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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可是,怎么跑得出去呢?他根本离开不了魔族欲界,他的心早就被欲界同化了。

    李升把同屋的魔摇醒,同屋魔睡眼惺忪骂他干嘛?

    李升问:“你知道希衡是谁吗?”

    “你一个人族不知道?希衡不是你们人族的华湛剑君?你就为了这么点事儿大半夜叫醒我?”

    李升这才明白希衡是谁,人族敬仰剑君,一般不唤她的性命,所以李升哪怕听了无数遍华湛剑君,也不知道她原名希衡。

    就在李升咀嚼着该怎么办时,月落日升,天蒙蒙亮。

    一列黑冷甲胄的魔卫进得院来:“殿下有请!”

    李升如同小鸡崽一样被魔卫挟着过去,他到殿内时,玉昭霁已然换了身整洁装束,湛蓝的衣袍、同色发冠,墨发半披半束。

    他在饮茶,茶烟袅袅,李升不敢直面玉昭霁,他如云山雾罩一般,搁下茶盏,屏退魔卫。

    “昨夜,你听见了。”玉昭霁看向李升,李升被强大的魔息攥住,飘至空中,上不去下不来。

    他想叫殿下饶命,却叫不出口——太子不喜欢听废话,他只在自己想听对方说话时,会放开扼制对方的喉咙。

    玉昭霁敛眸:“你现在如何想?”

    李升觉得自己能说话了,那股无形的力量放开了他。

    李升怎么知道自己该如何想才能活命?

    是他醉酒入花丛,是他身为魔,却好似爱上了仙,李升只是不小心听到的倒霉蛋,他能想什么?

    李升想要活下去,他心念电转,殿下想认清心意吗?

    若想,他就不会醉酒了。

    李升连忙道:“奴想,华湛剑君乃修真界不世英杰,殿下则是魔中翘楚,殿下欣赏剑君,却又苦思明珠暗投。剑君这样的人,待在腐朽老迈、沆瀣一气的修真界,殿下苦思也是应该的。”

    “原来如此。”玉昭霁放开李升,那股力量消弭,李升落回地面。

    “你答得不错,今后调一个职位。”玉昭霁说。

    李升由此成了太子行宫内晋升最快的人仆。

    他知道这次升迁完全是因为那位华湛剑君,因此,李升从此更留心关于希衡和玉昭霁的一切。

    他发现每次玉昭霁去修真界,回来时身上必定有杏花味,华湛剑君就住在满是杏花之地。

    玉昭霁身上偶尔会有剑伤,他带着血淋淋的剑伤回来,反而不修复自己的伤势。

    天底下能以剑伤他的人还有谁呢?

    这位年轻、雄图壮志的太子殿下,遇见了希衡的事后,一切表现都如那几个字:春心动、烈火焚。

    所以,当李升被送入画舫,知晓床中人是希衡后,他便颤着手,将欲香点入了灯笼中。

    他已在这个位置上困了太久。

    “华湛剑君,您也别怪我,我身不由己呐。”

    李升拢了拢袖子:“当我还是个在街上人人可欺、朝不保夕的人时,我想进入太子行宫当人仆。当我成了人仆,不会忽然从街上冲出一个人杀了我、一匹马踩死我,可我又过上了看人眼色、吃不好的日子,一日三餐,吃的是别人剩的,别人的眼风砸到我,都足以要了我的命。”

    “我后来成了地位高些的人仆,身份水涨船高,可是,欲界的人仆永远比不上魔仆。”

    他的野心、欲望越来越大。

    “您别怪我,殿下心悦您,您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和别人缔结良缘了。”

    “既然如此,殿下有什么不好的呢?他坐拥魔族,修为高深,对您痴心一片,没有任何后妃。”李升已经魔怔了。

    这种话,他自然不敢说出来,只敢在心里念。

    “您放心,您不会感受到任何痛楚,今夜您会安眠,无论发生什么事,您都不会醒来……”

    青烟飘入浣月阁内。

    李升这是想替玉昭霁“分忧”

    从而再进一层楼。

    逢魔时分,玉昭霁归来。

    人仆们迎上去,替他褪去染血深衣,换了干净衣服。

    玉昭霁洗干净手,盆内清水染红,再擦拭干净。无论是人仆还是魔仆,都习惯了玉昭霁一身鲜血回来。

    只是,以往的玉昭霁并不注重血腥。

    一个普通除尘咒,他就不在意那些残留的血腥,今日的玉昭霁却格外仔细,以花瓣净手。

    他直奔浣月阁而去。

    一切杀伐、血腥都终止在外,在这画舫内、希衡面前,他便又褪去杀伐,仿佛只是翩翩公子。

    雪帐内,希衡微蹙眉头,她好似睡得不够安稳。

    玉昭霁微微俯下身,要替她掖好被角。

    他看到她不设防地躺在这里,纤细如雪草,雪白的衣衫领口之上,是细细的脖颈,好像一拧就断。

    那双拿剑的手此时平放着,哪怕在梦里,希衡的仪态也无一点可以挑剔的地方。

    玉昭霁却忽然使坏,他以尾指勾住希衡的指尖,要把她的手从平稳的状态勾走,最好摆成奇怪的形状,睡姿放肆一些。

    睡觉也如君子,那就太无趣了。

    玉昭霁还记得,以前有一次和希衡比试完,他伤了手、希衡伤了腿。

    二人都只能在原地调息,在苍穹星光中,玉昭霁随意靠在树上,希衡则正正经经盘腿而坐,只是伤腿未压,但那坐姿一等一的清正。

    玉昭霁瞥过去,砸了个果子到希衡身上。

    希衡本在调息,随之睁开眼眸。

    玉昭霁指指她的伤腿,希衡再度闭上眼。玉昭霁则又砸了片树叶到希衡身上,往返几次,希衡终于顺了玉昭霁的心意。

    惹不起,躲得起。

    她换上轻松的坐姿,衣服洒下,如一朵白云开在草地上,悠闲、轻松。

    玉昭霁道:“如何?”

    “同往常不一样。”希衡回答他,虽未明说哪个好,但玉昭霁能看到希衡的表情,她也享受这时的宁静、悠闲,不受约束。

    希家家规严苛,满门君子,可君子也会累。

    难道君子休息就那么十恶不赦吗?

    玉昭霁凝望睡觉的希衡,坚持要破坏她的睡姿,他的手轻轻插入希衡的手中,再缓缓上移,摆成古怪的睡姿。

    希衡浑若未觉,她太累了,此刻除了妖魔杀人、邪祟作乱的气息飘来,她似乎都能睡到地老天荒,完全不顾自己身在何处。

    玉昭霁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中,和她十指相扣。

    除开门外的人仆外,没有人、魔会想到生杀予夺的玉昭霁,会深夜在杀人后换去衣裳,在这里握住一个人的手。

    更不会有人想到这个人是希衡。

    掌心发烫。

    原本沉溺在和希衡独处的玉昭霁倏然发现,希衡为何睡得如此之沉?

    她手上的温度也过于高。

    谁动了手脚,希衡一点未觉吗?

    第115章

    玉昭霁,你对我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

    玉昭霁的十指紧紧扣着希衡的手掌,严丝合缝,毫无缝隙。

    二人的衣袖垂在一起,锦绣衣袍、堆叠若云。湛蓝的衣袍落在雪堆,静冷的色调显得希衡更如冷淡的睡美人。

    玉昭霁俯下身,在希衡耳边唤:“希衡、希衡。”

    接连两声,希衡都毫无知觉。

    她静静躺在云丛锦绣中,玉昭霁这样一个大魔不只唐突地握了她的手,还亲昵凑到她跟前来叫她,她也恍然未觉。

    老马尚有失蹄时,这个叱咤风云的剑君,彻底睡着了。

    她不回应玉昭霁的一切呼唤,却又好似能在此时回应他的一切期待。

    玉昭霁俯下身唤她时,二人挨得极近,玉昭霁能近距离看到黛眉雪肤、唇瓣显得有些失血般的淡红,像是经历过雨水冲刷的花朵。

    人心有欲、卑劣无比。

    玉昭霁似被蛊惑般,一只手仍然和希衡十指相扣,他的手压在她的胳膊上,向床上弯去,另一只手则轻轻抽出,眉眼全无之前的冷静理智。

    此时空闲的手,拨开希衡的发。

    掌中青丝如水般流逝,玉昭霁怅然若失,生出更想和希衡贴近的渴望。

    窗户半开,江风吹来,雪帐冰帘随风而舞。

    玉昭霁以身子挡住大半寒凉的江风,他敛下眸,眼里再无明智,低下头就要拥抱春天。

    他离荼蘼花般的人越来越近,扣住后脑勺,唇齿要贴上去——

    在只差一点点就要覆上去时,玉昭霁停顿了,年轻的魔族太子再度睁开双眼,晦涩、纠缠地看着希衡。

    玉昭霁起身、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从雪帐中走出,在夜色阴影中走出浣月阁。

    “谁当的差?倒会揣测孤的心意。”玉昭霁召了画舫上所有人仆,一应人仆呼啦啦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

    殿下召集所有人仆来,显然是要兴师问罪,谁都担心被牵连。

    李升初时也惧,可他能一路升迁,总有些过人的胆色。

    李升小心翼翼觑着玉昭霁,尤其是在他略显褶皱的衣袖上滚了一圈儿,两相人影交缠、衣衫凌乱……殿下这是半成好事?

    殿下半成好事,可观他之前对华湛剑君的重视,恐怕他此时心乱。

    李升稳了稳心绪,万族皆有长短,魔族所短之处就在于情感,而他李升,刚好就是能为殿下分忧的人。

    李升跪着挪动膝盖:“殿下,是小人。”

    “你可知道孤的意思?”一句话,辨不出玉昭霁的喜怒。

    “殿下是说欲香迷情、西子春睡?”李升斗胆奉承。

    “不错。”玉昭霁坐着,李升跪在他不远处,他睥睨着这位人仆,“你是人族,之前不认识她?孤记得,她在修真界大名鼎鼎,应当救过不少人。”

    李升弯了腰,殿下是欣赏剑君的。

    “小人听过剑君大名。”李升假装动容地擦擦眼泪,“剑君是少有的仁善之辈,出淤泥而不染,小人从来佩服得紧。”

    “可小人只是殿下的奴仆,小人自当先殿下之忧而忧,小人实在不忍见殿下苦思、难得追求。想来殿下修为高深、位高权重,为剑君更是虚设后宅,放眼各族各界,如殿下这样的良配,也是仅见。”

    玉昭霁喉咙中逸出笑声,碎玉流珠一般。

    “你倒会说话。”他抚弄手中玉扳指,“照你的想法,今夜过后,又当如何?”

    这是在问计了!

    李升仿佛看见了人仆首座、看见了未来锦绣富贵、在太子行宫呼风唤雨的日子。

    他强行压抑住喜意:“欲界之欲,深不可测,只要今晚一过,剑君如何离得开殿下?殿下若担忧她生气,便推出一些人斩首,把此事推到这些人身上。想来剑君是明事理的人,知晓冤有头债有主,届时怎会迁怒殿下。”

    “你可真是……”玉昭霁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春风一般和煦。

    他道:“孤有赏。”

    李升如哈巴狗儿见了肉骨头,只差流着哈喇子凑过来。

    李升快乐的表情没有持续多久,猛地如见了鬼一般,他的喉咙、脖子全部变形,被遏住一点话都说不出来,血液涌入大脑,脸色红涨发紫,大脑嗡鸣欲破。

    玉昭霁刚才把玩的茶盏,连盏带热烫的开水,没入李升的喉咙中。

    玉昭霁起身,轻巧地掸了掸衣袍:“带下去,先割了他的舌头,再杀。”

    欲香迷情、西子春睡,这样轻佻孟浪的话他也敢拿来形容希衡?

    希衡是天上长月,她有以杀证正道之才,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善,她应该在修道一途上坚定走下去,成为证道宗师、问得大道。

    而不是在一个夜晚,被施以下作之药,更有甚者被困在欲界离不开,哪怕离不开的是他也不行。

    玉昭霁这人贪心,要的绝不是这种浅薄的东西。

    李升满面已经是泪,裤子中流出黄水,却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只能摇头,可摇头时,喉中的茶水又更加滚烫了。

    玉昭霁不希望李升扰乱希衡的睡眠,出手困住他,让他周身一丁点死气也冒不出来,如蚕蛹般被拖走下去。

    其余人仆已经吓到失语。

    太子殿下虽然杀戮深重,但这还是他头一次会管奴仆的事。

    这样的场面,让其余人仆在惧怕之时,更充满对玉昭霁的忠诚。

    玉昭霁拧了拧眉心,还是担忧吵到希衡,他不拿焚寂魔刀劈了李升,就是知道那样希衡一定会醒,无论是否身中欲香。

    “备水,沐浴更衣。”

    人仆们领命而去,做好一切后又回来,胆战心惊、眼观鼻鼻观心伺候玉昭霁。

    这位刚杀了人的太子殿下,明明身上一点血污也没有,却虔诚认真地洗去不存在的血污,像是怕折辱了心爱之人。

    杀人的茶盏、地上的水都被人仆们处理干净,端来盆盆兰草,遮盖痕迹。

    外面的李升已经被带到画舫下处理诛杀,玉昭霁闻到了点点血味,他微一蹙眉,把血味同希衡隔绝开。

    一名人仆道:“他们当差真不仔细,居然不知道找背风的地方。”

    玉昭霁没肯定也没否定,过犹不及,他不喜欢管这种事。

    换上一身雅致的青衣,玉袍缓带,袖间有流水纹样,玉昭霁如雨后洗净的天空,不见一丝残忍,这才去浣月阁找希衡。

    能解欲香的香已经被送来用上,浣月阁前的灯笼也被轻轻取下。

    玉昭霁竭力要把一切拨入正轨,他坐在屏风之前,深夜守着她。

    然而,欲香一解,经过这样的一闹,希衡也渐渐无法入睡。

    睫毛细密翕动,玉昭霁倏然起身过去,担心是她睡不安稳,这样一去,就和希衡睁开的眼眸对视了个结结实实。

    “希……”

    “玉……”

    二人同时出声,希衡刚醒来,酒后之人会格外口渴,希衡咳嗽一声,玉昭霁已经递来一杯温水。

    希衡哑着嗓子,道了声多谢,再慢慢饮下这水。

    此时,浣月阁外人影攒动,有之前听信李升所言,去准备花瓣水、准备欲界星衣的人仆们知晓李升不对劲,也猜出太子对希衡的重视远远超出男女情爱。

    他们悄悄去扔掉花瓣,花瓣水倒是好处理,顺江而飘也是流水葬花。

    但是欲界星衣就不好处理了。

    欲界星衣以前只上贡给魔族皇族,非魔后不得用,如今太子掌权,欲界星衣便只能太子妃使用。

    欲界星衣流光璀璨,用言语难以形容此端丽无方,要焚毁也很难。

    几名人仆凑在一起,特意搭了小舟上岸,在背风处焚此衣。

    欲界星衣虽然珍贵,可若惹恼了浣月阁中的那位,太子殿下生起气来,十件欲界星衣也比不得。

    这种拿浣月阁那位剑君当美人、太子妃的东西怎么能显形呢?定然会惹她不快、压下眉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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