有,只要钱给的足够多,江湖上可以买到的人命就多,每个人都可以用金钱明码标价,能不接受价格的人其实真不多。”

    韩唤枝知道这句话说的没错,能不接受价格的人真的不多。

    “原本准备利用江湖势力把青衣楼除掉。”

    徐少衍继续说道:“可是后来说是让再等等,因为有消息说前太子李长泽要回到京畿道了,至于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因为我被排挤了。”

    徐少衍吃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好像一个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饿死鬼。

    “京畿道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们要除掉窦怀楠。”

    徐少衍抬头看向韩唤枝:“还有澹台草野。”

    韩唤枝的脸色一变:“除掉澹台草野?”

    除掉窦怀楠他可以理解,但是除掉澹台草野,他们就不怕吗?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的分量有多重,傻子都知道。

    徐少衍道:“他们有一个很完整的计划。”

    他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韩唤枝起身:“你吃着吧。”

    他大步走出房间,出了门之后看向小青衣六:“上三楼。”

    不多时,韩唤枝,叶流云,叶抚边还有小青衣六他们四个人就都在三楼了,韩唤枝把徐少衍的话大概说了一遍,叶抚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们想杀澹台草野是为什么?”

    叶流云点头:“没道理去触怒澹台大将军。”

    “如果他们有一个很正经的人选是能接替澹台大将军的,那么他们除掉澹台草野还可以理解,毕竟从目前来看,虽然陛下把澹台草野调去了京畿道,但他依然是未来禁军大将军的最佳人选。”

    韩唤枝道:“很多人都猜想着未来的禁军大将军可能是沈冷,其实不是,陛下心目中的人选是澹台草野。”

    叶流云道:“不管怎么说,趁着还没有出事,现在过去找澹台草野说一声的好。”

    “谁去?”

    小青衣六问。

    那三个人全都看向他,小青衣六忍不住摇头:“又是我?”

    韩唤枝道:“毕竟你是除了门卫什么都干的人。”

    小青衣六起身:“行吧,我走一趟京畿道去见澹台草野,我出去的这段日子我倒是看看你们还能指望着谁除了门卫什么都干。”

    “我和你一块去。”

    叶流云道:“如果那边动用了很多江湖客的话,他们的手段我比较了解。”

    韩唤枝点头:“也好,另外再去看看窦怀楠,陛下对他另有安排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还是顺便看看的好。”

    叶流云道:“明天一早我们出城。”

    林妙斋。

    姚美伦斜靠在窗口看着外边,她身上的衣服有些不整齐,毕竟刚刚有过一场很激烈的冲突,她还没有从那种快意之中恢复过来,年轻人的体力果然要比东主好多了。

    刚刚穿好衣服的余满楼满意的吐出一口气,这个女人虽然不那么年轻,却有着少女绝对不会有的风姿,这也是为什么他更喜欢成熟一些女人的原因,少女太青涩,没有什么意思。

    “你就不怕?”

    姚美伦看向余满楼:“若是被东主知道了,他应该不会放过你。”

    余满楼笑了笑:“你舍得?”

    姚美伦把肩膀上的衣服往上拉了拉,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说话的声音更像是呻吟。

    “我倒是不怕什么,只是觉得你这么好的人儿若是没了会可惜。”

    她看向余满楼:“所以你还是做一些让东主开心的事比较好,毕竟现在他才是能统筹全局的人,你又凌云志,他又运筹帷幄的能力,你还不能把他得罪了。”

    余满楼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想让我去做什么?”

    姚美伦起身:“我想让你去一趟京畿道,杀个人。”

    余满楼有些不满:“我只是杀人的工具?”

    姚美伦笑道:“那你现在能展现出来的除了杀人之外还有什么?”

    余满楼沉默良久,点头:“好。”

    第二天一早,叶流云和小青衣六上了马车,马车可不是原来叶流云那辆舒舒服服的马车,也不是韩唤枝那辆天下人一看就知道是谁的马车的马车。

    普普通通随随便便,两个人出了长安,小青衣六赶车,叶流云如以往那样坐在马车里看书,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只要是一个人的时候,唯有书能进入他的世界,他看书不是进入书的世界,而是找个什么事让自己安静下来。

    马车离开长安后顺着宽敞平坦的官道一直往前走,走了一天的时间到方城县,再走两天的时间就能到京畿道甲子营驻地。

    方城县真的不算很大,但真的很繁华。

    马车在天黑之前进了县城,大街上灯火很亮,人来人往,店铺的吆喝声充满了市井气,也是人间气。

    “吃驴火。”

    叶流云在马车里说了一声:“进了京畿道不吃驴火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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