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玉将军原本生得好似谪仙,却因为那些鳞片,生生成了人们口中的罗刹鬼、鬼见愁。高祥,也就是那名赶来阻止玉昭霁的百夫长道:“将军,鱼人低贱,处死了她本也没什么,可是皇命难违。将军若真是生气,这一路上,难道还愁没有折磨她的时候吗?”
“只要她到了皇都,但身上是否有伤,皇都的人可完全不管。”
“况且……”高祥道,“听说鱼人、尤其是鱼人皇族的血能生死人、肉白骨,说不定能治好将军您脸上的痕迹呢?”
“是吗?”玉昭霁敛目思考,“你说得倒也不错。”
这般想着,他直接打横抱起希衡,那些细锁、铁爪仍然横七竖八网住希衡。
玉昭霁以手抹了点希衡身上的血,沾在自己的脸上。
他脸上那些漆黑的鳞片随即闪烁流光,似乎是有点用。
玉昭霁掐住希衡的下巴,眼神中没有一点拿鱼人公主当人,而是拿她当一尾可以治病的鱼,就跟看药材的感觉差不多。
“原来你也还有些用。”玉昭霁收紧怀抱,希衡就像一尾脆弱、濒死的鱼,被玉昭霁毫不怜香惜玉带回帐中。
他扬长而去,似乎是去治病了。
暗处一些修士免不了嘀咕,魔族太子这是最终没杀华湛剑君?
那他们到底有没有反目成仇?
刚才那场打斗他们都看在眼里,华湛剑君和魔族太子真是下的死手,华湛剑君也被伤得鲜血淋漓。
这些修士们不敢贸然上去,因为玉昭霁一直环着希衡,他杀死希衡、获得力量只是瞬间的事。
另一边,帐中。
玉昭霁将希衡扔在地毯上,同时凶狠地覆了上去。
帐外值守的士兵识趣离开,都认为这个深恨鱼人的将军,将在此折磨鱼人公主。
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折磨。
希衡一身是血,却面无表情,哪怕玉昭霁都已经掐住她的腰,精壮的身躯覆上来,她也没半点羞怯惶恐,几近苍白透明的唇色只有无尽脆弱、清冷。
好像一折腾就会散架。
玉昭霁:……
他歇了作弄希衡的希衡,抱着她起身,鬼面将军环着质弱的异族公主:“希衡,你不怕孤真是要杀你?”
希衡全身无力,被玉昭霁揽在冰冷的甲胄上,她想试试曾是鱼人家奴的玉将军,能不能听懂鱼人的语言。
希衡开口:“我看得出你的意思。”
玉昭霁并非如此短视的人,当时的情况确实危险,可是,如果玉昭霁真的杀了希衡,接下来在鬼墟幻市之中,他就会孤立无援。
而魔臣们不知落在哪儿去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鬼墟幻市千方百计安排这么多“巧合”
就是想杀了希衡,玉昭霁如果遂它的愿,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劫持希衡,让那些修士们投鼠忌器,惧怕玉昭霁杀死希衡恢复灵力而不敢动手。
当玉昭霁故意近希衡的身,心甘情愿被铁爪穿手而过时,鲜血四溅时,希衡就更明白他的打算。
玉昭霁眼神中有疑惑、凝重,显然,他也听不懂希衡的话。
“你只会说鱼人一族的话?”玉昭霁神情凝重,“在鬼墟幻市背景中,曾经鱼人皇族认为人族低贱,他们特意创造了一门语言来和人族交流,但是,一些自视清高的鱼人皇族,连这种语言都不会学习。”
希衡这具身体是鱼人公主,也就是这样自视甚高的鱼人皇族之一。
也就是说,现在玉昭霁没办法和希衡交流。
希衡点头。
玉昭霁颇为稀奇地看着她:“倒真是奇了,希衡,和你打交道这么久,孤还是第一次见你如同哑巴美人。”
希衡不理会玉昭霁这句“哑巴美人”
天底下敢当着华湛剑君的面说她是美人的魔不多。
希衡抬手,试着在玉昭霁手心写字。
文字也能传递信息。
希衡一身是血,她身上是一身代表鱼人皇族的水色衣裙,粼粼有波光。
但是,随着鱼人一族的没落,鱼人皇族也没有曾经的容光,希衡身上的衣裙早就烂了,波光不在,显得朴素无华,裙角也早就破损。
但是,希衡清冷静雅,行事冷淡,如今身着这样一身衣服,在危险时刻也条理清晰在玉昭霁身上写字,反而有股奇特的、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她脸上有血、身上有伤,脆弱得像一折就断,却又柔韧得只会杀死对方,不被暴风雨摧折。
比如刚才,她的灵力不只用来护佑周身大穴,也凝成一柄细剑……随时捍卫剑君之尊严。
这种危险却又冷漠迷人的感觉无关容貌。
玉昭霁也不由得静下心来,他手心传来酥麻的触感,一时之间,玉昭霁没有理会外间的风雨。
他好似也沉静下来,学了修道者那套“静心”理论。
只是,静着静着,他眼前又浮现希衡冷冷地抓着他的手穿过铁爪的样子,铁爪穿过二人的手心,鲜血一片,希衡……她比谁都脾气好,却也比谁都不好惹。
玉昭霁想要和她做戏,上演一出反目的戏码,她就一定要玉昭霁提前付出一些代价。
希衡写完字,抬眸看玉昭霁。
玉昭霁这才如梦初醒,他一撑额头,在希衡的目光下暗自想着如果说自己刚才走神了,会不会当场被她来上一剑。
玉昭霁靠着过人的记忆力,回想刚才希衡在他手心写的字。
他道:“希衡,孤不认识你写的字。”
不认识?希衡倒也不算太意外,她冷静凝望玉昭霁,寻找新的破局办法。
玉昭霁觉得有些燥热,他随手脱下沉甸甸的精铁护腕,扔在地上。
“鬼墟幻市隔绝了外间的文字,现在你我完全无法交流,怎么办,希衡?”
玉昭霁忽然拉近和希衡的距离,他眉眼中跳动着奇怪的光泽。
玉昭霁一直同希衡很远,道、魔的立场不同、杀人和救人的原则不同,他以对手的身份拉近和希衡的距离,结果现在,因为鬼墟幻市,希衡和他连语言都不通了?
倒真是,越离越远。
玉昭霁猛地一把把希衡拽到自己怀里:“希衡,要不要孤教你写这里的文字?”
不等希衡回答,外间传来脚步声。
“将军。”来人声音低沉,撩开帐子。
第62章
(双更合一)心有大爱者,往往更为绝情
希衡和玉昭霁微不可见地一顿。
这列押解鱼人公主的军中,四处是修士,他们的容貌、修为全都发生变化,哪怕是希衡和玉昭霁也不能在照面就看出他们的身份。
而希衡、玉昭霁的容貌未变,甚至连姓氏都没变。
他们二人全是明牌。
此刻,希衡和玉昭霁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将二人的真实关系隐藏起来。
以反目成仇示人,隐藏两人联手的事实。
玉昭霁猛地再度将希衡压到地上,本清俊如仙的面容有了鳞片遮挡,满是冷戾和凶狠,墨色的发丝流泻,落到希衡肩侧。
玉昭霁再度拔出精铁匕首,匕首柄上都有人皇斩杀人鱼的象征图案。
他将匕首割向希衡,同时靠着视觉遮挡,锋利的匕首全部割到自己身上,鲜血汩汩流出。
可是,在来人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在他的视角,只能看到玉昭霁对希衡动了刀子,希衡周身是血,如一朵荒败、凄凉的花,淌在血泊中间。
鬼面无情的将军,既在这里以羞辱的姿态占有鱼人公主,又深恨当初被鱼人豢养为家奴的仇恨,毫不怜惜,以匕首虐待她。
没错,虐待。
短短一夜,修士们已经有一些交上了手,对鬼墟幻市的规则也渐渐摸得更透。
在这里,杀戮别的修士能恢复部分力量,伤害别的修士也能恢复少许力量。他们在交手过程中,彼此互有伤势,都恢复了一点点力量。
因此,来人……也就是伪装成士兵的修士,猜测玉昭霁现在是在以虐待希衡,来恢复一些力量。
玉昭霁冷冷瞥去:“谁准你进来的?”
他半倾起身,左手摸到营帐兵器架上的红缨长枪,微一用力,那杆红缨长枪直直朝着来人咽喉插去。
来人慌忙一躲,匆匆跪下:“将军,小的是来禀报,今夜是否要进毒蛇林?军中死了许多弟兄……不少弟兄都在吵嚷着这里邪性,想要早些离开这个地方。”
毒蛇林是百蛊真君的地盘,玉昭霁当然不会现在去。
他道:“传令下去,谁再传播怪力乱神之语,一律以军法处置。”
“让大军在此安营,谁敢私自行动,杀无赦。”
“是!”那人低着头回答,刺鼻的鲜血味萦绕在鼻尖,他隐晦地瞧了眼一声血污、水色衣衫零落,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希衡,掩下眼中的复杂神色,退出帐中。
等到帐外人影消失,融化在夜色中时,希衡才从地上坐起。
她哪儿有一点痛苦之色,捡起地上散落的匕首,手腕一抖,一个巧力将匕首投掷而出,正中钻入营帐内的一条蜈蚣之中。
蜈蚣连抽搐的时间都没有,即刻死去。
玉昭霁走过去,对这条百蛊真君的眼线没有太大兴趣,他拿起营帐中的油灯,手臂倾倒,灯油连成一线。
一粒火星落下,蜈蚣顷刻间被燃烧成灰。
玉昭霁走过来,掏出一块军用方巾,替希衡擦了擦刚才握住匕首时手心残留的飞灰。
鱼人公主身体实在太娇弱,昔日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华湛剑君,如今只是握了握匕首,手心就留下深红的划痕。
玉昭霁擦了几下也擦不掉,他道:“希衡,一只眼线也值得你出手?你如今最好是养精蓄锐,解决你这具身体上诸多的限制。”
希衡心说,她看见了,难道不杀?
可惜现在希衡和玉昭霁语言不通,她没法说出这话。
玉昭霁难得见希衡如此忍气吞声,不是冷漠,而是忍气吞声,他饶有兴致盯着她看。
希衡握住军用方巾,推给玉昭霁,格外指了指他鲜血淋漓、满是锁链痕迹的掌心,意思很明显,有这闲工夫他不如擦擦自己的手。
玉昭霁不置可否,他从营帐中找出金疮药,按在自己和希衡的掌心。
金疮药没入掌心血洞,痛楚绵延入骨。
希衡微蹙眉头,为了转移注意力,看向营帐外。
刚才故意进来查探消息的那个小兵,给希衡一种略有些熟悉的感觉。
总觉得她认识那名修士……那到底是谁?
鬼墟幻市进来的修士都是一方鼎鼎有名的大能,照理希衡都和他们打过交道,但是,刚才那名修士气势迥异于任何一名修士。
若说他是伪装,但为何伪装出了一股希衡莫名的熟悉?
希衡记下这个疑点,玉昭霁见她看着外边儿,倒也不恼。
他以掌风吹灭油灯,隔绝外间的打量,揽住希衡就胡天胡地往地下倒去,在她耳边道:“现在分析疑点太迟了,希衡,首要解决的是你我二人的沟通问题。”
“鬼墟幻市在格外针对你,想要你死。”玉昭霁道,“如果接下来的规则再是离间你我的,你我无法沟通,会更加难行。”
希衡清楚这一点。
黑暗中,她容色绝美,却没有一点旖旎。
希衡抱住玉昭霁的腰肢,配合地脱下他身上漆黑的大披风,罩住自己和他。
玉昭霁反而被这么主动的希衡弄得不知所措,过了会儿后,才反应过来。
玉昭霁拿出一颗幽幽的夜明珠,光晕不大,透不出披风之外。
同时,他拿起案桌上的行军册,借助夜明珠幽幽的光芒,进入披风之中,开始教希衡认字。
玉昭霁和希衡,都不是跌倒了就爬不起来的人。
希衡这具身体太弱、太废,沟通困难,那就从头开始再学这个世界的文字,这没什么大不了。
希衡专注地听玉昭霁的讲解,时时举一反三,一门心思都扑在书册上,毫无孤男寡女的暧昧之感。
而玉昭霁呢?
肌肤相贴、暧昧生温,他的确有意动。
但这些意动也敌不过玉昭霁的自制力,希衡履行诺言,不对别人生欲,他也会约束自己,一门心思扑在和希衡拿到空天印一事上。
账内识字,账外别人则不以为然。
远远望着这里的士兵们看着营帐内漆黑、晃动的动静,以及不时滚落出的鱼人公主的珠泪。
全都以为里面希衡正在受辱。
否则……一个男人若是真正对一个女人有一丝怜惜之意,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顾语也是这样想的。
顾语……也就是装扮成士兵、进入营帐内探听口风的那人躲到一处树林中,开始给萧瑜风传音:“少主,事情如您所见。”
顾语和萧瑜风乔装进入鬼墟幻市。
当时,正在万花诡楼外不远处的萧瑜风也接到了鬼墟幻市的碎片钥匙,金阳谷秘卷中更是记载大量鬼墟幻市的信息。
因此,萧瑜风来了。
萧瑜风在留影石那端长久沉默,指甲深深陷入肉里,鲜血从手中汩汩流出。
萧瑜风不能闭上眼睛,他一闭上眼睛就是刚才师尊希衡受辱的模样,玉昭霁怎么敢?他怎么敢占有师尊、而且对她动刀?
他漆黑的铠甲和希衡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交织成一副水墨画,夹杂着师尊脸上的泪。
而萧瑜风曾经敬若神明同时恨之入骨的师尊希衡,却虎落平阳,被鬼墟幻市限制到无法反抗。
“少主,少主。”顾语听他不说话,生怕他情绪再度不稳。
萧瑜风果然双眼血红:“顾语,我时常想,我还算个人吗?”
顾语一愣。
萧瑜风在鬼墟幻市的这具身体身具长剑,衣饰华贵。
他低下头拔出长剑,长剑剑锋锋利,可摧金甲:“她教我剑术、传我功法,我却眼睁睁一而再、再而三看着她受人欺辱,而默不作声、推波助澜,我还是个人吗?”
“纵然,她有对不住我的地方、她利用我,欺骗我,可我大不了一剑杀了她!”萧瑜风剑上盈荡的剑气猛地斩断桌子,“我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圣洁如她,零落辗转成泥呢?!”
这一刻,萧瑜风不只作为徒弟在痛苦,也作为男子在为心爱的女子痛苦。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算个什么玩意儿。
顾语被他语言中庞大的情念所震,讷讷劝道:“少主,这只是鬼墟幻市的幻境,一切都做不得真。”
…但是,心理上的伤害、生命的掠夺是真的。
“何况,少主想杀妖皇为金阳谷上上下下报仇,就得拿到剑神传承,可是,只要华湛剑君在,剑神传承一定会选择他,而不选择少主你。”
“她……一定不能留。”
顾语说到这里时,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其实,岂止萧瑜风记得当初希衡从天而降救下他们的事情,顾语、沈东这些人同样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