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二局赌局结束,希衡赢得炎黄墓钥匙。第三局赌居开始,再结束,希衡赢得兔子情屠的一半身家。
围观的赌徒们已经从最开始不看好希衡,到不敢再多说她一句,他们开始给兔子情屠喝倒彩。
兔子情屠彻底输得毛发被汗水打湿,它咬牙问希衡:“你到底是什么人?”
希衡举重如轻得多,再诡谲的判断和场景都没能让她侧目。
这些所谓的预知、情感猜测……希衡见了实在太多。
她见过妖龙作乱时的妻离子散,也见过只有史书工笔上写着的“大饥、民相食。”
见过“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希衡能驰骋青天之上,明月之间,她正因知晓那些悲苦有多么伤怀,才选择扶危济困。她在明月之上,想将月光洒向人间。
但,绝不包括该死之人。
希衡回答兔子情屠:“你之前说过,赌桌上无身份,只有赌局。”
“好、好、好。”兔子情屠红了眼,“我还能再赌!我们一把定输赢,我赢了,我就要你的一切、身躯,你赢了,我的一切财宝全部给你,命也给你。”
希衡问:“你确定?”
“确定。”这是它唯一翻盘的机会了。
否则,失去了这么多东西,在鬼墟幻市它也活不下去了。
不如占了希衡的身躯,去外面的世界逍遥快活。
“好,开始。”
兔子情屠如今站在天平最高处,它退一步就是万丈高空,退无可退。
兔子情屠红着眼睛:“我们换一种赌法。”
希衡顺着他的意思:“什么赌法?”
“赌我们的未来。”兔子情屠眼里唰地流下血泪,不等希衡回答,鬼墟幻市的天平就自动采纳兔子情屠的意见。
赌约成立。
兔子情屠的心稳了不少,它也不再装可爱的模样,一副阴狠之色看向希衡:“我赌你的未来一片惨淡。你刚才赢了我这么多东西,可那些东西身上都沾着浓浓的因果。”
“你被因果之力缠上,根本出不了鬼墟幻市了。”
修士注重因果。
因果,也是天道制约能搬山填海的修士不太作恶的东西之一。
种恶因,得恶果。种善因,得善果。
兔子情屠的话无疑宣告了希衡的死期,可她没有一点害怕、慌张。
赌桌上的心理博弈而已,没看兔子情屠根本没有在天平上录入回答吗?
希衡以前和玉昭霁打架,二人修为相仿,在作战时当然也会用上心理博弈。
那种生死交汇千钧一发之际的博弈,比赌桌上的博弈要惊险刺激得多,考验希衡的瞬间反应。
兔子情屠见希衡没慌张,强自压下心底的惶恐:“你难道以为我在骗你吗?这是我的赌注,赌注,从你站上天平的这一刻,你就已经输给我了。”
说完,它啪叽按下天平上的一个按钮,回答被录入。
希衡则道:“我并非不相信你。”
“只是我很好奇一点,如果我被因果缠上的事不能转移,你千方百计要我的身躯做什么?”
希衡点点额头:“我猜猜,因果之力也能转移,如果我输给你,我就会变成兔子情屠,你使用我的身躯,我背负因果在鬼墟幻市还债,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哪怕还清债务,我也得再为自己寻找一具合适的躯体。”
“就比如你想要我的身躯一样。”
希衡看向天平之下另外的兔子肉屠和兔子寿屠:“这二位应当也是鬼墟幻市中输得太多的修士,找到了门路成为屠夫还债。只有用你们这样有把柄的人,鬼墟幻市才会放心。”
说到这里,她询问:“你们如同兔子般的红眼,是输太多导致的红眼?”
兔子肉屠和兔子寿屠毛绒绒的脸都不怎么好看。
一片漆黑,似乎格外生气。
但又没法对希衡做什么。
兔子情屠见连这都被希衡猜了出来,它的脚爪用力,红色的眼睛滴下血来。
眼睛里有无尽的后悔和痛楚,脚爪伸出指甲,抓在天平上,原本圆润的兔脸在风中撕扯变形:“那又怎么了?”
“你猜到这一切,可你还不是已经输了?!”
希衡不理会这种困兽般的嘶吼,她抬眸:“是吗?你可以通过赌约占据我的身躯,我也可以通过赌约拿到你的身躯。这一把的赌注是我能拿到你的一切财宝,包括你的命。”
“那么,你的命就留在这里,继续偿还因果。”
赌约完成。
兔子赌的是希衡的未来会被绑上因果,希衡改变了这一点,它输了。
赌完,希衡走下天平。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一堆黑暗生物在适合他们的黑暗法则里打拼。
希衡不喜欢这样的氛围,鬼墟幻市也察觉希衡值得进入鬼墟幻市最深处,在她面前凝结出一把钥匙。
希衡拿到手,然后捏碎成粉。
忽而,耳边传来一道清冷华贵、却又带着些淡淡宠溺、戏谑的声音。
“希衡,玩儿得高兴吗?”
玉昭霁跨越十万大山、修真界魔界,以魔力不远万里朝希衡传音。
只想问她一句,现在高兴吗?
第54章
玉昭霁犹如朝心上人求爱的男子
希衡抬眸,没看见玉昭霁。
她心下明悟,玉昭霁估计是在用魔族秘宝窥探鬼墟幻市时看见了她。
希衡一边走出鬼墟幻市,一边回答他:“尚可。”
她使用灵力净化干净身上缠绕着的鬼墟幻市黑雾,再问玉昭霁:“你找我有事?”
玉昭霁指尖在膝上轻点,显示出他的愉悦:“孤无事就不能问问你?”
他微微侧头,明明希衡看不见他,玉昭霁仍然风姿完美:“孤和你这么多年的交情,共同诛杀过烛明,几日后还要一起前往鬼墟幻市。难道孤和你打个招呼,还需要特别的理由?”
希衡一怔,玉昭霁说得有理。
她只是没想到玉昭霁如此大费周章。
“我只是认为有些浪费你的魔力。”隔着十万大山、两界之隔进行传音,并不轻松。
玉昭霁则淡淡道:“孤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无论多麻烦、多微小,都算不上浪费魔力。”
若是他不喜欢的事,哪怕再轻便简易,他也不会去做。
魔族太子的肆意妄为,可见一斑。
何况,一切和希衡相关的事都不微小。
她的事,在玉昭霁心里的优先度莫名很高,而他从来也不需要多么克制自己。
希衡缓缓独行于从鬼墟幻市回到修真界的小路,道中的漆黑浓雾也不能侵蚀她。
玉昭霁轻轻道:“孤问你,刚才玩儿得高兴吗?可别说什么尚可。”
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希衡话语中也多了真诚郑重:“不算太高兴,但也不算太不高兴,鬼墟幻市对我来说,太过荒唐了些。”
她和那里格格不入。
玉昭霁想到刚才希衡在那堆赌徒中的样子,的确觉得碍眼。
他道:“是有些荒唐,不过这些幻市基本都是这样,若无欲望,怎能聚集得起黑暗市场?”
只有你基本没什么欲望,但像你这样的人实属难得一遇,玉昭霁心想。
此时浓雾弥漫路间小道,鬼墟幻市到修真界的小道上高悬明月。
希衡好似独行于这两界之间,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独行。
温雨勉那些徒弟们没有陪他,修真界同道也没有陪她。
此时,却有玉昭霁隔着水镜和十万大山,一路陪她低语。
希衡忽然觉察出一股温暖,在玉昭霁的低语中,山峦月色、河流湖泊,仿佛都镀上了一层浅浅的暖意。
有个人陪着她……
原来是这种感觉?
希衡轻轻回应玉昭霁,她身上的淡淡光芒无声净化黑色浓雾:“你对幻市颇有了解,以前去过幻市?”
玉昭霁指尖微顿,他一直很好奇希衡的一切,但这是希衡第一次对他的过往表示好奇。
玉昭霁微微勾唇,身心脾肺肾都仿佛舒畅起来,比当初他踩着诸多同胞的命坐稳太子之位更为开怀。
玉昭霁道:“孤未去过鬼墟幻市,但去过妖荒幻市。鬼墟幻市的怨鬼多一些,典当之物大多是血肉、寿命,但妖荒幻市不同,妖荒幻市典当的更多是轮回。”
“轮回?”希衡微讶,清冷美丽的眼中起了点点星光般的好奇。
修真界很大,希衡基本忙着诛魔除邪,邪祟喜好聚集在人多的地方。
所以,希衡没怎么去过这些黑暗之地。
但玉昭霁就不同了,哪儿危险他往哪儿跑。
玉昭霁见她被自己的话勾动情绪,墨发微扬,头一次这么不厌其烦朝人说起见闻。
“妖族的妖极看重血统,血统好的妖,妖力更强,血统差些的妖,想要提升实力则难如登天。所以,但凡是妖,都想自己的血统更好一些。”
“而轮回,是唯一一个改变它们的血统的方式,妖荒幻市便是看中这一点,将轮回作为典当的物品。”
玉昭霁朝希衡说起妖荒幻市里那些形态各异的妖族,风味各异的吃食。
以及妖族的审美和胭脂水粉。
说到后边,杀伐果断的魔族太子朝希衡谈起的,根本不是怎么瓜分妖荒幻市的利益,而是女修都喜欢的东西。
他眼前的水镜没有倒映他自己的面孔,也就导致他没有看见自己眼里现在镌刻的柔情。
此时的玉昭霁,不像是冷心冷肺的魔族太子殿下,更像是想博心上人一笑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面对心上人时,大抵都是这样的状态,猜她可能喜欢的、迎合她可能喜欢的。
只求心上人一顾。
他道:“妖族喜好浓墨重彩的审美,它们的女式裙以深红、暗紫为主。”
说着,玉昭霁看着水镜中的希衡,下意识想到那日在烟海阁南楼,希衡身着一身嫩粉色裙摆,如胭霞般美丽,流转生光的模样。
他下意识放缓声音:“孤哪日再去,替你带一些。”
希衡讶然抬眸,她看不到玉昭霁的模样,只能看见空中一轮孤月。
希衡很难想象此刻玉昭霁的模样,也不知他说那句话时的心情。
自古男子为女子带东西,都有特别的意义。
希衡有些为难。
玉昭霁见希衡眼中没有欣喜,则敏锐收了刚才峥嵘的锋芒。
这位殿下已经从随意坐在地上的坐姿换为端坐,端坐时脊背挺直,显出此时他心绪并不平静。
玉昭霁盯着希衡的面孔,眸光如要把她吃了,声音却故作轻松:“希衡,别误会孤的意思。孤只是见你换来换去就这几身衣服,你穿不腻,孤都要看腻了。”
“孤记得,玄清宗并不贫瘠,你也出身名门。”
希衡的确衣服不多。
她以前忙着练剑、忙着修炼除邪,还得教导座下弟子,自然也无心妆饰。
今日,希衡却从玉昭霁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丝的危险之意。
许是那夜玉昭霁忽然变为异兽化状态,扑倒希衡,让希衡心中对他的真实想法多了一丝警惕之意。
希衡心中划过玉昭霁那晚出离的愤怒,他握着她的手臂,好似要把她圈禁一生,也不愿意放开手。
难道玉昭霁对她……
希衡眼皮一跳:“多谢你的好意,但是在我们人族,大多数情况下只有丈夫为妻子购买衣裙。殿下若有此心,以后为殿下的太子妃购置,最为妥帖。”
玉昭霁的脸色蓦地冷下来。
太子妃……
希衡是在暗示什么?
玉昭霁以往极为自控,此刻,却因希衡一句话,身上再度出现半异兽化状态,太阳烛照的形态初初显露。
他墨发披散,发间是同色墨玉的发冠,威势甚重、仪态冰冷,墨玉发冠上则是荼蘼花纹。
太阳烛照的形态是圣神巅峰,威压极强,哪怕玉昭霁什么也不做,在外间守着的魔卫们也全部进来,玉昭霁眼风一扫,他们全部齐齐跪下,不敢抬头。
玉昭霁心情不佳,但此刻,他有一种近乎凶兽般的直觉:
不能让希衡发现自己此刻的不快。
玉昭霁抬手按按眉心,明明神色冷酷、半点温情也没有,如要杀人一般。
但是,他说出口的话却再“平和冷静”不过:“原来如此,我们魔族没人族这样的传统。”
希衡听他的话中没有一丝不悦:“殿下,你今年似乎二百六十有余,不打算立太子妃?”
玉昭霁身下的寝宫全部裂开。
坚硬到可以作为法宝主材料的地板片片碎裂,湮灭成粉。
玉昭霁“冷静”道:“希衡,孤第一次知道你也喜好探听这些消息。孤的大业未竟,孤立太子妃做什么?”
他已经完全被希衡激怒,她居然可以这么自然地说他要立太子妃的消息,难道很期盼他立一名太子妃?
还是说,用太子妃之事,试探什么、拒绝什么。
无论哪一点,都是玉昭霁的逆鳞。
玉昭霁活活气笑,盯着水镜中纤细美丽的希衡,已经恨不得把她活活揉进身体里,但还是故作轻松调笑:“希衡,你要是着急孤立太子妃一事,你亲自嫁来魔界刚好。”
“修真界同魔界联姻,也真是多年不见的盛事。”
他这么轻描淡写将此事作为可以戏谑的玩笑,反倒坦坦荡荡,让人怀疑这是误会一场。
希衡心中大石放下:“我蒲柳之姿,怎么能相配殿下?”
她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希衡死后,也曾想过为什么自己倾心相待的弟子们会都背叛了自己。
固然有希衡过于忙碌,只教他们功法,却忘记谈心、沟通的原因,也有她过于内敛,不擅长处理情感一事的原因。
所以,希衡并不希望她和玉昭霁之间若敌若友的关系掺杂另外的情愫。
她处理不好。
这条小道已经走完。
希衡站在出口处,外面就是蘅玉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