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给家中哪个姊妹?”林听随口问。
陶朱就知道她没把自己的婚姻大事放心上:“是八姑娘,她比您还要小上一岁呢,这就谈婚论嫁了,想抢在您这个嫡女前边。”
八姑娘是林三爷妾室沈姨娘所生,她们姊妹的关系不亲近。
“哦。”
林听左耳进,右耳出,继续想自己给段馨宁的生辰礼物。
转眼间到了段馨宁生辰那天,林听拎着礼物上段家,守门仆役被提前打过招呼,也认得她,一见她来,连请帖都不看便往里引。
林听不等同于其他客人,段馨宁嘱咐过不用带到用来招待来客的庭院,直接带去她闺房。
段家仆役对林听毕恭毕敬:“林七姑娘请随奴来。”
“有劳了。”
段家有段馨宁,也有段翎。林听进去后还没见到段馨宁,却先遇到了段翎,她想起做过的事,做贼心虚,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
段翎坐在小石道旁的凉亭中,眉眼低垂着,手握书卷,宽大袖袍之下,十指修长,长腿屈起,衣摆稍稍拂地,却不染尘埃。
他靛蓝色锦袍极素雅,只有袖口处有少许绣纹,缀着玉佩的蹀躞带紧扣腰身,腰线流畅。
林听感到一丝丝紧张。
她以前无意识当恶毒女配时得罪过段翎,觉醒后对他是避而远之的,不如装作没看到,跟着段家仆役一走了之?林听觉得可行。
却不防段翎这厮喊住了她:“林七姑娘。”
听段翎声音,对她的态度是和颜悦色的,确有几分世家大族贵公子的风范。要不是林听知道他是心狠手辣的锦衣卫,肯定会被迷惑了去。
林听这回可不能装作没看到他了,讪笑走过去:“段大人?瞧我这破眼神,刚没看到你。”
她没走太近,大半个身子还留在凉亭外,离他一丈远,始终保持着距离,情不自禁深呼吸,暗暗闻自己,又不露痕迹后退一步。
段翎浅笑道:“没事。”
他起身,一步步靠近她。林听当着段翎的面不好再往后退。
他、他不会是要闻她吧?
第5章
触发恶毒女配任务,请宿主牵段翎的手
诚然林听意识到香料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早已换过一种香,但她还是担心段翎闻出端倪。
晨间阳光温和,润物细无声,林听却像被人支在火炉里烤,掌心微微出汗,原地不动,眼睛则不动声色地盯着段翎的一举一动。
段翎停在她正前方,适可而止的距离,不会令人觉得唐突。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香粉气息钻进段翎鼻间,他挪开眼,看向凉亭下的鱼:“舍妹不懂礼数,时常叨扰林七姑娘,还望见谅。”
他忽然这么说,是在提点她和段馨宁走得太近了?怀疑她心怀不轨?林听眼观鼻鼻观心,逐字分析段翎说的短短一句话。
“段大人多虑了,我与她投缘,何来叨扰一说。”
段馨宁一有机会便到林家寻她一事不是什么秘密,京城贵女既羡慕又妒忌,怀疑林听是不是给段馨宁下了言听计从的蛊。
林听当然没有给段馨宁下过蛊,纯属是蹭了原著设定的光——身为女主的段馨宁把她当挚友。可这话不兴跟段翎说,林听斟酌半晌,决定要夹起尾巴做人。
段翎听她这么说,弯唇轻笑,和善道:“难道是我误会了?昔日见林七姑娘倒掉令韫亲手做的糕点,我还以为你被她缠得烦了。”
令韫是段馨宁的小字。
她父母希望她成为才女,给她取小字时很用心,从东晋才女谢道韫的字里挑了“令姜”的令,又从谢道韫的名里挑了韫,组成令韫。
林听没觉醒前还妒忌过段馨宁的字寓意好,而自己倒掉段馨宁亲手做的糕点也是没觉醒前做的事,身体不受控制。
她眉头微蹙着,作回想状,此刻看起来很真诚:“段大人是误会了。那时我尚在病中,手不稳,不小心摔了糕点,不是有意的。没想到被你看了去,还误会至今。”
不知段翎是信了,还是没信:“段某竟误会了林七姑娘这么长时间,在此向你赔个不是。”
“段大人言重了。”林听没把段翎的道歉当真。
领林听进段家的仆役抬头看了看林听,他跟陶朱站在凉亭不远处,没能听清他们说什么,按捺不住好奇二公子为何要留她说话。
不同于仆役的好奇,陶朱心急如焚,记挂着林听的安危。
别人或许不知道林听和段翎的关系不和,她身为林听的贴身丫鬟,却是对此一清二楚的。
林听曾在陶朱面前诋毁过段馨宁,恨屋及乌,把段翎也骂了进去,说他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都不配给她舔.脚,言词不堪入耳。
每逢听到林听说这些话,陶朱都心惊胆战,锦衣卫耳目众多,遍布天下,她这般放肆侮辱段翎,被人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偏偏林听有恃无恐,仗着段馨宁信任她,终日为所欲为。
陶朱可算是操碎了心,费劲口舌地劝林听,她却无动于衷,直到两年前才消停下来,但谁知道那些话到底有没有传到段翎耳中。
林听对陶朱所思所想一无所知,现在专注于应付段翎。
他们说话间,一封信从段翎袖中掉出,就落在林听脚边,仆役正想出言提醒,便见她先一步捡起信:“段大人,你的信掉了。”
她看到信也毫无异常,完全不像知道信中内容的样子。
段翎眨了眨眼,敛眸凝视着林听的脸,很快从她手里接过信:“多谢林七姑娘的提醒。”
“举手之劳。段大人客气了。”她也对他客客气气的。
林听嬉皮笑脸着,不想被他抓到任何把柄,一口一个段大人,称呼与旁人相同,没半点要借她跟段馨宁的关系攀他权势的意思。
段翎随意地将信放回袖中,不再留她:“令韫还在等着林七姑娘你过去,我就不耽搁了。”
此话正中林听下怀,连忙朝他行了个礼,屁颠屁颠地溜了。
她并不认为历来谨慎的段翎会这么冒失,连身上的信掉出来也没察觉,无非是想试探罢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段翎没证据,没法确认是她干的。
林听头也不回,脚步加快去找段馨宁,一路上没再遇到什么人,下人都在前院忙,她放松下来后还有闲心欣赏段家的园林风景。
穿过垂花门,低调又不失大气的亭台楼阁乍现,藤萝绕墙,往里走,佳木葱茏,笼罩着怪石,后面是小桥流水,水清沙幼。
越深入段家,林听就越有误闯了水墨画的感觉。
圣宠在身的段家宅院跟林家就是不一样,林听挑了挑眉,仅仅是欣赏而已,没太多的想法。
段馨宁闺房就在眼前了,仆役让林听稍等须臾,抬手叩门:“三姑娘,林七姑娘到了。”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开门的不是丫鬟,而是段馨宁她自己。
跟在林听后面的陶朱抬头打量着她,粉衣淡妆,佩戴首饰不多,却件件昂贵,花鸟纹青玉簪,金丝嵌珠宝耳坠,罕见白玉手镯。
段馨宁起得晚,刚化完妆,还没挑好今天要穿的衣裳,就算如此也贵气逼人。反观林听,除了模样好,所用的皆比不上她。
陶朱心里不是滋味。
段馨宁伸手去牵住林听进来,性子温吞的她却待林听热切:“你先进来坐,要不要喝茶?”
“不用了,我不渴。”林听进门前先送上备好的礼物。
丫鬟想去接下,段馨宁却比她更快,双手端过,对林听的重视可见一斑,在场的下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丫鬟默默退到一侧。
段馨宁打开礼盒,一个精致小巧,神态惟妙惟肖,连衣裙纹路也十分细致的泥人映入眼帘,她轻叹一声漂亮,轻轻拿出来。
林听看着她:“这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我很喜欢,非常喜欢,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了,谢谢你。”段馨宁知道捏出这种程度的泥人需要花费大量心思。
段馨宁实在太给面子了,她做的泥人哪有这么好,脸皮厚实的林听头一回感到不好意思。
“你喜欢就好。”
林听被段馨宁招呼着坐下,屁股刚沾上板凳,段馨宁就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怯怯道:“世安侯府世子今天也会过来。”
“你请他来的?”林听转头看段馨宁,佩服勇于追爱的她。
原著里段馨宁跟夏子默还没成婚就已被翻红浪,到真正结为夫妻那天,她肚子里都揣了个娃了,推翻林听对乖乖女的刻板印象。
一想到段馨宁不久后要被夏子默拐上床,玩那些叫人眼花缭乱、面红耳赤的花样,林听就有种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的错觉。
她跟段馨宁从小认识,相处多年,怎么也有点感情的。
尽管他们是两相情愿的,尽管夏子默相貌堂堂,家世不错,林听还是觉得他这厮占便宜了。
段馨宁羞红了脸:“不是我,是我爹爹邀请他来的,不止他,还邀请了京中其他公子。”
林听了然于心。
“我明白了,你父亲是想借你这次的生辰宴请京中适龄公子过来,好为你掌掌眼,挑选夫婿,世安侯府世子也在其中。”
听她提夫婿一词,段馨宁以帕捂脸:“你莫要打趣我了。”
她们没在房里待太久,段馨宁今天生辰,要到庭院席间露个面,跟世家千金说上几句话。
席面是分开的,男左女右,隔着几道落地屏风,林听的座位被安排在段馨宁的旁边,坐下后收到了来自四周的诸多审视。
她尽量视而不见,被她们看看又不会掉一层皮。
段馨宁被她父母叫过去了,林听百无聊赖地端详桌上酒杯。
有女子靠近林听,浓郁的胭脂水粉扑鼻而来,她抬了抬眼,直视对方,是一张陌生的脸,林听没见过,更谈不上认识了。
女子细柳眉弯起,抿了下红唇:“你就是林七姑娘?”
“没错,你是……”
她笑着道:“我是刑部员外郎陈盛之女,唤我阿姜便好。我经常听段三姑娘提起你,说你长得好,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美人。”
林听是何许人也,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她早练就圆滑的性子,当即道:“哪有,我看陈姐姐你才是个大美人。”
阿姜明知林听说的只是客套话,也听得心生欢喜。
隔壁的几个女子在议论段翎,林听离得近,不想听也听了进去:“段公子如今还未成婚吧。”
“没呢。”
林听心道,段翎这辈子都不会成婚,因为作者没给他配,命里没带妻,没一丁点艳福,身处po文的他过得比和尚还清心寡欲。
她优哉游哉地坐着,耳听八方,尽纳八卦入肚,听着听着,她听到了来者不善的系统音。
“触发恶毒女配任务,请宿主牵段翎的手,时限五天。”
还有完没完了?
林听忘记自己还在宴席上,刷的一声站了起来。
段翎前脚刚入席,后脚就看到林听在女席那边杵着,男席这边看得一清二楚,有一小部分男子以为出事了,纷纷抬起头来。
这是段馨宁的生辰宴,段翎不能置若罔闻,起身过去想问问是什么情况,走近后发现林听的眼神飘过来,似乎落到……他的手。
段翎指尖无意识动了下。
第6章
她心脏跳动得极快
下一刻,林听的眼神又落到了他处,仿佛看段翎那一眼仅是偶然一飘而过,没别的想法。
不知为何,段翎蓦地止步,只看着,没再上前。
段馨宁闻声赶来,越过他,关切地看着林听,发现她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听见不少人的视线聚焦在她身上,后知后觉知道自己刚刚的反应太大了,颇为惹眼,于是倾身到段馨宁耳边说了句话。
只见段馨宁的眉头渐松,最后扶林听席地而坐。
随后段馨宁唤丫鬟去煮一碗芍药甘草汤来,因为林听为不惹她怀疑,撒了个小谎,抱歉地说自己的腿抽筋了,这才突然站起来。
本来段馨宁建议林听离席到厢房休息,是她坚持要留下的。
碍于林听的坚持,段馨宁误会她是在意自己,不想拂自己过生辰的兴致,在她不知情下又自我攻略一番,感动连连,退了一步。
芍药甘草汤能缓解腿抽筋的症状,段馨宁曾于身体不好时喝过,想拿来给她试试,不忘叮嘱:“再有不舒服,定要告诉我。”
林听捡起精神,勉强装作若无其事道:“好。”
这件事顶多算小插曲,没掀起太大的风浪,也没影响到客人兴致,他们接着谈笑风生,宴席间杯觥交错,鼓乐齐鸣,歌舞升平。
事情既被解决,段翎自然没留下来的必要,回到男席归座。
他的位置恰好处于几道落地屏风错开的间隙,不知是不是段翎的错觉,总能感到一道视线追随着他的手而动,裹挟莫名的意味。
过了一段较长的时间,客人来敬酒套近乎,段翎举杯饮酒,那道视线还在,存在感虽说不上强,还很淡,想来是有所收敛。
但他可以及时感知到,甚至能确定在哪个方向。
借着客人敬完酒离开那瞬间,他终于抬眸朝屏风间隙看去。从这个角度,能看到的人不多,却也不少,有五个,林听位列其中。
段翎淡淡地扫过另外四个女子,然后停在林听姣好的脸上。
她双手端着丫鬟送来的芍药甘草汤,白皙面皮被碗里散发出来的热雾熏得微红,眼皮耷拉,盯着汤水喝,并未四处张望。
倒是林听左边的女子时不时看一眼屏风,与同伴议论上面的刺绣精湛,绝非凡品,恐怕有市无价,竟被段家随意拿来当遮挡物。
而林听喝完段馨宁为她准备的芍药甘草汤后,开始吃饭了。
她就没看他一眼。
段翎缓缓放下酒杯,侧过身子,不再看,游刃有余地应对那些世家子弟,对方故意谈及官场的事,想探探口风,他却密不透风。
夏子默也举着一杯酒过来,仗着自己是世子,挤走其他人,压根不管这样做又多么不厚道,爽朗大笑:“段公子,我敬你一杯。”
段翎双手持杯。
庭院上方挂满了红灯笼,光影交错,他面如冠玉,双眸含笑更添艳色:“我该敬你一杯才是,多谢你那日在南山阁救下舍妹。”
夏子默顿了顿,笑容微不可察滞了些,仰头一干而尽,忽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谢家的事是不是当真无法挽回了。”
段翎面不改色道:“你知道圣上忌讳什么的。”
结党营私。
夏子默脑海里滚过这个词,又闪过当今圣上那张看似慈祥的面容,可天下谁人不知他生性多疑,眼里容不得一丁点沙子。
温柔的红色烛光落到夏子默头顶,彻底映红了他的侧脸,入喉的酒水冰凉、辛辣:“什么时候?”圣上什么时候要对谢家动手。
他们一问一答,有些问题说得并不清楚,双方却心知肚明。
段翎没错过夏子默掩盖在眼底深处的不忍,但没法理解,说了个准确的时间:“一日后。”
夏子默得知答案,恢复以往那副没心没肺、只顾吃喝玩乐的纨绔世子姿态,笑呵呵地敬了他几杯酒就走了,恍若无事发生。
隔在屏风另一边的林听骂完系统的祖宗十八代,出神思索片刻,终究是舍不得自己的小命,绞尽脑汁地想完成这次任务的办法。
牵段翎的手?
这难度可大了,首先他是个训练有素的锦衣卫,想近他身谈何容易,像上次那样蒙着面冲过去,说不定还没碰到他就被他杀了。
所以牵手一事不能隐藏身份去做,不切实际,被当作刺客被杀的可能性太高,得不偿失。
如何装作不经意间牵住他的手……林听的思路定格在这里。
她抬头看屏风间隙,追寻段翎的身影,前不久还坐着人的地方空空如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也罢,不急于一时。
段翎此人多智而近妖,得思虑周全方可行事,急急忙忙容易出差错,一旦让他生出防范之心,那她更就难下手了,不值当。
况且她还有一桩寻人的生意单子需要在三天内完成,时间紧迫,刻不容缓,这件事在林听心中同样重要。
眼看着快要宴席尾声,林听以困乏为由,去跟段馨宁道别。
出了段家,林听直接进了马车,动作熟练地在里面换衣裳,换好后掀开帘子往外看,等马车经过某条不起眼的小巷时下去。
现在还不到宵禁的时辰,灯火辉煌,大街小巷热闹得很,四下喧嚣,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小贩挑着各色各样的商品穿街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